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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視域融合理論解讀《爸爸的花兒落了》

2020-09-06 13:30陳雨師
文學教育·中旬版 2020年8期
關(guān)鍵詞:視域融合

內(nèi)容摘要:《爸爸的花兒落了》是小說《城南舊事》的最后一部分,林海音以“英子”的視角講述了7歲至13歲在北京的童年生活。論文基于伽達默爾的“視域融合”理論,從成人視域與兒童視域、歷史時間與現(xiàn)實時間、成長主題與死亡主題這三方面的融合對《爸爸的花兒落了》一文進行多向度地解讀,通過三者的交織、碰撞,不斷同作者進行對話,生成新的理解,豐富文本的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視域融合 成人與兒童 歷史與現(xiàn)實 成長與死亡

《爸爸的花兒落了》是小說《城南舊事》的最后一部分,林海音以“英子”的視角講述了7歲至13歲在北京的童年生活。對于小說前面的四個故事,作者采用了旁觀者、外圍人的視域進行記述。在《爸爸的花兒落了》一文中,“英子”真正以親歷者的身份進入故事的講述,通過對父親的懷念創(chuàng)設成長主題的情景,在敘寫當下的同時穿插了歷史的回憶:六年里,爸爸一次又一次地逼著“我”闖練,一次又一次地要“我”長大,而“我”也終于不負爸爸的期望,成為了每天早晨等待校工打開校門的學生之一,也能夠獨自一人去銀行寄錢了。六年前,爸爸要“我”好好用功;六年后,“我”真的被選做這件事——代表全體同學領畢業(yè)證和致謝詞。爸爸的花兒落了,卻結(jié)出了碩大的果子,“我”實現(xiàn)了成長的蛻變,是一個大人了。[1]

林海音立足于成人視域,借助兒童“英子”的視角發(fā)聲,將現(xiàn)實的情境與過去的回憶相交織,死亡的沉重與成長的希冀相調(diào)和,使文章的內(nèi)涵與主題不再局限于單一的維度。這樣一來,讀者從自身視域出發(fā),與文本視域疊印、融合,就可以生成多向度的認識。這與伽達默爾提倡的解釋者與被解釋者之間經(jīng)由匯合與對話,促使不同視域碰撞、融合,從而產(chǎn)生新的火花和新的理解有共通之處。

伽達默爾的“視域融合”理論以“前見”為理解的基本前提,強調(diào)視域是人的認識和理解能力,通過理解者與文本的對話,超越自身有限的視域,不斷擴大本意的外延,達到一種更高層次的、全新的境界,由此生成多重理解。[2]為了能夠從不同角度對文章進行多元化的闡釋,我將運用伽達默爾的“視域融合”理論從三個方面對該文進行解讀。

一.視域:成人與兒童的融合

《城南舊事》是一部自傳體小說,于1960年出版,林海音寫這部小說時已經(jīng)是一個成年人了?!栋职值幕▋郝淞恕吩}為“爸爸的花兒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這里以“英子”面目出現(xiàn)的敘述者,已經(jīng)不是孩提時代的“英子”了,而是作為一個成年人的林海音,她對爸爸所有的講述都是在已知結(jié)局的前提下展開的。文本所發(fā)生的時間也就是故事時間在童年時代,“英子”作為兒童以孩子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通過孩子的感官感知周遭的環(huán)境。她的年齡、成長環(huán)境、人生際遇、生活經(jīng)歷決定了她處理問題、解決矛盾與沖突的態(tài)度與方式,由此生成兒童視域。作者創(chuàng)作時間即敘事時間在成年后,成年的林海音無法再像兒童時代未知人事的“英子”那樣感知世界,兒童的單純天真因為有既定結(jié)局的映照,愈發(fā)顯得痛徹心扉,這是基于作者成年后的境遇而形成的成人視域。

