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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亭

2020-10-30 04:10王剛
廣州文藝 2020年10期
關鍵詞:馬麗點點

王剛

凌晨一點,我從午夜食堂取了餐,放入外賣箱,跨上電動車,正準備趕往市醫(yī)院,只聽叮咚一聲,進來一份訂單。送餐地點是紅豆公園的望月亭,備注里還有一句話:陪我聊天,一直聊到天亮,每小時100元。

作為一名夜間騎手,我接過許多稀奇古怪的訂單,見過不少難以琢磨的買家。我曾在凌晨一點趕到便利店,取了一盒唇膏,送到五公里之外的酒店,交給一個大波浪頭的女人。我實在搞不明白,已經(jīng)大半夜了,為什么非要抹唇膏?我曾在凌晨兩點,把一份面條加一盒牙膏送到某醫(yī)院,按照買主的指引,一步步往里走,竟走到了太平間門口。正打算逃走,一個高瘦的戴著口罩的男子忽然冒出來,接過東西,腳不點地走了。我嚇出一身冷汗,媽的,這家伙是人還是鬼?我曾在凌晨三點,按照一個男顧客的要求,從某超市馱了一個二十斤重的南瓜,騎行五公里,爬上六層樓,交給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士。我真搞不明白,大半夜要南瓜干嗎?我曾在凌晨四點,騎行五六公里,敲開一家小旅店的門,把兩瓶礦泉水送到一對男女的手里。我一直沒想明白,為了兩瓶礦泉水,他們?yōu)槭裁丛敢庵Ц抖嘣呐渌唾M?我曾在凌晨五點,爬上十層樓,把一卷衛(wèi)生紙和一盒安全套掛在某家人的門把手上,并按照顧客的要求,提走了門口的一袋垃圾。我剛走了幾步,后面響了一聲,回頭去看時,門上的東西已經(jīng)不見了。我一直沒搞清楚,為什么非要我把垃圾提走?我的生活就是這樣,戴著頭盔騎著電動車,馬不停蹄地跑過大街小巷,把一件件物品送到指定的位置。也許,在旁人看來,那些物品很普通,根本不值一提。但對買主而言,卻是不可或缺的道具,有了這些道具,演出才能繼續(xù)。為此,我必須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按要求把東西送到目的地,否則會被打上差評。差評意味著什么?不僅意味著要被扣錢,還意味著業(yè)務能力不行,影響今后的接單量。而接單量,直接決定我工資的多少。所以說,不管對方有多么奇怪的要求,只要不是殺人放火,能滿足的我會盡量滿足。

事實上,這些訂單,不過是工作中一小部分。跑夜路的時間長了,也就見慣不怪了。話雖如此,但當我接到那份訂單時,還是愣了幾十秒。不得不說,這是迄今為止我收到的最奇怪的訂單,讓人不由疑竇叢生。

先說說紅豆公園吧。公園位于城東郊,原本是一座荒山,上面雜草叢生,還有大大小小的亂墳崗。隨著城市的進一步擴建,市政府對荒山進行了改造,鏟掉荒草雜樹,遷走墳堆,種上花草樹木,修建樓閣亭子,成了市民休閑娛樂的地方。山頂上有一座亭子,兩層,尖頂。從山下往上看,就像一頂絳紅色尖帽,戴在山頭上。登上亭子,頓覺視野開闊,可以俯瞰全城。聽人家說,有一個名叫丁峰的攝影師,經(jīng)常扛著相機爬上亭子,對著天空拍月亮。他拍過一幅題為望月的照片,拿了全國大獎。相片獲獎后,被放大噴繪,掛在公園的入口處。我見過那張圖片,一個長發(fā)女子的背影倚欄而立,抬頭望著一輪彎彎的月亮。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實景本來如此,月亮周圍連一顆星星也沒有。背景是廣袤的天空,藍幽幽的,閃耀著詭異的光芒。就這樣,因為那張獲獎的照片,亭子被稱為望月亭。

跟馬麗鬧離婚的那段時間,我不止一次從家里逃出來,走進夜色深沉的紅豆公園。月光如水,我提著啤酒,叼著紙煙,拾級而上。登上亭子,扶欄而立,只有影子相伴,讓人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凄涼。抬頭望天,與月亮遙遙相對,竟感覺寒冷的月光一覽無余地照進心里。亭子周圍的墳山已經(jīng)遷走了,種上了大大小小的紅豆杉,不知那些死鬼還在不在?聽風聲嗚咽而過,我常產(chǎn)生一種幻覺,死鬼們會不會從樹林里鉆出來,舉起手臂翩翩起舞,就像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再后來,我與馬麗離了婚,再也沒去過紅豆公園。原因有二:一是跑夜班,沒時間去;二是那地方有點邪門,讓人有一種刻骨的恐懼。真沒想到,在我與馬麗離婚半年之后的這個夜晚,居然接到這樣一份訂單,讓我把東西送到望月亭。對方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會有這種奇葩的想法?萬一是壞人,該怎么辦?我握了握骨節(jié)粗大的手指,心想怕什么,要是遇上壞人,那就活動活動筋骨,給他松松皮子。

