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1
方舒外出學習了兩個月,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學習班本來還有一周時間才結(jié)業(yè),可是學校臨時被上級安排了其他教學任務,他們這批學員被提前結(jié)業(yè)。學員們很是不滿,倒不是因為少學習了一周遺憾,而是突然結(jié)束這管吃管喝管住啥心不操的美好生活心有不甘。在一場場的告別酒局后,方舒和其他三十五個同學依依惜別。躺在火車下鋪的方舒翻看著手機相冊,心里想著,下了火車就又回到了原點。每天單位、家、學校三點一線,忙完工作忙家務,忙完家務忙孩子,忙完孩子忙老人……總之,一睜眼就是雞零狗碎的世界。哪里像在學校的時候,頓頓飯有人準備好,還是不重樣的自助餐,吃完碗筷一放就可以甩著手哼著歌回宿舍休息娛樂。每天,同學不是約著浪皇城根,就是三五成群的飲酒作樂,學習反而成了調(diào)劑,想學就學,不想學也沒人管,全憑自覺。后來,還是班長的一句話為這樣的學習定了性:學習是廣交朋友,開闊視野的手段,不是根本目的。沒錯,這個社會,廣交朋友才是王道。你看,大家常掛在嘴邊夸一個人的話就是:看看某某,路子野得很,朋友遍天下,啥事都能辦。
到了家的方舒,推開門的瞬間,她想拎著行李箱扭頭就離開,不管去哪都行??墒强吹綁ι吓畠旱恼掌?,方舒深深地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才踏進了家門。方舒從入戶門走到臥室,是踮著腳尖,一跳一跳地過去的。因為地上到處是女兒的玩具、零食、衣物,還有各種各樣在方舒眼里的垃圾、垃圾、垃圾。方舒進了臥室,看見到處亂扔的衣服鞋襪,心里已經(jīng)沒有了氣也沒有了急,她知道這才是自己生活本來的樣子。如果她提前告訴了丈夫她回來的時間,他一定會花大價錢雇幾個鐘點工,把家收拾得利利索索,她看著開心,可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會想法把錢再從她手里要回去。方舒的丈夫丁大力沒有固定的職業(yè),今天跑保險,明天賣房子,后天做策劃,沒有一樣工作他能做過一年。眼高手低,沒本事,這是方舒對丁大力下的定義。后半句隱含的意思就是,當初瞎了眼看上他。所以,對于在事業(yè)單位有著穩(wěn)定收入的方舒來講,丁大力掙得比自己少得多還朝不保夕。
丁大力和方舒是高中的校友,班挨著班,丁大力本身其貌不揚,學習平庸,原本進入不了方舒的視線。臨畢業(yè)的時候,這座小城開始鬧地震,小城本來就在地震帶上,方舒記得很小的時候就鬧過一陣子地震,那會子好像唐山大地震剛過去不久,人們談震變色。方舒家在六樓,是頂樓,她的父母那陣子天天帶著方舒睡在樓下的小帳篷里,正值夏季高溫時節(jié),熱倒不怕,就是蚊子太可怕,方舒的體質(zhì)又特別愛招蚊子,方舒那時年齡小得可能不會有記憶,就因為渾身被蚊子叮得沒有一處好皮膚,讓方舒的腦海里對那個夏天像被大火燒毀皮膚的人一樣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那種哪兒哪兒都癢,哪兒哪兒都被撓得破破爛爛紅刺拉拉的,又被母親涂上紫藥水防止發(fā)炎,整個夏天,身體都是紅紫相間,渾身散發(fā)著醫(yī)院的味道久久難忘。和方舒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后來也不和她玩了,他們說她得了皮膚病,會傳染,所以,方舒的那個夏天被地震攪和得倍覺凄涼,連她自己也有點懷疑真的是得了病而不是蚊子惹的禍。后來,地震的傳言漸漸弱下去,天氣一天天涼下來,樓下避震的帳篷也逐漸減少到寥寥無幾。方舒的父母最后也悻悻然回到樓上的家里繼續(xù)之前的日子。