(一)兒童與成人:統(tǒng)一而完整的連續(xù)體

兒童視域主張從兒童的視角表達兒童對世界的獨特感受、想法,還原被成人所侵蝕的兒童生活圖景。[3]故事中爸爸病倒了,住在醫(yī)院里不能參加“我”的畢業(yè)典禮,“我”去看望爸爸的時候,爸爸鼓勵“我”“不要怕,無論什么困難的事,只要硬著頭皮去做,就闖過去了”。但身為兒童的“我”憑借自己的感知與看法觀察、審視和對待外在的人、物、事,故而無法理解爸爸當時的身體狀況,甚至對其不能參加“我”的畢業(yè)典禮感到委屈、難過。“我”要爸爸去的理由很充分:讓“我”不發(fā)慌。所以,對于爸爸還是那句讓“我”去闖的話,“我”接下來的應答“那么爸爸不也可以硬著頭皮從床上起來到我們學校去嗎”把爸爸逼上了死胡同,成年人的爸爸看著兒童的“我”,“搖搖頭,不說話了”。在爸爸把臉轉(zhuǎn)向墻那邊又重新轉(zhuǎn)回來對著“我”的那一段時間里,“我”沒有繼續(xù)追問,也沒有做出什么舉動,是“我”不想問了嗎?很顯然不是,是已經(jīng)成年的林海音在記敘這件事時,以其成人視域站在處于兒童時代的“我”的角度上,進行兒童自我的內(nèi)省與觀察。

事實上,基于成人視域來理解兒童,其出發(fā)點和落腳點都是成人,只能觀察到兒童外顯的行為表現(xiàn),無法洞悉兒童內(nèi)心的真實體驗,從而導致兒童自我表達的失語和存在地位的缺失。然而兒童時代的“英子”和長大后的林海音本質(zhì)上是同一個人,“我”的童年和成年是一個連續(xù)體的兩個方面,而這個連續(xù)體是一個歷史過程,后面的存在意義來源于前面的存在。[4]童年的“英子”和成年的林海音是相互依存、相互聯(lián)系的存在,沒有絕對意義上的兒童、也沒有絕對意義上的成人。小時候的“我”隨著時間的推進,成為了長大后的“我”,“我”的童年生活與成年生活是彼此貫通的,兒童視域由于受到周遭環(huán)境、境遇、經(jīng)歷以及時間的影響,與成人視域是相互融合的。所以,在爸爸叮囑“我”“已經(jīng)大了,明天要早起,不能遲到,要自己管自己,并且管弟弟和妹妹”時,身為兒童的“我”通過成人視域回答了“是”,即使爸爸的話讓彼時年幼的“我”“很不舒服”。其實,細細品來,這里的“很不舒服”絕不僅僅是因為爸爸叮囑“我”不要遲到而覺得他不了解自己,而是話語里隱含著遺言意味的暗示,讓“我”不得不接受“沒有爸爸”這一即將到來的殘酷事實。[5]

(二)幼稚到成熟:沉重卻必經(jīng)的人生路

面對爸爸讓“我”去闖,“我”的回答極富兒童的個性,這樣的兒童視域以自我為中心,清除了覆在現(xiàn)實生活表層的謊言與虛偽,呈現(xiàn)了生活的真實面貌,與簡單地以成人視角構(gòu)筑的文學世界有了某種疏離。[6]同樣富有兒童特征的言行在文末也有出現(xiàn),結(jié)束畢業(yè)典禮后回家的“我”看到石榴樹大盆底下有幾粒沒長成的小石榴,生氣地質(zhì)問妹妹們是誰摘下了爸爸的石榴,并揚言“要告訴爸爸去”?!拔摇闭娴臅虬职指鏍顔幔坎⒉粫?,那么“我”為什么要這樣說呢?

