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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矢之的

2020-05-14 15:17聶與
滿族文學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男同學心理醫(yī)生班長

聶與

1

過后,她想了很久,自己到底有沒有錯。想不明白。失眠。一夜一夜地看手機,視力下降。心臟不舒服。她突然變成了一個孩子,問身邊愿意聽她復(fù)述的人,自己到底有沒有錯。他們撲朔迷離。她在他們不斷變換的眼神和無法自圓其說的分析中,失望透頂。她大把大把的脫發(fā),開始害怕洗澡。

她感覺自己向下沉。無邊無際。沒有突圍的邊界。她走出屋子去河邊的長椅上坐著,那種生硬的冰涼,陌生又新鮮。她喜歡那種感覺。她走向河邊,蹲下去,把手插入水中。她坐在沙土上,潮濕一點點侵入。

她坐著。一直坐著。

那個男人在不遠處背對著她換泳褲。岸上堆放著背包和換下來的衣褲。他的臀部看起來結(jié)實有力。他躍入水中。游過她。向遠處。再游回來。反復(fù)。她坐著,一直坐著。

她看到兩條手臂在水里揮舞。手臂越來越快。她驚覺。站起來沿著河岸向他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喊,你怎么了。是不是嗆水了。抽筋了。手臂越來越短。她向水里跑。沁涼。包裹。窒息。掙扎。拼力。她在水里看到他下降的身軀。她抱住他。一起向下沉。她閉上了眼睛。緊緊抱著他。抱著他結(jié)實有力的臀部。

她睜開眼睛,意猶未盡。她想再這樣下去,自己要隨那個人去了。她想在死去之前弄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錯。

她去看心理醫(yī)生。心理醫(yī)生掌控一切的樣子看著她說,我不會為來訪者判斷對錯,我們的存在是要讓來訪者走出心靈的桎梏,擺脫痛苦,走向正常的生活。

她說不,我不能不痛苦,唯有痛苦會讓我好受一些,我愿意在痛苦里泡著,泡著是一種充滿,否則我就要四分五裂了,我就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錯。心理醫(yī)生說,我們需要一起梳理一下來龍去脈,我才能幫助你。心理醫(yī)生一連推了三下鼻梁上的眼鏡,汗?jié)n使他的眼鏡架總是往下滑。

她說,好吧。她又向這個世界第N次復(fù)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那天,二十年同學聚會。大家都喝了很多酒,過后,她回憶,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喝到了自己的極限。極限是可遇不可求的,那是一種眩暈的美感。她不敢喝,她知道,只要喝一口,就是決堤。以前她總是經(jīng)不住眾人的勸說和酒精的誘惑端起了酒杯,那個酒杯就是界碑,跨一步,就沒有了回頭路。在那種氤氳里,自己會像被什么無法控制地牽著走。那是一種流失。通體舒泰的流失。

她得了胃潰瘍。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也會偷歡一下,后果嚴重,她就知道,病不會饒過她了。病把她變得清真了起來,端坐其間,保持一種平靜的抽離的清晰。實在拗不過,她從包里拿出頭孢,如一個盾牌,把四面八方射來的聲音逼迫下去。有人說,吃這個藥喝酒能死人的。那咱們還得賠償了,另一個聲音說。別瞎說。顧小鷗你別聽他瞎白話兒,班長說。

她笑著。一直微笑著。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發(fā)現(xiàn)沉默地微笑是適合自己的武器,只遵循安定就能掌控局面。有一次單位一個男同事在電梯里對她說,條兒挺正啊。她目視前方,看著對面鏡子里的自己。男同事說,說你呢,傻了啊。她面無表情。男同事說,直勾勾的看什么呢,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做什么夢了。她面無表情。男同事說,一個人鬧心不,要不晚上我陪你啊,一起喝點。她面無表情。男同事身體湊向她,外套刮著她的背包。她面無表情。男同事用手在她眼前晃動,說,瞎了啊。她面無表情。電梯門開了,她走出去,男同事在身后說,神經(jīng)病。她走向自己的辦公室,沖自己滿意地笑了。

她知道酒精的好處,可以東倒西歪,裝瘋賣傻,像出離的快感。過后還可以說什么都不記得了。但她忘不了。酒精的刺激令人向往,像一個滑梯,讓重量無可阻擋地向下滑,在中間停住很難,需要調(diào)動全身的力量,四肢死死卡住邊沿,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最終總是會無可阻擋地掉下去。誰說的,世界是由墮落組成的。全身的毛孔打開,打開是一種本能。

