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清人王源《左傳評》重“奇”之義蘊抉微

2020-08-23 07:45趙奉蓉
北方論叢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王源左傳評點

趙奉蓉

[關(guān)鍵詞]王源 《左傳評》 奇 關(guān)鍵詞

自宋代真德秀《文章正宗》選評《左傳》開始,真正意義上的《左傳》評點拉開了序幕。及至清代,《左傳》評點日盛,流派眾多,異彩紛呈,著述豐富。清初實學代表人物王源的《左傳評》,即其中重要且獨特的一環(huán)。在《左傳評》眾多的評點話語中,多次反復出現(xiàn)的評點術(shù)語,蘊含王源的評點趨向,凝聚著王源的文學批評觀點,毫無疑問地成為其文章評點的關(guān)鍵詞。

《左傳評》中出現(xiàn)頻次最多的字眼是“奇”,也是最能代表王源文章觀的一個核心關(guān)鍵詞。其實,“奇”是中國傳統(tǒng)文論中的重要術(shù)語,研究者眾多。陳玉強《古代文論“奇”范疇研究》集中研究古代文論中的“奇”,是集大成之作,但此書并未收錄《左傳評》之“奇”,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目前學界對王源“奇”研究的態(tài)度與現(xiàn)狀。

究其原因,大概有二:一是觀念上的輕視。評點重感悟,缺乏理論提升,零散且不成系統(tǒng),清代四庫館臣對此就明確表達了疏離與排斥,今人雖有改變,但此觀念仍有很深的遺留;二是技術(shù)上的限制。四庫館臣對《左傳評》存目而已,王源的《居業(yè)堂文集》《文章練要》未見整理本,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研究的廣度與深度。即使專門研究《左傳》評點者,涉及此問題的亦不多。李衛(wèi)軍的《左傳評點研究》視野宏闊,頗有開創(chuàng)之功,但因為通史式的研究,對某些重要評點著作未能進行更加深入細致的研究;顧明佳的《左傳評研究》論及“奇”,然僅就“結(jié)構(gòu)藝術(shù)”而論,未遑其他。

另外,當下的關(guān)鍵詞研究,囫圇吞棗、主觀臆測的關(guān)鍵詞闡釋案例似乎也不少。究其根本,還是脫離了具體的“語義場”,不想、不愿對具體的語境進行細致人微的體察,難免“水過地皮濕”?;诖?,本文以清代王源《左傳評》中的關(guān)鍵詞“奇”為標本,理其義,述其源,探其因,明其效,探求王源的精神世界,進而探查關(guān)鍵詞評點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方法論價值和典型性意義。

《左傳評》遴選部分《左傳》原文進行評點,評點方式有眉評、夾批與尾評。王源在文本細讀中遇到他認為的奇異之處,隨手于字里行間夾批“奇”“奇句”“奇筆”“奇文”等字眼,意猶未盡,每部分的最后往往綴以大段評論,涉及字法、句法、章法等方面。王源的《左傳評》單用“奇”字三百余處,單字之外,尚有“奇幻”“離奇”“大奇”“雄奇”“奇宕”“奇妙”“奇變”“奇絕”“奇崛”“奇警”“奇特”“奇觀”“奇筆”等詞組。因此,將“奇”作為王源《左傳評》的評點關(guān)鍵詞,可謂抓住了“關(guān)鍵”。

關(guān)鍵詞研究的一個重要理路,即正本清源,對關(guān)鍵詞進行梳理、歸納、甄別、解說,明晰詞義的歷史、動態(tài)變遷?!蹲髠髟u》中的關(guān)鍵詞“奇”,內(nèi)涵比較豐富,從具體的《左傳》文本及評點方式方面,能夠把握“奇”的意義。

《說文解字》釋“奇”曰:“異也?!倍斡癫米⑷铡安蝗褐^”,意為與眾不同、異于常者。可見,奇異當是“奇”的基本義、最常用義?!蹲髠髟u》對“奇”之內(nèi)涵的運用及揭示,以此種意義最為常見,單字“奇”的評點,大多應從此層面理解,但是僅用“奇異”尚嫌籠統(tǒng),不足以包括“奇”之豐富內(nèi)涵,故王源通過兩種闡釋方式進行評點:

(一)同類相聯(lián)

傳統(tǒng)訓詁學的訓詁方式有互訓法,即同義詞或近義詞相互解釋,《左傳評》將此種方式進一步靈活化,不再局限于“某,某也”的簡單對應,循環(huán)闡釋,而是將“奇”與同類意蘊的詞語相互關(guān)聯(lián),并將同類詞語的闡釋與“奇”字相呼應,互文義,此即同類相聯(lián)。實際上,此種具體語境的解讀,既是對“奇”的意義的細化,也為“奇”增加了新的內(nèi)涵。

王源采用較多的同類詞語主要有兩種:一是“變”;二是“活”。在《左傳評》中,用“變”來闡釋“奇”的地方有200余處,用“活”來說明“奇”的地方有20處。

變,在王源看來,不僅是為文之關(guān)鍵,而且是“奇”之形成的基礎(chǔ)。奇異之生成,正在于變化之道存乎其中,“文無定格,化而裁之,存乎變而已”。王源將變化生奇視為讀《左傳》的妙法:“古人蓋有意,在天之道,生而已。生則不窮,窮則變,變則生,生不已而愈無窮,持此以讀《左傳》,其庶乎?”

