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爽 周麗 彭瑞敏

近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布《關于全面加強新時代大中小學勞動教育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提出要在大中小學設立勞動教育必修課;把勞動素養(yǎng)評價結果作為評優(yōu)評先的重要參考和畢業(yè)依據，作為高一級學校錄取的重要參考或依據;讓學生動手實踐出力流汗，體認勞動不分貴賤，尊重普通勞動者。

《意見》的出臺，讓近年來被淡化、弱化的勞動教育有了“硬指標”。在“五一國際勞動節(jié)”來臨之際，《教育家》雜志第四期線上圓桌論壇，圍繞勞動教育的一系列問題，邀請多位中小學校長、中職校長，共同探討新時代勞動教育的現(xiàn)狀及對策。

議題一 ：勞動教育為何被重拾？面臨怎樣的現(xiàn)實困境？

陳衛(wèi)良：從歷史角度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勞動教育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1949年到1965年。勞動教育的主要特點是學科知識與勞動相結合。除了專門的勞動課程，課外勞動活動也日益豐富、系統(tǒng)。國家還積極引導廣大文藝工作者，描繪勞動者形象，塑造勞動典型，形成了全社會珍愛勞動的良好氛圍，為勞動教育的開展奠定了社會基礎。

第二個階段，1966年到1976年。教育和工農業(yè)生產結合，學生在真實場景中勞動，以學工學農代替學文，雖然可以提升學生對勞動的了解，但大幅減少學科知識和勞動理論的學習，把成人的職業(yè)勞動和培養(yǎng)學生勞動素養(yǎng)的勞動教育混淆，既增加了學生的勞動負擔，也違背了勞動教育的初衷。

第三個階段，1977年到2000年。學校教育確立了“以學為主，兼學別樣”的原則，勞動教育以專門勞動課程和校內外勞動活動相結合的方式，培養(yǎng)學生的勞動情感、勞動態(tài)度和基本的勞動技能。1978年以來，勞動教育的政策文件日益完善，也有專門課程作為載體，但是隨著學業(yè)壓力的增大，勞動教育逐漸被弱化。

第四個階段， 2001年到2012年。勞動教育被納入綜合實踐活動中，成為和研究性學習、社區(qū)服務與社會實踐、信息技術并列的綜合實踐活動的四大領域之一。綜合實踐活動雖然有助于增強學生對勞動的興趣，提升勞動教育的實施效果，但是由于其內容廣泛、綜合，師資力量匱乏，勞動教育很難被落實。

從現(xiàn)實困境看，一是對勞動教育的價值認識不足，社會、家庭和學校存在輕視勞動的現(xiàn)象，勞動教育常常被弱化、邊緣化、娛樂化和懲戒化;二是勞動條件無保障，社會、家庭和學校對勞動資源的使用缺乏融合;三是勞動教育形式單一，難以激發(fā)學生對勞動的興趣;四是師資力量匱乏，勞技教師不專業(yè);五是勞動機會不充分，學生學業(yè)壓力過大，家校共育機制不完善。

2013年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勞動教育的價值。新時代勞動教育再發(fā)展是國家長遠發(fā)展的戰(zhàn)略需要，關系國家的命運和民族的未來。勞動教育的重拾或者重提，不僅應當而且十分必要。

議題二：勞動教育實踐的認識誤區(qū)有哪些？如何糾正這些誤區(qū)？

蔣學平：其一，學校一味追求分數，勞動教育“缺位”，學生只能整日在“紙上”進行所謂的“成長”;其二，忽視勞動教育的作用和價值，將“勞動”形式化，或變相“包裝”，導致勞動教育嚴重“錯位”，學生只得又把身體“填埋”于書本之中;其三，很多家長將過多“野心”加諸孩子，包辦孩子學習之外的事務，剝奪了孩子的“立身”之本，加之學校忽視了勞動教育的本質而導致“越位”，學生最終會為家校越權下的勞動教育付出代價。當下，學校要扭轉這一被動局面，走出教育囧境，可嘗試從以下途徑著手：