再說說備注的內(nèi)容。我干外賣已經(jīng)五六年,算是這一行的老人了。在我的記憶中,從未遇上陪聊的情況。要知道,送外賣很忙的,誰有那個閑工夫?再說呢,術業(yè)有專攻,陪聊不是我們的長項。據(jù)我所知,有專門負責陪聊的人,他們耍的是嘴皮子功夫,動動嘴巴就來錢。作為騎手,我們擅長跑腿,而不是動嘴。我這嘴巴吃東西厲害,說話卻不行。用老人們的話說,三捶打不出個屁來,或者叫茶壺煮餃子。不錯,我就是一把茶壺,想法很多,但卻倒不出來。

接到訂單之后,我猶豫了幾十秒,決定打個電話探一探虛實。手機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上去軟綿綿的,三天沒吃飯似的。我問她,東西確定送到望月亭嗎?她說是。我說,那你在亭子里等我,不要亂跑。她說好,掛了電話。

僅僅五分鐘,我趕到了市醫(yī)院的門口。不是吹牛,我們這些干外賣的,幾乎個個都是飛人。當然,僅僅會飛遠遠不夠,還要學會規(guī)劃路線,尋找捷徑。作為一名騎手,腦海里要時刻放著這座城市的地圖,必須精準到厘米毫米。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快穩(wěn)準,實現(xiàn)零差評,成為同行仰望的騎手王。

取餐的是一位年輕的男醫(yī)生,身邊跟著一個小巧玲瓏的姑娘。男醫(yī)生取了餐,轉身打開包裝,夾起一筷子炒粉,對姑娘說,張嘴。姑娘拽住他的胳膊,甩了甩頭發(fā),邊吃邊看著他笑。這兩個家伙,一看就在搞對象。看著他們的背影,我忽然記起與馬麗談戀愛的時光。那時候,我們經(jīng)常共吃一根冰淇淋,共喝一瓶水,穿同一款衣服,唱同一首歌。我發(fā)了會呆,趕緊轉身上車。

剛跑出幾步,我接到了馬麗的電話。我問,有事嗎?馬麗打了個哈欠:點點的撫養(yǎng)費,該打過來了。我說,發(fā)了工資,我就打過來。馬麗說,不要拖,盡快。我說,放心,我不會賴賬。馬麗說,錢是給點點的,我不會動一分。我說,這話你說過多少次了?把電話給點點,我和她說兩句。馬麗說,記住,盡快把錢打過來。我有點煩躁,說,把電話給點點。我聽見馬麗喊,點點,接電話。過了一會,那頭傳來點點脆生生的聲音:爸爸,爸爸。我問,點點乖嗎?點點說,點點乖,爸爸,你過來看我嘛。我說,點點聽話,過幾天爸爸來看你。這時,傳來馬麗的聲音,行了,行了。我對著手機喊,點點,點點。可那邊已經(jīng)掛了電話。

半年多前,馬麗帶著點點,嫁給了那個被她稱為老張的男人。老張是某單位的科長,據(jù)說有兩套房,有一輛大眾帕薩特。我見過老張兩次,第一次是我跑外賣的時候,看見馬麗拉開他的車門,鉆進了車里。第二次是我和馬麗辦理離婚手續(xù)之后,他來到民政局大門口,接走了馬麗。老張五十歲左右,干瘦,高個,禿頭。要是動起手來,三個也不夠我揍。話又說回來,打架厲害有什么用?拳頭再硬也硬不過車子房子,刀子再鋒利也比不上鉆戒票子。再說呢,如果我把他弄死了,還得賠一條命,多劃不來。所以,當馬麗拿著離婚證鉆進老張的帕薩特時,我不但不生氣,反而笑著和老張打招呼,并給他遞一支煙,祝他們新婚快樂。

馬麗和點點走后,出租屋一下子空了。我把自己鎖在屋里,喝了睡,睡了喝,喝了再睡,睡了再喝,整整待了三天。第四天早上,我砸碎酒瓶,洗了澡,刮凈胡子,換上衣服,精神抖擻地走出家門。我找到站長,要求立即返工,發(fā)誓把耽誤的時間追回來。我騎著電動車,咬緊牙關,跑過大街小巷,穿過鱗次櫛比的高樓,把一份份外賣送到顧客的手中。我看過反光鏡中的自己,臉色黧黑,眼睛血紅,頭發(fā)凌亂,跟瘋子沒什么兩樣。同事們勸我不要太拼,得注意行車安全,不要把小命貼進去。站長也叫我悠著點,千萬不要撞上別人,也不要讓別人撞上。我承認他們說得對,但我不愿意慢下來,也不能慢下來。我必須奔跑,必須飛翔,必須玩命。只有這樣,我才有活下去的理由。