讀《左傳》原則的提出,有其理論根基,即天道與文道合一?!案F陰冱寒,萬物閉塞,一變而為陽春;伏夏繁衍暢茂,一變而為秋殺,此天地所以為生物而至今常新也”,春夏秋冬,次第變化,此乃天地萬物常生常新之所在,生生不息之根本。

與天道相應,文章之道亦然。古人喜歡將一切之終極追究到天,由此賦予其不容置疑的根基。這是王源在首篇《鄭伯克段于鄢》尾評中提出的,為其評點確立了理論支撐,也為“奇”賦予“變”的內(nèi)涵?!拔恼沦F乎變化,變則生,不變則死。生則常新,死則就腐”,天道在變,文道也須變。天道變故四季常新,文道變則生就奇文。易言之,文章之好壞,從最根本上而言皆由奇變決定,文之奇變,可生妙文。

文之有奇,因有變化,變化則生就靈動之文章,文章才能“活”起來?!蹲髠髟u》在評說宋穆公傳位于其侄之事時提到:

穆公口口先君,聲中有淚,義讓也。穆公之義,宣公為之也。歸美宣公,結(jié)穴“義”字,不必呆結(jié)穆公,而中有穆公在。此古人用筆最活處,亦最奇處,不得視為以宣公結(jié)也。

“活”與“死”相對,此處意為靈活、不呆板?!按斯湃擞霉P最活處,亦是最奇處”,將“活”與“奇”并列而舉,同類斛釋,“奇”之內(nèi)涵中又附著了“活”之意義。

按照禮制,宋穆公當傳位于其子公子馮,但因其王位為兄長宋宣公所傳,故宋穆公決定傳位于宋宣公之子。按照一般的寫法,或許會對宋穆公的義舉大書特書,而《左傳》則以“君子曰”的口吻稱頌宋宣公“知人”。王源認為,此為文章活絡(luò)奇妙之處,不同常態(tài),卻能照應全篇,明頌宣公,暗揚穆公,讀來含蓄蘊藉,意味深長。這就是“活”,也是“奇”。

同類相聯(lián)的闡釋評點方式,讓關(guān)鍵詞的闡釋系統(tǒng)更加豐富立體,“遇變則生奇”,“變”為“奇”生就之前提,亦為“奇”存在之支撐,“活”則是奇的效果與目的。從文論范疇的角度而言,通過此種評點闡釋,“奇”中被賦予“變”與“活”的意義。

(二)正反并舉

與“奇”相對者,最重要且出現(xiàn)頻率最多的是“正”。王源特別喜歡將奇、正并舉,《左傳評》中此種評點闡釋方式,有300余處。當然這不是王源的原創(chuàng)。早在先秦時期,人們常將奇正并舉論說。

《孫子兵法·勢篇》開篇即言奇正之作用,“三軍之眾,可使必受敵而無敗者,奇正是也”,奇正密不可分,配合得當,遇敵亦能大獲全勝,這是戰(zhàn)術(shù)之通例,“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正,為正面堂堂之師;奇,為側(cè)面偏師。如果奇正相成,變化生成,則能變化萬方,“戰(zhàn)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奇正相生,如循環(huán)之無端,孰能窮之哉”,故而在孫武看來,善用奇兵是取勝之關(guān)鍵,“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薄?/p>

王源好兵,年少時獨嗜兵法,任俠言兵,生平為文,以言兵法者居多,著有《兵論》三十二篇、《兵法要略》二十二卷,對《左傳》兵法更是津津樂道,直言“左氏知兵”,對《左傳》之言兵法文字推崇備至。在“編葛之戰(zhàn)”的尾評中,王源寫道:

戰(zhàn)法之妙,千古名將不能出此范圍。然非左氏知兵,安能敘之簡而明、精而備如此。文人每敘戰(zhàn)功不能傳古人兵法之妙者,以不知奇正、虛實、分合之術(shù)也。他家無論,即以馬遷之雄,亦不能辨,非不知兵之故乎?故千古以文章兼兵法者,唯《左傳》,以兵法兼文章者,唯《孫子》。

繻葛之戰(zhàn),鄭莊公設(shè)魚麗之陣,射王中肩,終致周桓王大敗,此戰(zhàn)果得益于戰(zhàn)術(shù)得當,王源盛贊其戰(zhàn)法之妙。同時,在王源看來,更妙的是《左傳》的敘戰(zhàn)之法,以兵法寫文章,簡明精備。深于兵,故能括其要;神于文,故能詳其本。

同樣,愛好兵法的王源在點評時,亦不自覺地以兵法言文章。在《左傳評·晉侯及秦伯戰(zhàn)于韓獲晉侯》一節(jié)的尾評中,王源寫道,文章的妙處,就在于文有奇正。文章之正,如同正兵,堂堂正正,安排得當,四平八穩(wěn),不會讓自己置于危險境地,遇敵退敵,亦不會有所紕漏。文章之奇,則如奇兵,變化多端,不按常理出牌,但能取得百戰(zhàn)百勝的效果。具體到敘述方面,“文章之道亦然,如敘一事,敘其起如何,結(jié)如何,成與敗如何,忠與佞如何,終始次第,有條不紊,是非得失,判然以分者,正兵也。借賓相形也,反筆相射也,忽然中斷,突然離也,所謂奇兵也”,有條不紊與變幻不測即是正與奇之根本區(qū)別。

