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旭陽
小的時候不像現(xiàn)在,水果蔬菜這么豐富。夏天的時候還好,有茄子、豆角、黃瓜、西紅柿,冬天就只是土豆、蘿卜、白菜,我頗為惱火,誰把土豆這東西搞過來的?
直到有一天,有個太姥姥,比我外婆還要長一輩,她知道我不愛吃土豆,笑吟吟地對我說,“傻孩子,土豆是從日本那邊傳過來的,那個時候鬧災(zāi),土豆救過我的命??!”
我對土豆的印象有所改觀,但依舊是不喜歡吃。在農(nóng)村,誰家要是辦事,那可是相當(dāng)隆重了,親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都到齊了,院子里擺上十幾桌,第一撥下去,吃第二撥,一般都要吃過第四撥。主人家會請來大篷車,專門燒菜的大廚師,熙熙攘攘、熱火朝天。我們那時候頗為注重禮儀的,雞、魚、豬肉我們是吃不多少的,都是大人給夾一點,安安靜靜地吃。唯有“掛漿”,我們可以完全不顧及小學(xué)生的身份,站起來搶,用現(xiàn)在話說,“都是秒殺”,每次吃酒席,只能搶到一兩塊的樣子。后來才知道,“掛漿”的原材料居然是土豆。母親說太費油、太費糖,而且很容易失敗翻砂,從來也沒給我做過。等我會做的時候,早已經(jīng)錯過那個年紀(jì)了,只是女兒整天嚷著我做掛漿地瓜。
即便是現(xiàn)在,我走在東北的大街小巷,會被一股香氣吸引。經(jīng)常是一個中年男子,穿著一件滿是油污的舊軍大衣,歪戴個灰綠色棉帽子,斜挎著破舊的雙指棉手套,守著一個冒煙的油桶,旁邊掛著一桿小秤,下面堆著一小袋煤,手里拿個爐鉤子,煙熏火燎的,臉上黑漆漆的,寫滿了滄桑,跟旁邊“糖炒栗子”,一個差不多打扮的中年女人胡亂吹噓著什么,時不時吆喝一句:“烤地瓜!新出爐的烤地瓜!”與香氣極不協(xié)調(diào)。如果靠近他,滿臉堆笑著:“大兄弟,來個地瓜啊,剛烤熟的?!鄙晕渡竦墓し?,他已經(jīng)打開油桶:“這個剛好”,然后拿出來,放在小秤盤子上,“秤高高的,四塊三,給四塊得嘞?!碑?dāng)你遠(yuǎn)去后,還會熱情地招呼你:“大兄弟,下次過來哈?!?/p>
我不愛逛街,外婆就以烤地瓜懸賞我,小時候真幼稚啊,我居然相信了。路過烤地瓜攤,自然要求兌現(xiàn)承諾,母親經(jīng)常以地瓜太大不熟、肯定不夠秤之類的理由搪塞過去,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此計策屢試不爽,我自然是各種不開心。到家以后,外婆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烤土豆。
烤土豆的條件是頗為苛刻的,爐火不能太大,太大就烤煳了;也不能太小,火太小了烤不熟;土豆也要選中等身材,形象氣質(zhì)佳的。外婆將挑好的土豆放在爐子上,用小鐵盆一扣,時不時用爐鉤子翻開鐵盆,將土豆翻個。大概二十多分鐘,盆子里開始傳出一股香氣,雖不及烤地瓜,也是極香的。如果說等待是焦急的,擔(dān)心會不會烤煳了或是烤不熟,開鍋后簡直是煎熬,土豆是滾燙的,不能扒皮,我就像一頭火中取栗的暴躁貓咪,望洋興嘆、手忙腳亂吃不到嘴,更擔(dān)心外婆家里有客人來,尤其是表弟、表妹,搶走我這一個小土豆。
如今都搬到樓里住了,我試過用空氣炸鍋、電烤箱烤土豆,但已不是童年的味道。
責(zé)任編輯: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