她曾喝醉過一次,哭的傷心,閨蜜把她扶到衛(wèi)生間嘔吐,她反復(fù)地問人家,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嗎?你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都他媽是個混蛋。過了很多年,那個閨蜜從外地給她打來電話,小鷗,昨晚,我跟你那天一樣喝多了,也吐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在電話這頭不知說什么好,她想說,我們這個年齡不允許自己那么醉了。說出來的卻是,人生總需要醉幾次的。她只喝醉過那么一次,后來,就控制在似醉非醉的狀態(tài)里,頭有點暈。還能站穩(wěn)。能保證不說話。不用人扶。自己坐上出租車。優(yōu)雅地揮手。

那天,她看著大家,臉紅撲撲的,像少年。像她的少年。

大家開始引經(jīng)據(jù)典回憶小學發(fā)生的片斷,誰說不上來,就喝一杯酒。后來,大家開始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的那個人和聽的那些人都覺得很開心。有人念起了詩,說,這首詩是班主任古老師寫的,專門寫給他的,古老師把這首詩歌偷偷地夾在了他的作業(yè)本里。那個人說,這輩子就是這首詩改變了他,因為那一刻,他才知道,他這個全班倒數(shù)第一的人沒有被歧視,好像還有一丁點兒的被祝福。那個人在朗誦那首詩的時候,聲音哽咽:

“你聽,在昏昏欲睡的暮色中間,有一人在你大門邊唱著歌。他的歌比露水還溫柔,他前來把你訪求。”就是這樣一首詩歌夾在我的作業(yè)本里,那可是二十多年前啊,二十多年前這些字那就是黃金,生命的黃金。

大家齊聲叫好。有人說古老師怎么可能把這樣的詩送給你,我可是學習委員啊,永遠全年級第一的學委啊。那個人在說出這種感傷的時候,好像古老師寫的不是一首詩,而是憑空甩出了一塊布,把他蓋上了。

她端坐在沙發(fā)上說,這是愛爾蘭詩人喬伊斯《室內(nèi)樂》里的詩句。所有人的遐想突然遭遇了掃興。有個女人小聲嘀咕,就顯她有文化,誰不知道啊。另一個男人把嘴唇趴在那個女人耳朵上小聲嘀咕,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男人把手搭在了小聲嘀咕的女人肩上,他們的嘴越來越近地貼向了彼此的眉毛、鼻子、臉頰。

也許還有心?她不知道。她想但愿是吧。她覺得自己瞎操心,對自己有點不滿。她是一個離婚的女人。小學同學一共五十六人,有病、出車禍過世五人。嫁到國外一人。怎么聯(lián)系也聯(lián)系不上的三人。據(jù)說,怎么聯(lián)系也聯(lián)系不上的三個人,其實是聯(lián)系上了,但聽說同學聚會,迅速把電話拉黑,大家用不同的電話給他們打,他們又挨個拉黑,大家就知道了,他們很堅決。

現(xiàn)在,四桌擠擠,滿滿登登烏泱泱的四十七人都來了。

班長主持。他的肚子發(fā)福得嚴重,褲帶放到最后一個扣眼,皮帶末梢無奈地翹起來,像南瓜的蒂。有人逗樂,他是區(qū)長,一個腐敗的肚子。另一個人說,喝得都那樣了,我看夠嗆啊。小聲點兒,一個女人的聲音,口氣里夾雜著中年女人的鐵銹味。

班長說,今天最最遺憾的是我們的班主任古老師沒有來。還記得當年,她偷偷領(lǐng)著我們?nèi)ヅ励P凰山嗎?全班用一張紙往下傳,簽上自己的名字,默默無聲,那種感覺特別神圣,好像我們要去執(zhí)行一項重大的隱密任務(wù),不能聲張,不需要對視,只要前往,并相信?,F(xiàn)在想想她真是一個有情懷且膽大的老師,全班五十六人,有一個人出點意外,她就完了。很多很多年以后,我都參加工作了,有一次在馬路上看到古老師,她頭發(fā)全白了,說起當年帶我們?nèi)ヅ励P凰山的事,她笑著說,那次學校給了她一個處分。她說的時候,好像那不是一個處分,而是一份榮譽。但當年,她是那么想的嗎,我想問沒敢開口。我給古老師打了一輛出租車,她說什么也不坐,我只好給她送到公交站點,陪著她等車??粗宪?。她探出手跟我揮別。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她,后來聽說,她去南方跟兒子一起生活了。

