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學軍，昌倫越

(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5)

語言是社會發(fā)展、需求的必然產(chǎn)物，是人際交往最強勁的支撐路徑，是人類社會的快樂家園。沒有語言，人際交往會失去最靈動的依仗工具。人類不僅向往、需要人際交往，尤其鐘情策略、動感的人際交往。語用學專注于以人為主體，以語境為依托，以運用和理解語言為手段，以策略、成功的人際交往為目的的互動意義的建構、磋商和捕獲[1]，而生活中學術，學術中生活是語用學(和學術研究)的不竭動力和力量源泉。

土味情話被國家語言資源監(jiān)測與研究中心列入“2018年度十大網(wǎng)絡用語”，它是隨著網(wǎng)絡直播視頻流行而出現(xiàn)的一種言語樣式，順應了社會、語言發(fā)展特定階段的民眾訴求，并以其獨有的話語特色、語言結構、修辭運用受到許多網(wǎng)民的追捧。土味情話的風行折射出社會、語言的物質、精神支撐和寄托，但是不可避免地也有著諸多挑戰(zhàn)和不足。土味情話是人類語言(整體)發(fā)展不可缺少的寶貴財富，坦然應對并“揚棄”之是理性對待土味情話的不二選擇。

2020年6月19日7：40(北京時間)，筆者在CNKI平臺輸入篇名“土味情話”進行檢索，共檢索到14篇論文：新媒體時代土味情話的弱傳播現(xiàn)象解讀(《新聞研究導刊》)；論土味情話及其幽默機制(《學語文》)；社會語言學視角下“土味”情話中的修辭世界(《漢字文化》)；英漢“土味情話”構造機制對比研究(《西安外國語大學學報》)；多模態(tài)隱喻淺析土味情話——基于綜藝節(jié)目《非常完美》男女嘉賓對話(《海外英語》)；土味文化研究——以土味表情包和土味情話為例(《戲劇之家》)；從引注角度看“土味情話”的表達特點(《漢字文化 》)； “土味情話”的模因傳播機制及情感建構研究(《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學報》)；網(wǎng)絡土味情話流行成因的語用學分析(《新媒體研究》)；從亞文化角度看“土味情話”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西部廣播電視》)；淺談“土味情話”(《中國多媒體與網(wǎng)絡教學學報》)；淺析“土味情話”的形成機制(《傳播力研究》)； “土味情話”的話語分析(《語文建設》)；土味情話：小鎮(zhèn)青年的積極生存與自我表達(《視聽》)；涵蓋新聞傳播學、社會語言學、語用學等學科，明確置于語用學視角的僅有1篇。恰因此，筆者擬從語用學視角對土味情話的意涵、分類、語用運作機制、發(fā)展之憂等側面進行較為全面的梳理，以期把土味情話的全景畫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為全面、理性、深入地認知、研究土味情話并從中汲取營養(yǎng)并反撥策略人際交往提供借鑒和啟示。

一、土味情話意涵

《漢語盤點：2018年十大網(wǎng)絡用語發(fā)布》一文認為土味情話是：“指那些聽起來膩人、帶著土氣、冷幽默式的情話，多采用轉折、夸張的表達方式。例如，我對你的愛，就像拖拉機上山轟轟烈烈?！盵2]

土味文化是隨著網(wǎng)絡直播視頻的流行而出現(xiàn)的一種網(wǎng)絡文化。土味情話之所以帶有“土味”，是因為它誕生于土味文化興起的強勁風潮中。土味情話通常是利用打諢、“挑逗”的言語交流實現(xiàn)在營造氛圍、緩解壓力、放松心情中傳遞愛憐、好感、撒嬌等相應情感，達成出其不意、輕松幽默的反轉語境效果。在這里，有一點需要特別說明：土味情話并非全部或者一定是為了傳遞愛意；通過趣味性和互動性實現(xiàn)輕松的人際策略交往是土味情話的重要初衷和目標。

例1：不要抱怨，抱我。

例2：—猜猜我的心臟在哪邊？

—左邊？

—不，在你那邊。

“土味”時常用于形容低級趣味、令人尷尬的言語內容，主要是因為其內容具有些許俗氣、無聊等特征，而語用效果雖不乏幽默詼諧、始料不及，但受話方通常都有尷尬、肉麻的異樣感受。

