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
《水滸傳》里有個拼命三郎石秀?!捌疵焙汀叭伞狈旁谝黄?,便產(chǎn)生一種特殊的意境,產(chǎn)生一種美感。
大郎、二郎都不成,就得是三郎。這有什么道理可說呢?大哥笨,二哥憨,只有老三往往是聰明伶俐的。
中國語言往往反映出只可意會的、潛在復(fù)雜的社會心理。比如我的藝名叫四小姐,許多人問起過這名字的由來。
難道你家竟然姊妹四個?這在計劃生育暴烈的八十年代末,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兒。我通常都是敷衍地解釋一通——堂兄妹中行四,故而就叫四小姐。家里人都呼我“小四兒”。“四”后加一“兒”字,是必不可少的。這個兒化音一是把聲音拖得綿長,叫起來更有韻味,顯得親切;二是語言習慣,我們南陽方言里極少有不帶拖腔的。
起微信名字的時候,我有考慮過直接把乳名拿過來用。但既不能指望每個人都那么親昵地喚我,更不敢跟上海灘上小時代的老板重名。
敝帚自珍一下,這四小姐也是極好的。大小姐氣勢太足,壓人;二小姐又呆蠢,不討喜;三小姐倒是伶俐,但容易被喊成小三。所以還是四小姐天然地契合了漢語言某種不可言傳的妙處。
我對名號這虛頭巴腦的事兒,倒是很在意的。我跟曾經(jīng)的一個男朋友分手,就是厭憎他用呼前任的名字呼我,還一字不差。老讓我出戲,仿佛我是個贗品,或者是他重溫舊夢的替代。抗議多次以后,他始終改不了。念他如此深情綿緲,我索性遂了他意,讓他心無旁騖去找正品了。
現(xiàn)在的孩子起名,時興女詩經(jīng),男楚辭。把幼兒園的花名冊拿過來瞧,嗬,老天!一屋子的萱呀涵呀曦呀芷呀。排排坐吃果果的時候,小阿姨都覺得頭大。怎么每個都差不多呢?
我辦公室有一位小姐姐,便很有生活的韻味。她夫家姓郝,給女兒起的名字叫——郝啊悠。我一度以為這是個小名,沒想到學(xué)生證上的名字就是這。啊,不是阿。一定要帶“口”,有驚喜和驚嘆在里面。這女孩子呀,可是心頭好,掌中寶。
倘若再生一個兒子,就叫郝朋友。小姐姐說得平淡,但我忍不住撫掌而嘆。真是妙絕!
簡潔而有味,是我所理解的起名字的至高境界。繁瑣不容易記,太白了又會流俗。
譬如我的名字就起得很敷衍。照我媽的說法,到我,她已經(jīng)生三個女兒了,圓滿了,所以就叫“圓圓”。呶,多不負責任。
后來我從圓變成媛,還費了一番周折。我爸特地去公安局登記了一回。我自己是不會搬出字典,跟父母解釋媛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從圓滾滾的憨球,奇跡地變成“美女”,鬼知道都經(jīng)歷了什么。反正我媽解釋不清楚。
我一直覺得自己當不了著名作家,跟名字有很大關(guān)系。你想啊,做巡回簽售,海報上要是打出女作家宋媛媛,是很貽笑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