其實,“我”在畢業(yè)典禮上的心不在焉,不斷出現(xiàn)在腦海中的一系列“閃回”:想起去醫(yī)院看望爸爸時的情景,思考“爸爸的病幾時才能好”“媽媽今早的眼睛為什么紅腫著”;多處的自我疑問和自我驚訝:“如果秋天來了,爸爸還要買那么多的菊花,擺滿在我們的院子里、廊檐下、客廳的花架上嗎?”爸爸如此愛花,對于這個問題,答案是肯定的,“我”又為什么要加“如果”一詞呢?作為一個正在參加畢業(yè)典禮的孩子,“我”的所思所想所感都與當時的場景無關(guān),這并不是一個孩子應有的正常心態(tài)。正常心態(tài)應該是:哪怕“我”思緒萬千,想到最多的可能是六年里與老師、同學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內(nèi)心是緊張、興奮的。但是,這些都沒有?!拔覟槭裁纯傁氲竭@些呢?”因為還是兒童的“我”在擔憂、掛念生病的爸爸,希望他快點好起來。

然而,故事中的“我”并不全然處于兒童視域,正如“我”“拿著剛發(fā)下來的小學畢業(yè)文憑,催著自己,好像怕趕不上什么事似的,為什么呀?”“我”的心里預感到爸爸生命垂危,“我”知道爸爸即將不久于人世,“我”害怕趕不上見爸爸最后一面?!拔摇笔且砸粋€已經(jīng)知道故事結(jié)局的成年人的身份記敘這一事件,作者的成人視域使孩子的“我”在得知爸爸“死訊”時早有準備。故,“我”能在之后,以從來沒有過的鎮(zhèn)定與安靜,面對老高欲言又止的話語。兒童的“我”會疑惑老高“為什么不說下去了”,表現(xiàn)出“著急”。實際上,“我”的“大聲喊”掩蓋了“我”的知情,這是一種孩童式的逃避,但成人視域下的作者不允許自己幼稚、怯懦。因此,年幼的“我”迅速聽懂了老高委婉的話語以及那些未盡之意,鎮(zhèn)定、安靜地面對已發(fā)生的一切。這表明“我”完成了長大的蛻變,真正成為了一個大人。

林海音打通了阻隔兒童世界與成人世界的壁壘,將二者聯(lián)系起來,通過融合兒童視域與成人視域,形成兒童視角與成人視角相互交織、斗爭的全景視域,直觀地再現(xiàn)了兒童的“我”作為“兒童——成人”成長連續(xù)體的生活圖景。這種復合型視角將原先處于二元對立的兒童視角與成人視角變成了“以兒童視角為旨歸的成人視角”和“成人視角支撐下的兒童視角”,使兒童的“我”和成年的林海音獲得了對生命和生活的共同理解。[7]

二.時間:歷史與現(xiàn)實的融合

《爸爸的花兒落了》是一篇敘事文,主要寫了“小時挨打”“逼我匯款”和“畢業(yè)典禮”三件事,以“畢業(yè)典禮”前后發(fā)生的事情為主線,中間回憶、插敘了另外兩件事。

小說的情節(jié)展開以“我”參加畢業(yè)典禮時衣襟上別著的粉紅色夾竹桃引出前一天去醫(yī)院探望爸爸時的情景,通過憶述爸爸鼓勵“我”的一番話,特別是叮囑“我”不要遲到,引出六年前因賴床被爸爸懲罰的情形。在“我”陷入回憶時,畢業(yè)典禮開始了。這時,“我”又突然想起爸爸的病和他對花的喜愛。與此同時,韓主任上臺講話,我們唱起了驪歌,由此想到了很多人盼著自己長大,進而回憶起爸爸要“我”闖練,讓“我”到東交民巷正金銀行匯錢給日本的陳叔叔的經(jīng)過。最后寫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我”回到家看見滿院散落的花兒,聽到老高的話,清醒地意識到爸爸的花兒落了,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

(一)故事的打破與重組

根據(jù)西方敘事理論的研究,敘事作品的時間可以分為兩類:故事時間和敘述時間。故事時間是指敘事作品中講述的故事和事件的先后順序,敘述時間是指“敘事者講述這些故事的時間”。兩者并不是一致的?!霸谠醯墓适轮?,時間是按先后順序發(fā)展,而對這些故事的講述卻可以打亂順序,如倒敘、預敘、插敘之類都是對原來故事的重新排列。”[8]細讀全文,不難發(fā)現(xiàn),林海音在創(chuàng)作時運用了插敘的寫作手法。