騎車、取件、送件,上班的時間還算好混,可到了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腦海里塞滿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像一個垃圾池,怎么也清理不干凈。我瞪著眼,數(shù)綿羊,數(shù)星星,從一數(shù)到千,從千數(shù)到萬,翻來覆去烙大餅,還是看不見天色變亮。那些難熬的夜晚,我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事實,時間原來是一種異常堅韌柔軟的繩索,可以被無限度地拉長,再拉長。根據(jù)醫(yī)生的建議,我開了幾大袋中藥,天天熬湯喝,搞得全身發(fā)臭,沒有半點效果。我越來越萎靡,走路腳桿發(fā)軟,上班哈欠連天。有幾次,我把顧客的訂單弄混了,收到了一串差評。有一次,我騎車闖過紅燈,差點與一輛大貨車相撞。還有一次,我騎車撞倒了廣告牌,幸好沒傷到人。站長找我談話,建議休整一段時間。我當然不愿意,如果我不干活,誰為我支付房租生活費撫養(yǎng)費?我提出申請,把我從白班調(diào)到夜班。這叫以毒攻毒,索性顛倒黑白,或許能擺脫失眠的困擾。

就這樣,我成了一名夜騎手,天天奔跑在城市的夜幕之下。

返回午夜食堂,用了八分鐘。幾個穿黃色服裝的騎手進進出出,或等餐或取餐,或把東西裝進外賣箱,或嘟的一聲駛入夜幕。順便提一下,午夜食堂是這一帶為數(shù)不多的24小時營業(yè)的餐館,食品種類多,味道好,包裝講究,注重衛(wèi)生,頗受顧客歡迎。于是,騎手們以午夜食堂為中心,形成一個相對固定的站點。等單的時候,我們徘徊在午夜食堂門口,聊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

我取了餐,打開后備廂,把飯盒裝進去,跨上電動車,飛向燈火輝煌的街道。一路上,手機不時響起滴滴的信息聲。等紅燈的時候,點開看了看,是望月亭那位發(fā)來的,叫我快一點,快一點,再快一點。這簡直是催命的節(jié)奏啊,我不爽,很不爽,但有什么辦法呢?我不爽沒什么,她如果不爽,只需動動手指,我這一晚就白干了。顧客就是上帝,就是菩薩,就是老爺老奶,再不爽也得忍,忍不住也要忍。我咬咬牙,飛快敲出一條信息:親,等一等,馬上就到。

大概十多分鐘,我趕到了紅豆公園的入口處。清冷的燈光中,站著一塊巨大的宣傳牌,舉著那張題為望月的圖片。由于日曬雨淋,女子的背影已經(jīng)褪色,月亮越發(fā)慘白。抬頭望去,滿山樹木蔥郁,一個人影也沒有。山頭的亭子露出一個尖頂,忽隱忽現(xiàn),若有若無。

我停下車,提上飯盒,沿梯子一路小跑。走到亭子下面的樹林時,看見一個白色的背影站在二樓,望著天上的月亮。我舉起一只手,握成喇叭狀,沖背影大喊,喂,你的東西送到了。那背影一動不動,仿佛一張白紙,貼在亭子上面,隨風飄動。我有點害怕,大聲喊道,喂,美女,你的東西送到了。

手機響了一聲,進來一條信息:請送到亭子上來。

我走進亭子,按了按心臟,爬上二樓。白衣女人長發(fā)披肩,抬頭望著天空,手里提著一只打開蓋子的酒瓶。她身后的桌子上有一個塑料袋,赫然露出幾個酒瓶。我定定神,咳嗽一聲說,美女,你好。女人轉過身,現(xiàn)出一張慘白的臉。我舉起手里的東西說,這是你的。女人說,放桌上吧。我放下東西,說,我可以走了吧。女人說,坐下,陪我聊天。我說,我不會聊天。她說,沒事的,隨便聊。我說,我真的不會。她笑了笑:別磨嘰了,每小時100元,不會少你的。

那是一張象棋桌,可以看見上面的格子,還有楚河漢界四個大字。我們對桌而坐,女人坐在楚河那邊,我坐在漢界這邊,就像兩個對弈的人。女人從塑料袋里拿出一瓶酒,擰開蓋子,遞給我說,這是你的。我擺擺手說,不好意思,我不喝酒。女人說,拿著,不喝酒怎么聊天?我說,不行,我還要騎車呢。女人哼了一聲,你是不是男人?我有點生氣,將心一橫,接過了酒瓶。

女人舉起瓶子,跟我碰了碰,說,來,先喝一口,認識認識。說完,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起來,飲白開水似的。我抿了一口,感覺有一團火鉆進喉嚨,難受死了。提起酒瓶看看,原來是52度的二鍋頭,難怪這么厲害。