土味情話和普通情話有著明顯的差異。土味情話在普通情話中嵌入了深厚的土味，是有著濃烈土味的情話。土味情話通俗易懂、離奇轉折、富含幽默等特點，從2018年迄今都保持著相當高的熱度。

二、 土味情話分類

土味情話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通常是以對話互動的方式開始并展開?？傮w看。土味情話可以粗略地劃分為四個類別：語音類、字詞類、修辭類和視覺類。

(一)語音類

語音類主要指通過話語語音成就的的語義轉換，可以細化為同音關聯(lián)、諧音關聯(lián)和押韻關聯(lián)三個次類：

1.同音關聯(lián)

(1)同音同形異義類

例3：—我喜歡一種制服。

—什么制服？

—被你制服。

例4：我的手被劃了一道口子，你也劃一下，這樣我們就是兩口子了。

在該類土味情話中，詞語通常具有兩層含義：例3將制服的名詞形式換用為動詞形式；在例4中，“兩口子”既可以指受傷所致的兩道傷口，也可以指夫妻的含義。

(2)同音異形異義

例5：我在尋找一匹馬，你的微信號碼。

例6：—你是什么星座？

—白羊。

—不，你是為我量身定做。

相比于同音同形異義類，該類土味情話的反轉程度更高，出其不意，對方始料不及：例5中“馬”與“碼”關聯(lián)；例6中“座”與“做”關聯(lián)。

2.諧音關聯(lián)

例7：—你知道墻壁、眼睛、膝蓋用英語怎么說嗎？

—wall，eye，knee。

—我也是，我也愛你。

例8：—那個游樂園里有音樂的并且會旋轉的叫旋轉什么來著?

—木馬。

—mua。

該類土味情話利用諧音達成語義轉換：例7中，三個英文單詞按讀音連讀起來即為漢語“我愛你”的諧音；例8則利用了“木馬”讀音和親吻擬聲詞“mua”的類似特點。

3.押韻關聯(lián)

例9：這是我的手背，這是我的腳背，你是我的寶貝。

該類情話在表述上具有合轍押韻、層層推進、朗朗上口等特點。

(二)字詞類

字詞類主要是指利用文字、詞匯等的觸發(fā)“開關”進行另類、異意解讀。

1.漢字拆解

例10：以后我要稱你為“您”了。因為你在我的心上。

例10根據(jù)漢字“您”的上下結構特征，被另類解讀為了“你在我的心上”。

2.詞語拆解

例11：—我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

—我恨，不得你。

該類詞語或短語拆解后被解釋成為了新的意涵：例11中，詞語“恨不得”拆解為了“恨，不得”，從而被賦予了全新的含義。

3.詞匯關聯(lián)

例12：想當你的鞋，這樣我就能陪你走過所有的路。

例13：我送你一個指南針防止我把你慣得找不著北。

詞匯關聯(lián)主要是根據(jù)詞語物質的屬性和特征進行意義上的關聯(lián)：在例13中，“指南針”在物質屬性上主要是用于辨認方向，恰是詞匯的關聯(lián)對應了“找不著北”的意義關聯(lián)。

4.語言混用

例14：—什么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立刻有。

在例14中，“立刻有”的漢語拼音是“l(fā)ikeyou”，與英文中的“喜歡你”等同對應。該類情話比較少見，但是借助思路轉換成就了語言(意義)的有效對接，彰顯了言語的語用魅力，妙趣橫生。

(三)修辭類

1.雙關

例15：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還是你。

例16：—我們來玩三二一木頭人不許動吧。

—好。

—我輸了，我心動了。

在例15中，“除”既可以表示數(shù)學中的運算，也可以表示“除去”；在例16中，“心動”是抽象和具體的結合；一方面表示“心”是自己的一部分，心動表示游戲輸了；另一方面表示自己的感情出現(xiàn)了波瀾。[3]

2.別解

例17：你今天特別討厭，討人喜歡加百看不厭。

別解是土味情話常用的手段，主要通過詞匯拆解、語法變換等手段，暫時賦予詞匯以新的含義：在例17中，“討厭”本指“令人煩惱”，但在賦予了新的含義之后，意義完全翻轉，喜愛之義躍至眼前。

