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利民
三月,春風(fēng)和暢,浮生偷閑,去往張家港,見我十年未見的小姨。
遠(yuǎn)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由一個小點隨著靠近愈來愈大。小姨在歲月的催促下,忽地提前衰老了。她臉上的皺紋像白紙上亂畫的不規(guī)則線條,橫七豎八,在陽光照射下顯得格外刺眼,縱橫交錯,如同那些解不開的心事。她站在這個春天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一雙手由于常年過度操勞而粗糙,斑駁不堪??匆娢?,小姨有些怯怯的,我愛憐地?fù)ё∷?,宛如摟住了我過世的母親。她輕輕地對我說:“現(xiàn)在我是你最親的人了,你就是我的女兒,這兒也是你的家?!?/p>
房子是新的,家具是新的,一切都是新的,很亮堂。房間很凌亂地置放了一些蘋果,但小姨卻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大蘋果遞給我,說:“這個蘋果新鮮。”
屋內(nèi),一束陽光懶散地溜進陽臺,將我的影與人一分為二,將沙發(fā)上的我及思緒拉向時光深處。
小姨說房子是三子選的,包括一切裝潢都是三子一手操辦,里面所有的家用電器及設(shè)施也是三子弄好的,可是三子卻一天也沒有住過。說著說著,小姨眼圈紅了。
三子是在2018年8月突然去世的,才35歲。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是怎樣的心境?這個劇痛是無法言喻的。小姨像個被拋棄的人,茶飯不思,失魂落魄。小姨的淚水如同高峰上的瀑布,流淌不歇。我緊緊地抱住小姨,我心疼她,不忍心她就這樣讓哭聲染灰了歲月。路還長,日子還得過,心要往開處想。小姨像個無助的孩子靠在我懷里,止住哭聲。但我知道,她還是無法止住心中的悲痛。思念如毒藥,漸漸侵蝕著小姨的身體,健康指數(shù)也在每況愈下,令人擔(dān)憂。
風(fēng),不識時務(wù)地從洞開的窗戶里鉆進來,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它哪里知道人間的愁苦呢?
那年,三子要創(chuàng)業(yè),便舉家從無為老家來到張家港這座陌生城市,白手起家。租房,去鄉(xiāng)村承包一個幾百畝大塘,種植蓮藕。成家后,又增加養(yǎng)殖雞的產(chǎn)業(yè)。因不舍得愛人辛苦,自己便包攬了一切工作上的大小事務(wù)。每天起早貪黑,晴耕雨護,這一干就是十二年。終于,三子掙來人生第一桶金。他將眼光投向更遠(yuǎn)的世界。每天在電腦里查閱資料,搜索信息,只為尋找更好的從商契機。果然看好一個項目,轉(zhuǎn)行做飲料機械設(shè)備銷售,從此,全身心投入工作,更加勤奮了。在三子的拼搏奮進下,公司很快便有了起色。三子像一頭老黃牛,孜孜不倦地為家庭幸福生活貢獻出自己的光和熱。可是,生活卻不懂得張弛有度,節(jié)奏太快,由于太過勞累,經(jīng)常熬夜,嚴(yán)重透支了健康,身體的零件亮起了紅燈,年紀(jì)輕輕便有了高血糖的毛病,這是導(dǎo)致這次意外的禍根,去世前,他還在病房里用電腦在工作。他哥哥說,他是被生活累死的。
三子走了,將小姨的春天帶走了,像一首曲譜里的休止符,歌還沒唱完,生命突兀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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