“畢業(yè)典禮”是此時此刻此地發(fā)生的事情,立足于孩童時代的“我”的現(xiàn)實視域,整個故事的發(fā)展脈絡應該是:作為畢業(yè)生的“我”坐在禮堂的最前面,衣襟上別著爸爸喜歡的夾竹桃。鐘聲響起的時候,畢業(yè)典禮開始了。韓主任上臺講話,接著我們唱起了驪歌,大家都哭了,“我”也哭了。典禮結(jié)束后,“我”急匆匆地趕回家,看到散落一地的花兒和在院子里玩耍的弟弟妹妹。聽到老高未說完的話語,“我”意識到爸爸的花兒落了,自己也不再是小孩子了。那么學生在閱讀時必然會產(chǎn)生疑惑:“我”為什么要把夾竹桃別在衣襟上?爸爸為什么不來參加“我”的畢業(yè)典禮?“我”為什么急著趕回家?老高沒說完的話意味著什么?如何理解“爸爸的花兒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

在敘述中,作者不時中斷對“畢業(yè)典禮”的記敘,轉(zhuǎn)而進入回憶,將前一天“我”去醫(yī)院看望爸爸,六年前“我”因為賴床不去上學被爸爸懲罰,爸爸因為愛花被陳伯伯打趣以及爸爸讓“我”去銀行匯款的事情插入主線中。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都是“我”的記憶中與爸爸相關(guān)的事件,屬于童年時的“我”的歷史視域。這種打破時間桎梏,不按事情發(fā)生的先后次序進行敘述,以敘事者的自由聯(lián)想來架構(gòu)故事框架的手法,將歷史視域與現(xiàn)實視域相互穿插、融合,不僅充實了文本內(nèi)容,而且使爸爸的形象更加立體、鮮明,飽含了林海音深沉、濃厚的思想情感。

(二)敘說的節(jié)制與突顯

作者在記敘故事時有其特定的視域,這是由作者自身的歷史境遇所賦予的。林海音生于日本,5歲隨父母遷往北京,30歲移居臺灣,42歲出版了這部小說。5歲到30歲的這段時間里,她一直生活在北京,北京這座古城里保留了其童年生活的記憶與經(jīng)歷,這種對童年時期北京生活的思念促使她創(chuàng)作了《城南舊事》。[1]不管是《惠安館傳奇》的“瘋女人”秀貞,《我們?nèi)タ春!窞榱斯B(yǎng)弟弟讀書不得不偷盜財物的“小偷”,還是《驢打滾兒》中失去子女的傭人宋媽,《爸爸的花兒落了》嚴慈并濟地要“我”闖練和熱愛學習的爸爸,林海音在講述這些故事時,有選擇性地略去了復雜的社會環(huán)境,盡可能地以淳樸、溫暖、真摯的筆觸,展現(xiàn)人性美的一面。因為,這是她的童年時光,她生活在一個完整的家庭:有舍不得打她的母親、有可以尋求依偎的父親、有貼心照顧她的宋媽、有疼愛她的叔叔以及眾多陪伴她的弟妹。[9]對于成年后的林海音來說,這無疑是一段在日后回想起來都會感到幸福、快樂和滿足的歲月。

另一方面,文本也有自己的歷史視域。文本所講述的故事產(chǎn)生于特定的歷史條件,是特定歷史存在的產(chǎn)物。故事發(fā)生在20世紀20年代的北平,那是一個政局動蕩、戰(zhàn)亂頻發(fā)的年代。文中爸爸之所以生病住院,是因為“叔叔給日本人害死,急得吐血”,導致肺病復發(fā),病情加重,很快便離開人世。作者只字未提北平當時的社會背景,只用這短短的一句話簡單帶過本應強烈的“國仇家恨”。一夕之間,“英子”失去了叔叔,失去了爸爸,也失去了一個完整的家。純真的童年時光就此終結(jié),因為戰(zhàn)爭造成的精神斷乳,使“英子”不得不長大成人,學著承擔責任。12歲的她跟著年輕的寡母,照顧年幼的弟妹,在遠離故鄉(xiāng)的北京度過艱難的歲月。