3.設疑

例18：—你屬什么？

—屬狗。

—不，你屬于我。

設疑在土味情話中出現(xiàn)頻率較高，通常配合其他表現(xiàn)形式進行釋放：例2、例6均和例18類似，都是通過提問的方式引出對話，再借勢表達出自己真正想要表達的內容。

4.通感

例19：—你可以笑一個嗎？

—為什么？

—因為我的咖啡忘記加糖了。

例20：—你有沒有聞到燒焦的味道？

—沒有。

—那是我的心在為你燃燒。

通感主要是指感覺在人(情感)上的相互轉化：例19將笑容在視覺上的甜美轉化為味覺上的甜(味)美；例20將怦然心動的愛慕情感轉化為嗅覺的焦糊感受。

5.仿擬

例21：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例22：只許州官放火，不許你離開我。

土味情話經(jīng)常模仿古語、古詩、歇后語等話語形式進行再創(chuàng)造。將仿擬與土味情話結合，些許減少了土味情話的“土味”，使得土味情話更加詼諧有趣。

6.排比

例23：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

排比和押韻關聯(lián)的原理異曲同工，是從不同的視角對土味情話的認知和歸類。

7.反復

例24：—我知道有三個人喜歡你。

—哪三個？

—我呀我呀我呀。

排比和反復都是通過句式重疊實現(xiàn)增強語勢、突出信息等語用功效的重要手段。

8.比擬

例25：如果人也有尾巴的話，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搖尾巴。

例25把人當作(低等)動物，用“搖尾巴”借傳對受話方的愛慕。

9.比喻

例26：我對你的愛，就像拖拉機上山，轟轟烈烈。

例27：你是鋼筋，我是混凝土，我要永遠做你的保護層。

在26、27例中，用“拖拉機”“鋼筋”作為喻體的通俗比喻，體現(xiàn)出強烈的“土”味，但是在土味中又不乏濃烈的真情。

10.對比

例28：你的眼睛很美，但我的眼睛更美，因為我的眼睛里是你。

對比是為了強調某一方的特點更加突出；例28通過對比、強調“我”眼睛的更美以顯映對受話方的贊賞。

11.類比

例29：我身體很好，可以扛米袋子，可以抗煤氣罐，可就是扛不住想你。

在例29中，“米袋子”“煤氣罐”都是十分常見的生活物品，具有體大量重、不易搬動等特點；但是該句把“想你”的感情與抗米袋子、煤氣罐進行類比，突出了思念之“痛”的濃烈深厚。

12.反問

例30：—你能不能閉嘴??？

—我說話了嗎？

—那為什么我滿腦子都是你的聲音？

反問在土味情話中比較較少，因為需要受話方順勢予以反問。

(四)視覺類

視覺類是利用網(wǎng)絡交際的視覺特點而創(chuàng)意、造就的土味情話。

例31：我想你一定很忙，那你就看前三個字就好了。

例32：—n 55lw !n paau !

—什么意思？

—倒過來看。

例33：齾爩鱻喜歡你龗灪龖厵爨癵籱馕骉鱺麣纞虋讟钃鸜麷鞻。你看，除了喜歡你，我什么都不會。

視覺類的土味情話雖然不宜在日常(面對面)對話中過多使用，但是在網(wǎng)絡交際中一般能夠實現(xiàn)幽默、甜蜜之語用效果：在例32中，將該串字符倒過來看即為“i need u i miss u”(我需要你我想你)；例33則將“喜歡你”置于多個生僻字中間，視覺效果異常明顯。

三、 土味情話的語用運作機制

現(xiàn)將土味情話的修辭手段、機制特點和現(xiàn)實語例見表1，以方便讀者相互比較進而活學活用。

土味情話表現(xiàn)形式多樣，換個視角又可以劃分為問答式的互動型和歇后式的自圓其說型兩大范疇。問答式(如例30)即使用設疑等引導手段，需要受話方進一步引出發(fā)話方的話語；歇后式(如例15)是以引語和注語進行，注語形式出現(xiàn)的語句有意回避和旁落引語預設的常規(guī)語義[4]。

