大衛(wèi)·D.弗里德曼[美]
如何衡量生命價值的經濟問題,也是個法律問題。如果某人撞毀你的車子,而且必須負起法律責任,那么他欠你一輛新車的價錢。如果他連你也毀了,那么他欠你(或你的繼承人)什么?
傳統(tǒng)習慣法的答案很奇怪:“什么也不欠?!边@可能是侵權法拒絕視民事求償權為可轉讓財產的結果,也就是說,你遇害的求償權隨你死亡而消滅?;蛘?,這也可能源于視侵權賠償為對受害者進行的補償,而不是要對侵權者提供反誘因。而我們很難補償已經死掉的人。19世紀中葉的法律改革,允許你的妻兒請求賠償因你的死亡而對他們造成的成本,金額大約等于你未來的收入減去花在你身上的支出。但是沒有人能為你失去生命對你本人造成的成本請求賠償。
若根據(jù)英國經濟學家庇古的外部性分析所指出的一般原則去架構法律體系,我們會希望強迫傷人者負擔成本,以促使所有人適當考慮行為的后果。這么做的理由,跟我們規(guī)定損毀財物者必須負擔成本是一樣的。那么,原則上,我們應該如何確定生命的價格呢?
我們從已經負擔所有成本的行為者的你談起。你本人在決定要不要冒險、支出醫(yī)療費用或做其他事情時,就是在自己生命和其他價值間做權衡??v使是風險相當高的活動,也很少讓人立即死亡,所以你會犧牲一小部分生命,并預期這種犧牲幾乎確定能夠得到回報。因此,從你的行為看得出生命對你有很高的價值,但不是無價之寶。
如何衡量那個價值?一個方法是觀察高風險行業(yè)的工資補貼(也稱工資溢價)。貨運公司付給載運炸藥的駕駛員的工資,高于載運砂石的駕駛員。估計高風險工作的死亡風險,并衡量它們相對于安全工作的工資補貼,我們至少可以粗估生命對高風險工作者的價值,即能讓他們接受這份工作的工資。已有人計算出這樣的金額:對一般美國人而言,生命的價值約介于100萬美元到1000萬美元之間。
這個計算結果并不完美,理由至少有二。第一,接受這種工作的人也是最樂意做這種事的人;如果其他狀況相同,他們的生命價值在所有人中最低。第二,因為開車載炸藥可能不如開車載砂石愉快,駕駛人會承受更大的壓力,所以有些人會視之為額外承擔的成本。當然,可能也有人樂在壓力中,就像有人從跳傘和攀巖中獲得樂趣。
以上的缺點指出,根據(jù)高風險職業(yè)的風險貼水(也稱風險溢價)來估計生命的價值,可能有高估或低估之嫌。但這至少是個初步的估計,可以經由更詳細的研究來改進。
如果我們接受這個計算生命價值的方法,就能輕而易舉解決最適誘因問題。如果某人造成另一個人死亡,而且要為損失負責,他必須賠償受害者的財產繼承人,金額相當于受害者生命對他自己的價值,而這個價值反映在他的行為上。如果我們曉得身為卡車駕駛的受害者,要求比載運砂石者的年薪多加1000美元才肯載運炸藥,而開車載炸藥使每年的死亡概率提高1‰,則加害者必須賠償100萬美元給受害者的財產繼承人,因為100萬美元乘以1‰的概率就等于1000美元(即受害者要求的工資補貼)。
要了解這項法規(guī)的含意,可以想象你正考慮用炸藥炸掉樹干殘株(這比挖起來省事得多)。唯一要注意的是,爆炸造成致命意外的概率是萬分之一。由于受害者的生命價值是100萬美元,所以如果真的發(fā)生不幸,你要賠100萬美元給他的遺孀。為了決定要不要用炸藥,你必須在炸藥成本之上再加100美元的期望成本,后者就是100萬美元賠償金乘以的概率。那正是受害者接受有死亡概率的工作所要求的價格,而且也是信息靈通的保險公司會向你收取的保險費,以承保炸除樹干殘株的事故責任。在有凈收益的前提下,也就是你節(jié)省的成本高于對第三人的風險,你才會使用炸藥。這是符合經濟效率的結果:在侵權法律制度的運作下,每個人都會作出符合經濟效率的選擇。
(摘自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經濟學與法律的對話》 ? ?作者:[美]大衛(wèi)·D.弗里德曼 ? 譯者:徐源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