林海音寫《爸爸的花兒落了》時已經(jīng)是一個成年人了,而故事中的“我”在那時還是一個孩子,同一個主體在情感、觀念、想法等方面因為所處的時間、環(huán)境,所經(jīng)歷的境況、際遇不同而存在一定的差異。從童年到創(chuàng)作再到出版,中間隔了37年的時間。從北京到臺灣,中間隔了一灣海峽的距離。這一巨大的時空跨度將文本的歷史視域與作者的現(xiàn)實視域囊括在同一個維度下,歷史與現(xiàn)實的碰撞、交融使得本意從先前的限制中解放出來,文本意義的外延得到了擴大,從而超越先前的含義,獲得多重理解。[10]

三.主題:成長與死亡的融合

小說有兩條線索,與畢業(yè)典禮并行的另一線索是爸爸愛花。與“花”有關(guān)的字句在文中反復出現(xiàn),并不是一種偶然。事實上,文章題目“爸爸的花兒落了”語帶雙關(guān),一是實指爸爸種的夾竹桃的垂落,二是象征愛花的爸爸的辭世?!盎ā弊鳛橐粋€意象,不僅指爸爸有種花的愛好,更是指爸爸的“生命之花”和“我”的“成長之花”。[11]

(一)生命之花的垂落與永生

文本中爸爸的一生都與“花”連在一起。小說開頭提到“我”的衣襟上別了一朵粉紅色的夾竹桃,媽媽告訴“我”夾竹桃是爸爸種的。小說的中間寫道:“爸爸是多么喜歡花?!丶襾淼牡谝患戮褪菨不?。那時太陽快要下去了,院子里吹著涼爽的風,爸爸摘下一朵茉莉插到瘦雞妹妹的頭發(fā)上?!毙≌f結(jié)尾,“我”急匆匆地趕回家,發(fā)現(xiàn)院子里的“夾竹桃不知什么時候垂下了好幾枝子,散散落落的,很不像樣,是因為爸爸今年沒有收拾它們──修剪、捆扎和施肥。石榴樹大盆底下也有幾粒沒有長成的小石榴……看那垂落的夾竹桃,我默念著:爸爸的花兒落了?!?/p>

文中一再提及的夾竹桃、玉簪花、石榴花、菊花、茉莉、蒲公英等,很容易讓我們想起萬物復蘇、花團錦簇的春天。春天代表著希望、生機與活力,一方面象征著生命的無限可能,另一方面又意味著人生的初始階段。這樣一來,“花”就成為了一種時間標志。春生秋殺,四季輪回,人的生命也如這繁花一般?;ㄩ_花落,必然要經(jīng)歷一個“落花”的時刻。人的生命從新生到死亡,也會面臨一個告別的時刻。林海音一邊借花的柔美調(diào)和爸爸性格中的陽剛,使爸爸的慈愛與嚴格和諧地發(fā)展。同時,“花”作為一種象征,意味著爸爸的生命狀態(tài)。爸爸身體健康時,花開得繁茂、旺盛;爸爸病危時,花成為對兒女的鼓勵、關(guān)懷;爸爸辭世時,花兒垂落。爸爸的“生命之花”逐漸凋零,預示著爸爸的生命也慢慢地走向盡頭。在整體上,這也回應了《城南舊事》前四個故事的結(jié)局:故事的主人公都以不同的方式離“我”遠去。