我指了指飯盒,叫女人先吃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女人說,你幫我打開。我打開飯盒,遞給女人。女人埋下頭,狼吞虎咽吃起來,一點也沒有女人的樣子。我實在看不下去,說,慢一點,慢一點,沒人跟你搶。女人抬起頭,腮幫子鼓鼓的,沖我笑笑,不好意思,一整天沒吃飯了。我問,為什么不吃飯?她一邊扒拉飯菜,一邊說,不為什么,忘記了。

女人吃完飯,把飯盒一扔,抹抹嘴說,好了。我說,吃飽了?她笑笑,怎么?關心我啊,如果我說沒有吃飽,你會不會下山再買一份?我想了想,說,現(xiàn)在下山,我請你吃。她搖搖頭,說,我才不上你的當呢,對了,怎樣稱呼你?我說,叫我老馬吧。她說,你多大點年紀,也配叫老馬?行了,叫你馬哥吧。我說,隨便,只要你高興。她笑笑:我叫汪小月,你就叫我小月吧。

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聊天。汪小月下得快,不久就干完一瓶,重新打開一瓶。我下得慢,汪小月干完第一瓶的時候,我還剩下大半瓶。汪小月就這點好,她喝她的,不管我下多少。每次碰過瓶子,她咕咚干上一大口,而我最多抿上一點點。我們胡吹亂侃,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扯到哪里算哪里。不自不覺中,汪小月的第二瓶已經(jīng)見底,而我的還剩大半瓶。我勸她不要急,慢慢喝。她沖我笑笑:怎么?心疼我?。课移财沧煺f,你又不是我的女人,心疼你干嗎?她說,很簡單,你現(xiàn)在就當我是你的女人。我說,你醉了?她大聲說,我沒醉,來,干。

汪小月丟掉空酒瓶,抓起一瓶酒,塞到我的手里,叫我把蓋子擰開。我勸她別喝了,酒多傷身,適可而止。她瞪著我說,少廢話,打開。我說,不行,你醉了。她說,媽的,這酒太淡了,像白開水,怎么喝也喝不醉。你聽不聽,我威脅說,不聽我走了。不喝也行,她想了想,說,那我們做個游戲吧。我說,做什么游戲?她說,從現(xiàn)在起,你把我當作你的女人,我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搖搖頭說,不行,我不會演。汪小月?lián)屵^我的酒瓶,張嘴灌了一口。我趕緊拉住她的手說,別喝了。汪小月望著我說,你演不演?我只好說,演,演。

汪小月掏出手機,遞給我說,開始吧。我接過手機,看著她說,干什么?她站起身,沖我嫵媚一笑,說,笨蛋,拍照啊。我恍然大悟,嗯了一聲。汪小月說,注意抓鏡頭,注意換不同的角度,把你女人最美的一面拍出來。

汪小月擺出不同的姿勢,我對著相機亂按一氣。鏡頭里的汪小月有一種詭異的美,讓人不由想起聊齋里神秘妖艷的女妖。她撩開頭發(fā),沖我淺淺微笑的時候,讓我悚然一驚。不得不承認,那笑容真是太美了,可以讓人瞬間停止呼吸。最后,汪小月走到欄桿邊,背對著我,倚欄而立,抬頭望著月亮,甩了甩長發(fā),說,準備好了,拍吧。我看著汪小月的背影,小心地按動相機,生怕驚醒了她。她的身后,是廣袤的天空,藍幽幽的,閃耀著詭異的光芒。一輪彎月掛在蒼穹之上,一顆星星也沒有。我看著她,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們在哪兒見過。仔細想了想,大腦一片空白,什么也記不起來了。

拍了照,汪小月提起酒瓶,大聲說,我要喝酒。我跳起來,奪過瓶子。汪小月叫道,干什么?你怎么能這樣對待你的女人?我說,剛才已經(jīng)說過,不準再喝了。汪小月說,如果我喝醉了酒,別人非要我喝,你怎么辦?我說,我怎么知道。汪小月說,很簡單,你怎樣對待你的老婆,就怎樣對待我。我哼了一聲:對不起,我沒有老婆。汪小月撇撇嘴說,不會吧?這么大的人了,連老婆也沒有?我說,離婚了。汪小月說,那你想想,你們談戀愛的時候,你是怎樣對她的。我閉上眼,沉默了好一會,睜開眼睛說,好了,可以了。

汪小月指著酒瓶,大聲說,峰哥,我要喝。我說,你錯了,我是馬哥。汪小月說,你別管,什么哥不一樣?我說,好吧。汪小月抓過酒瓶,說,峰哥,我要喝酒。我拉住她的手,輕聲說,聽話,少喝點。汪小月跺腳喊起來:不行,我要喝,我要喝。我抱著她的肩膀,柔聲說,別,喝多了傷身體。汪小月舉起酒瓶,高聲叫嚷: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喝。我劈手奪過酒瓶,惡狠狠地說,不準喝,聽話。汪小月說,朋友們要我喝,怎么辦?我提起酒瓶,喝了一口,說,小月的酒,我替她喝。汪小月說,老板要我喝,怎么辦?我又喝了一口,大聲說,小月的酒,算我的。汪小月又說,還有同事們,非要我喝幾口,怎么辦?我厲聲說,小月的酒,有多少,我喝多少。說完,我提起酒瓶,咕咚咕咚干了剩下的酒。

