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筱南
摘 ? 要: 本文根據(jù)《紅樓夢》前八十回人物言行舉止和重點詩句,參考《劉心武解讀紅樓夢》《紅樓夢詩詞解讀》等書,結(jié)合前輩紅學家的猜想,推測寶黛婚姻及結(jié)局。
關(guān)鍵詞: 林黛玉 ? 投水 ? 還淚 ? 結(jié)局
宋愛玲談人生三大遺憾時便言:“鰣魚多刺,海棠無香,紅樓未完。”而今《紅樓》有勝跡,我輩復登臨。確實紅樓未完,難知結(jié)局究竟如何,只能空懷猜測,不免讓人扼腕,但是所謂留白,確實給后人帶來了無限猜想,讓這本隔了年代的著作舊瓶裝新酒,生生不息。高鶚續(xù)寫的《紅樓夢》中寶黛婚姻結(jié)局和黛玉身亡確實存在很多疑點,但也不乏合理之處,對此學術(shù)界眾說紛紜。在此挑揀書中線索及個人對人物性格的了解,結(jié)合各種猜想比對,談談對幾種觀點的思考和個人的薄見。
一、“流水落花春去也”——黛玉投水
劉心武在《林黛玉沉湖之迷》中猜測林黛玉在對愛情的失意絕望之下在大觀園的紫菱洲沉湖自盡,反駁了高鶚續(xù)作中因得知木石前盟敵不過金玉良緣,焚稿病篤斷癡情[3]。我不大認同這種結(jié)局,所謂“堪憐詠絮才”,在劉心武看來,黛玉身為絳珠仙子,必將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干干凈凈地離開回歸仙境。就原文中幾個線索提出一些薄見:首先在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 凹晶館聯(lián)詩悲寂寞》中,“寒潭渡鶴影,冷月葬花魂”,私以為這句話對于人物結(jié)局的悲劇性,有一定的暗示作用。如果強行理解成花魂隨著中秋的滿月一步步下沉,未免有些強詞奪理。其次,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中提到的戲曲,不可否認這些戲曲與人物命運及特點有一定的共同之處,所引用的詩句“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確實表達著春光易逝、紅顏命薄之意。在古代詩詞意象中,以花喻美人,花殘寓美人香消,確實有一定的傳統(tǒng)。但是在此看來沒有足夠的證據(jù)可以表明這兩句詩詞的引用和林黛玉沉湖自盡的結(jié)局有必然關(guān)聯(lián)。再提到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 史湘云偶填柳絮詞》,此處林黛玉作得《唐多令》,其中有這樣一句:“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痹趧⑿奈淇磥恚倩ㄖ奘且粋€湖泊的名字,暗示著林黛玉未來將葬身水中,諸如此類的各種證據(jù)都歸結(jié)為一個原因:曹雪芹善用伏筆的行文習慣。對此,私以為,大多還是個人的聯(lián)想與杜撰,紅樓夢善用伏筆,但也是對于幾個章節(jié)中的特定詩句,并非所有的詩句都隱藏著雙關(guān)意味,個人認為,也許不必推測太多。
最后談談瀟湘妃子這個稱呼。在劉心武看來,瀟湘妃子涉及娥皇女英兩位女子和黛玉的共同點,這兩個皇妃斑竹的典故來源與林黛玉的還淚之說,確實有諸多相似之處,正如原文中所說,這個稱號不過是寫詩開社時候的一個戲稱,把兩者的命運強行綁定,暫時也沒有足夠的證據(jù)。
討論完劉心武《林黛玉沉湖之謎》中的一些論證,個人覺得對比原著,還有一些原因可以證明黛玉不會選擇沉湖來了解自己的生命。首先,黛玉倡導“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重點就在于在林黛玉看來,哪一種離開的方法最為體面?最潔凈?在初次葬花之時,黛玉說:“撂在水里不好,你看這里的水干凈,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臟的臭的混倒,仍舊把花糟塌了。”就這句話看來,明擺著表現(xiàn)了對水葬的不認同,接下半句,她葬花的做法及言語表達了對土葬的認可。這樣的觀點在第二次葬花的葬花詞中也有所印證。“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直接表達了對隨水而逝的否定,對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認可,照應下文“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直接明了地表達了對未來命運的擔憂,個人覺得可以作為最終結(jié)局的一種猜測。
且大觀園的水源[4](96-109)值得一提,從地理布局分析,大觀園的水源來自于寧國府,寧國府的情況如何?可用柳湘蓮一句戲語簡述:“你們東府除了門口那兩個石頭獅子,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干凈?!边@般諸事黛玉不可能一無所知,以她的個性自是不屑一顧,又如何會選擇這般結(jié)束自己的一生?
