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希松 鄭狄銻
摘 要:尹昌衡在中國近代史上尤其是在四川辛亥革命中具有突出的地位與作用,他出任四川軍政府都督,平息成都兵變,采取措施積極治川。尹昌衡雖是武將出身,但在文學上的造詣同樣不可小覷。其自歸隱鄉(xiāng)間后,一直潛心于寫詩作文,其著述《止園文集》《止園詩抄》《經(jīng)述評時》等文學作品中蘊含著豐富的思想文化,為后人研究辛亥革命時期的文人思想和愛國情懷提供了豐富的理論參考。關于尹昌衡的突出貢獻,建國以后賀龍總司令與時任中共中央西南局書記鄧小平都對其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認為“尹昌衡先生對國家、對民族是有貢獻的”。這種貢獻不僅僅是在政治和軍事上,更表現(xiàn)在他在哲學和教育學上的獨到見解和看法。本文以1917年尹昌衡不問政事,歸隱成都后所作《惟教論》為中心,對其中包含的尹昌衡教育思想進行探究,嘗試分析其與前人一脈相承又別具一格的教育思想內(nèi)涵。
關鍵詞:《惟教論》;尹昌衡;教育思想
一、自古以來的“政”與“教”
“政治”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尚書·畢命》中,其曰:“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古人一般將“政”與“治”分開解釋?!罢币话惚硎境闹贫群椭刃颍爸巍眲t一般表示安定祥和的社會狀態(tài)。而教育作為一種教書育人的社會實踐活動,自古以來就與“政”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一方面,教育的發(fā)展與繁榮為制度的建立和秩序的穩(wěn)定輸送大批的有識之士;另一方面,制度的完善和秩序的穩(wěn)定也為教育的發(fā)展提供了良好的環(huán)境。尹昌衡在文章開頭寫到,“古者有教而無政,小偽興,政輔教,道又衰,政教并,大偽興,教輔政,人淪于禽,政奴教,失教繁政,亂滋極”,充分說明了“政”與“教”二者之間存在的三種關系,即“政”作為“教”的輔助手段,到“政教合一”,到“教”成為“政”的輔助手段。在古代社會,當“政”作為“教”的輔助手段時,統(tǒng)治者治理天下采用的措施是以教育為主導,而非采用強硬的政治控制。而“小偽興”“道又衰”“大偽興”,表明隨著社會秩序紊亂的加深,“政”與“教”的關系發(fā)生了顯著的變化,到“教”成為“政”的輔助手段時,道德綱紀淪喪,社會秩序徹底紊亂。此時,政治舉措將居于教化之上,而一旦社會失去教化,政治舉措會更加嚴厲和繁復,社會秩序亦就更加紊亂。
值得一提的是,“政教合一”原本是指政治和宗教的合一,政權(quán)和教權(quán)的合一。但是,在傳統(tǒng)中國社會中的“教”并非宗教,而是教育,具體來說是符合統(tǒng)治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教育。在中國歷史上,殷周時期可能是中國傳統(tǒng)教育觀念變遷的一個重大節(jié)點。尹昌衡在《惟教論》中提到,在殷商以前,原始宗教(巫術占卜以及祖先崇拜)氣氛非常濃厚,當時支配人們精神生活的一個重要觀念是“帝”。但是西周以后,原始宗教逐漸式微,巫術占卜以及祖先崇拜被禮儀化,人格化的“帝”被非人格化的“天”所取代。其中的關鍵也許應當歸結(jié)于周公所實施的一次文化改革。為了總結(jié)殷所以亡和周所以興的歷史經(jīng)驗教訓,周公制定了“敬德保民,以德配天,制禮作樂”的意識形態(tài)教育綱領。
二、與儒家教育思想的一脈相承