時隔多年,關于地震的各種謠言又開始滿天飛,政府怎么辟謠也敵不過廣大人民群眾的七嘴八舌,畢竟當年政府的宣傳手段有限,除了電視、報紙,好像也沒有更好的途徑阻止謠言的蔓延,從古至今都是謠言止于智者,更多的人不是智者,反而都是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吃瓜群眾,這些謠言再一次擊中了方舒內(nèi)心的記憶,那個夏天關于身體的潰爛和心靈的自卑和孤獨讓方舒寢食難安。方舒的同學們更是下了課就熱衷于討論有關地震的五花八門的話題,人人都仿佛變成了預言家,以后的日子里關于世界末日的種種猜想和今天的情形如出一轍。這天,烏云壓頂,空氣沉甸甸的擠壓人的心口,正是午后最明亮的時光,天地卻顯得比夜更黑沉,教室里開著燈也昏暗得像鄉(xiāng)下的牛棚子。下課鈴一響,學生都迫不及待地沖出教室,五六十人的教室憋騰騰的讓人上不來氣兒。方舒和幾個同學趴在欄桿上閑聊,有一個同學神秘兮兮地說,他住在鄉(xiāng)下的奶奶打來電話說,最近村里的狗到了晚上就叫個不停,用棍打都沒用。他爸悄悄對他媽說,這是大地震的前兆啊……方舒他們聽了,嚇得緊緊抓住眼前的護欄,好像手一松開樓就會塌一樣。就在這時,教學樓很善解人意地抖了幾抖,方舒只聽旁邊的男生大喊一聲:地震了!就看見身邊的同學倏忽間不見了,只留下她呆頭呆腦地杵在原地不動彈,不是方舒不想跑,是她的大腦發(fā)出跑的指令,可是她的身體竟然呈現(xiàn)擰螺絲的神奇效應,她的雙腿像螺絲一樣開始原地旋轉(zhuǎn),仿佛把整個身體擰得越來越深,越來越緊……就在這時,方舒被一雙大手扯了起來,拉著她飛快地跑下教學樓,樓下的操場上早已烏泱泱的全是人頭。方舒就像從屠夫的刀下死里逃生的小羊一樣身子發(fā)顫,她緊張到連一句謝謝都忘了給拉她下樓的男生說,反而是那個男生安慰了她,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說,沒事了,安全了。這個男生就是丁大力,這隨手一拉和這輕輕一拍飄來的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從此后,把兩個陌生人扭結(jié)成了一個鍋里的米,而他們以后的大把光陰都在熬這鍋夾生飯。
2
方舒在家用了蠻荒之力才把家暫時恢復到能看過眼的地步,她實在干不動了,丁大力知道她回來了,反而找借口說自己在外地忙工程,要過幾天才能回家。女兒被寄放在丁大力的親姐姐,方舒的大姑姐家。方舒知道丁大力是在逃避自己的責罵,在聽完丁大力的借口后,方舒哼了一聲就掛了電話。她根本不想和他多費一句口舌,有那個力氣不如留著接孩子的時候去應付大姑姐。方舒把學習回來帶的特產(chǎn),給大姑姐狠狠地裝了一大包,大姑姐是個熱心人,也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犟骨頭。方舒在丁家和她多年的你來我往中,對這個大姑姐已經(jīng)有了一套應對的辦法。見了面就狠狠地夸,臨走時要留下豐厚的禮物,要讓她在姐夫的家里有面子,抬得起頭。早些年,丁家家境寡薄,常常靠姐夫家接濟,大姑姐在婆家就沒有太多地位,又生了個丫頭,在家就總是要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隨著丁大力和方舒的結(jié)合,方舒的體面給大姑姐撐了場面,雖說弟弟丁大力還是那么的不爭氣,可是長得端莊身份又是公務員的弟媳婦提氣啊。
方舒很順利地接到了女兒,大姑姐把那一大包特產(chǎn)擺了滿滿一茶幾,方舒知道,她是擺給姐夫和婆婆看的。離開大姑姐家的時候,方舒一手領著女兒,一手拎著大姑姐蒸的包子,做飯的手藝,大姑姐在家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所以,這包子方舒沒有客氣地拎上了,這可以當她和女兒好幾天的飯。回家的路上,方舒打開車窗,車內(nèi)的燥熱被外面的涼風吹走了一大半,方舒想,這就是小城和皇城的區(qū)別,早晚溫差明顯,不管正午的陽光多么灼熱,太陽一落山,就帶走了熱量,換來夜的涼和月亮的陰,小城人民在各種的夜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論天氣還是生活,小城都有著比大城市更適宜人生存的優(yōu)勢。
