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唐代孟棨《本事詩》載,當年賀知章一邊讀《蜀道難》,一邊情難自禁地連聲稱嘆,并號李白為“謫仙”;杜甫在《春日憶李白》中說,“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這一“仙”一“飄”,足以說明李白詩風之浪漫飄逸。那么,他的浪漫主義詩風主要表現(xiàn)在哪些方面呢?
情感率真。李白是一個情感充沛的主觀詩人。他內(nèi)心積蓄著深厚、豐富的情感,一旦有外界契機觸動,便如決堤之水,噴涌而出,毫無滯礙。天寶元年(742年),四十二歲的李白,得到唐玄宗召他入京的詔書,異常興奮,以為自己實現(xiàn)政治理想的時機到了,立刻回到南陵家中,與兒女告別,并激情洋溢地寫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焙敛谎陲椘湎矏偤妥载?。這種對自己才能的極度自信,在諸多詩篇中均有體現(xiàn)。在《將進酒》中,他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在《行路難·其一》中,雖然詩歌前面大部分內(nèi)容抒發(fā)自己雖被召入京城,卻未受到唐玄宗重用,還遭到權臣的讒毀排擠,兩年后被“賜金放還”,變相攆出了長安的苦悶失意,但結(jié)尾畫風一轉(zhuǎn),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奏出了自己對未來充滿信心的最強音。這就是李白,怨恨時會說“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行路難·其二》);詩文得不到賞識時會說“吟詩作賦北窗里,萬言不值一杯水”(《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欣賞一個人會直接表達“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贈孟浩然》);蔑視時會說“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夢游天姥吟留別》)。這就是李白,把所有的愛與恨、失意與得意、自負與自嘆,傾注筆端,毫不收斂。
想象新奇。李白繼承了莊子的浪漫主義文學傳統(tǒng),其豐富多彩、天馬行空的藝術想象對李白的影響頗大。《蜀道難》一開篇便把讀者帶入一個渺茫難尋的遠古世界,蠶叢、魚鳧開國的傳說,五丁拽蛇山崩的神話,使“六龍回日”的高山,無不展現(xiàn)詩人神奇瑰麗的想象。在一系列游仙詩中,李白想象的才華更是得到了極致的發(fā)揮。如著名的《夢游天姥吟留別》,那神奇雄偉、景色變幻的天姥山,那富麗堂皇、其樂融融的神仙世界,均是詩人豐富想象的結(jié)晶。又比如寫黃河,寫其源頭便說“黃河之水天上來”(《將進酒》);寫其偉大的力量便說“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里觸龍門”(《公無渡河》)。這些想象,無不展示著詩人壯闊不凡的胸襟懷抱。
夸張大膽。與其奔放率真的情感、豐富新奇的想象不可分割的,便是他那大膽的夸張??鋸堄袛U大夸張和縮小夸張?!秾⑦M酒》中“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詩人為了表現(xiàn)人生之短暫,將人生由青春到衰老的全過程極度縮小成“朝”“暮”之事,收到了驚心動魄的藝術效果。而《秋浦歌十七首》中的“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同是寫頭發(fā),在這里是為了表現(xiàn)愁。白發(fā)是因愁而生,因愁而長,而詩人擴大夸張為三千丈白發(fā),可想而知,該有多少深重的愁思。就像“白發(fā)三千丈”一樣,李白鐘情于用“大數(shù)據(jù)”來表情達意,把“海口”夸到令人瞠目結(jié)舌而又嘆為觀止。如寫北溟巨魚,“仰噴三山雪,橫吞百川冰”(《古風·其三十三》),莊子塑造北溟之魚,已夠夸張到神奇,而李白似乎還不滿足,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俺顏盹嬀贫?,寒灰重暖生陽春”(《江夏贈韋南陵冰》),須飲酒“二千石”才足以澆心中之愁,這愁該有多深!寫瀑布之磅礴壯觀便說“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望廬山瀑布》);寫大山之高峻巍峨便說“天臺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夢游天姥吟留別》),真是奇人奇想出奇句,不得不使人驚嘆詩人的氣魄和筆力。
李白自小博覽群書,所學頗雜,既有儒家“濟蒼生、安黎元”的思想,又深受莊子、司馬相如等人浪漫氣質(zhì)的影響。青年時期,漫游各地、詩酒逍遙,既讓其飽覽了祖國的名山大川,廣結(jié)益友,也開闊了他的胸襟膽識。而開元年間,唐帝國處于極度繁榮強盛的階段,這樣的時代氛圍,給了詩人們極大的鼓舞。富于建功立業(yè)的幻想,具有樂觀進取的精神,心胸開闊,性格豪邁,甚至狂放不羈,是當時許多知識分子的共同特點,而李白是最為典型的一個。各種主客觀因素,催生了他的浪漫主義詩風。非新奇的想象、大膽的夸張不足以表達其奔放激越的情感,沒有這三者,便沒有歷史長河中的“詩仙”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