我們現(xiàn)在跟古老師連線,班長說。

電話一直響。沒人接。

班長說,我想古老師一定有不得已的事情,否則她是不會失約的,昨天我們說好的要在現(xiàn)場連線。有一個人鼓掌。一個又一個人響應(yīng)。好像古老師會踩著掌聲從門口走進來似的。

她沒有鼓掌。坐在角落里,淚霧涌上來。

從小到大,她就一直在角落里。數(shù)理化對她來說是天書。她最怕老師提問,把脖子縮在領(lǐng)子里,心怦怦跳,老師偏偏總愿意把她提起來。她站著,像一截脫了皮的枯樹。

她一直站著。站到下課。全班同學都出去了,她不知道是繼續(xù)站著還是也可以出去。古老師進來,說,坐下吧。

她才知道自己以后是可以隨著鈴聲坐下去的。她回到家,拿出卷子讓父母簽字,母親破口大罵,罵的那些話,她聽不懂。父親沉默。父親七十八歲去世的,她回憶父親一生沒跟她說過幾句話。父親在家里像架子里終年不動的一件擺件,落滿灰塵,發(fā)黃發(fā)舊有裂紋,但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古董。她一度仇恨父親。在母親對她破口大罵的時候,她多么希望父親能站出來救自己,讓母親住口。沒有。長大后,她知道了,父親害怕引火上身。她原諒了父親。但無法原諒母親。

她每個星期會去養(yǎng)老院看母親,給她買很多吃的用的。她一到那里就困得不行,從頭至尾的睡覺。她躺在母親睡覺的床上,蓋著母親睡覺蓋的被子,聞著被子里的酸腐味道。暖和。睡思安穩(wěn)。醒來,穿戴好要走。母親把一千塊錢狠狠地往她的包里塞,她不要,拼命躲閃,好像母親塞來的不是錢,是隱藏的刀片。母親嚎叫,你不要是什么意思,快拿著,你是不是嫌少啊,你不要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瞧不起這點錢啊,你自己帶孩子裝什么相啊。

她跑出屋子??焖傧碌桶臉翘荨M崎_養(yǎng)老院的大門。想起孟庭葦,眼淚是有翅膀的。她把車窗搖下來,母親站在風里,揮手,她看到母親十指因風濕而彎曲。為了省錢母親買來染發(fā)劑自己照鏡子涂抹,中間漩渦的白發(fā)像一塊鏡湖,用一根發(fā)帶遮擋,擋得厚此薄彼。這些片斷就像她身體里的基因密碼,無論怎樣想要擺脫都剔除不了,她總是會不自覺地陷入沉思,就像有一雙手把她拖拽進一個黑洞。在那個墜落的過程中,刮得遍體鱗傷。洞底,呈現(xiàn)孤僻的光明,更深的暗淡。她失去了與任何人產(chǎn)生親密關(guān)系的能力。

心理醫(yī)生對她說,你是一個內(nèi)心極其強大的人,一般人早就分裂了。她說,我是分裂的。其實誰都是分裂的,關(guān)鍵是看分裂的基數(shù)是多少,能不能在終端進行自我整合。心理醫(yī)生說,你一直都整合得不錯。

她說,其實我已經(jīng)瀕臨崩潰了。

但就是不掉下去,這是你的高明之處。心理醫(yī)生說。

她說,一個人讓我覺得安全和踏實。只要一回家,我就打開電視,讓聲音充滿整個空間。

電視開多久?心理醫(yī)生問。

她笑了,這道考題,她勝券在握。她曾認識一個老師和一個警察,都是單身,電視24小時開著,出來進去家里都像有人似的,已經(jīng)用壞了好幾臺電視。她抬起頭對心理醫(yī)生說,我不用電視陪著睡覺。

心理醫(yī)生說,孤獨讓你警覺。

有時候,她會懷疑自己這份警覺,她想糊涂一點,醉一次,醉很多次,醉到看不清自己和這個世界,但就是糊涂不了,與生俱來的,在母親破口大罵的噪音里,完全失去方向的恐慌和細思極恐之后的敏感,讓她懷惴一把看不見的暗器,如一只隨時準備逃離現(xiàn)場的豬。她有超強鑒別氣味的能力。會狂吠??癖?。犧牲。她發(fā)現(xiàn)了前夫的隱情,在那些密織如發(fā)的細節(jié)底下,有一條隱密的河流奔竄著,把她撞疼。撞殘。撞碎。那是一個階梯漸進式的樂音,在最高亢處的頂點,她凝固了。她沒有哭鬧,甚至都沒有明說。她要孩子,那個二十多平的小房子,還有兩萬塊錢的貸款。前夫要家電,她說行。前夫說,房子就頂撫養(yǎng)費了,她說行。她和前夫從民政局出來,前夫要請她吃飯,她默默地轉(zhuǎn)身走了。那天,她記得很清楚,她站在民政局的門口,抬頭看天,天很高很藍,她有種出獄般重新做人的舒朗感。終于可以揚眉吐氣地體面做人了。

