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涵

一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他一拳捶在鏡子上，想喊卻發(fā)不出聲音。無聲的嘶喊在腦中回蕩，震得耳膜也嗡嗡作響，最終化作眼淚滾下了臉頰。

一模的成績父母比他知道得更早。那天他回家，父母謹慎地保持了沉默。其實他希望父母能和他聊點什么，隨便聊點什么都行，但又希望他們永遠別開口，希望這種壓抑的死寂一直持續(xù)下去直到終末。

吃完飯，他放下碗筷，徑直回屋，拿出復習資料，卻怎么都看不進去。一晃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嘆了口氣，起身走進衛(wèi)生間。在那里他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重重的黑眼圈上嵌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眼里滿是倦怠和頹唐。就在那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恨你。

恨你高一高二總覺得來日方長，一節(jié)節(jié)物理課說睡就睡了過去；恨你抵制不住手機的誘惑，周末將大把大把的時光荒廢在那塊小屏幕上；恨你無數(shù)次考前抱佛腳，考完成績還說得過去，就對積攢的問題視而不見，粉飾太平；更恨你時至今日，眼里仍只有悲哀和焦慮、麻木和疲憊，毫無青春應有的斗志激昂！

你要我怎么去把失去的時間補上？你要我怎么去和早就開始奮發(fā)圖強的同學同臺競技？你要我怎么在幡然醒悟之際再去追逐我的夢想？夢想呵，我的夢想早就已經(jīng)被你揮霍殆盡！是你愚昧的快樂，讓我的夢想變得遙不可及！

他捂著鼻子，張大了嘴喘息，極力抑制住抽泣的聲音。學不進去，他早早地準備上床睡覺，結(jié)果也只是在無數(shù)次輾轉(zhuǎn)反側(cè)中，一次次看見老師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失望的臉。

二

他又一次走進衛(wèi)生間。

這一次，似乎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牽扯著，他不由自主地站到了鏡子前面。

鏡子里映出一張更瘦削、更陰鷙的臉，臉上的那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似乎下一秒就要用目光置他于死地。

“我恨你！”鏡中的人發(fā)出一聲大喊，一拳捶在鏡子上。他的手也仿佛被操控似的抬起，和鏡中人的骨節(jié)硬生生地對撞在一起，疼痛從指根一路傳到心底。

“你當時明明還有機會，為什么要自暴自棄？你當時明明已經(jīng)醒悟，為什么仍我行我素？如果你從那時開始努力，我怎么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回答我啊，懦夫！”

鏡中人再次揮出一拳，這次輕而易舉地擊碎了鏡面。在飛舞的玻璃碎片中，那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他驚醒，時間還未到五點，窗外已有稀疏的鳥鳴。

三

他走進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重新端詳鏡中的自己。他面容憔悴，但仍煥發(fā)朝氣；眼含倦意，卻隱隱透出堅定與希望。

他伸出手去，輕輕地與鏡中人的指尖相碰。他突然覺得，鏡子里那只伸來的手，像是迷失的孩子懷著渺茫希望的求助，又像是高明的哲人為他指明方向的點撥。

“你不會恨我的，”他苦笑一下，“三個月后，你只會感激我為你力挽狂瀾?！?/p>

他轉(zhuǎn)身回屋，拿出書本，打開臺燈。

窗外，天已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