第一，勞動教育課程化。隨著課程改革的深入推進，立足學校實際，利用學校教育資源及周邊環(huán)境資源，開發(fā)適合學生發(fā)展的勞動教育課程。給學生定制個性化的勞動“菜單”。如利用學校閑置的空地、邊角地帶，開辟種植園。學生通過班級責任地認領的方式，對自己班級的所屬地進行規(guī)劃、設計、種植、管理，打造“一體化”的勞動教育課程，創(chuàng)新勞動教育，使學生在勞動教育實踐中獲得審美情趣，提升勞動樂趣。

第二，勞動教育生活化。陶行知說：“我們此地的教育，是生活的教育，是供給人生需要的教育，不是作假的教育……是那樣的生活，就是那樣的教育?！鄙罴唇逃瑒趧咏逃煤谩吧睢边@本大教材?；谏?，給學生設置能夠完成的勞動“任務”。例如：在學校當“小幫廚”，為同學提供用餐服務;做一做“教室綠化小衛(wèi)士”，為教室的陽臺、綠化角進行規(guī)劃、設計、管理。讓一切勞動教育靈感從生活中來，落實到生活中去。

第三，勞動教育合作化。家庭教育是學校建設的千軍萬馬。因此，學校勞動教育要打破孤軍作戰(zhàn)的思維模式，以一種開放的、包容的態(tài)度，與家長、社會各部門實現(xiàn)多方聯(lián)動教育，將學校勞動教育的短板化為“優(yōu)勢”，才能真正將勞動教育執(zhí)行“到位”。比如：學校可以通過開設家長課堂，把家長請進來，兼任學生的勞動課程校外教師;可以開展校園勞動節(jié)，以親子合作的形式，推進校園勞動實踐活動的趣味性、有效性。

總之，勞動教育怎樣從習近平總書記的講話、從教育部的文件上，滲透到孩子們的生活當中，為孩子的未來人生助力，這是我們應該努力的一個方向。

議題三：勞動教育該如何做“真”做“實”？

周建華：勞動教育的價值應求“真”求“實”。一是要把握新時代勞動教育的靈魂。二是聚焦勞動教育的根本價值：立德樹人。三是突出新時代勞動教育的綜合育人功能。四是關注未來社會需要什么樣的勞動者。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在學生中弘揚勞動精神，教育引導學生崇尚勞動、尊重勞動，懂得勞動最光榮、勞動最崇高、勞動最偉大、勞動最美麗的道理，長大后能夠辛勤勞動、誠實勞動、創(chuàng)造性勞動”。 這一重要講話，指出了新時代勞動教育的靈魂：一個精神，就是要弘揚勞動精神;兩個態(tài)度，就是要引導學生崇尚勞動、尊重勞動;三個行為，就是要引導學生辛勤勞動、誠實勞動、創(chuàng)造性勞動;四個觀念，就是要讓學生確立勞動最光榮、勞動最崇高、勞動最偉大、勞動最美麗的觀念。

勞動教育課程內容要做“真”做“實”。一是勞動教育課程結構要做“真”做“實”。二是在勞動與德智體美育的學科間橫向融合中做“真”做“實”。三是在縱向勞動教育的進階與銜接中做“真”做“實”?？傮w設計上，小學階段以日常生活勞動教育為主，適當參與生產勞動教育，從事力所能及的服務性勞動，初步培育創(chuàng)造性勞動意識。中學階段以生產勞動教育為主，以生活教育為輔，經常性參與力所能及的服務性勞動，鼓勵從事創(chuàng)造性勞動。

勞動教育課程實施要做“真”做“實”。小學1-2年級，做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別人的事情幫助做，集體的事情共同做”;小學3-6年級，做到“家庭的事情習慣做，不會的事情學著做，集體的事情積極做”;初中階段，做到“困難的事情想辦法做，沒做過的事情創(chuàng)新做，集體的事情主動做”;高中階段，做到“職業(yè)體驗嘗試做，職業(yè)類型匹配做，大學及專業(yè)選擇自己做”。

勞動教育課程評價要做“真”做“實”。在勞動教育的評價方面，學校應更多采用“表現(xiàn)性評價”方法，關注學生在真實勞動情境中的任務解決過程，給學生反思以彈性空間，評價重心放在學生的長遠發(fā)展上。評價不僅是工具，更是一種對話，是學生與自己、與他人就勞動實踐的質量展開對話的過程。

