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翔翔
避暑勝地博蓋蒂
春節(jié)假期,突然暴發(fā)的新冠肺炎疫情像一顆來勢洶洶的外太空隕石,“砰”的一聲砸進一池春水。微漾的春情頓時化為青煙,留下茫然與慌亂。
準備在巴拿馬看看運河就回國的我,因為航班取消而不得不重新計劃。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一切照舊,我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除了運河,巴拿馬還可以這么有趣。
巴拿馬的陸地面積長不過800公里,最寬處不到200公里,像個“S”橫躺在赤道附近,常年潮濕炎熱,頗令人不適。一聽說避暑勝地博蓋蒂(Boquete),我怎能錯過?
博蓋蒂位于巴拿馬西部與哥斯達黎加接壤的奇里基省,是座海拔1000~2800米的小山城。因為那里迥異的氣候與風物,本國人去了之后都會感嘆“出國了”。博蓋蒂距巴拿馬城將近500公里,航班只需1個小時,開車卻要7個小時,但有著大把時間的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
出了巴拿馬城,看著路邊的大型購物中心,成排的工廠折扣店,一晃而過的炸雞、比薩、漢堡廣告牌,以及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變形成“擎天柱”的重型卡車,我錯覺自己在北美的某條高速公路上,目的地也不是那個清秀的小山城。車子駛離高速后,四周的景物才開始越來越有原生態(tài),直到3000多米的Barú火山出現(xiàn)在我視野盡頭,巨大彩色字母拼出的“BOQUETE”出現(xiàn)在路邊,博蓋蒂就到了。
我一下車,就感到山區(qū)勁風撲面,寒意頓生。從觀景臺望去,由遠及近,云靄繚繞下青山連綿,陽光時隱時現(xiàn),谷底屋舍影影綽綽,豐茂的植被蔓延,團團簇簇的翠綠在眼前搖曳。澄澈清朗的山色,只一眼便一掃多日的煩悶黏膩,渾身舒爽。
穿過頗具歐美小鎮(zhèn)風情的博蓋蒂“市中心”,順著曲折上升的山路又行駛了大約10公里,此行最終目的地—萊里達咖啡莊園(Finca Lérida)終于到了。幾座簡約的北歐風房屋,附帶著咖啡豆工廠,不知名的熱帶花草與高山樹種和諧共生,加上漫山遍野的咖啡樹,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樣。
1911年,參與巴拿馬運河船閘設計的一名挪威工程師來到博蓋蒂,希望在涼爽的高地山區(qū),為自己找一個適合治療瘧疾的地方。13年后,這位工程師退休,與妻子一道親手在萊里達蓋了第一所房子,之后又開始種植咖啡。如今,萊里達已是巴拿馬頗有聲名的咖啡莊園,集咖啡種植、出口、酒店住宿、戶外活動于一身,其中就包括介紹著名巴拿馬Geisha咖啡的“咖啡之旅”。
雖然咖啡知識極為有限,我倒也去過咖啡故鄉(xiāng)埃塞俄比亞,在印尼品嘗過貓屎咖啡,當然也聽說過牙買加藍山咖啡的大名。但在聽到“Geisha”咖啡時,我有些懵圈?!癎eisha”不是英文的日本藝伎嗎?這兩者怎么扯上關系的?