正與奇,對于兵家,對于文章寫作都極為重要,缺一不可,“知正不知奇,兵之所以屢戰(zhàn)無功也,知奇不知正,兵之所以一敗不可救也”,只知正不知奇,文章寫得再多也不會成就佳作;只知奇不知正,文章便會一敗涂地。

奇正各得其所,文章自有妙處,此觀點在劉勰的《文心雕龍》等文獻中已有論說,但王源《左傳評》凸顯之處,還是強調(diào)一個“變”字,他更著眼于奇正相生,奇正之間的相互轉(zhuǎn)化:

正之中有奇,雖正也,時忽宜于奇,則一變而為奇。奇之中有正,雖奇也,時忽宜于正,則一變而為正。奇正互變,敵則不知吾之正果為正,而乘其所之矣,又不知吾之奇果為奇,而乘其所之矣??傊?,因時制宜,不可為典,要務期克敵制勝而后已。

奇正之間的轉(zhuǎn)化,在于時機之不同,在于變化之存在,故需因時制宜。奇正相互轉(zhuǎn)化,不易為人所察覺,更能出神入化,讓人不知其所起,“正固人之所易見,奇亦人之所易知,若夫以正為奇,以奇為正,如雷電鬼神變化,不知其何自來,何自去,何自出,何自沒,而能不為古人乘其所之者亦寡矣”。其閱讀效果與一味求正、求奇,一味固守奇正規(guī)矩相比,更加震撼人心,由此生成的審美愉悅也是強大的。

奇兵、正兵、奇中之正、正中之奇,在《左傳評》中多次出現(xiàn),王源言此為“左氏序戰(zhàn)功之妙,千古無兩”。的表現(xiàn),亦是其評說章法的重要術(shù)語,奇正為章法之要,“奇正辨而賓主明,賓主明而章法出矣”,如此方能達到至奇至妙之境。

王源將用兵奇正與為文奇正緊密聯(lián)系,通過與“正”的強烈對照,凸顯“奇”的清晰意義;通過奇正之間的變化,也賦予“奇”對立面“正”的意義,寓奇變于規(guī)矩,由此形成的迂回反復、變化莫測,自然造就奇文。

總之,“奇”的基本義項為“異”,但王源在評點《左傳》時,常將“奇”與“變”“活”同類聯(lián)系,又喜將之與“正”反義對舉,并且強調(diào)奇、正之間的轉(zhuǎn)化,故王源評點《左傳》的關(guān)鍵詞“奇”,在“奇異”之外,又附著了“變”“活”“正”的內(nèi)涵。此種具體語境之中的意義擴展,既構(gòu)建了王源古文點評的術(shù)語系統(tǒng)與概念邏輯,也是對古代文學理論的豐富與發(fā)展。

王源闡發(fā)“奇”之內(nèi)涵,并非載之空言、空無依傍,“奇文”即是其重要的文本載體,尚奇亦是王源文章學的一大主張?!蹲髠髟u》中單用“奇文”二字進行評點者即有33處,在文章不同層面皆有展示,結(jié)合具體文本,可以理清王源理想中的“奇文”樣態(tài)。

(一)敘述奇詭

奇詭無常,捉摸不定,是奇文的第一要義?!蹲髠鳌肥且徊烤幠牦w著作,書寫應該是順序?qū)懼?,但《左傳》又不純粹是一部史學著作,具有濃厚的文學色彩,在敘述方法上表現(xiàn)為經(jīng)常打破歷時性順序,采用多種文學敘述手法。對此,王源極為頌揚,追求奇詭,反對平鋪直敘?!蹲髠髟u·叔孫得臣敗狄于咸》篇后總評有言:

敘事之法,切不可前者前,中者中,后者后。若前者前之,中者中之,后者后之,印版耳,如生理何?唯中者前之,后者前之,前者中之、后之,使人觀其首,乃身乃尾;觀其身與尾,乃首乃身,如靈蛇騰霧,首尾都無定處,然后方能活潑潑也。

敘事,本是按時間順序排列事件,但是若完全按照時間順序則又會如同印版一樣,程序化、模式化的內(nèi)容增多,令讀者失去閱讀的興趣。只有“陡然起,不知其何來;瞥然過,不知其何往;杳然去,不知其何終”,激起人的好奇之心的文章,方稱奇文。

(二)事理辭達

一般而言,奇文亦需言辭奇絕,但王源則認為只要“辭達”者即為奇文?!蹲髠髟u·驪姬亂晉》尾評寫道:

文不過說理與敘事,吁!文有何奇?說得理出,便是奇文;序得事出,便是奇文。所謂“辭達而已也”。雖然,“達”易言哉?理則天人事物隱顯高深,無一之不達;事則治亂賢奸話言情狀,無一之不達,固非夫人之能事。然則蘇氏謂“能達則文不可勝用”,非“達”為文章之要道乎?此篇亦直序之文,無他奇巧妙處,只是能達驪姬之情狀而已。