勞動教育體驗要做“真”做“實”。一是要激發(fā)勞動體驗。勞動教育活動要與學生的生活世界和生命成長產生實質性的聯(lián)系，注重學生的情緒感受和學生的本體（身體）感覺，激發(fā)勞動體驗。二是善于“聆聽”勞動體驗。主要策略包括“聽到”或“看到”學生的體驗并“共情”學生的體驗。三是引導學生反思勞動體驗。在平等對話中升華學生對勞動的認識。主要策略包括“先跟后帶”和“道而弗牽”。

議題四：勞動教育必修課該“修”什么？勞動課怎么做才能高效有活力？

楊中雷：一是要修“心”——尊重勞動，崇尚實踐。人類的歷史是勞動人民創(chuàng)造的歷史，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歸根結底要靠全體人民的辛勤勞動、誠實勞動、創(chuàng)造性勞動來實現(xiàn)，所以我們要教育學生尊重勞動、崇尚勞動，確立“勞動最偉大、勞動最崇高、勞動最美麗”的勞動價值觀。讓孩子認識到，無論是體力勞動，還是腦力勞動，只要能夠創(chuàng)造出價值，對社會的發(fā)展有所貢獻，都應該得到尊重。學生學習屬于腦力勞動，是學生從事勞動的主要形式，我們不能把學習和勞動對立起來，所謂勞動必修課，主要指的是文化知識學習之外的勞動實踐，作為文化知識學習的補充，從而促進學生全面發(fā)展、健康成長，提升學生的綜合素質。

二是要修“身”——拓展知識，提升技能。法國哲學家盧梭說：“一個小時的勞動教育給他的，比終日向他講述所記住的東西還要多。”學生參與勞動實踐，會在勞動實踐中接觸到許多文化課上學不到的知識，這對學生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提升。同時學生在勞動中，用課堂所學的知識指導實踐，把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既鞏固深化了理論，又能更好地提高勞動技能，增強自己的本領。

三是要修“性”——磨練意志，健全品格。這里所說的“性”指性情、品格?！疤鞂⒔荡笕斡谒谷艘?，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薄皠谄浣罟恰本褪菑娬{勞動對于個人發(fā)展的重要性。青少年將擔負起國家建設的重任，成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主力軍，所以勞動教育是其人生必修課，不能缺失。從教育科學角度看，勞動教育是實施素質教育的重要內容，沒有勞動教育的教育是不全面、不完整的。勞動教育，能夠在潛移默化中培養(yǎng)學生的勞動興趣，磨練學生的意志品質，培養(yǎng)學生的合作意識，激發(fā)學生的創(chuàng)新能力，從而促進學生健康全面發(fā)展。

徐雄：接地氣的勞動課才能高效有活力。教育，說到底是為了讓孩子們擁有幸福生活的能力。再有意義的勞動教育課，若不能和學生們“打成一片”，脫離了學生的實際需求，使之內心排斥，這課上來何益？所以勞動教育課設計一定要站在學生的立場，做到寓教于樂。我曾策劃“自食其力的滋味”主題活動，讓孩子們參與決策過程，自愿選擇勞動崗位?；顒臃謳字ш犖椋麝犗略O統(tǒng)籌組、采購組、銷售組、廚師組、宣傳組和后勤保障組等，自行設計隊名、標識和口號。從菜單的擬定、食材的采買，到食品衛(wèi)生、安全預案的考量;從飯票的制作、銷售，到海報的設計和張貼;從勞動音樂播放、獎杯的設計制作，到飯后碗筷收拾、垃圾分類清運，孩子們參與了完整的做飯過程，品嘗到“自食其力的滋味”，通過合作增進了彼此感情。

有聲有色的勞動教育活動，打破傳統(tǒng)教學的靜態(tài)，形成一種開放、民主的育人氛圍，讓“知識”“能力”和“素養(yǎng)”，在一個更加寬闊的平臺上轉換。我們關注各隊的競賽成績，如售出飯票數量;更關注學生的獲得感和幸福感;從勞動態(tài)度、合作程度、勞動成果、美味分享、生活理解等方面一一進行考察和評估。