儒家的教育思想主要建立在重視思想品質(zhì)和倫理教育的基礎上,即講求“德”“禮”二字。《論語》載:“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苯y(tǒng)治者為政要以德為準,要如北極星般被人民所擁護。因此,這種政治的關鍵是教育,所謂“三綱(領)”“八(條)目”——“明明德、親民、止于至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是實現(xiàn)以德為教的一個路徑。尹昌衡在《惟教論》中寫道:“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尚書所載,堯未命四岳平水土,先峻德帥黎民,黎民于變時雍,舜嗣堯,命禹命稷,僅使民陸居粒食,未有布政,即置司徒,以斯徵之。是古者,有教而無政也。”黃帝堯舜時期,推行以“教化”治國。堯治國時,先樹德教,以施于民,人民尊德而行,并未下令大臣從事德教之外之事。舜繼承堯之德教,僅使大禹治水使民有所居,命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谷,使命有食,并未采用其他的政治措施,設置司徒以掌民事,正是德教的體現(xiàn)。
另外,儒家將教育放在治國治民的首要位置,強調(diào)教育優(yōu)先于政治,教育是政治的前提和先決條件,只有良好的教育才能產(chǎn)生良好的政治,這就是儒家教育思想的基本思路,即通過倫理道德教育培養(yǎng)圣賢君子,實現(xiàn)仁政王道的政治理想?!吨芏Y》曰:“儒以道得民,道也者,教也。”其充分說明了教育在儒家中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尹昌衡在《惟教論》中寫道:“夫政以民苦,教以民樂,政約民身,教約民心,教不待政而興政不待教,不興政不可以加于教,教可以加于政,政不能廢教。教能廢政,政繫一世,教繫千古。政極隆,使民安寧,教極隆,使民神圣。”意在說明政治使民痛苦,只能約束人的身體,讓人在行動上保持平靜,反之教育使民愉悅,從內(nèi)心信服教育,在精神上得到升華。因,此教育的發(fā)展不必等待政治的繁榮就能夠獨立向前,可以優(yōu)先于政治而發(fā)展起來,教育隨時可以影響政治,政治只能發(fā)展到較為發(fā)達的水平才能影響教育。這種觀點充分說明尹昌衡的教育思想受到儒家教育思想的熏染而呈現(xiàn)出相通之處。
三、“政”“教”的交替相輔
自古以來,政治和教育孰為主、孰為輔是每個朝代君王和仁人志士所思考和探討的問題,這種探索對于中國傳統(tǒng)政治、文化以及整個社會發(fā)展產(chǎn)生了廣泛、深刻而又持久的影響。在一個社會里能否人盡其才,是這個社會能否發(fā)展、能否穩(wěn)定的決定性因素之一。
在“教”輔“政”時期,作為政治中央代表的官學主要培養(yǎng)政治以及行政方面的人才,為統(tǒng)治者服務,將許多人才吸收到政治以及行政領域,讓教育的形式和內(nèi)容更傾向于符合統(tǒng)治者意識形態(tài),這種“教”輔“政”的情況一方面由于行政需求容量有限,有相當一部分人才被淘汰,造成了人才的浪費,限制了社會,尤其是文化的發(fā)展,但另一方面則給私學提供了發(fā)展的余地,具體來說就是為官學培養(yǎng)的人才向私學流動,凡為官學所培養(yǎng)造就并被官場所拒斥淘汰的人才,如果尚能為私學所容納,那么無論對于文化發(fā)展,還是對于政治穩(wěn)定,都是有益的、安全的。反之,凡為官學所培養(yǎng)造就并被官場所拒斥淘汰的人才,如果不能為私學所容納,那么無論對于文化發(fā)展,還是對于政治穩(wěn)定,都是有害的、危險的。這便是“教”輔“政”的作用。
在“政”輔“教”時期,由于政治繁榮,社會經(jīng)濟較為發(fā)達,“富庶侈慾,治備民偷”的現(xiàn)象極易產(chǎn)生,治理措施增加,但民卻難治,民之欲望變得愈益繁復,這就造成統(tǒng)治者對其統(tǒng)治地位穩(wěn)固的憂慮和擔心。于是自虞朝以后,舜便采取了一系列的舉措,例如“使皋陶弼教,禹誓師,誕敷文德,舞謙羽以教有苗”,命皋陶、大禹輔助教化,以德教化南方少數(shù)民族等。于是“乃有二十二人時亮天功”的結(jié)果出現(xiàn)。亮即為輔助、幫助,天功即為治理百姓一類的大事。
四、“惟教”的原因分析
(一)為政者急功近利,脫離群眾