汪小月瞪大眼睛看著我,忽然淚流滿面。我掏出紙巾,為她擦干眼淚,說,別哭,怪丟人的。她一下?lián)溥M我的懷里,抱著我說,峰哥,謝謝你。

陪著汪小月鬧了一陣,已是凌晨四點。汪小月喝多了,一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怎么也弄不醒。沒辦法,我只得背她下山。我問她住什么地方,她抱著我的脖子,低垂腦袋,一聲不吭。我咬咬牙,把她放到電動車上,找來一根帶子,將她和后備廂綁在一起。她靠著后備廂,低垂頭顱,嘴里不知嘟囔著什么。

我推著電動車,馱著汪小月,走過雙水大街,拐進新河巷,穿過密密麻麻的高樓,進入魚塘區(qū)。這里是一片城中村,月光下的建筑低矮破舊,被周圍的高樓重重包圍,仿佛處于一口井底。塑料碎片隨處可見,隨風抖動,嗚嗚作響。一只卷毛狗拖著尾巴走在前面,不時回頭看看我們,狗眼閃爍著怪異的光芒。汪小月閉著眼,仰面靠在后備廂上,應該已經(jīng)睡著了??粗n白的臉,我又涌起那種奇怪的感覺,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穿過一段破爛的水泥路,來到一幢黑燈瞎火的樓下。我解開帶子,搖了搖汪小月,沖她說,到了,下車吧。汪小月閉著眼,低垂頭顱,擺動手臂,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我沒工夫跟她廢話,一把將她抱起來,扛到肩上,打開房門,走進屋子,扔到床上。她動了動,嘴里嘟囔著什么,眼睛也沒睜一下。我看了看她微微顫動的胸部,忽然感覺口干舌燥。我移開目光,低頭幫她脫掉鞋子,蓋上被子,退出臥室,反手把門關上,使勁吐出一口長氣。

我走出門,坐在電動車上,望著天空抽了一支煙??纯磿r間,已是凌晨四點。我掐滅煙頭,扔到地上,把電動車推進屋里。發(fā)了一會呆,眼前浮現(xiàn)出汪小月躺在床上的樣子,又涌起那種口干舌燥的感覺。我沖進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對著腦袋一陣猛沖,頓時清醒了許多。我用毛巾擦干頭發(fā),走回客廳,點上一支煙,躺到那張舊沙發(fā)上。這個晚上,我的床被汪小月占了,我只能睡沙發(fā)了。本來還有一間臥室的,但那是點點的,誰也不準動一下,包括我在內(nèi)。

出租屋兩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租金1000元。當初選擇這里,主要是貪圖房租便宜,同樣的租金能租到更大的房子。當然,選擇這里也存在一些問題,比如臟亂差,點點上學乘車不便等。不過,與租金相比,這些不值一提。那時候,我們剛從鄉(xiāng)下來到城里,點點讀書,我跑外賣,馬麗擺燒烤攤。搬到這里的第一個晚上,馬麗下廚做了雞火鍋,我們一家三口吃得真開心。點點又跳又鬧,在她的帶動下,我們一起唱了《吉祥三寶》。為了表示慶賀,我和馬麗還喝了一點酒。點點睡下之后,我和馬麗趁著酒興,轟轟烈烈地做了兩次。我們躲在被窩里,馬麗枕著我的手臂,說了許多許多的話,不知不覺東方已經(jīng)發(fā)白。后來呢,馬麗走了,點點也走了,我一個人守著空屋,像一個野鬼。多少個夜晚,我難以入眠,獨自坐在床上,抽著煙等天亮。正如有句話所說,哥抽的不是煙,而是寂寞。

離婚之后,我曾有一個想法,退掉出租屋,另租一個小的,或者找人合租。說直接點,就是為了省點房租費。不過,我很快否決了這個念頭。掐指算算,我、馬麗和點點,曾在這里住了一千多個日夜。點點的臥室里,有她沒帶走的玩具熊,喜歡看的小人書,沒畫完的圖畫,掛在墻上的獎狀,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小東西??粗c點留下的東西,我總會冒出一個念頭,只要我住在這里,點點就有可能回來。如果我搬走了,點點回來看不見我,她會多么傷心啊。萬一點點真回來了,她還可以像以前那樣,住在她的臥室里,擺弄她的那些小玩意。