在默默忍耐前夫早出晚歸的日子里,她是一座孤島。公公婆婆小姑子抱團對她明暗交錯,把她壓成了一根針。她向前夫求救,收到的是更大的窟窿。她就用那根針慢慢地縫補,把窟窿縫平整。那些針腳成為一件外衣讓人指指點點。那根針搖身一變又成了刀斧,劈向自己。事后她想,求前夫就相當于求人販子送自己回家。那段時間,她總是晚上從家里出來,無處可去,在大街上游蕩,猶豫了好久,推開一間寫著周易算命的小屋子,那個人在紙上層層疊疊的畫了又畫,最后對她說,你的命太弱了,不祥之物就會附著其上,胡作非為。她問,怎么才能改變呢?那人說了四個字,命里注定。就是從那一刻起她信命了,她更加地沉默,大家說她神經(jīng)質(zhì),有病。她說,對,我有病。

那個男同學撲到她身邊坐下來,龐大的身體把她的左側(cè)撞得生疼,屁股壓在她的風衣上,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傾斜。她想站起來走掉,但不可能。

她使勁地拽自己的衣襟,男同學渾然不覺,向她敬酒,她躲閃,男同學把酒杯杵到她的嘴上,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像一個“小姐”,任嫖客羞辱。她揚手給了男同學一個耳光,唱歌的嘈雜淹沒了那種響亮,也許,并不響,似乎沒完全表達出應(yīng)有的憤怒。男同學更興奮了,把酒杯和酒瓶子扔到桌上,一把握住她的雙手,把她按向沙發(fā)靠背,整個身體貼向她,滿嘴的酒味說,你變了。

淚霧又涌上來。

2

古老師是教數(shù)學的。上數(shù)學課的時候她不用擔心,可以趴在課桌上睡覺。她的頭一直昏沉,她不知道這種昏沉是來自于母親的吼聲。來月經(jīng)的時候,她總是疼得滿床打滾,吃幾片止痛藥也不管用。她讓母親帶自己去醫(yī)院。母親說,你就是懶的,你看看你學習那個樣兒,你要是一刻不閑的學習,哪有時間頭暈,我年輕的時候肚子也疼,結(jié)婚就好了。

母親是中學語文班主任,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學習不好的事實。她總罵她,你怎么不被車撞死,你死了得了。母親說什么總愿意帶上死字。死像魔咒,跟隨了她一生。有時,她自己一個人在屋子里,靜靜地在某一處呆著,感覺像死了一樣的虛無,只有傾聽呼吸才確定自己還活著。她閉上眼睛聽著自己的呼吸,身體慢慢變輕,變得柔軟。她縮進沙發(fā)里捂著臉哭,哭了很長時間。母親讓她哭得煩躁,說,你要是非要上醫(yī)院就去,明天自己跟老師請假。

她跟古老師說,要去看病。古老師說,這對女孩來說可是大事,好好看看去吧,以后不行就在家歇幾天。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古老師,只看一眼,害羞地低下了頭走出辦公室?;剞D(zhuǎn)身跟正好進來捧著同學作業(yè)本的學習委員撞了個滿懷。她的臉更紅了。

她不知道學習委員有沒有聽到她跟古老師說痛經(jīng)的話。一想到這,心跳得更快了。過后,她想,就是學習委員告的密。

每次來月經(jīng)的時候,她都洇褲子。她不知道自己的經(jīng)血為什么如此洶涌,長大后才知道那是唯一釋放的方式。無論多厚的衛(wèi)生紙一下子就透了。她提心吊膽地活著??傆幸粔K紅掛在屁股上,她用坐墊擋著,跑回家去換褲子。每次母親看到蹭臟的褲子又是一頓破口大罵,那時沒有洗衣機,母親晚上批改完作業(yè)總是很晚,還要給她洗弄臟的內(nèi)褲,一邊洗一邊罵她怎么不死呢。

那天,她還是兩手把住坐墊的兩端包在屁股上往校園外面走,一個男同學攔住了她,那個男同學用一條腿搭在小門的欄桿上。她驚惶失措,臉憋得通紅。男同學一臉的壞樣子問她,你包著屁股干啥。