一晚狂風夾著雨,我不無擔憂地想第二天的“咖啡之旅”會不會取消。清早推門一看,陽光普照,土地濕潤卻不泥濘,一切都看起來神清氣爽。大衛(wèi)(David)是這次咖啡之旅的向導,他邊走邊說,帶著我們一頭鉆進了咖啡樹叢里。
原來,Geisha名字的由來,是其種子源自埃塞俄比亞的Geisha山(也拼作“Gesha”),與日本藝伎的“瓜葛”純屬巧合。大約20世紀70年代,Geisha被輾轉引入咖啡經(jīng)濟已成規(guī)模的巴拿馬,因為種植條件苛刻、產(chǎn)量低,沒有得到太多關注。
轉折點出現(xiàn)在90年代,那時國際咖啡市場的變化,導致種植者無法繼續(xù)以穩(wěn)定的價格賣出產(chǎn)品。其中一些人轉而種植精品咖啡豆,以開拓小眾市場。
Geisha(音譯中文名為“瑰夏”)恰逢其會,而博蓋蒂山區(qū)氣候、海拔、光照、土壤等自然優(yōu)勢的加持,最終讓瑰夏在21世紀第一個10年大放異彩—它不僅斬獲了巴拿馬國內及國際多項咖啡競賽大獎,生豆的拍賣價更是屢創(chuàng)新高,在國際咖啡市場上被妥妥地打上了“精品”“昂貴”的標簽。
這一切也許乍聽起來有些像炒作,然而瑰夏的地位,歸根結底在于它自身的實力—獨特而迷人的口感與香氣。萊里達的咖啡叢林里,一條小徑把瑰夏咖啡樹與價格不及它一半的另一種樹分隔開來。兩種咖啡果都處于從青澀到成熟的最后階段,密密地擁在一起。
大衛(wèi)示意我們從兩種樹上,分別摘下一顆成熟的果實,捻開深紅色的外皮,露出包著透明膠質物的淡黃色豆子,直接放入嘴里品嘗。看起來一模一樣的果實,在味蕾上有著明顯的區(qū)別。相比之下,瑰夏咖啡果毫無澀感,沁人卻不突兀,如美玉一般“溫潤有方”。
瑰夏咖啡果實
瑰夏咖啡果毫無澀感,沁人卻不突兀,如美玉一般“溫潤有方”。
“玉不琢,不成器”,這話放在咖啡上也適用?;騼?yōu)異的果實,在最終化身為一杯讓粉絲欲罷不能的咖啡之前,也有一個“琢磨”的過程。這個過程并不復雜,其核心僅用兩個詞就能概括:水洗、干燥。
水洗,如大浪淘沙,用流水分辨成熟度,留下那些恰到好處的果實;干燥,如真金火煉,用大自然的陽光晾曬,或是用機器的溫度烘干,讓珠圓玉潤的果實,蛻變成緊致堅實的咖啡豆。其中干燥的步驟尤為關鍵,對時機、時長、均勻度無一不挑剔,稍有不慎咖啡果就可能酸腐發(fā)臭,前功盡棄。
繞過晾曬咖啡豆的場地,大衛(wèi)帶我們回到室內,開始最令人期待的環(huán)節(jié)—品嘗。
桌上擺著四種萊里達出產(chǎn)的咖啡豆,最醒目的是紅色包裝的瑰夏。品,從咖啡豆開始,搖一搖玻璃罐,品不同咖啡豆的天然香氣;研磨成粉,體會形態(tài)改變后微妙的不同;再加水,撇去浮沫,輕晃咖啡杯,聞經(jīng)過熱量激發(fā)后的氣味。嘗,不是端著咖啡杯斯文地輕啜,而是取一小勺放到嘴邊用力一吸,聲音大得好像嘬了一口老酒。
我還是第一次這么“豪邁”地品嘗咖啡,倒像是一招“激將法”,逼迫味蕾在極短的一瞬,去捕捉層次豐富的口感。果香、花香,還有茶香?焦糖、蘭花,還是香草?喝瑰夏是不能加奶加糖的,而100個人品嘗瑰夏大概會有100種感覺,這就是瑰夏的魅力。
瑰夏咖啡
喝咖啡可以很精致、很講究,也可以很隨意、很簡單。不論咖啡出身,捧一杯在手,坐在廊下,自由地呼吸,暢意地聊天,那種感覺足矣。
還記得《瘋狂動物城》里那只在車管所工作、名叫“閃電”的樹懶嗎?說完一個字停頓兩分鐘的語速,幾乎把兔子警官逼瘋。影片結尾,樹懶先生竟然因為飆車被截停,它跟狐貍警官打招呼時的那聲“尼~~克~~”,可謂百轉千回,讓人忍俊不禁。
這“神來之筆”的結尾,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巴拿馬的樹懶是一定要看的。驚喜的是,我們的初次見面竟然不是刻意的安排,而是一場天賜的邂逅。