文章無他,不過是說理文與敘事文二體,故奇文首先得“辭達”。敘事能夠說清楚,說理能夠講明白,即為“辭達”。此貌似容易,實非易事,要“無一不達”,天理人事、言語情狀皆需一一通曉,方可將事理說清,才是奇文。驪姬亂晉一節(jié),與極力摹寫奇巧者不同,力求以辭達為標準,無一不達,即屬奇文。

講清楚,說明白,當然稱得上“辭達”,但這個“達”也要有“度”,當止則止,不可一覽無余,言辭忌盡。作為歷史著作,當然寫得越清楚越透徹越好,但作為文學作品,如此“說盡”式書寫,則索然寡味,往往令人生厭,自然也不能謂之“奇文”。

(三)結(jié)構(gòu)自然

此處所謂“自然”,當然不是隨便,不是“原生態(tài)”,而是經(jīng)過苦心經(jīng)營、剪裁之后的自然,是渾然天成,乍一看平平,實則巧奪天工?!洱R崔杼弒其君光》篇尾評云:

自棠姜之娶至大史之書,種種事情,只一滾序下,不分段落,又一章法也。天下至平者無如水,而波則不平。平何以波?風也,砥也,高下也,曲折也。風則波,砥則波,高下曲折則波,寧有心于不平乎?隨其所遭,因其自然之勢而已。文之妙亦如此,但平平寫去,而因其常以為常,因其變以為變,因其正以為正,因其奇以為奇,因其純以為純,因其雜以為雜,只在剪裁得宜,安頓恰妙,運用不測,則天功非人巧矣。然非慘淡經(jīng)營,天工何由得哉?……然俱以剪裁得宜,安頓恰妙,運用不測,而后成一篇天工文字,豈若世之以庸平呆板為自然者乎?吾嘗謂慘淡經(jīng)營是經(jīng)營自然,探得此中消息,而文之道思過半矣。

王源追求敘事奇崛,打破常規(guī),把本來“順序”的事件分節(jié),重新安置位置,敘述因此迂回曲折,前已言之,但是并非所有的章節(jié)都適合如此構(gòu)架,一個基本的原則是“隨其所遭,因其自然之勢”,易言之,要根據(jù)具體的情節(jié)、事件、人物、因果來剪裁、安置、結(jié)構(gòu),順應自然之勢,努力營造一種“自然”。宋代蘇軾言:“吾文如萬斜泉源,不擇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干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蓖醢彩u張籍的詩云“看似尋常最奇崛”,可謂不謀而合,異曲同工。

崔杼弒其君,事件前因后果、本末翔實,固已復雜:崔杼娶棠姜,東郭偃、陳文子言不可,莊公淫棠姜被弒,賈舉諸人爭為之死,獨晏子不死,而發(fā)“君死社稷”之論,崔慶立景公,晏子之盟言,大史之直筆,等等,此類結(jié)構(gòu),只需用心剪裁安排,一路自然敘述,便可波瀾起伏,毫無平庸呆板,自是奇文。

王源認為,文章結(jié)構(gòu)之自然,或慘淡經(jīng)營,順勢而為;或以意籠括,文隨意生,避免呆板,杜絕“刻意”,追求“恰好”,自成一篇天工文字、天然恰好文字。“奇不在幻而在平,只如泛論人情物態(tài)而天道遂莫能外,非天下之至文乎!”

因為評點體例,王源對《左傳》奇文的評點及其奇文理論的闡釋雖然零散,但比較全面,正反對舉,不僅明確品評奇文之奇,還列出為文之忌諱,相得益彰,正面標準,有章可循;反面教材,引以為戒。二者相互補充,全面闡明了王源的奇文理論。王源以奇詭、辭達、自然為奇文的觀點,大致涉及為文敘述、語言表達、文章結(jié)構(gòu)等重要層面,又間涉文章意境、總體風格、文章生成,將“奇”的內(nèi)涵揭示得很清晰,即為文需有曲折變化,奇勢迭出,但不必刻意為文,著意修飾,只需文成自然,事理清晰。此三個方面層層遞進,在一般認識基礎(chǔ)之上,將奇詭者為奇文的觀念進一步開拓,在強調(diào)變化的同時亦不刻意求奇,不拒絕平淡。

在王源的文論中,奇文成為美文佳作的代稱,《左傳評·陳人殺其公子御寇》一節(jié)評語“高矣,美矣,奇矣,妙矣,神矣,至矣”,是對章法安排的贊美,此六字當為并列,層列而下,極言文章之好。

王源對“奇”的論說,不局限于一隅,思路開闊,將“奇”之內(nèi)涵擴大化、普泛化。如果單純從“奇異”的本義層面來理解王源的“奇文”理念,無疑遮蔽了“奇”范疇的歷史性與語義場。王源以奇為美、奇文即美文的觀點,在清代《左傳》評點史上很有典范意義。