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黛玉的一生不染,在我看來,自是不會這般草草收場。
二、“一聲你好香消散”——原著結(jié)局
一邊是紅燭搖淚,笙歌酒迷醉;一邊是竹影搖亂,回首故人非,一喜一喪,一成全一落空,木石前盟終不及金玉良緣,在強烈的對比中,產(chǎn)生了極高的藝術(shù)效果,確實是續(xù)寫后四十回的巔峰所在[5](39-40)。
雖然對于黛玉的結(jié)局眾說紛紜,但我認為這種結(jié)局依舊存在不少合理之處。這種結(jié)局是淚盡氣急發(fā)病而亡,其中的焚稿斷癡情,囑咐殮歸鄉(xiāng),最是那兩句“我身子好歹是干凈的,你讓他們送我家去”和“寶玉,你好……”,把人物對愛情的落空和一身的孤潔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存在極大的可行性。特別是其中調(diào)包計的設計,在大喜大悲中形成強烈的對比,達到了極強的藝術(shù)效果[6](61-67)。
但是細細思索,黛玉是否應該在寶釵大婚這個時候巧合地離開,種種跡象表明,結(jié)局應該有一定共同之處,但并非如此巧合?!都t樓夢》支持宿命論,人物判詞是人物一生的寫照,那么就首先從判詞入手分析。首先仔細看看寶黛釵一生糾紛的愛情判曲《終身誤》,姻差緣錯,情深緣淺,到頭換來判詞中“玉帶林中掛,金釵雪里埋”的結(jié)局,“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以寶玉之口表達出了沒能和黛玉終成眷屬的意難平。從中看出,心系黛玉卻每天和寶釵相敬如賓的悲涼,在這個判詞中,理想與現(xiàn)實的沖擊,夢圓與夢醒的交替,在強烈的對比中十分明顯地表明了木石前盟未得善終,黛玉未婚先亡的悲涼,可以初步推斷,黛玉早逝,木石前盟抵不過金玉良緣的結(jié)局。
這么看來,結(jié)局有它的合理性,但定當不會這般巧合,應該留給寶玉一個夢醒夢中的虛幻落差。黛玉的結(jié)尾大概也是一種殉情,這在元春點戲的一曲《離魂》中就已經(jīng)暗示黛玉離開的悲涼。
黛玉和杜麗娘都是至情之人,學術(shù)界對黛玉是杜麗娘形象的繼承這一呼聲很高,兩者都對感情看得極重,在落空之后,自然不免香消玉殞,黛玉也該是未婚而亡,導致寶黛愛情的落空,只是沒有這般戲劇化效果,落空便落空了,再沒有重來的可能,大大加深了意難平的效果,悲劇意味極度上升。
三、“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寶黛愛情結(jié)局
這么看來,黛玉為情傷身,很有可能淚盡病亡,這就引出一個問題,寶黛愛情為什么落空?為什么如判詞所言就成了水中月、鏡中花,大夢一場空?不免要分析寶黛愛情結(jié)局[7](60-65)。
高鶚續(xù)寫《紅樓夢》確實對很多人物的性格態(tài)度沒有正確把握,續(xù)寫紅樓夢第七十九回《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賈母有過這般言語:“我看這孩子的病,不是我咒他,只怕難好!你們也該替他預備預備,沖一沖,或者好了,豈不是大家省心?就是怎么樣,也不至臨時忙亂,咱們家里這兩天正有事呢。”和賈母的一貫形象產(chǎn)生了極大的偏差,賈母作為一家掌權(quán)人,對寶玉婚姻向有很大主導權(quán),那么賈母對黛玉的看法,和對寶玉成婚的取向就變得極其關(guān)鍵。