(二)成長之花的綻放與希冀

除了“花”,“大”“長大”“大人”這些詞語在文中也出現(xiàn)了很多次?!奥浠ā辈粌H暗示著爸爸生命的終結(jié),還代表了“我”的童年的終結(jié)。小說結(jié)尾寫道:“爸爸的花兒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彼劳隽钊烁械酵纯?,成長也未必指向一個光明、美好的未來。因此,在畢業(yè)典禮這一富有成人儀式感的場景中,“我”再次體會到來自各方面的壓力?!白龃笕耍3S腥艘易龃笕??!北M管我們憧憬“長高了變成大人”,但“我們又是多么怕呢”。所以,“當我們回到小學來的時候,無論長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師!你們要永遠拿我當個孩子呀”。兒童對成長的想象總是喜憂參半的,長大意味著承擔責任,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都是一種能力的驗證,需要具備足夠的勇氣。雖然對生命來說,死亡是不可重復的。但對童年來說,告別是另一個不同的、全新的開始,值得每個人去嘗試。故而,在經(jīng)過沉重的思考后,“我”完成了自己的蛻變,意識到“這里就數(shù)我大了,我是小小的大人”。

生命如花,縱使美麗、多情,也會無奈地凋謝。但爸爸“生命之花”的枯萎卻促成了“我”“成長之花”的盛開,爸爸的辭世使“我”明白自己“已不再是小孩子”,需要肩負起照顧弟弟妹妹的擔子,獨立面對生活中出現(xiàn)的任何變故。這種蛻變是痛苦的,卻也是必須的,只有這樣“我”才能成長。而爸爸的靈魂會超越時間與空間,在“我”的心靈深處繼續(xù)散發(fā)陣陣幽香,在愛的緬懷中永遠綻放,得以永生。

花落,結(jié)果。爸爸生命的終結(jié)促使“我”提前告別童年,脫離了童真狀態(tài),褪去幼稚而走向成熟。正如龔自珍所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凋零的“生命之花”化為肥料滋養(yǎng)著“成長之花”的茁壯生長。林海音將成長與死亡相融合,以“落花”的意象沖淡了爸爸的死亡所帶來的悲痛感,使作品未被局限于“失去”的主題。這樣一來,童年的結(jié)束并不需要像《爸爸的花兒落了》那般以某個重大事件為標志,很多時候它可能在我們不曾注意到的某一刻悄然離去,讓人在成年后回味不已,由此促成學生解讀的多元化。

四.結(jié)語

一直以來,我們都習慣從單向的維度解讀文本:父親教會了“我”什么?父親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學到了什么?“我”從中體會到父親怎樣的感情?“我”有什么思想體會?或者,從文章的體裁分析文本:這篇文章記敘了幾件事?作者采用了什么寫作手法?作者的思想情感是什么?文章的主旨是什么?這樣的解讀固然可以理清文章的結(jié)構(gòu)、脈絡,了解人物的思想、感情,卻無法與那時那地的作者取得聯(lián)系,生成共鳴,僅僅是基于此時此刻自身的視域,單方面、孤立地理解文本。

在伽達默爾看來:“理解既不是解釋者完全放棄自己的視域進入被理解對象的視域,也不是簡單地把解釋對象納入解釋者的視域,而是解釋者不斷地從自己原有的視域出發(fā),在同被理解對象的接觸中不斷地檢驗我們的成見,不斷地擴大自己的視域,從而兩個視域相融合形成一個全新的視域,這一過程即‘視域融合?!盵12]

《爸爸的花兒落了》一文存在三個方面的融合:童年時代的“我”與成年以后的“我”,故事發(fā)生的歷史時間與故事講述的現(xiàn)實時間,成長、未來的主題與生命、死亡的主題。在解讀該文本時,我們需要考慮到同一主體在不同生命階段獨特且迥異的體驗,重視錯位、交叉的時間脈絡與節(jié)點,將生命的終點也就是死亡同成長的無限可能與未知性,或者說是未來相聯(lián)系。這樣一來,我們才能對文本中人物情感的起落變化,情節(jié)安排的目的所在,事物象征的寓意內(nèi)涵有更加深入的理解和認識。成人視域與兒童視域、歷史時間與現(xiàn)實時間、成長主題與死亡主題這三者在融合中構(gòu)成一個無限的統(tǒng)一體,通過三對矛盾體之間的交織、斗爭、碰撞、補充,從而不斷產(chǎn)生新的理解,豐富文本的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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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陳雨師,寧波大學教師教育學院全日制碩士研究生在讀,學科教學(語文)專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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