創(chuàng)新使勞動課高效有活力。創(chuàng)新是一個民族進步的靈魂，也是我校的校訓。為了造就創(chuàng)新型人才，我校的勞動課特選取蘊含學科核心素養(yǎng)、體現(xiàn)“五育”精神的主題內容;我們尊重不同年齡學生的選擇和方法，包括“異想天開”的選擇和方法，盡可能提升他們的勞動熱情，激發(fā)他們的勞動興趣，使其有獲得感和幸福感。由于創(chuàng)新永遠指向不同的思路和方法，因此，培植和保護學生的獨特個性顯得尤為重要。

構建共同體生態(tài)使勞動課高效有活力。生活即教育，勞動教育資源無處不在。我鼓勵學生們向身邊每個人學習。如在校園里，所有保安、保潔、廚師、維修工在本職工作專業(yè)化的同時，須參與教學，承擔勞動教育的責任，形成教育共同體的新生態(tài)。

總之，新時代的勞動教育，應以創(chuàng)新精神為驅動，讓學生在勞動中逐漸走進自己的精神生活，成就美好未來。

議題五：家庭教育中，如何補齊勞動教育的“短板”？

王莉萍：我們對部分學生專門做過一個調查，大多數學生只會做簡單的家務，80%在家里僅是掃地、擦桌子，經常整理房間、打掃衛(wèi)生、洗碗的不到50%，每位學生每天做家務時間平均不足20分鐘。從高中生來看，做家務的時間更少：15%的高中生做家務是主動的，60%的高中生是在家長的要求下才做家務，25%的高中生，要么是家長要求也不做，要么是家長根本不要求做。34%的高中生做了家務之后有幸福感，其余是沒有什么感覺。因此，可以說高中階段勞動教育缺失的問題更嚴重。一方面可能跟學業(yè)壓力大有關，另一方面就是從學前到小學再到初中，學生沒有養(yǎng)成良好的勞動習慣。這種現(xiàn)狀很“可怕”。

如何從家庭教育、從家務開始，做好勞動教育？理解家長的擔憂是關鍵。要站在家長的角度，從家長的需求出發(fā)，把話說到家長的心里去。首先，家長擔心勞動耽誤孩子學習，影響孩子成績。其次，家長擔心孩子離開父母后不能獨立生活。最后，家長也擔心孩子養(yǎng)成好逸惡勞、不勞而獲的習慣。學校應從培養(yǎng)孩子的角度，針對家長的擔憂，結合具體的家務，引導家長認識到家務勞動具有強體、育美、樹德、增智的價值。

第一，強體。比如清潔打掃房間，一套房子六七十平方米，有的家庭可能一百多平方米，整個清掃下來是很費體力的。家長得肯讓孩子去體驗、去受這個苦。第二，育美。比如整理出一個清潔亮麗的房間、為家人準備一頓可口的飯菜、為好朋友做一張漂亮的賀卡、為父母織毛衣等，當孩子做出一個滿意的作品，表達一種美好的情感時，會獲得感官和心靈的一種愉悅。第三，樹德。首先應讓家長意識到，要讓孩子用勞動去創(chuàng)造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允許他不勞而獲，“逼迫”孩子去做家務，特別是刷馬桶、清理淋浴間地漏這一類事情。如果孩子每周都能很認真地做一次，這對他是一種很大的考驗，能塑造他不怕臟、不怕累的勞動精神。在清理污垢、污漬的過程中，孩子也能體會到體力勞動者的不容易，進而會去尊重勞動，珍惜他人的勞動成果。第四，增智。比如維修時，孩子會分析這個東西的工作原理，思考修理的辦法;整理房間，先做哪樣后做哪樣，一個月收拾一次和一周收拾一次，兩者的流程是不一樣的，而科學的流程才能實現(xiàn)高效高質;再如烹飪，從蒸米飯、擇菜、炒菜，怎么把這幾件事安排好，在最短的時間里做出一桌豐盛的飯菜，這些都考驗著孩子對各項工作的統(tǒng)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