這幾年,小城不遺余力地打造宜居城市,在全國也創(chuàng)出了一點名堂,到了夏天旅游旺季,小城的大街小巷操著外地口音的明顯多了起來,夜市攤上,這些外地人說著全國各地的話扎堆吃喝,大家都說來小城,不喝一場奪命X5(本地啤酒)不啃一頓大塊羊肉就算白來了。這個點,方舒回家的路上,路邊的燒烤攤此起彼伏,男人大都卷著短袖褂子,露著或白或黑或干癟或肥碩的肚皮,舉著大扎杯咣咣的喝啤酒,讓方舒在內(nèi)的女人們都納悶的是,在大庭廣眾愿意敞胸露懷的男人大都身材已被生活毀得面目全非,而那些身材看起來干練舒服的往往老老實實的穿得板板正正,男人和女人的思維真是針尖對麥芒,女人恰恰相反,身材好的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想方設法的讓所有人觀瞻自己的好身材,身材不好的就一條寬松式文藝范睡裙,起到一裙在身遮百膘的好效果。
方舒開著車,看著風景,聽著女兒從后座趴在她的耳邊嘰嘰喳喳地給她匯報這些天積攢下來的話,從女兒的嘴里方舒知道丁大力中午還在大姑姐家吃包子喝雞蛋湯,下午就出門做工程掙大錢去了。方舒想,果然男人都是網(wǎng)上說的大豬蹄子,呵呵,他丁大力在方舒眼里連大豬蹄子都不配。
3
方舒第一天上班就遲到了。
方舒不在家的這些日子,女兒去幼兒園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有搭無二的去了幾次。大多數(shù)時間都和丁大力睡懶覺,到了日上三竿,丁大力帶著她去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姑姑姑父家蹭吃蹭喝,吃完碗一撂,丁大力去忙他的事業(yè),女兒就留在家里玩。所以,早晨起床的時候,方舒不知道哄了多少回、嚇唬了多少次才把女兒帶出門去上幼兒園。幼兒園老師見到方舒和女兒的第一句話就是:您終于回來了。方舒不好意思地笑了。這世界上盼著你回來的未必是睡在一個被窩最親近的人,反而是這些和你的生活并無多少交集的陌生人。
方舒踏進辦公室的時候,遲了大概半個小時。和方舒一個辦公室的老黃,見到方舒進來,高興地又是抹桌子又是泡茶水,實習生小王打趣老黃,黃主任,方姐回來你比她老公還開心哦!老黃也不惱,瞇著眼,頂著個肉球腦袋,說,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么,你方姐的老公肯定比我開心撒,開心地你方姐沒睡好覺,上班都遲到了……說完這話,老黃又沖方舒擠眉弄眼,方舒說,別擠了,就一道縫再擠該眼球內(nèi)陷啦,老丁在外地根本就沒在家,我這是讓孩子拖累的遲到啦。老黃聽了,搖著大腦袋打著哈哈說,不著急不著急,遲早要回來收拾你的嘛。方舒沒再接老黃的茬,她知道要是把這話接下去,老黃能和她糾纏一上午。有時候,她很是佩服這些和老黃一般年紀的中年油膩男,你任何的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只要他想,就能和下半身運動聯(lián)系起來,而且還那么的順溜。在后來的日子里,方舒漸漸領悟了一件事,凡是在這方面嘴上勁很大的人,是來不了實戰(zhàn)的,他們只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方舒稱之為“意淫”。而相反的,有一些人,悶騰騰的,看著一本正經(jīng)道貌岸然的,在某些場合仗著幾兩貓尿下肚,就原形畢露,那咸豬手一點兒都不安分,不是在你的背上拍一拍,揉一揉,就是趁機在你的大腿上摸幾下,有的還假意和你說點悄悄話,那臭嘴就熱氣哄哄地在你的耳邊你的臉跟前拱一拱,膽子大的一個不防備就親一下你的臉頰,說什么這是西方禮節(jié)。這種情況下,你和一個醉鬼也講不清什么道理,只能暗暗地吃了這個虧。這些人在揩完油后,又或許能在另外的場合見面,這個時候,他們又是正襟危坐,張口閉口原則與規(guī)矩,方舒心里一萬個鄙視,臉上卻掛得平平的,好像和他們是第一次見面。
老黃在方舒的眼里就是第一種“意淫”之人。老黃懼內(nèi),這是全單位公開的事實。之前老黃是科室主任,單獨的一間辦公室,方舒和實習生一間屋。后來,全國上下整頓辦公用房,越往下越嚴格,方舒的單位領導一開始沒重視這件事,讓辦公室看著辦,辦公室也沒有充分領會精神,就不痛不癢的調(diào)整了幾間辦公室。領導還是坐在大房子紋絲不動。后來,市里成立專門的檢查組對全市辦公用房嚴查,他們單位準備不及,被全市通報批評,市里大會小會都要其他單位引以為戒,單位領導也因此給了一個警告處分。背了處分的領導把辦公室的人從頭到尾狠狠地熟了一頓皮,辦公室主任天天掛著個驢臉,請來搬家公司吆五喝六地將各科室整合,有的辦公室實在沒辦法,怎么整合都有點超標。