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愛奇之心,古今一也?!薄独献印费浴耙哉螄云嬷伪?,雖有儒家對奇技奇辭的排斥與規(guī)范,然歷代對“奇”之推崇與書寫卻不絕如縷。莊子的畸奇、韓愈的奇崛、蘇軾的奇趣、李贄的怪奇、李汝珍的奇幻等,在散文、詩、詞、戲曲、小說等領(lǐng)域開花結(jié)果,清奇、怪奇、峻奇、雄奇、新奇等關(guān)鍵詞,引領(lǐng)了一代詩思文情。

一個關(guān)鍵詞雖然在不同時代都存在,同一時代的不同人亦在使用,但是他們在運用時并非始終如一地用一個語義,語義場會發(fā)生變異,其中,個人的生命體認是關(guān)鍵因素。王源之好奇、求奇、以奇為美的批評標準,首先與其本性、志趣密切相關(guān)。

王源少時酷愛李賀詩作,讀之手舞足蹈,后因他人以李賀詩作詭誕非正勸阻,雖迷惑不解,但不再讀李賀詩。及年紀稍長,因讀漢魏樂府詩,方知李賀詩作章法之新奇,遂感嘆世人之淺陋,拘泥于字句之怪對李賀橫加批評,“人不知其章法之奇,惟字句是怪,陋矣”。眾所周知,李賀的詩歌想象奇,辭采奇,結(jié)構(gòu)奇,風格奇,總之與眾不同。王源少時對李賀詩歌沒有緣由地喜歡,源自天然,可見其好奇之性。

王源為人灑脫不羈,即使羈窮落拓,亦不屈己志,自言“少竊自負,視天下事甚易,每以士非賢俊將相奇才,無足與友”,平生所交多為瑰奇隱異之士,他的兒子王兆符說“經(jīng)緯如諸葛武侯、李伯紀、王伯安,功業(yè)如郭汾陽、李西平、于忠肅,文章如蒙莊、司馬子長,庶幾似之”;洪嘉植稱其“岸異多英氣”(《居業(yè)堂文集》原序),方苞稱其“恢奇人也”,“所心慕,獨漢諸葛武侯、明王文成。于文章,自謂左丘明、太史公、韓退之外,無肯北面者”。他敬佩經(jīng)緯天地的奇才,敬仰建立奇功的奇士,心服寫就奇文的文士。讀史每見古代奇?zhèn)シ浅V?,輒恨生不同時,不得與其上下議論;著史喜為功勛卓著者、奇姿雄偉者立傳。他為明人立傳,以劉基為傳記第一人,欽佩至極,言其明陰陽術(shù)數(shù),運籌帷幄,屢建奇功,更直言“劉誠意之功偉矣,而實錄所載,何其略也”,由此王源甚至將明朝滅亡的原因與不用奇士聯(lián)系在一起,“假令明季有老成朔望為國家愛惜人才如侍讀者,盡取天下奇才良士,加諸上位,太平曷難致哉!”不用奇士而亡,用奇士而興,足見其愛奇之心、慕奇之意。王源將“奇”與國家興亡聯(lián)系在一起,自然提升了“奇”的地位。

王源是奇人,他仰慕的人物無一不是奇士,折服的文章無一不是奇文。從內(nèi)到外,處處浸透著“奇”的一個人,將“奇”作為批評標準,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不唯如此,王源的奇文批評、奇文理論之形成,還與其坎壕的命運遭際有關(guān)。王源先祖自明成祖時靖難有功,子孫世襲為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身為明朝官宦子弟,自負經(jīng)世奇志,“獨從事于經(jīng)濟文章,期有用于世”,然身處易代,生非其時,命運陡然轉(zhuǎn)變,流轉(zhuǎn)江淮間,為文論兵、考察地理,正如顧炎武,意圖戡亂復國。年四十余,貧困無所遇,往京師求仕,卻屢屢碰壁,奔走四方,久不得志。清政權(quán)穩(wěn)定后,他尋求的不過是“數(shù)椽容膝,百畝供餐,足以閉戶而無求,便可成其稽誦著述之志”,然“謀之三十余年,終如河清難矣”。一生困頓不堪,溘然逝于淮安。

國家、家族及個體命運滄海桑田的驟變,內(nèi)心的不平之氣,郁積于胸,必發(fā)而為文,《居業(yè)堂文集》前附管繩萊《王昆繩家傳》言:“源以世家子弟,國變家毀,蒼涼蔣勃之氣,無所發(fā)泄,一寓之于文……當時號為古文家者,未足與比也,然非遭時之艱,困心衡慮,烏能成其所至若此哉?”困于心,衡于慮,而后作,則自然為奇文,王源于《六陵遺事序》中言:

予自幼讀謝皋羽《冬青樹引》,未嘗不流涕也。嗟乎!六陵之禍,悲夫!何其痛也。天下義烈忠偉之事,雖由性生,亦往往激發(fā)于不容已,激愈甚,則發(fā)愈奇。

謝翱是南宋遺民,《冬青樹引》寫的是亡國之痛。宋亡后,元人將南宋高宗、孝宗、光宗、寧宗、理宗、度宗等六帝的骨骸挖出,從紹興運往杭州,與六畜之骨同埋于鎮(zhèn)南塔下,陵中的金銀財寶悉數(shù)掠走。得知此事的遺民唐鈺、林景熙、謝翱諸人,悲憤無比,籌劃良久,將六帝之骨骸從鎮(zhèn)南塔下取出,葬之蘭陵山后,并從臨安故宮挖掘六棵冬青樹,分別種植于六陵之旁,以作標志?!抖鄻湟芳词且噪[晦手法對此事的吟詠,“桀驁有奇氣,而節(jié)概亦卓然可傳”。王源是明朝遺民,感同身受,易代之痛,痛徹心扉,故每讀此文輒為之痛哭流涕。