煙霧繚繞之中,我忽而糊涂忽而清醒,忽而回到現(xiàn)實忽而進入夢境。這種似是而非的感覺,沒患過失眠癥的人不可能理解。不知過了多久,馬麗走到面前,指著我的腦袋破口大罵,說我是窩囊廢。耳邊傳來點點的哭聲,不停地叫爸爸。老張頂著碩大的禿頭,繞著我飛來飛去,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很生氣,對著禿頭踢了一腳,那禿頭像西瓜一樣破開,紅色汁液滿天飛濺。忽然,我走到紅豆公園的臺階上,前面站著一個白色的背影,披著黑如墨汁的長發(fā)。我向前走了幾步,那背影忽然轉過頭來,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張開長滿尖牙的嘴巴,沖我叫了一聲。我嚇壞了,一下子從沙發(fā)上跳起來,心臟怦怦亂跳。

發(fā)了一會呆,終于記起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我揉了揉太陽穴,走到臥室前,卻見房門大開,像一個荒涼的山洞。汪小月呢?汪小月哪里去了?掀開被子,拉開衣柜,查看旮旯角落,哪里還有汪小月的影子?我又查看了點點的房間、衛(wèi)生間、廚房,終于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汪小月走了。

我坐在沙發(fā)上,大口喘著氣。媽的,太窩火了,忙活了一個晚上,一分錢也沒收到。這娘們,實在太過分了,說走就走,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按一小時100元計算,我至少可以拿到五六百元了,再想辦法弄一點,不就可以支付點點這個月的撫養(yǎng)費嗎?我懊惱極了,我這豬腦子,咋不多留一個心眼呢?

我給汪小月打電話,提示已經(jīng)關機。想了想,給她發(fā)了一條短信,叫她把錢轉過來,哪怕少一點也行,就算沒錢,也希望她有個交代。我強調(diào)說,做人要留點余地,山不轉水轉,萬一哪天碰上了,大家也好說話。

短信發(fā)出之后,如同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再次見到汪小月,已是三個多月之后。那時已經(jīng)進入冬天,人們換上了棉大衣羽絨服,披上了圍巾,戴上了手套。寒風滿世界亂竄,嗖嗖嗖甩飛刀,百發(fā)百中,人人難逃。說起來奇怪,天氣變冷了,生意反而越來越好。同事們說,這鬼天氣,誰愿意出門?只要兜里有錢,誰不想窩在家中叫外賣?想想也有道理,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快遞小哥既實惠又好用,誰還愿意出去受罪?

那是一個繁忙的夜晚,我在午夜食堂等著取餐,訂單的聲音響個不停。騎手們馬不停蹄,像一道道黃色的閃電,飛向一個個目的地。我取了餐,跨上電動車,趕往市政府。這一次運氣不錯,我要送三個單子,全是市政府的。在此之前,我已經(jīng)送過十多個單子,有市一中老師的盒飯,市醫(yī)院醫(yī)生的炒粉,某男士點的偉哥、衛(wèi)生紙,某女士要的燒雞可樂,某老頭訂的狗糧,某男生送給某女孩的玫瑰花,如此之類,不一而足。接單越多,速度越快,準點率越高,收入也就越高。我得抓住年尾巴,好好干上一把,多掙點票子。有句話說得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對此深有體會。我最害怕的事,就是接到馬麗催交撫養(yǎng)費的電話,讓我無地自容,面上無光。馬麗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時不時給我電話,張口閉嘴全是撫養(yǎng)費。我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點點是我的女兒,我還會賴那點錢嗎?再說呢,每個月發(fā)了工資,我都會第一時間把錢打過去,早幾天晚幾天又不會死人?

僅僅六分鐘,我趕到了市政府大門口。我停下車,打電話給訂餐人員,請他出來取餐。對方叫我等幾分鐘,他馬上就過來。我催促他快點,我得趕時間。對方不耐煩,叫我別啰唆,掛了電話。我們送外賣的,最怕的就是東西送到了,買主卻遲遲不現(xiàn)身。有什么辦法呢?我只得點上一支煙,坐在車上等待。一支煙沒吸完,手機急促地叫了起來。拿起來看,是一個陌生的座機電話。

我接通電話,說,請問是哪位?

請問,是馬大軍嗎?對方操著一口普通話。

是的,我是,請問你是誰?

我們是朝陽派出所的,請你現(xiàn)在來派出所一趟。

我的心猛地跳起來,難道我做了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壓了壓砰砰亂跳的胸口,強作鎮(zhèn)定說,請問,有什么事嗎?我正在送外賣呢。

馬大軍同志,情況是這樣的,你的女朋友汪小月犯了點事,她申請辦理保釋手續(xù),讓你過來做她的保證人,并提交3000元保證金。

什么?女朋友?汪小月?保釋金?3000元?我的腦袋轟轟作響,仿佛裝了一萬只馬蜂。這是什么情況?我什么時候冒出個女朋友?我拍拍腦袋,猛然想起幾個月前不辭而別的汪小月,真不是好東西,竟然是個小偷。她消失之后,我不知打過多少電話,但一直處于關機狀態(tài)。時間長了,我已經(jīng)我放棄了找她要錢的念頭。沒想到,在這個寒風呼嘯的深夜,竟然接到了與她有關的電話。我決定,立刻跑一趟派出所,見見這個偷東西的女人,看她還有什么話可說。