無論哪種形式，土味情話一般是借助常規(guī)預設、語用前提的應景翻轉，環(huán)繞著“違反”語用原則例如合作原則、禮貌原則等，觸發(fā)始料不及的(翻轉)語境效果和語用意涵的。

(一)違反合作原則

合作原則由美國語言哲學家格萊斯(Grice)提出。他認為在人際言語交往的過程中，對話雙方似乎在有意無意地遵循著這一原則，以保證談話的順暢進行。為了進一步闡說合作原則，格萊斯提出了四項準則，包括質、量、相關、方式等四個側面[5]。土味情話之所以能夠產(chǎn)生想要的幽默效果，就是因為會話方的言語出其不意地違反了合作原則及其下屬的某一準則。

1.違反質的準則

質的準則要求會話方說真話，避免說自己認為不真實或者缺乏佐證的話。

例34：你怎么那么宅?。吭谖业男睦锞蜎]動過。

在例34中，發(fā)話方認為受話方“宅”，設立了一個“經(jīng)常在家里不出門”的常規(guī)預設，以此誤導受話方，隨后翻轉該預設，用“在心里沒動過”的新釋義傳遞受話方在發(fā)話方心目中的牢固地位。無論是“宅”，還是“在心里沒動過”，言語表述都缺乏證據(jù)，甚至是完全不真實。通常情況下，需要給予詞語新釋義的修辭手段例如別解、雙關以及例10、例12、例34等的字詞類土味情話違反質準則的情況尤為突出，一般是對已有詞匯進行牽強的意義關聯(lián)。盡管話語表述的情況幾乎不可能真實發(fā)生，但是也因其如此的表達而鮮活靈動、俏皮可愛，營造出了語境所需的幽默效果。

表1 土味情話修辭手段、機制特點和現(xiàn)實語例列表

2.違反關聯(lián)準則

關聯(lián)準則要求會話關聯(lián)、話語貼切。

例35：—能不能幫我洗個東西？

—洗什么？

—喜歡我。

使用語音關聯(lián)的土味情話，因其獨特的反轉方式，通常是違反關聯(lián)準則。在例35中，發(fā)話方首先提出能否幫其“洗”一件“東西”，為受話方設立了一個“使用水清洗衣物”的常規(guī)預設，之后再通過“洗”同音關聯(lián)到“喜”，將(幫忙)“洗衣服”轉換成“喜歡我”，達成了反轉的效果。

分析顯示，土味情話的實現(xiàn)路徑多在違反關聯(lián)準則。例35顯示：發(fā)話方在對話開始時突兀地提出“幫忙洗個東西”已經(jīng)有 “不貼切”要求之嫌，該設問從一開始就出乎受話方的意料，從“洗”到“喜”的過渡，在一般談話中幾乎很難出現(xiàn)；從語義上看，最后兩句的互動似乎是答非所問、毫無貼切；恰是因為非常規(guī)的同音關聯(lián)，話語則呈現(xiàn)出始料不及、忍俊不禁的幽默喜感。在例13(我送你一個指南針防止我把你慣得找不著北)中，指南針本身用于判別地理方向，而在語義翻轉處，發(fā)話方認為是自己把受話方慣得“找不著北”因此要贈送其一個指南針。首先，寵溺某人不會使其“找不著北”，“找不著北”也極少用于形容心理層面；其次，指南針也無法解決該話語中受“寵溺”者“找不著北”的心理狀態(tài)。例19(—你可以笑一個嗎？ —為什么？ —因為我的咖啡忘記加糖了)揭示：雖然在現(xiàn)實語境中一般能夠理解其中的幽默，但是“笑一個”和“咖啡忘記加糖”有何關聯(lián)呢？