最后不知道誰出的餿主意,將一間大辦公室隔成兩間,中間的隔斷打的時候打成空心的,原本寬敞明亮四方四正的辦公室,都被隔成了條條房。尤其是財務室,因為就一個會計,面積少得可憐,給她的辦公室隔了一扇窗戶,狹長的辦公室,會計坐在靠窗的位置,每次方舒去報賬的時候,推開門,要夠著脖子才能看見會計在沒在,而會計也伸著本來就齁長齁長的脖子看來人是誰。方舒看著會計一日比一日長的脖領子,說,你這哪是辦公室,分明是望夫崖嘛。會計惱怒地敲著旁邊的墻,說,你聽聽,你聽聽,空的,空心的,隔了一米的空心就是不給活人用,我和你說小方,我現(xiàn)在一推開辦公室門就覺得上不來氣,什么時候不開燈就是個渣滓洞。暖氣片也隔在空心墻里了,都不知道挪出來,冬天冷不冷的先不提,你說要是暖氣片漏水了怎么修,怎么個修法?還有用的這什么爛尾材料,一點音不隔,說句不好聽的,放個屁都怕隔壁聽見。方舒除了萬分同情地寬解她幾句,也做不了什么。打隔斷的時候,放十一長假,等到收假回來,隔斷已經(jīng)打好了,除了一片狼藉等著大家伙去收拾,其他的一概蓋棺定論。方舒他們辦公室是最幸運的一間了,除了進來一個老黃,調(diào)整了一下格局之外,其他的都沒有變,包括方舒在地中央養(yǎng)的一大堆花也依舊幸福的腆著臉長得又濃又密。其他科室的人來找老黃,都說,還是黃主任艷福好啊,美女鮮花環(huán)繞,真是越來越年輕了啊。
4
老黃的到來,讓方舒最不適應的就是中午吃飯和休息。女兒上幼兒園之后,方舒中午是不回家的,她要么吃吃食堂,要么點點外賣,要么到周邊晃一圈找點吃食。有很多時候,中午是方舒和閨蜜聚餐的好時間,隨著每個人都結(jié)婚生子,方舒和朋友們聚會的時間大部分安排在了中午,下午要接孩子要輔導功課,很難湊在一起,中午,孩子要么在學校吃飯休息要么去小飯桌,這段時光成了已婚媽媽們最愜意的一段時光。吃吃美食,逛會兒街,喝杯小資咖啡,戳一戳各自的家長里短,把在家里在單位積下的一肚子苦水壞水餿水一股腦倒出來,真是大河向東流啊,你倒我倒全都倒啊,至于倒出去的這些惡水流到哪里,方舒他們才不關心。
老黃這個人中午基本上雷打不動吃食堂,吃完飯繞著單位的大樓轉(zhuǎn)幾圈,然后回到辦公室支開一張行軍床午休。一個大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辦公室的當?shù)厣?,方舒就是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后面也感覺渾身的汗毛在打結(jié)。老黃倒是無所謂,沒有幾分鐘就鼾聲貫耳,睡到忘情處,還掀起衣服,露出白花花的大肚皮,方舒想,在老黃眼里,自己根本就沒有性別差異,他已經(jīng)不在乎方舒眼里的形象二字,這一點方舒倒覺得老黃活得很真實,對于和自己無干的人或事就是這么坦然,這也是所有人都說老黃懼內(nèi),只有老黃自己說,一個怕字省了多少心。在婚姻生活里,老黃是活得通透的不多的幾個人,他的懼內(nèi)不是酸倒牙的因為愛,而是省心。在形形色色的婚姻里,能讓人過得省心,不就是最好的日子嗎?多少的婚姻敗給了焦慮、煩躁,敗給了雞毛蒜皮,能把日子過得和和順順,不就是人生的贏家嗎?丁大力倒是不怕她,可是他們的日子沒有和順過,反而有無休止的吵鬧,直到近幾年,方舒突然間想開了,對丁大力的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聞不問,就算丁大力想找茬和她鬧氣,她都不應戰(zhàn),對于一場永遠打不贏也輸不掉的戰(zhàn)爭,方舒不知道一直戰(zhàn)斗下去的意義何在,與其耗費元神,不如養(yǎng)精蓄銳做點有意義的事。也就是這個時候開始,方舒開始了寫作,漸漸地在文學圈里嶄露頭角,這次出去兩個月的學習就是全國性創(chuàng)作班,方舒用自己的文字虛擬著自己的夢想世界,她一直記著自己剛開始寫作的時候,把作品發(fā)給一個作家姐姐看,作家姐姐給了方舒很多中肯的意見。打動方舒內(nèi)心最脆弱的那根神經(jīng)的是作家姐姐的那句話:寫作能讓你成就自己所有現(xiàn)實生活中的遺憾??吹竭@句話的時候,方舒的眼淚刷地一下就下來了,這是方舒的閨蜜都不能詮釋的內(nèi)心。人生有一知己,足矣。方舒到這一刻才真正悟到了這句質(zhì)樸的話語背后潛藏了多少對人生的參透。
