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胡風和劉再復分別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提出關于文學的“主體性”的思想,在當時都產生了巨大影響,并引發(fā)廣泛論爭。兩個作家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不約而同地提出的“文學主體性”思想,既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又有截然不同的觀點立場,值得我們仔細推敲。
關鍵詞:胡風;劉再復;主體性思想
作者簡介:王馨(1997-),女,漢族,山東臨沂人,遼寧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0-0-01
一、胡風、劉再復“主體性”思想相同之處
胡風認為:“人是活的人,行動著的人,被賦予意識的人……對歷史起著作用的、創(chuàng)造歷史的人”[1]。劉再復也認為,“人作為行動著的人,實踐著的人,則表現出能動性,即按照自己的意志、能力、創(chuàng)造力在行動”[2]兩人的觀點可謂如出一轍,都強調人的主體地位,尊重人的主觀能動性,支持“文學是人學”。
在人的“主體性”精神中,胡風和劉再復又最重視“搏斗”精神。胡風認為,“創(chuàng)作過程上的創(chuàng)作主體和創(chuàng)作對象的相生相克的斗爭,主體克服(深入、提高)對象,對象也克服(擴大、糾正)主體,這就是現實主義底基本精神”[3]。胡風非常喜歡運用諸如“主觀精神、主觀力、自我擴張、受難、突擊、搏戰(zhàn)、擁抱力、把捉力”這些表現強烈主觀能動性的詞語,同樣,劉再復也贊賞俄羅斯文學中“靈魂的論辯”——“潔白又掩飾著內心的罪惡,罪惡又掩蓋著潔白,內心世界進行復雜的沖突,內在的兩個自我不斷進行論辯”[4]。這種“搏斗”、“論辯”顯然是胡風、劉再復心中“主體性”思想的最高境界。
“主體性”思想是胡風與劉再復思想最大的特點,但需要注意的是,這種“主體性”思想并不導向唯心主義或“主觀論”,其基礎仍是唯物主義思想下的現實主義,胡風經常被他的對手們斥為唯心者、非現實主義者,但胡風并不反對現實主義,他反對的只是“屈服于現實的客觀主義”,劉再復也一樣,他在《論文學的主體性》中批判了環(huán)境決定論、階級決定論、“攝像式的反映”等不健康的現實主義傾向 ,并且梳理了現實主義發(fā)展的道路,將自己的觀點納入“真實地描寫生活的歷史地開放的體系”[5]??梢娖涫冀K以現實主義者自居。
這種關注現實、要求深入現實的思想傾向使得胡風和劉再復對于人的“主體性”探索不僅向內深入狹窄幽深的內心世界,更向外探求,充滿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要求作家擁有“偉大深邃的憂患意識”、“充滿變革現實的激情”、“真正深入人民的內容”,從而創(chuàng)造出無愧于時代、無愧于人民的作品。
二、胡風、劉再復“主體性”思想相異之處
胡風和劉再復雖然都重視發(fā)揮人的“主體性”,提倡現實主義,但二者的觀點在目的、立場卻完全不同。首先,兩種“主體論”思想是針對不同的時代背景提出的,其目的不同??箲?zhàn)時期,文學被納入救亡的體系,一切為抗戰(zhàn)服務,文學成為政治的傳聲筒,導致主觀公式主義和客觀主義盛行,胡風因而提出“主觀戰(zhàn)斗精神”,意在糾正這種偏頗。而在八十年代,思想開始解放,人道主義思想盛行,其觀點擴展到文學領域,才誕生了以劉再復為代表的“文學主體論”。
可見,二者產生的背景完全不同,因而導致其立場也截然不同。在四十年代,救亡壓倒一切,胡風雖然反感文學完全成為一種宣傳工具,卻是肯定文學服務于政治的基本立場的。在《文學與生活》中,胡風提出,文藝是從實際生活產生出來的,在《論現實主義的路》中,他進一步闡明不同世界觀階級性帶來的差異:“如果我們所站的一方是代表歷史必然發(fā)展的力量,那就是正確認識歷史的力量,只有憑著這個力量才能夠深入客觀對象,真正把握客觀對象……”[6]“現實主義者呢?和主觀公式主義者和客觀主義者一樣,是歷史的人,具體的人……他更是階級的人,實踐的人”[7]??梢?,胡風并不忽視階級性、黨性原則和文學功利性,正如評論家指出,“主觀戰(zhàn)斗精神在充分肯定創(chuàng)作主體的主觀性的同時,實際已為主觀性提供了某種規(guī)定性,即主觀戰(zhàn)斗精神只有用于戰(zhàn)斗的需要,它才是沿著正確道路前進的?!盵8]
而在“新時期”,幾十年來政治對文學的傷害使得人們急切地想要擺脫意識形態(tài)的束縛,劉再復提出,“不把人看作物,看作政治或經濟機器中的齒輪和螺絲釘,也不是把人看作階級鏈條中的任人揉捏的一環(huán)”[9],從把人看作手段到把人看作目的,立場已經發(fā)生了根本變化,人和文學從“工具王國”來到了“目的王國”。
三、結語
綜上可知,胡風和劉再復都強調“主體性”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地位,主張發(fā)揮人的能動作用,倡導現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手法。但胡風“主體性”思想的基礎是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學說,而劉再復的“主體論”基礎是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學說;胡風的“主體性”是一種能動的反映論,但仍然屬于反映論,胡風強調擺脫機械的反映論,而劉再復更強調建立嶄新的“主體論”,胡風意在“破”而劉再復意在“立”。
無論是同是異,兩位理論家都為文學的發(fā)展貢獻了卓越的理論,而這跨越時空的呼應,更會永遠被我們銘記。
注釋:
[1]胡風.胡風評論集(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661.
[2]劉再復.論文學的主體性[J].文學評論,1985(6):11-12.
[3]胡風.胡風全集[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237.
[4]劉再復,楊春時. 關于文學的主體間性的對話[J].南方文壇,2002(6):21.
[5]劉再復.論文學的主體性(續(xù))[J].文學評論,1986(1):17.
[6]胡風.胡風評論集(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320-321.
[7]胡風.胡風評論集(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319.
[8]劉鋒杰.中國現代六大批評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250.
[9]劉再復.論文學的主體性[J].文學評論,1985(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