十分鐘左右,我趕到了朝陽路。我把電動車停在一棵電線桿下,裹緊大衣,搓著手走進派出所。進入辦事大廳,我看見一些男女坐在椅子上,嘰嘰喳喳議論著什么。其中有個男人,五十上下,豬腰臉,招風耳,眉毛短粗,額頭上纏著紗布。我覺得這男人有點眼熟,不由看了幾眼。他忽然抬起頭,兇狠的目光朝我射來,嚇得我心驚膽戰(zhàn),趕緊收回目光,繼續(xù)往里面走。窗口坐著三五個穿制服的民警,噼噼啪啪敲著鍵盤。角落里忽然站起一個女人,朝我使勁揮手:馬大哥,馬大哥,我在這兒。

我看了一眼,確定這女人就是汪小月。不過,這又不是我記憶中的汪小月了。燈光下,她頭發(fā)雜亂,穿著黑衣黑褲,蒼白的臉上有兩個鮮紅的巴掌印。不得不說,與幾個月前相比,她幾乎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走到她的面前,撇撇嘴說,好久不見,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汪小月輕聲說,馬大哥,小聲點,上次的事情,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把錢給我。我伸出手,對她說。

汪小月央求說,馬大哥,請你先把我保釋出去,放心吧,我一定會付錢的。

我哼了一聲:誰還會相信你?好好待著吧,我要走了。

別,不要走。汪小月叫起來,又趕緊壓低聲音,央求說,馬大哥,我不會騙你的,請你一定要幫我,如果你走了,我還能找誰呢?馬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放心吧,小月這次如果騙你,天打五雷轟,全家死光光。

說完,伸出手指頭,褪下一個戒指,遞給我說,這個戒指至少值一萬元,我用它作抵押,如果我出去后,不歸還保釋金,你有權處置戒指。

我接過戒指,對著燈光看了看,散發(fā)出晶瑩的光芒。

汪小月說,馬大哥可以找個地方驗驗貨,這絕對是真的。

看著可憐巴巴的汪小月,我的心軟了一下,說,好吧,再相信你一次。

民警向我大概介紹了汪小月的案情。凌晨一點的時候,汪小月身著黑衣黑褲,戴著面罩,摸進受害者丁峰的家中,企圖實施盜竊。汪小月翻找物品的過程中,驚動了丁峰,發(fā)生了吵鬧廝打。汪小月隨手抓起桌子上的煙灰缸,砸到丁峰的額頭上,致使丁峰受傷。隨后,丁峰及家人將汪小月制服,并向派出所報了案。鑒于犯罪嫌疑人認罪態(tài)度較好,丁峰表示可以放她一馬,放棄了賠償要求。經(jīng)汪小月申請,只要交3000元保釋金,并保證隨叫隨到,就可以讓她回去。

丁峰?丁峰是誰?我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民警告訴我,丁峰先生是一個攝影家,是這座城市的名人,曾經(jīng)拍過一張照片,在全國拿過大獎。民警指指那邊,說,剛才他坐在那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民警還說,汪小月運氣好,幸虧遇上的是丁峰先生,要是碰上其他人,這事情恐怕就沒這么好辦了。

掃二維碼,轉賬,簽字,按手印。手續(xù)辦理完畢,我領著汪小月,走出派出所大門。真沒想到,天空竟然飄起來大雪,紛紛灑灑,簌簌有聲。一陣寒風撲面而來,我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冷戰(zhàn),不由裹緊了大衣?;仡^看看身后的汪小月,她穿著一件單衣,弓著身子,縮著肩膀,不停地抖動著,像一只蝦。

馬大哥,謝謝你,你是一個好人。汪小月牙齒打戰(zhàn),結結巴巴地說。

我站在屋檐下,說,雪太大了,等一會吧。

汪小月站在我的身邊,小聲說,馬大哥,上次的事情,對不起。

清冷的燈光下,她看上去那么小,那么瘦。我搖搖頭說,算了,過去的事情,別提了,我就搞不明白,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干偷雞摸狗的事情?

汪小月低下頭,嘆息說,這樣吧,我把事情全告訴你吧。

據(jù)汪小月說,幾年前,她在一個酒吧打工,經(jīng)常陪客人喝酒。有一個晚上,她來了例假,身體不太舒服,但為了不讓客人掃興,她只得強作笑顏,撐著身子陪客人喝酒。幾杯酒下肚后,她的腹部疼痛起來,就像有一根繩子,牽扯著肚腹,一陣陣往下拉。她實在撐不住,只得跟客人道歉,打算先行離開,找個地方休息休息。有一個剪著寸頭的男人,給她倒了一滿杯,非要跟她干一個。她說她實在不能喝了,男人說不喝就是不給大爺?shù)拿孀?,誰不給面子他就跟誰過不去。這時,一個穿紅襯衣的男人站起來,擋在汪小月的面前,接過酒杯說,小月的酒,我替她喝。寸頭男人賠笑說,峰哥,這不好吧。那個叫峰哥的男人板著臉說,有什么不好的?小月的酒,算我的。其他人紛紛敬酒,峰哥端起酒杯,厲聲說,小月的酒,有多少,我喝多少。