她的心要跳出來。她死死地把著坐墊,感覺溫熱的經(jīng)血一股一股地涌出,順著大腿涼涼地滑下。

男同學伸手去搶她的坐墊,她左右躲閃,經(jīng)血更多的流出。男同學把她推向大門的鐵欄桿上,她踉蹌傾倒,坐墊一把被男同學奪了出去,她的身體緊緊地貼著欄桿,不敢轉(zhuǎn)過身去跑掉。男同學看著坐墊上的一塊已經(jīng)硬痂的經(jīng)血,大聲地笑,一邊笑一邊把坐墊拎在空中,問她,這是什么???

她向上看著那塊經(jīng)血,頭暈眼花。她想上前搶下來,又害怕屁股上的經(jīng)血徹底袒露,她的身體只能緊緊地靠在鐵欄桿上。上課鈴聲響了,男同學跑回教室,操場空無一人,她才敢走出校門回家去換褲子。

她萬萬沒想到,當她換好了衣服回到教室,她的坐墊沒在座位上,而是掛在了教室后面學習園地的黑板上,那塊經(jīng)血如一個深不見底的井。她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地上,班長用一只胳膊環(huán)抱住她的頭,她看到七嘴八舌的同學的臉。班長把她抱到座位上,她看到自己的坐墊已經(jīng)在上面了,是沒有經(jīng)血的那一面。

這件事,古老師在課堂上一直都沒有提起,就像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整個班級都像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那個搶她坐墊的男同學,以后也再沒有欺負過她,對她無視,讓她感覺心安,這次聚會,他是過世的五人之一,聽說是醉駕。

燈一下子亮了,是誰本來想把燈光調(diào)得更暗,沒成想按錯了鍵。她才發(fā)現(xiàn),整個包房里,一對一對。她目瞪口呆。

燈很快又暗下去,比原來更暗。音樂復(fù)又響起。學習委員因剛才驟亮的燈光受到驚嚇,興致全無,龐大的身軀癱軟地滑到沙發(fā)深處。她猛地站起來,風衣又把她彈了回去。這次,她伸出手,把學習委員的上身推倒,學習委員如一個不倒翁倒了出去,風衣的下擺從他肥膩的屁股下面得以逃脫。她長舒一口氣,推開包房的門向走廊的深處。迎面看見一男一女兩個同學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男同學的手臂搭在女同學的肩上,女同學的手摟著男同學的腰,男同學像是喝醉了,把女同學撞得甩來甩去。

她突然尿急。

她與他們擦肩而過,她低下了頭。在衛(wèi)生間的拐角,她與班長撞在一起。班長也是滿臉通紅,她往左走班長往左走,她往右走班長往右走,兩個人相在那里,她不動,班長也不動了。她笑了,班長也笑了。

班長說,我還害怕你不會來。她想說,我其實就是想看看你才來的,但她沒有說。當年,班長把她的頭搭在他的臂彎里,把她抱到座位上,她一生難忘。一想到這,她的臉也紅了。班長說,你沒有變。

她低頭小聲地說,謝謝。閃身進了衛(wèi)生間,插上門,聽外面的動靜。

她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班長沒有走。在窗口背對著她的方向吸煙,頭發(fā)蓬亂,衣襟歪扭。她知道,他真的喝多了,他是同學中最大的官,區(qū)長,他不應(yīng)該那么狼狽。

她走過去,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一起看著窗外的夜色,誰也沒有說話。

班長把煙蒂扔到地上踩滅,一把摟過了她,她嚇得驚叫了一聲,后退兩步,撞到拐角的垃圾桶上,水漫出來,把她的風衣沾濕了一大塊。

她落荒而逃。才想起自己的包還在包房里,她走進去,看見沙發(fā)上、點唱機前、舞池里一對一對,都變成了一個人。她拿起包沖了出去。

推開山莊的大門她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了,沒有星星,山莊如一個與世隔絕的紐扣,遺失在大山深處。那種無邊無際的虛無感又來了,她沖著黑暗大口大口地呼吸,呼吸急促,她拼命地呼吸,失去了嗅覺。那種跟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被切斷了的恐怖感,她雙手向天抓撓地痙攣,喉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深切地扼住。她告訴自己別緊張,安靜下來,醫(yī)生告訴過她,你不是心臟病,心臟病沒有想要跳樓的窒息感,你是心理疾病。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有病,那么虛無的一個病。她感覺很傻。