中午的時光為了讓彼此更自在些,方舒沒事的時候基本上都會去單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要一杯咖啡,慵懶地窩在沙發(fā)上,隨時用手機寫一點東西,久而久之,方舒習慣了這樣的寫作,她的很多詩就是在這個時候?qū)懗傻摹?/p>
5
丁大力是在方舒上班一周后才回了家。
方舒看見丁大力第一眼的時候,女人的第六直覺告訴她,丁大力外面有人了。以前的丁大力就是嘴上叫囂著老子在外面女人一大把,方舒都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今天的丁大力,明顯不一樣,以前的丁大力無論冬夏,一年四季都是牛仔褲體恤衫運動鞋,唯一的一身西裝襯衣就是他們結(jié)婚時置辦的,就穿了一天從此后束之高閣,按丁大力的話說,他就是這么專情的人,對衣服對人都一樣。反正他也沒有正經(jīng)工作,穿什么衣服都無關緊要,舒服就行。今天的丁大力,進門后,脫下的是一雙锃明瓦亮的皮鞋,黑西褲,淡粉色的短袖襯衣,這么多年都沒怎么打扮過的丁大力就像換了一個人,以前方舒眼里那個微駝著背的黑瘦男人,變得挺拔白凈起來,沖著方舒笑著說你回來了的時候,那一口因為抽煙而微黃的牙也有了比平時少有的溫柔。然而,在這個男人稍縱即逝的眼神里,方舒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絲閃躲,這是孩子做錯事的時候內(nèi)疚的躲閃。
拖地的時候,方舒假裝挪丁大力的皮鞋,趁機觀察了一下鞋子的質(zhì)量,花花公子的正牌貨,方舒想怎么也得一千多,她在想丁大力是掙錢了還是傍上富婆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丁大力湊上來想要和方舒溫存一下,方舒努努嘴,女兒睡在懷里。丁大力也不再勉強,略顯失望的去了另外一間臥室,方舒覺得丁大力那不是失望,是解脫,她分明在丁大力出臥室門的時候聽見他長出了一口氣。換了以前的丁大力,這么長時間沒有見面,就是想盡辦法也是要和方舒做一次的。仔細想想,方舒回來,他卻躲了出去,也許他并不是想躲方舒的責罵,而是實實在在的在躲方舒這個人。這讓方舒陡然的冒起了一股火,他丁大力憑什么嫌棄她?或者,說得更不堪點的是,他憑什么拋棄我搞外遇?
方舒把女兒緩緩地放在一邊,打算去和丁大力理論一番。丁大力的臥室門竟然是關著的!丁大力任何時候睡覺都不會關門,就是上廁所他都很少關門,直到有了女兒,他上廁所的時候才有所顧忌,但有時候也會忘記。方舒一把推開小臥室的門,丁大力光溜溜的直挺挺地睡在小床上,方舒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真是哭笑不得,丁大力什么時候有裸睡的愛好的。方舒的用力推門并沒有打擾到丁大力的睡眠,方舒想了想,過去給丁大力搭了條單子,丁大力腦子抽筋,可不能影響到女兒。
謝有順 書法
回到臥室,重新躺下的時候,方舒的手機短信響了,是弟弟方鑫發(fā)來的。方舒和方鑫,姐弟倆,父親取名“舒心”,母親說男孩子要多金才有底氣,所以弟弟的“心”換成了“鑫”。不過,弟弟的名字既沒有讓父親如了舒心的意,也沒有滿足母親多金的愿。從小到大,弟弟方鑫就是個惹禍精,成績差得一塌糊涂,惡習一大堆,抽煙喝酒打群架早戀,方鑫沒有一樣落下的。母親開家長會常常是在方舒的班里聽完表揚,再到方鑫的老師那挨足了批評。方鑫高中上了兩年,實在是混不下去了,父親托了人,搞到了畢業(yè)證,把方鑫送去參了軍,那時候在家管不了的頑劣子弟都被送到部隊這個大熔爐里去打造,不論成功與否,至少野性子能收斂一點。方鑫當兵回來,父親在電力系統(tǒng)有內(nèi)部照顧政策,部隊轉(zhuǎn)業(yè)的優(yōu)先錄用,方鑫成了電力局的電路檢修員。電力行業(yè)工資待遇很好,可是方鑫的工種比較苦,就是大街小巷常常能見到的那種爬在電桿上檢修電路的。經(jīng)過培訓,方鑫被局里分配到了縣里的供電所,這也是新政策,新上崗的人員必須下基層鍛煉兩年??h里又把他派到了村子上,村子里的條件比較艱苦,爬電桿真是冬天凍死夏天曬死,春秋兩季大風刮跑,方鑫在父親的高壓政策下,還算爭氣堅持了兩年,方舒想這或許也是當過兵的功勞。