3.違反方式準則

方式準則要求話語簡練，有條理，避免晦澀、歧義。

例36：—我覺得你特別像一款游戲。

—什么游戲？

—《我的世界》。

土味情話一般能夠滿足方式準則中的“簡練準則”，但是常常沒有條理，甚至難以避免晦澀。在例36中，發(fā)話方用“曲折婉轉”的表述，把受話方比作“一款游戲”，已經(jīng)有比擬不適當之嫌，但是最后釋義成“我的世界”也稍顯晦澀難懂。發(fā)話方意欲表達受話方猶如自己的“全世界”。例7(—你知道墻壁、眼睛、膝蓋用英語怎么說嗎？ —wall，eye，knee?！乙彩?，我也愛你)，如果僅聽發(fā)話者的話語，很難立馬捕獲其中的奧妙。在此，有一點需要指出：倘若受話方的知識背景達到了發(fā)話方的語境預期和土味情話的要件需求，此類表述同樣能夠產(chǎn)生會話方期盼的幽默效果；反之，則會適得其反甚至彼此尷尬。

事實上，幾乎所有土味情話的呈現(xiàn)都避免不了晦澀。可以說，土味情話是有意為之，故意違反合作原則以實現(xiàn)預期的幽默、詼諧等語境效果的。

現(xiàn)將土味情話倚仗的主要五種修辭手段和“違反”合作原則的互動情況展示，見表2。

表2 修辭手段和合作原則的“違反”互動

(二)違反禮貌原則

禮貌原則由英國語用學者利奇(Leech)提出。禮貌原則以合作原則為基礎，主要想解決合作原則無法解決的問題并嘗試回答為什么談話中會存在故意違反合作原則的現(xiàn)象。禮貌原則包括得體準則、慷慨準則、贊譽準則、謙遜準則、一致準則和同情準則[6]。一致準則和同情準則在土味情話中基本不適用，不予贅述。

1.違反得體準則

得體準則要求使他人受損最小，使他人受益最大。

例30：—你能不能閉嘴?。?—我說話了嗎？ —那為什么我滿腦子都是你的聲音？

例30如果直接表述成“為什么我滿腦子都是你的聲音”可以最大化地使他人(對方)受益，但加上“能不能閉嘴”的設問，發(fā)話方故意增加了對他人的貶損，從而達成了“欲揚先抑”的效果?？梢哉f，該類土味情話沒有使他人受損最小也沒有使他人受益最大。

2.違反慷慨準則

慷慨原則要求盡量少使自己受益，盡量多讓自己受損。

例37：我不但可愛，我還可愛你了呢。

在例37中，發(fā)話方?jīng)]有盡可能少使自己受益，反而是使自己受益更多，以顯現(xiàn)對受話方的青睞。

3.違反贊譽準則

贊譽準則要求盡量避免貶損他人，盡量多贊譽他人。

例38：—你能不能不要害我？

—害你什么？

—害我怪喜歡你的。

在例38中，發(fā)話方指責受話方“害”了他，對受話方進行無中生有的貶損，使受話方處于“陷害他人”的境地，被貼上了“壞”的標簽。盡管發(fā)話方澄清是受話方討人喜愛，但是從含意整體上看，發(fā)話方將喜歡受話方比作一件壞事，并將壞事的根源指向了受話方；例38雖然表達出了“我喜歡你”的含意，但是沒有做到盡量避免貶損他人和盡量多贊譽他人，而且在一定意義和程度上又有故意貶損、惹人不快之嫌。

4.違反謙遜原則

謙遜原則要求盡量少贊譽自己，盡量多貶損自己。

例28：你的眼睛很美，但我的眼睛更美，因為你在我的眼睛里。

在例28中，發(fā)話方?jīng)]有避免贊譽自己，而是大肆贊譽自己，以顯示對受話方的欣賞。其實，例28同樣違反了慷慨準則。

通過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雖然禮貌原則意在“援救”合作原則，但是在土味情話方面，禮貌原則也有相當多被違反的案例。

筆者以為：土味情話之所以能夠既違反合作原則又違反(援救合作原則的)禮貌原則而產(chǎn)生預期的幽默效果，主要是因為合作原則和禮貌原都是以“希望談話能夠進行”為始發(fā)和歸宿，而頑皮、逗趣的土味情話從來就不擔心談話是否能夠繼續(xù)進行。一旦土味情話的預期效果順利達成，發(fā)話方就勿需擔心土味情話之外的話語。

其實，禮貌原則也有其自身的局限性。禮貌原則主要是建立在英語國家文化及其言語語料基礎之上，而我國的文化和語言具有相異的民族基因和意義蘊含，因此禮貌原則體系的本土化(中國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土味情話與外國的cheesy pick-up(搭訕時說的話)文化風格很近，[8]但是攜裹著中國語言的語用策略和獨有魅力，在和禮貌原則的互動方面仍然有著多面的研究空間。