《荀子·哀公》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避髯由钌疃萌嗣竦牧α渴菢O其偉大的,十分強調(diào)了依靠人民力量的重要性,這種思想對歷代統(tǒng)治者尊重民情民意、執(zhí)政為民,起到了積極參與的促進作用。尹昌衡同樣認識到發(fā)動群眾,依靠群眾的重要性,提到“今之急功于政者,是必不欲民之樂而利其苦也,是必不欲得民心而縶(zhi)其身也,是必不欲政之興而視其踣(bo)也,是強欲以政加于必不可加之上也,是必欲自滅而待治于人也,是圖偷須臾之安而朝夕不相及也,是徒見其軀而不知有神也”。但凡急功近利,目光短淺,急于取得功績的君王,必定不會考慮人民的苦樂而為自己埋下了苦果,必定不會受到人民的擁護而孤立無援,必定不是真的想要政治繁榮而使國家即將滅亡,必定只能面臨自取滅亡而被人所取代的結(jié)局,必定只能偏安一隅,朝不保夕,終究只是看到了表面而沒有發(fā)現(xiàn)“民為本”的本質(zhì)。
(二)為教者扶助危傾,使國安定
從古至今,眾多教育家、文學家、軍事家救國于危難之中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孔子、孟子、荀子、韓非子等都是流傳千古的偉人,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飽讀詩書的圣賢。而尹昌衡也充分認識到為教者的重要作用。但是有人質(zhì)疑道:“庶采蠱矣。四境險矣,政猶不暇,教何能及。”意在說明當前邊境敵軍來犯,領土危在旦夕,君王的政治措施都不能解決的問題,教育肯定也沒辦法解決。隨即尹昌衡就反駁道:“在易之蠱,萬機窳(yu)弊,不曰備兵,不曰積財,不曰食,不曰刑,不曰庶政,而惟曰振民育德。在易之坎,內(nèi)外重險,不曰備兵,不曰積財,不曰食,不曰刑,不曰庶政,而惟曰常德習教?!痹凇兑捉?jīng)》蠱卦中,為了救弊治亂、撥亂反正,當多種方法都嘗試之后國家仍然凋敝衰敗,但是卻不養(yǎng)病,不積累財富,不發(fā)展經(jīng)濟,不完備刑法,不處理政事,而是最先考慮救濟人民,培育美德,糾正時弊。同樣在《易經(jīng)》坎卦中,也強調(diào)將養(yǎng)德習教放在首位。在尹昌衡眼中,圣賢們對于教育的做法是非常值得借鑒的,因為他們“重教于危急存亡之秋,不緩教于雍容承平之后”。在國家危難時教育救國,力挽狂瀾;同樣的在政治穩(wěn)定時也不能放松對教育的支持力度。
五、結(jié)語
尹昌衡作為成都歷史上的“傳奇人物”,其性格豪放、才華出眾的特點從他《惟教論》一文就可以見微知著,其豐富的知識儲備、對教育獨樹一幟的理解、犀利的言辭都表達了他對自身所追求的教育目標的渴望。時至今日,在尹昌衡故居客堂前有一副對聯(lián),上面寫道:“德垂后裔斯為壽,學傳先緒名乃成”。意為生命的長短是看德的傳承,德行傳承得越久遠生命繼承也越久遠(所謂“壽命”就看德行的傳承);學問的多少和學術造詣的高低在于學習了先輩學問的多少,把先輩的學問繼承了發(fā)揚了,那么自身的造詣和成就也就達成了。這兩點既是尹昌衡對自己也是對后人的要求。兩句對聯(lián)中的“德”“學”二字正是教育實踐中最重要的道德素質(zhì)與學問見識的體現(xiàn)?!段┙陶摗芬晃淖詈?,尹昌衡用八個“惟”,即“惟教為治,惟教為平,惟教為樂,惟教為強,惟教為尊,惟教為富,惟教為大,惟教為久”,來總結(jié)他所認為的教育所能涵蓋的領域以及能夠發(fā)揮的作用。這八個“惟”也與題目“惟教論”相呼應,將全文發(fā)散開的思維最終聚合,塵埃落定。這八個“惟”也是《惟教論》的點睛之筆,既再次強調(diào)教育的地位,也為前文論述“政”與“教”做一個總結(jié),即在一段時期內(nèi)政治可能會乘勢而上,讓教育為其服務,但與歷史的漫漫長河相比,政治的主導只是滄海一粟,教育的延續(xù)和發(fā)展才是時代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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