我認為賈母對黛玉的偏愛和對金玉良緣的不認可態(tài)度還是明顯的,證據(jù)如下:首先從原著中的一些言行舉止來分析。初相見時,賈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完全就是個心疼晚輩的鄰家姥姥;“賈母萬般憐愛,寢食起居,一如寶玉,迎春、探春、惜春三個親孫女倒且靠后……”在古代外孫女是比不得親孫女的,所以當時王熙鳳要說“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竟是個嫡親孫女似的”了。諸如此類的行為確乎很多,賈母對于黛玉的疼惜絕無半點虛假,真正把黛玉當作自家孩子心疼。其次就是從續(xù)寫來看,賈母親自促成了金玉良緣,而對木石前盟極度反對,從這點來看,我認為是不合理的。這就要和她對于金玉良緣的態(tài)度作對比。其一,好些人說賈母出資二十兩給寶釵過生日,可以看出賈母對寶釵的偏心,那么看看賈母給寶釵過的是什么生日——十五歲,古代女孩子十五歲及笄,如果當真有許配的意思定不會這般草率完事。其二,賈母這般精明之人怎會看不出金玉良緣的人工雕琢,木石前盟雖然不被外人所知,但金玉良緣隨著薛寶釵的到來就不加掩飾地傳得沸沸揚揚,不過是個道士題字,不及寶玉生來自帶的玉石,哪里會值得信?賈母是個聰明人,不會被這種雕蟲小技給收買了過去。其三,賈母對王夫人的看法。其實王夫人一向不喜歡黛玉有一點出于對黛玉生母的嫉妒,賈母說:“那時你母親出閨前才是真正的大小姐教養(yǎng)?!彪m說是四大家族,但其實細細分析薛家根基最是高攀,古代重農(nóng)抑商,要不是紅樓夢所在的年代有了商業(yè)的發(fā)展,薛家地位哪能上升這么快?還入了四大家族之列。但是在那個時代商業(yè)依舊是末流,就從一點可以看出。在把寶釵比楊妃的情節(jié)中,薛寶釵有些不明所以的氣惱:“我可是沒有個好兄弟好哥哥可以做得楊國忠的!”都知道薛寶釵剛剛來是為了同元春那般選秀的,但失敗告終,差就差這出身,也是寶釵的逆鱗,最不甘心的所在。以此類推,退而求其次,出了個金玉良緣,想入賈府為夫人,賈母自然看得出,也不會支持。最后,談及出身,有人會說,林黛玉雖然是五氏封侯的后代,但家勢衰弱,賈母不會支持他們的感情,那么就談談賈母在不在乎這一點,賈母在乎出身是看中家養(yǎng)的人品,賈府不差這錢,那時不需要用最最疼愛的孫子的婚姻來換取。特別賈母在第二十九回《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中,對張道士提及的對寶玉婚姻的態(tài)度:一是寶玉不宜早娶;一是女方家不必富貴,從這句話看來,賈母不在乎林黛玉的寄人籬下,也明確表達了不在意金玉良緣。
既然賈母對寶黛愛情沒有阻攔反有推動,就有人會說,黛玉沒有理家之才,只能成為夢中情人,沒法舉案齊眉,沒法像王熙鳳那樣作為少奶奶支撐起賈府。這一點明顯是不成立的,首先從王熙鳳的觀點就可以看出來,黛玉笑鬧的那句,“這不喝了他們家一點茶就開口差遣人起來”,王熙鳳精明能干還要請黛玉幫忙,就可以看得出不管王熙鳳對黛玉的看法如何,在才能上是完全認可的,且在生病找姑娘代勞時,親口夸贊了三個姑娘:林黛玉、薛寶釵和賈探春,所以她是認可黛玉有理家之才的,只是寄人籬下,黛玉無法像薛寶釵她們直接表現(xiàn)出來罷了。并且,黛玉早就看出了賈府的內(nèi)部空虛,有過感嘆擔憂,和寶玉說起過,可惜那呆子自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說不會缺了咱倆個的,黛玉沒有多加言語罷了。
我大膽推測了紅樓夢的后續(xù),認為賈母大概比林黛玉先行一步,導致黛玉驗證了她寫的那首詩“嫁與東風春不管,任爾去,忍淹流”[8](69-74),沒有了支撐,一下子變得無依無靠,愛情陷入了迷茫。更加上賈府的落敗,寶黛愛情終成幻影,黛玉在不平和對愛情的絕望之下淚盡病亡,紅樓終成一場幻夢[9](19-22)。
前生石木河邊候,今世緣來上世謀。美玉含光尤自收,遠山如黛幾回眸。韶華垂暮當年事,牙笏空堂一蜃樓。我寄人間長闕月,君離檻外棄多秋。為其作詩,到底意難平,以上不過一些淺薄的看法,無論如何,木石都是一場幻夢,身是紅塵客,情不過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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