兩年后,父親又賣著老臉打點著給方鑫換了個工種,抄電表,這個活掙的錢比爬電桿少點,可是輕松啊。方鑫回了城就開始了瀟灑生活,天天不是喝酒就是打游戲,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掙的錢不夠自己揮霍,經(jīng)常和父母伸手。父母親嬌慣唯一的兒子,總說男孩子結(jié)了婚才能收性子。方鑫結(jié)婚的時候,新娘子的肚子已經(jīng)顯懷,怕影響胎兒,方鑫在酒店包了一間豪華套房作婚房結(jié)了婚。新婚三天一過,方鑫兩口子就和父母住在了一起。方舒的父親在電力部門是老資格,福利分房的時候,分了一套簡易二層,說洋氣點就是二層別墅。房子公攤小,面積足夠大,又是上下兩層,所以弟媳婦家沒有在買房子的事上多糾纏,總不能孩子生下了再補辦婚禮吧。未婚先孕在當時也還是不光彩的。弟媳婦沒什么正經(jīng)工作,在商場里做導購,懷孕之后自然就徹底待在家里養(yǎng)尊處優(yōu)。方家二老都剛剛退休,樂得在家伺候兒媳孫子,方鑫結(jié)了婚還是個甩手掌柜。方舒有時候心疼父母,就教訓一下弟弟讓他管管自己的老婆,別那么懶,方鑫倒是也聽姐姐的話,一來二去,弟媳對她這個大姑姐就很是不滿了。但弟媳很聰明,她不和方舒正面起沖突,人家的原則是惹不起躲得起,油滑得就像個泥鰍,方舒除了訓一訓弟弟,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后來連方鑫也開始躲著她了。父母怕她傷心,反而勸慰她,他們還能做得動,等干不動的時候再來麻煩他們,你就不要計較這么多了。方舒也就此死了心,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清官也難斷的家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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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鑫短信很長,大概意思就是,他結(jié)婚的時候為了孩子沒有買新房,也沒有裝修一下現(xiàn)在的住房,現(xiàn)在孩子大些了,他們想把住的房子裝修一下,現(xiàn)在人家里誰還住水泥地的老房子。裝修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暫時住到岳母家去,自己的父母希望姐姐能接過去住一段時間,收拾好了他們就把父母接回來。方舒想了一會兒,給方鑫回了一句:知道了,和你姐夫商量一下。方舒的信息回復得模棱兩可,她不是作不了父母來家里住的主,而是她要回趟家問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前兩天學習回來去看父母的時候,他們對這件事也只字未提啊。
第二天送了女兒去幼兒園,方舒給老黃發(fā)了個信息請了半天假,就去了父母家。
方鑫給方舒開的門,父親家的小院已經(jīng)擺滿了東西,父母家的二層小樓還帶個獨立的小院子,平常就種點時令菜,養(yǎng)些花花草草,堆一些雜物。方舒看著滿院子的東西愣神的光景,方小濤小朋友,方舒的親侄子,撲到了方舒的懷里,兩歲多的孩子還叫不清楚姑姑,嘴里“嘟嘟、嘟嘟”的喊著,眼淚流得不住氣,鼻涕蹭了方舒一裙子。方舒的這個侄子和自己的女兒差不多大,方舒雖然結(jié)婚早,可是她因為一側(cè)輸卵管堵塞,懷孕異常困難,耗費了很多的時間、金錢、人力才有了寶貝女兒,一點兒也不像弟媳,生下了侄子沒多久就又懷上了,方鑫很堅決的讓做掉了。
小濤乖,別哭,告訴姑姑誰欺負你了?方舒一面用紙巾給侄子揩著鼻涕一面安慰著。方鑫氣呼呼地說,哭,就知道哭,一點兒男孩樣都沒有,不就是殺了個雞吃嗎?咱們都搬走了,沒人喂雞,雞不得餓死了啊。這下方舒明白了,原來是父親給小濤養(yǎng)在院子里的兩只小雞讓方鑫給殺了。在大人眼里,雞只是食物鏈上的一環(huán),在孩子眼里,雞就是玩伴就是朋友,眼看著,自己的好朋友被殺害了,換了誰不傷心?方舒哄了半天侄子,最后答應在自己家里給姐姐和小濤養(yǎng)只小狗,侄子才又露出笑臉。方舒的女兒點點不止一次的提出要養(yǎng)只小狗,可是方舒愛干凈,一直沒答應,這次看侄子哭得這么傷心,方舒想起了在學習班的時候,有個女同學,是個女詩人,四十好幾的人了,說話還奶聲奶氣,有一次她朗誦了一首自己的詩,是寫自己養(yǎng)的一只狗老死的過程,她朗誦得深情并茂,哭得稀里嘩啦,那么大的人也不顧及形象,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班里好多同學都陪著掉眼淚。小濤這鼻涕眼淚一把抓的樣子,方舒眼前立時出現(xiàn)了女同學的形象,人過中年還能保有一顆純善的童心是多不易啊。要是養(yǎng)個小動物,能讓人一輩子有一顆童心,就是再臟方舒也愿意。