四、 土味情話發(fā)展之憂

透過對土味情話的多例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土味情話的發(fā)展存在著令人擔憂的四個問題：

(一)表義晦澀，妨礙對話

土味情話風靡于網(wǎng)絡，但是它對于語境，尤其是受話方的知識背景和性格特點，有著較高的要求。土味情話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時會因為多種原因達不到預期效果，甚至有可能使交際雙方陷入比早先更加尷尬的處境。

例39：—我在找一條路。

—什么路？

—阿姨洗鐵路。

“阿姨洗鐵路”是日語“我喜歡你”的中文音譯，例39所使用的諧音梗在現(xiàn)實交往中可能會出現(xiàn)幾個方面的問題：一是發(fā)話方?jīng)]有日語背景，發(fā)音不夠標準，說不出清晰“阿姨洗鐵路”之類的非常規(guī)言語，達不到發(fā)話方的預想效果；二是受話方聽不清晰或者聽清晰了但是根本不理解這五個字的諧音寓意，自然也達不到預想效果。如果例39發(fā)生于網(wǎng)絡，其交往互動以文字形式呈現(xiàn)則會一目了然；如果受話方不理解“阿姨洗鐵路”的含義，搜集一下關于“阿姨洗鐵路”的信息，一切迎刃而解。

另外，部分土味情話的表述方式迎合甚至契合了不良網(wǎng)絡流行語的語用特征—表義晦澀、諧音亂用[7]。其中表義晦澀是最明顯的特征之一，土味情話中的許多諧音關聯(lián)難以讓人欣然接受。違背合作原則有時產(chǎn)生“不虞現(xiàn)象”而且常常是負面結果。在交際過程中，如果受話方不知或者不解其中的含意，發(fā)話方則需要再付出額外(大量)的努力予以解釋，如此交際變得臃腫疲憊。

如前所述，土味情話違背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能夠產(chǎn)生幽默效果，但倘若無緣無故地、不加節(jié)制地、不分條件地使用土味情話，土味情話則會阻礙甚至阻斷談話的順暢進行。

(二)刻板印象，地域歧視

例40：身為一個山東人，我該如何挖掘你的心？

例40 借用了“山東挖掘機”的“經(jīng)典”網(wǎng)絡用語，傳遞著不良的地域刻板印象甚至是地域歧視，是有損地域形象的玩笑、“傷人”“毀辱”話語。

(三)用語粗鄙，價值觀低俗

例41：你是喜歡西瓜汁、葡萄汁還是我這個小崽汁？

例42：我想帶你去沙漠，然后干死你。

例41是目前網(wǎng)絡上廣泛流傳的土味情話之一；用語十分粗鄙，更有甚者將“小崽汁”換成了“小逼崽汁”，粗俗不言而喻；用“汁”代替“子”會誤導青少年而且比喻也不甚妥當，帶有些許侮辱兒童的傾向，傳遞了低俗的價值觀。例42選用了極為不恰當?shù)碾p關言語形式，有性騷擾之嫌，背離了土味情話委婉、轉折并展示幽默的良好初衷。

(四)土味泛濫，情話變味

土味情話的不節(jié)制發(fā)展，會導致非土味情話變味。倘若尷尬無聊的話語充斥了情話的世界，真情也會隨之流逝。情話逐漸“土”化并不是大眾所期盼的。

結 語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環(huán)境的變遷和科技的創(chuàng)新，語言會不斷推出新的交往路徑、溝通形式和言語面相。土味情話隨著網(wǎng)絡直播視頻的流行應景而生，順應了社會、語言發(fā)展特定階段的民眾訴求，是現(xiàn)實社會現(xiàn)狀(心理)的折射寫照和必然產(chǎn)品。土味情話作為一種新的語言樣式，以其獨有的話語特色、語言結構、修辭運用吸引著眾多國人的雙手和眼睛。土味情話有著寬闊的研究空間，科學地研究之對于建設和規(guī)范網(wǎng)絡空間具有良好的借鑒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