她靠在冰涼的墻面上,讓自己安靜下來,她再一次成功地找到了呼吸,與世界又重新鏈接上了。她轉(zhuǎn)身摸著凸凹不平的墻體,把臉貼了上去。

班長在窗口看到了這一切,他張大著嘴巴不敢相信的樣子,把身體隱藏到窗簾后面。

她看著地面上薄薄的雪花,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走不出去的。冷氣讓她更加清醒。她跟呼吸又廝磨了一會兒,才折返回去,看到班長還是站在走廊的窗前吸著煙,她走過去,說,我要回家,大家都需要回家。

班長說,大家都喝了酒,根本不可能開車。

今晚我必須走,你們也必須走。她斬釘截鐵。

班長說,外面還飄雪了,這么遠的路,不好走,再說了,大家玩得那么嗨,誰也不能回去。

她說,你們要是不走,我自己走。

班長一把拉住她,你瘋了。

你們才瘋了。她狠狠地看著班長的眼睛。她說,如果今天古老師來了,她會多失望,即使她沒來,她也會知道的。

班長定定地看著她,像要把她吸進肚子里再吐出去。眼神暗下去。班長把煙扔到地上,用鞋底踩滅。又定定地看著她。她把目光更堅定地迎上去。班長說,你沒有變。她說,你變了。

班長說,你真的要走嗎。

是。

班長又掏出一根煙,她搶過來扔到了地上,抽那么多的煙不怕得癌癥啊。

你怎么跟我老婆一樣霸道。班長整理歪扭的褲子。

她說,你們到底走不走。

班長像下了決心,說,好,聽你的。

班長和她一起走進包房,班長先讓在點唱機旁邊的同學把音樂關(guān)掉,拿起麥克風說,同學們,今天玩的很盡興,時間太晚了,我們打道回府吧。

停了五秒鐘,班長把燈光按亮。

她松了一口氣。

所有人都覺得班長瘋了,這么晚,還下雪,又喝酒了,為什么要走。班長說,今晚我們都喝多了,所以要走。

喝多了為什么要走,一個男同學說。

因為,你的老婆和孩子在家等著你呢。班長調(diào)笑說。

別鬧了,這么晚,我都暈了,要走你們走,我是不走了。一個女同學坐在沙發(fā)里,把兩個衣襟往中間一抿,一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閉上了眼睛。

班長說,好,這樣,要走的我們分車回去,不想走的續(xù)房間。

有人去衣架上取外套。有人嘟囔,玩得好好的,要是這樣以后就別張羅了。更多的人開始穿外套。那個說不走的女同學一看大家都在動作,也走過去把棉襖穿上了,一邊穿一邊說,真是有病。所有人都穿好了衣服往門外走。

她一直站在門口,第一個走出去。班長和另外一些人跟著走出房間,大家自動坐到來時的車里。她站在空曠的黑夜里,感覺內(nèi)心從沒有過的寬敞,像開辟了一片集體站立著的鮮花園子,飽滿結(jié)實地開放著。她在黑暗里等待班長啟動車子,卻感覺天空是亮的。班長的車是最后拐出來的,他總是會把大家都安排好,她拉開車門,坐上車子,看著山莊如一個與世隔絕的紐扣,遺失在大山深處。她深呼一口氣。他們都沒有說話,不知說什么。后面的人酒都喝得太乏了,閉了眼睛做夢去了。她看著車窗外,又看了一眼薄雪里幽暗燈光籠罩的山莊,也閉上了眼睛。突然也覺得很乏,也許是車里那種整體的場感染了她,一種說不出來的又乏又困的感覺席卷了她。雖然她沒喝一滴酒,但也感覺暈乎乎的,她看了一下手機,已經(jīng)后半夜了,也是應(yīng)該睡覺的時間了,她問班長,你困嗎?班長說,小菜一碟。她不知道這個小菜,是指酒量還是時間。本來她想坐在后面的,但班長讓她坐在副駕駛上,她遲疑了一下順從了?,F(xiàn)在她覺得自己有義務(wù)陪著開車的人說說話,但一時間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班長也許看出了她的心意,說,挺晚的,你也瞇一會吧。她說,你行嗎。不是告訴你小菜一碟了嗎。她笑了一下。