看著家里的亂勁,方舒想也沒必要多問了,方鑫發(fā)短信是通知她,不是征求她的意見。她進屋幫母親去收拾東西,弟媳也在賣力的干活,見了她討好的叫了聲姐。方舒想,這請半天假恐怕是不夠了,就又給老黃發(fā)了信息簡單講了下情況,請了兩天的公休假。老黃很痛快地回了一句:忙去吧!方舒在院外,給丁大力打了電話,說方鑫要裝房子,父母親要去他們家住段時間,讓他過來幫忙搬東西。丁大力說了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過了半個小時,來了輛搬家公司的車,說是丁老板讓他們過來搬家,錢已經(jīng)付過了。方鑫直夸姐夫會辦事,真講究。父母面前方舒不好意思發(fā)作,丁大力什么意思,兩個月沒見,發(fā)了大財了,就搬點老人的個人用品用得著搬家公司嗎。
等到搬家公司滿滿當當裝了一車的時候,方舒對丁大力的氣才消了。老頭老太太攢了幾十年的家當,拉這一車也不算過分,有很大一部分老人家都忍痛丟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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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舒的家,一家三口的時候,很寬敞。一百四十平,三室兩廳兩衛(wèi)。他們剛結(jié)婚的時候住的是丁大力家的老房子,后來老房子拆遷,補了一筆錢,又趕上方舒的單位分最后一批福利住房,方舒趕上了末班車,拆遷的錢付了這套大三居的首付,裝了修,還余下了點錢方舒買了個代步車。丁大力的父母在他們結(jié)婚沒多久就相繼過世,丁大力的姐姐在老房子的繼承上很大度,她說丁大力和方舒給二老送了終,老房子就歸他們,她不摻和。后來,方舒生孩子,弟媳也跟著生孩子,方舒的女兒很多時候是大姑姐幫忙帶大,在這兩件人生大事上,方舒對大姑姐的感情是萬分感激和尊敬的,她的確是個大氣又熱心的女人。
三間房,裝修的時候,方舒給自己弄了個書房,余下的兩間一個主臥一個次臥。有了孩子后,丁大力和她基本上是各住各的,現(xiàn)在父母突然間住進來,她能和丁大力和諧的共處一室嗎?
搬家公司把東西一股腦搬上了樓,方舒本來還略顯的空蕩的家一下子擁滿了東西。方舒先把次臥的柜子騰空了,再把父母的衣物一一放好。剩下的箱子裝著他們的廚房用具以及一些家居擺設,這些東西方舒打開來看了一下又原封不動的封住了口,她對父母說把這些放地下室吧,過不了多久又要搬回去,這些東西在這邊又用不到,拆來裝去的麻煩。父母也累了幾天,干不動了,說,也好也好,別麻煩了。這時候,丁大力從外面回來了,手里拎著水果、肉還有菜。聽方舒說,地上的這些東西要放在地下室,丁大力放下東西,就開始搬東西,丁大力搬大件,方舒拿小件,兩個人都搞得滿頭滿身大汗淋漓。方舒的媽媽,心疼女兒女婿,已經(jīng)去廚房忙乎著做飯。丁大力邊擦汗邊問岳父,怎么都搬出來了,這些放在院子里的小房也行啊。丁大力這一問,方舒才醒過神來,只顧著忙乎,她也才發(fā)現(xiàn)父母的大家小當真的傾巢而出了。就幾個月時間,拿點衣物就行了,其他的確實是放在小房就可以。方舒的父親沒解釋太多,就說了一句這樣用起來方便,起身去廚房看老太婆飯做得怎么樣了。丁大力沖方舒撇撇嘴,方舒明白他的意思,這件事有蹊蹺。
8
吃完飯,丁大力又出去了。
方舒和母親收拾著廚房,方舒問母親,方鑫裝修的錢誰掏的?
母親說,他們出一半,我們出一半。
一半是多少?
十萬吧。
方舒算了算,二十萬也差不多,但是她心里清楚,這錢恐怕是父母全掏的。方鑫兩口子天天坐吃山空的樣,怎么可能有十萬的存款。
那怎么把東西都搬出來了呢,小房不能放嗎?