文人因不平而寫就奇文,王源認為是水到渠成的事。他在給新安奇士洪去蕪文集撰寫的序中說:“然則士不得志于時而著之文章,以為法于天下后世,胡可少也。”。此種觀念,是韓愈“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理念的繼承,是傳統(tǒng)的理論命題,但王源在闡發(fā)過程中,融人了故國之思與人生感悟,遺民的身份、歷史的反思、坎坷的人生,也因此使其闡釋滲透了真切的人生體驗,是在含淚帶血的生命體驗中凝練起來的。

需要注意的是,王源對奇之推崇,有著認識上的轉(zhuǎn)變。年輕之時,王源對奇發(fā)自本性的喜好,后來則是奇正互補,以正馭奇,轉(zhuǎn)變契機是王源對兵法及儒家經(jīng)世學說的服膺。儒家自始對“奇”采取審慎態(tài)度,按照儒家的禮制規(guī)定,國君出入不乘奇車,不穿奇服,不食奇味,不育珍禽奇獸,不言怪說,不玩奇辭,一旦違背便會導致風衰俗怨、禮崩樂壞,必須加以規(guī)范,“今圣王沒,名守慢,奇辭起,名實亂,是非之形不明,則雖守法之吏,誦數(shù)之儒,亦皆亂也”。此種約定,與清代儒者大力提倡的經(jīng)世思想密切相關(guān)。

魏禧、顏元、李堞,與王源亦師亦友,皆提倡經(jīng)世致用,與王源論學甚契,見解相合?!毒訕I(yè)堂文集》的《將論》《戰(zhàn)論》《八陣論》《子元論》《魏舒論》《龐涓論》《李廣論》《庾翼論》《謝安論》《苻堅論》《李密論》《韓蘄王論》《耿炳文論》等文,順次排列,在相對集中的篇目中,以具體事例闡述儒家影響下的兵家奇正之道??梢?,王源對于奇正的論說,亦有兵家、儒家觀念的影響,不單是一味好奇,而是有著理性的思考與選擇。

論說的最高境界是讓人心悅誠服,王源是個中高手。他不是空洞言理,而是用生命感受奇、闡發(fā)奇,并傳達出感發(fā)生命的力量。因此,王源對“奇”的闡釋與評定,既有生命體認的高度,亦有關(guān)注現(xiàn)實的鋒利。王源不僅是“奇”的闡釋者,還是“奇”的書寫者,評點者與文人身份的二重性,讓其《左傳評》的關(guān)鍵詞“奇”更加富有闡釋厚度。

關(guān)鍵詞是在一定的歷史語境下產(chǎn)生的,背后深層支撐它的是歷史、社會、觀念等方面,因此對關(guān)鍵詞的解讀必須放在當時的話語體系與社會語境中,方能切中肯綮,得其真意,“如果我們不能建構(gòu)起這樣一種解釋性語境,我們就不可能指望對該言說的重要性給出解釋,也不可能說出其作者的真實意旨”。

清初思想界,尤其是遺民群體,其焦慮即明亡問題,“遺民學術(shù)的批判熱情,集中表現(xiàn)于‘明亡原因追究這一政治的又是史學的課題上”。與此相關(guān),士人亦深刻反思晚明以來之文風,將文風與國運相連,思索文章之如何經(jīng)世致用。作為遺民之一,王源亦有其對當時文壇現(xiàn)狀的理性反思,他對當時文壇諸多弊端的不滿,對科舉時文及當時文章寫作取法傾向均有所批評糾正。因此,王源“奇文”理論之形成,除了個性、遭遇、家國之痛諸因素使然,還有深層的經(jīng)世緣由。

八股取士,明清皆為選士之首策,文士競相學習時文,以之為敲門磚,謀得一官半職,如此選拔的人才,結(jié)果則是,面對社會失序、國破家亡之時,束手無策,王源曾言“人才靡弱不振,至宋已極,而明殆有甚焉”。

王源鄙薄時文,不習時文,反對時文。他認為時文并不能作為衡量人品、文章好壞的標準,反而會誤導文章走向歧途。一二僥幸科舉及第之人,將其支離謬戾之文傳播于天下,一般學子便會競相模仿,于是“荒經(jīng)蔑理無文義之體”便流蕩于文壇。

時文寫作講究多,句子的長短、字的繁簡、聲調(diào)高低等也都要相對成文,字數(shù)也有限制,而王源強調(diào)的是錯綜之法。《左傳評·公矢魚于棠》言“未有不錯綜而可以言文者,后人務取枝枝相對,葉葉相當,板到底,俗到骨,皆宋人陋習”,四平八穩(wěn),起承轉(zhuǎn)合,乃八股寫作之基本,王源的好友方苞曾撰《左傳義法舉要》,強調(diào)為文要對偶,王源也品評《左傳》,但與方苞理論全然不同,他認為此種寫法既死板又庸俗,皆非錯綜離奇之文,不利文章寫作。《左傳義法舉要》卷首程崟撰寫之《題識》云:

簽與北平王兆符,成童以后并請業(yè)于望溪先生。兆符嘗以其父昆繩先生所發(fā)揮《左傳》語質(zhì)于先生曰:“先生與吾父為兄弟交,以道義相然,信而論學,則相持治古文,并宗《左》《史》,而兆符暨二三同學從問古文,未嘗舉吾父之說以為鵠的,何也?”先生曰:“凡所論,特為文之義法耳,學者宜或知之,而非所急也。且《左氏》營度為文之意,眾人不知,而子之先君子獨悟者十之三,其中屈折《左氏》之文以就己說者,亦十之三。吾嘗面請而不吾許,是以存而不論也?!?/p>

面對相同的文本,王源、方苞二人的評點迥然不同,不唯具體之評點,意圖趨向亦異,故二人雖為好友,但方苞講評《左傳》時對王源之評點一概不引,存而不論。不過,也正是在此層面上,王源的《左傳評》及其倡導的奇文理論具備了不同時俗的意義。

自南宋呂祖謙《古文關(guān)鍵》選擇古文進行點評開始,古文評點與科舉考試便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最初的評點側(cè)重經(jīng)義,隨著考生對經(jīng)義的爛熟,評點重點開始轉(zhuǎn)向文章做法。通過古文論作文之法,以制八股,成為最通行有效的方式之一,故明清時期古文評點甚為盛行,主要就是應時文之需求。方苞的《左傳義法舉要》即為典型的場屋寫作指南,對此,方苞都羞于將之流傳于世,他曾對門人王兆符、程崟說:“是余之贅言也,以生等迫欲聞此而偶發(fā)之,何必傳之人世,使暢精神于蹇淺乎?”方苞無非是借《左傳》中的六篇文章,傳授他的場屋經(jīng)驗,這屬于小道末技,因此他自己也說是鄙陋淺薄,這不全是謙虛之辭。

王源鄙薄時文,不屑為時文。四十余歲因家貧游京師為人傭墨時,有人譏笑他不會寫八股時文,王源“笑曰:‘是尚需學而能乎!因就有司求試,舉京兆第四人。尋舍去,曰:‘吾寄焉,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因此,王源的《左傳評》絕不是為時文寫作服務的,盡管其中亦不可避免地也涉及一些文章的寫法。他反復標榜推崇“奇”及奇文理論,并將之提升至經(jīng)世致用的層面,這其中受到他的老師魏禧的影響,魏禧有《左傳》評點之作《左傳經(jīng)世鈔》,直接以“經(jīng)世”命名。更多的是,王源不滿明清盛行的誤國之八股以及與之密不可分的古文評點之作,也有對清初文壇宗法唐宋八大家傾向的“反其道”。

明末清初,文壇出現(xiàn)一種取法唐宋八大家的傾向,清初三大家之一的侯方域即其代表。侯方域在當時影響極大,“近日論古文,率推侯朝宗第一,遠近無異詞”,侯方域力倡為文從唐宋八大家人手,是為文最佳路徑。王源自言“最愛朝宗文,有流水行云之致,而深不服其入門必由八家之說”,喜歡侯方域的文章,緣由在于其為文脈流暢,但為文貴乎變化,譬如奇正之術(shù),正有定,奇無定,而以正為奇,以奇為正,則正亦無定,如學習唐宋八大家亦步亦趨,不知超越,不懂提升,那么學到極致也不過是寄八家籬下。況且宋文靡弱,能正不能奇,能整不能亂,能肥不能瘦,缺少變化,根本就不是什么優(yōu)秀的模仿典范。

詩歌亦是如此,王源直言“今之詩人,多取宋人糟粕為新奇”,于字句、調(diào)式上沾沾自喜,自以為工,實則不工,自以為新奇之作,實則拾人牙慧,作詩為文者切忌效仿。

為文之道,王源自忖有一定的思索,他于經(jīng)史典籍的熟稔,令其言之有據(jù),據(jù)之有理,他也曾想在為文之法上自成一家,然迫于生活壓力,無暇將此意付諸實踐,“生平略能知古文之意,惜窘于遇,不獲殫力造其室,以自成一家言”,但從其文集、評點著作中,亦可窺見一斑。王源言為文之道,需學習古人,但學習古人,一是要明確學習對象,文從經(jīng)史中來,當從先秦西漢文中尋求為文之法;二是需學之有道,“予嘗謂學古人者,不可無我,有我則可以彼,可以此”,需保持自我,如此方可千古之間縱橫馳騁,上下求索,一旦無我,便成偽古人。

王源對清初文壇兩種弊端的撥亂反正,既強調(diào)了為文之用,又強調(diào)了作者的主體性、獨立性。文章需經(jīng)世致用,堆砌知識、賣弄文辭,有害于文之用,故而文需辭達自然;為文不能丟失自我,故而才學非文。了解王源的為文之道,方能明晰其關(guān)鍵詞“奇”的普泛化系統(tǒng)的由來,方能明白實學代表王源的現(xiàn)實寄托。