那個替汪小月?lián)蹙频哪腥耍褪嵌》?。他是攝像師,相機從不離身,走到哪里拍到哪里。他夸汪小月氣質(zhì)好,邀請她當他的模特,帶著她游山玩水,拍攝了許多照片。他的藝術感覺真好,總能抓到汪小月最出彩的瞬間。比如說,他曾經(jīng)帶著汪小月登上望月亭,為她拍了一組照片,拿到了全國大賽一等獎。

后來,丁峰租了一套房子,與汪小月住在了一起。丁峰給汪小月買了戒指,發(fā)誓要娶她為妻,若有食言,天打雷劈,粉身碎骨。那段時間,汪小月的母親患了重病,丁峰支付了十幾萬的治療費。再后來,汪小月懷孕了。丁峰跑前跑后,給汪小月買吃的喝的,把她伺候得妥妥帖帖。汪小月也曾有過擔心,催問丁峰何時與他的妻子離婚。丁峰叫她別擔心,離婚是早晚的事情,他只愛她一個。汪小月想想也是,孩子都有了,他還能跑到哪里去?

汪小月沒想到的是,她的兒子滿月那天,丁峰的老婆帶著幾個人破門而入,強行搶走了孩子。她追到樓下,卻看見他們抱著孩子鉆進一輛車,而開車的正是丁峰。她撥打丁峰的電話,提示說所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她拖著虛弱的身子,找遍了大街小巷,也沒看見丁峰的影子。就這樣,那個發(fā)誓要娶她的男人,忽然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他還帶走了她的兒子。

汪小月講完后,我抬頭看了看天,說,走吧,雪要停了。

等一等,馬大哥。汪小月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我真的不是小偷。

不是小偷?我想了想說,那你為什么大半夜去丁峰家?

汪小月告訴我,幾個月來,她到處打探,希望找到丁峰,跟他討個說法,并要回兒子。她一直想不明白,丁峰為什么騙她?為什么要搶走她的孩子?有人說,丁峰的老婆生了兩個女兒,他的父母重男輕女,非要他生個兒子,繼承丁家的香火。也就是說,丁峰跟汪小月好,從一開始就是精心設計的陷阱;也有人說,丁峰的老婆愛丁峰愛到骨子里去了,寧愿委曲求全,為丁峰撫養(yǎng)孩子,也絕不與他離婚;還有人說,丁峰的老婆把孩子搶去,是為了報復汪小月,讓她生不如死,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偠灾姓f這樣的,說那樣的,汪小月也搞不清楚孰真孰假。時間長了,她只剩下一個念頭,把孩子找回來。

經(jīng)過漫長的尋訪,汪小月終于找到了丁峰的落腳點。凌晨一點,她用一塊塑料片打開了丁家的防盜門(那是她跟一個開鎖師傅學的),潛入丁家。黑暗中傳來嬰兒的哭聲,像無形的繩子,牽著她往前走。燈忽然亮了,丁峰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她,問她想干什么。她一把抓住丁峰,叫他把孩子還給他。爭吵聲驚動了丁峰的父母和老婆,他們一哄而出,把她團團圍住。爭吵中,丁峰忽然舉起巴掌,扇了她兩耳光。情急之下,她抓起煙灰缸,砸到了丁峰的頭上。

馬大哥,我真的不是小偷,你相信我嗎?汪小月蹲下身子,雙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間汩汩冒出。她哭著說,真的,我只想把兒子要回來,我沒偷東西。

剛才在派出所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跟警察說清楚呢?

不,不能說。汪小月加強語氣,這事絕不能說。

為什么不能說?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去跟他們說。

不,不要。汪小月攔住我說,馬大哥,這事就爛在肚子里吧。

我脫下大衣,披在她的身上,說,聽你的,別哭了,走吧。

雪還在下,但小了許多。我扶著汪小月,走過白茫茫的雪地,一直走到電動車邊。我打開外賣箱,拿出一塊毛巾,打理車上的雪。汪小月抱著手,靠著那棵舉著昏黃燈泡的電線桿,茫然地看著潔白靜謐的城市。

我打理完畢,坐上車,指指后座說,走吧,上車。

她爬上后座,嘆息說,大哥,你真是個好人啊。

我掏出戒指,遞給她說,好人做到底,這個還給你。

她接過戒指,羞澀地笑笑說,大哥放心,我會盡快把它賣掉。

坐穩(wěn)了,我要走了。我握緊把手,大聲說。

燈光清冷,電動車行如蝸牛,緩緩爬過空無一人的大街。

責任編輯:姚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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