你弟說把小房拆了重蓋,東西盡量都搬走,要不裝修工人會趁咱們不注意拿走的啊。
方舒聽了,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勁,那父親的反應為什么那么奇怪呢?也許是她和丁大力多心了。
下午方舒接女兒回來的時候,母親說丁大力讓家具店送來了一張雙人床,家具店的人把小臥室的小床挪到了書房,大床放在了他們睡的這屋。母親還說,她悄悄地問安裝床的師傅了,這床是環(huán)保的,床墊子也是高檔貨,整個下來家具店要賣七八千呢。母親埋怨她不該讓丁大力這么破費,他們倆掙錢也不容易。母親對他們的生活狀況是完全不了解的,她以為是方舒交代丁大力去辦的。方舒心下里很驚訝,但臉上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說,這是應該的,再說了將來點點也用得著。母親聽了將來點點也用得著,才不再說什么,就當是沾孫女的光吧。方舒又去地下室取來了父母以前的被褥,給他們鋪好床,床單用了家里現(xiàn)有的一套新的。點點鬧著要和姥姥爺爺睡新床,方舒也隨她去。
晚上丁大力發(fā)信息說有應酬,走了外地,方舒本來想問問他床的事,也只能等人回來了再說。
父母和點點去睡下了。方舒一個人坐在書房愣神。原本以為要兩天才能搬好的家,因為丁大力請的搬家公司,買的床,一天就搞定了。兩個月不見丁大力一下子能耐變大了,還是背后有高人指點呢?當年方舒找丁大力的時候,她父母是不同意的,一來丁大力就是大專文憑,也沒個穩(wěn)定工作,二來丁大力家境太一般,雖說他們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可是因為是在電力系統(tǒng),他們家就比其他家庭富裕得多。為人父母的誰不愿意女兒攀個高枝享福呢?可是拗不過方舒那時候一門心思看上了丁大力,她對父母說,窮沒關系,錢可以掙,我看上的是他這個人。其實,說到底,方舒是放不下丁大力在地震的時候拉她的那一把,那是方舒第一次對一個男生動心,丁大力是方舒的初戀。方舒和丁大力的結(jié)合在同學中也算是一段佳話,方舒想,這些年,她和丁大力一直堅持了下來,也是得益于那筆拆遷款。丁大力雖然收入不穩(wěn)定,可買房子裝修買車等于都是丁大力出的錢,加上方舒的收入穩(wěn)定,他們沒有像其他夫妻因為錢去爭吵翻臉。丁大力父母早亡,方舒的父母也不用他們操太多心,所以他們的小日子在別人眼里是富足的平穩(wěn)的。就像老黃提起丁大力的時候,總是表揚他,說,你家老丁大氣啊,那么大一筆錢直接打到你名下,房子車子都寫你的名字,好男人啊。方舒回老黃,這都是婚后財產(chǎn),寫在誰的名下都是一人一半。老黃笑她無知,說老房子是丁大力父母留給兒子的,婚前就過了戶,所以不屬于他們的共同財產(chǎn),這筆拆遷款說到底是丁大力一個人的。方舒聽了心里別扭,后來又托人打聽了一下,確實如此,可她心里還是認定自己下嫁他丁大力,這是她該得的。到了今天,丁大力的父母并沒有享受過一天新房子的福,反而現(xiàn)在方舒的父母住了進來,丁大力的表現(xiàn)方舒是滿意的,他讓方舒的父母感受到的是這個家歡迎他們二老的到來,如果丁大力甩臉子,方舒也沒辦法,畢竟事情來得突然連她自己到現(xiàn)在還有點蒙圈。
9
方舒胡思亂想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又被一陣接一陣的門鈴聲叫醒。她以為是丁大力喝多了開不了門,開了門,卻看見方鑫帶著方小濤站在門口。
這么晚不睡覺,帶著孩子亂跑什么?方舒沒好氣地沖方鑫。
方鑫自知理虧,又很無奈,說,姐,小濤在他姥家鬧騰得不睡覺,非要找爺爺奶奶,還要找姐姐,說姑姑答應給他和姐姐買小狗,他媽怎么哄他都不睡。他姥爺心臟不太好,他姥怕這么鬧騰下去,老頭再折騰病了,就讓我把小濤送過來。
這是讓趕出來了啊,方舒冷哼了一句。
小濤,快問姑姑好。方鑫看自己說的話打動不了方舒。就把兒子推了出來。
姑姑……
臭小子,姑姑也不要你。嘴里說著不要,方舒已經(jīng)抱起了小濤,這個時候,她聽見父母的房間也有了動靜,估計是聽見聲音了。
那我走了啊,姐。
快滾吧。
哎。
方舒讓方鑫滾,方鑫這聲哎的卻清脆又喜悅。
把小濤安頓給父母,方舒又把女兒抱了回來和自己睡。
調(diào)鬧鈴的時候,方舒看微信閨蜜群發(fā)了個圖片:下大雨了,一個長頸鹿在亭子下躲雨,可是長頸鹿太長了,它只能把中間的身體放在亭子下面,它的頭和屁股都露在了外面。圖片的標題是:長頸鹿躲雨失敗。閨蜜評論說,致我們顧頭顧不了尾的中年。
方舒發(fā)了一條朋友圈:萬能的圈,有小狗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