關(guān)鍵詞,作為凝練簡潔的語言符號,概括性強,富含意義,承載著文化、社會、思想的諸多訴求,體現(xiàn)著不同作者的異彩紛呈、不同文學流派的源遠流長。在西方,較早采用關(guān)鍵詞批評的是英國學者雷蒙·威廉斯,他的《關(guān)鍵詞:文化與社會的詞匯》以歷史語義學為學術(shù)路徑,對文化的一些核心詞匯進行了細致的考索剔梳。作為一種批評方法,關(guān)鍵詞研究自1990年代在中國逐漸興起,在文學、文化領(lǐng)域,通過關(guān)鍵詞來探尋時代的變遷,闡釋詞語背后的政治文化,出現(xiàn)了大量有影響的學術(shù)論著,但是對于評點關(guān)鍵詞的闡釋研究卻是關(guān)注較少。

王源《左傳評》中的關(guān)鍵詞“奇”,既是其為人為文之道的凝練概括,也是其評文的重要標準。通過對此個案的闡釋,目的不僅在于了解《左傳評》的“奇”本身,更重要的是要探求評點關(guān)鍵詞研究的路徑與方法,以期形成更大規(guī)模的評點關(guān)鍵詞系統(tǒng)。

關(guān)鍵詞研究,首先要辨析研究對象是否稱得上是關(guān)鍵詞。目前對關(guān)鍵詞的界定諸說紛紜,但一個不可反駁的義項是重要的、核心術(shù)語。具體到評點而言,一個相對簡單可行的方法便是依據(jù)詞語出現(xiàn)的頻次判斷。此種方法的出現(xiàn),與評點的獨特性有關(guān)。評點是隨文闡釋,有點抹、眉批、夾注、尾評等方式,有些字詞在字法、句法、章法的點評時會多次反復出現(xiàn),雖然數(shù)量不是絕對的判斷依據(jù),但一部評點作品中成百甚至上千的出現(xiàn)頻次,絕對是重要的參照與評判標準。

評點重感悟,簡短零碎,對于評點關(guān)鍵詞的理解與闡釋,強調(diào)的是具體而微,回歸文本。此文本有二:一是所評點的文本:二是經(jīng)過評點者評點后生成的文本。只有回歸文本,方能在字詞的上下語境中厘清關(guān)鍵詞蘊含的語義群,才能真正探知到關(guān)鍵詞的“關(guān)鍵”,“對文本的歷史理解,也就是對文本原生話語的理解,是一切理解的前提。只有在這個基礎(chǔ)上,當下的理解才有所附著,才有對文本的當下理解”。我們之前的文學史、學術(shù)史教材乃至研究,多關(guān)注宏大敘事,強調(diào)整體意識,卻忽視了很多具體的個體,而這些個體恰恰是檢驗宏大敘事是否成立的試金石,也是組成整體的重要支撐,不可或缺。

本文研究對象即是一個普通而典型的樣本。“奇”在中國文論中是一個長時段的存在,在時空的歷史傳遞中,形成了體系龐大的語義場,也產(chǎn)生了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歷史巨鏈”。王源在此鏈條中,其意義在于努力提升“奇”的地位。古人尚奇者不少,然而斥奇者也很多,王源不僅好奇,而且好之有道。他以飽滿的熱情、數(shù)量密集的“奇”字排列、有理有據(jù)的闡釋:一是從文章學言說為文不可不奇,奇文即是美文;二是從社稷存亡、經(jīng)世致用言說治國不可不用奇士奇文,將“奇”上升到古代最為重視最為重要的位置,為“奇”正名,不容置喙。

這便是《左傳評》關(guān)鍵詞“奇”的地位所在。推而廣之,采取??轮R考古學的方法,將歷史上相關(guān)關(guān)鍵詞的建構(gòu)、斷裂、變異,振葉尋根,觀瀾尋源,既能確立不同個體的位置,又能形成明晰的譜系。

“關(guān)鍵詞研究是一種新的學術(shù)范式,其特征首先表現(xiàn)為關(guān)鍵詞研究不是語言研究而是思想研究”,因此關(guān)鍵詞研究不是單純的字詞釋義,而是要考索其產(chǎn)生的語義場與歷史語境。此種考索,不僅要關(guān)注關(guān)鍵詞出現(xiàn)的時段,還要強調(diào)前后時段的具體存在;不僅要強調(diào)人的力量,還要關(guān)注社會的控制,以此揭示詞語背后的政治、利益、立場,展現(xiàn)相關(guān)問題的生成與流衍。

作為一種觀念,關(guān)鍵詞不是單純的抽象存在,它發(fā)端于人的心理感受,源于歷史社會,又反作用于人的生活,形塑人的行動,甚至影響歷史的進程。因此,對古代評點關(guān)鍵詞的系統(tǒng)研究,是回溯歷史,更是構(gòu)建未來的需要,其具體的言說方式、重點、路徑及得失創(chuàng)獲,對于構(gòu)建當代文學批評方法論和理論體系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猜你喜歡
王源左傳評點
從善如流
意林2019年12月
陽光不銹
一道化學計算題的守恒多解
紅包王
《左傳》筆法
Contents and Abstracts
翻譯擂臺(116)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