那天是去巴拿馬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波托韋約與圣洛倫索要塞組成的古代加勒比海岸防御工事。兩個要塞相距60公里,到圣洛倫索時,剛過閉關時間。還好有一條小路,可以遠眺要塞。前一晚剛下過雨,小路越走越泥濘,我們決定棄車步行,司機在原地等候。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走到岸邊,無奈發(fā)現(xiàn)不僅是“遠眺”還是逆光,只得草草看了幾眼便折回。剛走到一半,忽見司機迎了過來,使勁揮手,一臉的興奮和欲言又止。走近一問,原來他發(fā)現(xiàn)了一只樹懶!這簡直無異于天上掉餡餅,只是這塊“餡餅”高高在上,藏在交錯縱橫的枝干之間。
在中文和其他語言(如英、法、德、西班牙語)里,樹懶的名字都和“懶惰”有關。樹懶一輩子懶得動、懶得吃、懶得消化、懶得排泄。它有四肢,卻不良于行,只能靠前肢拖動身軀行進,據(jù)說哪怕是逃命,它的速度也超不過每秒20厘米,好在天敵不多,不太需要這么“拼命”。
這只野生樹懶的位置,大約在五六層樓的高度,想必這一路“道阻且長”,它“跋山涉水”后應該很久沒有挪動地方了。
我們在底下一陣兵荒馬亂地跟隨司機的指點尋找它的動靜,它卻背身蜷縮在枝杈上,毛色幾乎與灰白色的樹干融為一體,紋絲不動,也許是因為太高,更可能因為懶得理睬。正當仰望許久的我們以為只能看到一個靜止的背影時,它竟然動了!好像一個特意為之的慢鏡頭,它蜷縮的四肢緩緩移動、身體慢慢舒展開來,最后竟然穩(wěn)穩(wěn)地仰臥在了樹枝上,仿佛是一個美夢過后伸個懶腰繼續(xù)下一個美夢,舒服得令人嫉妒。
成年樹懶喜歡獨居
樹懶一輩子懶得動、懶得吃、懶得消化、懶得排泄。
想近距離看樹懶,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去甘博阿(Gamboa)熱帶雨林保護區(qū)。它是195平方公里的索韋拉尼亞(Soberanía)國家公園的一部分,距離巴拿馬城僅30公里,算是全國最易到達的雨林之一。那里的空中纜車,以及纜車終點的30米高瞭望塔,也提供了特別的雨林體驗。
纜車緩慢穿行在雨林中,好像綠色海水中的一艘潛艇,深淺不一,無邊無際。也許是正午,動物大多藏在某處躲避高溫,600米路程波瀾不驚—別說樹懶,連上躥下跳的吼猴都難覓蹤跡。這片雨林的哺乳、兩棲、爬行動物,加上鳥類、淡水魚一共七八百種,在目力不及之處生機勃勃地生活著。
登塔瞭望時,只見一只美洲角雕,一動不動地站在樹枝上,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我們這些外來者。
保護區(qū)里設有樹懶救助中心,一座大棚里隔出幾個池子,收留著幾只受傷或者生病的樹懶。樹懶天生一副討喜的萌相,嘴角上翹,閉眼時一臉滿足,睜眼時一臉可愛。成年樹懶喜歡獨居,一只一單間,像護甲套那樣又長又尖的爪子摟著樹枝,身體對折躺在木架上。幼年樹懶愿意“合租”,在籃子里、樹枝上以各種高難度姿勢睡得昏天黑地。
樹懶主要分布在中、南美洲。雖然從危地馬拉、巴拿馬直到秘魯、巴西等國都有它的蹤跡,但其生存環(huán)境正遭受著人類活動的威脅。在保護中心里的樹懶們,不是每只都能最終回到雨林。雖然在這里可以近距離看到它們,但是印象最深、最讓人羨慕的,還是那只不期而遇的樹懶,在自己的地盤上“高枕無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