她把頭靠在后背椅上,瞇了眼睛想,這個山莊離市區(qū)60多公里,如果不是班長,她是說什么也回不來的,她覺得他還是他們的班長,他之所以能當?shù)絽^(qū)長的位置是有道理的。想到這里,她睜開眼睛側(cè)頭看了一眼班長,班長聚精會神的開車,比在走廊里抽煙時精神兒好了許多,她又想起小時候,自己的頭曾搭在他的臂彎里,他把她抱到座位上,那是她今生第一次跟異性的親密接觸。她長舒了一口氣。班長好像感應(yīng)到了她的目光,想起她剛剛在雪地里痙攣的樣子,側(cè)頭看了她一下。就一下,一切都改變了。

120來的時候,她和班長并排躺在地上,班長像是睡著了,臉上沒有什么痛苦,酒精也許還在起作用,他的臉還是紅潤的。她感覺身體散架了一樣的沉,仿佛要沉到地底下,她使勁地想睜開眼睛就是睜不開。她聽到腳步聲。驚叫聲。關(guān)門聲。啪啪拍打她臉的聲音。她真是太困太乏了,她想好好睡一會。

她只是皮外傷。班長躺在靈柩上。照片是那個當天晚上不想回去的女同學發(fā)給她的。她像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快速刪掉,把手機關(guān)機。那個手機墳?zāi)挂粯犹稍诖采?,那么小,跟大山里的山莊一樣,那么小。她痛哭失聲,又趕忙捂住了嘴,好像害怕大家會循聲追趕過來討伐她。她快速辦完了出院手續(xù),逃犯一樣跑回了家,還好,那么多年,她跟小學同學沒有什么來往,沒有人知道她的住處,她感覺安全了許多。她開始整宿睡不好覺,她總是夢見班長零亂的頭發(fā),歪扭的襯衫,一雙憂郁的眼神看著她。她會驚厥,醒來一身冷汗,她不停地問自己到底有沒有錯,結(jié)局是自己就是一個千古罪人,明明知道大家都喝了酒,她為什么執(zhí)意要回來,可是如果不回來,他們會怎么做,能否集體面對酒醒后的自己。他們能否面對自己,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也害怕面對班長吧,她已經(jīng)退到了懸崖的邊緣。對于一個從小沒有體面的人來說,體面是她最后的一件內(nèi)衣。班長是她少年時最后的一件內(nèi)衣。

她吃過抗焦慮和抑郁的藥,但很快她就把藥瓶從窗口扔了出去,像把自己扔了出去,她聽到藥瓶砸向地面的細微破碎之聲。她又跑到樓下,看那個藥瓶像看著自己的尸體,踢了兩下,走開了。

她走在大街上,游魂一樣。鼓起勇氣跨進一家按摩房,當陌生的手觸碰她久已干涸的皮膚,沒想到按出了水。她在水里游弋,像一條不知名的魚類,被一個人釣上岸,放在水桶里拎回家,燉了,吃進肚里,排泄掉。

有時,她躺在床上,感受著時光的寧靜。如一潭死水,湖底色彩波瀾。兩種力量不斷地沖撞著,把她湮沒又托舉。她在那種不能掌控的浮沉中,自我懷疑又無比堅定。

3

她不知道班長的愛人是怎么找到她住處的。打聽。跟蹤。還是報警。她沒有問,她一直關(guān)機。與世隔絕。除了定期去心理醫(yī)生那里,正常上班,就是必要的工作交流,她也很少跟同事說話,其他時候,她都是一個人看書。書讓她感覺安全和熱鬧。

班長愛人敲門的時候,她正在冥想。心理醫(yī)生告訴她,治療焦慮和抑郁最好的辦法就是冥想,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傾聽呼吸不散亂,就會充滿力量。定住,就像地下的根須,無限地扎根,當你有了足夠的力量定在一個地方,外界的狂風暴雨就不會讓你倒下去了。

她很難坐住,神思混亂,每一次思緒跑出老遠她才意識到,趕忙拉回來。又不能拉得太狠,太近又飛不起來了,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能看到卻摸不到,正好。那個距離她總是搞不好,要么呼吸急促,要么昏昏欲睡,需要持續(xù)的練習。

敲門聲穩(wěn)定,她想也許是收電費的。她從門鏡里看是一個女人,她問你找誰,班長愛人說,你是顧小鷗吧,你想躲到什么時候。

她打開了門,沒想到走廊還有好幾個男女同學,氣勢洶洶抄家一樣涌進屋里,她看著他們把地面踩得臟亂的腳印,她說,你們想干什么。

你為什么不去參加班長的葬禮?你還是人嗎?

你關(guān)手機是什么意思?就是害怕我們找到你。你以為不承擔任何責任的消失就完事了嗎?你就是殺人兇手!

班長愛人開始哭。

她看著落地鏡子里的自己,被他們呈半包圍地困在里面,她說,你們想怎么樣?

所有人都噤了聲,好像他們并沒想好要對她怎么樣,找到她成為了最重要的動力,至于找到以后干什么,并沒有商討。

班長愛人說,人說沒就沒了,不能白死,我要告你賠償經(jīng)濟損失。

她說,那就告吧,法院判我給你多少我一分都不會少。

班長愛人看著她冷靜的倔強的臉,上前一把薅住她的頭發(fā),她想起了手機視頻里的校園霸凌和小三被原配肆無忌憚?chuàng)]打的鏡頭。她拼命反抗,伴隨著歇斯底里的喊叫,所有人都愣在當場,這個場面是他們沒有想到的。大家就是覺得她太不地道了,班長這樣走了,她這個當事人不露面,太過分了!他們就是要為班長討個說法而已?,F(xiàn)在,她像一個失去控制的精神分裂癥患者,全身痙攣地繃緊,如一條不能彎折的棒子,四處擊撞,自己的碎屑也紛紛而下。兩個女人死死攥著對方的頭發(fā)不放,頭都抵到胸口,大家只看到兩個黑色的頭晃來晃去。有人上前去掰她們的手,一邊掰一邊說,你們放手,有話好好說。但掰開了一個人的手,另一個人就趁機揮打。她的小肚子被班長愛人踹了很多腳,她拼命地反抗。她倒在地上,整個身體摔了出去,一綹頭發(fā)攥在班長愛人的手里,像一把匕首。

大家坐下來談怎么辦。她一言不發(fā)。班長愛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罵,說班長沒了,家里孩子上大學,以后找工作結(jié)婚老了錢了,她孤兒寡母的怎么辦。

她說,我一直都是孤兒寡母。

你是成心的,班長愛人又要站起來打。大家按住。對班長愛人說,我們來不是讓你們打架的,我們就是想知道顧曉鷗你到底為什么躲起來。

她不就是害怕?lián)熑螁?!班長愛人一邊說一邊抽出紙巾擤鼻子。扔到地上。

她站起來,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卡,說,這里有五萬塊錢,是這個家的全部家當,你們拿去吧,如果覺得不夠,等法院判。

班長愛人看著她的樣子,猛地站起來抓起她手里的卡扔到地上。你以為這點錢就能買一條人命嗎?他一年賺多少錢你知道嗎?你看你那副不要臉的樣兒!你……

她又聽到了小時候母親罵她一樣的聲音。那些話她聽不懂,但那些話如刀斧一樣的鋒利,足以把她揮砍成一堆破敗不堪的棉絮,飄得到處都是。

她坐到沙發(fā)上,閉上眼睛,雙腿盤坐,兩手搭在膝蓋上,拇指與食指契合。有什么東西砸到她的身上,她晃動著,很快又穩(wěn)住。大家七嘴八舌說了什么,她也聽不見了。她感覺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空,那些人成為了一些猛獸,一些石頭,一攤水,一片光線。她的根須緊緊地向地下延伸。

她的神思從沒有過的專注,她的腳步沉重,仿佛千斤重。她移動著,身上青銅色的鎧甲一層層卸落,直到赤裸如一個嬰孩兒,光溫和地灑在她的身上。她越走越輕松,像生出了翅膀。她看見了母親、前夫還有班長,他們也在走著。她越過他們的頭頂。她看見母親伸出因風濕而彎曲的手指,越來越長,把她摟進懷里,有刺,很疼,她試著貼上去,刺越來越軟,像夢那么柔軟。那是一種接近透明的白色,清亮又渾厚。她流下淚來。

母親流下淚來。

大家什么時候走的她不知道,睜開眼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白色地磚上的腳印,重疊得凌亂。班長愛人擤的鼻涕紙,扁扁地趴在地上,上面印著大大的腳印。那張五萬塊的銀行卡趴在那些黑白相間的腳印里面,充滿獨立的色彩。那是一張藍色的銀行卡,她以前從未仔細看過銀行卡的模樣,就像她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身邊很多東西的樣子。萬事萬物,每天都如流水一樣嘩嘩淌著,她連看客都不是。

她把手機從枕頭下面拿出來打開,尋找不同的角度用濾鏡拍照。那張照片在幽藍的光影下,鞋底的紋理如發(fā)絲般清晰,像曲折的道路。銀行卡如一堵藍色的斑駁墻壁。她很滿意。發(fā)了一個朋友圈。

沒想到會有那么多人點贊。

〔責任編輯 宋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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