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加里·布萊克伍德 譯/胡靜宜
我回到波普先生家時,所有人都已經(jīng)坐在餐桌前吃晚飯了。我一進(jìn)門,波普先生就揚起眉毛,很驚訝地看著我:“嗯,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p>
“為什么?”
“以前劇團也曾經(jīng)發(fā)生過學(xué)徒逃跑的事。山德說你不太適應(yīng)第一天的工作?!?/p>
“也許吧,但我不會那么輕易就放棄的。”
他點點頭,微笑了一下:“很好,很好。你最好在吃飯前去換一身衣服,你看起來像只掉到水里的貓一樣?!?/p>
當(dāng)我爬上樓梯準(zhǔn)備回房間時,山德來到我身后:“為什么你突然跑掉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蔽一卮鸬?。
“你可以放心地告訴我,我會替你保密的?!?/p>
一時間,我真的想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但我怎么能說呢?如果我說了,很可能落得兩面不是人。一旦他們發(fā)現(xiàn)真相,我既無法完成貝斯先生交給我的任務(wù),也沒辦法繼續(xù)在這里當(dāng)學(xué)徒了。我搖搖頭:“真的沒什么?!?/p>
他嘆了口氣:“如果你不告訴我,你就不當(dāng)我是你的朋友了。”
“我可沒有要你當(dāng)我的朋友。我從來沒有要求你做過任何事?!痹捯怀隹?,我就后悔了,但是我也沒辦法把話收回來。再說,我說的也是事實。我并不希望山德或其他演員成為我的朋友,因為我終究會背叛他們的。但是我心里也在想,如果有一個朋友會是什么樣子?如果我也能當(dāng)別人的朋友,又會是什么樣子?
山德后退了一步,開始往樓下走?!昂芎?,”聽起來,他顯然有些受傷,“我只不過想幫助你而已?!?/p>
我慢慢地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再換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人洗好的舊衣服。當(dāng)我再次走到樓下時,所有人都吃完了,只剩下威琳太太在等我。她很愉快地為我盛上她放在爐子上保溫的食物。
這個休息日過得一點兒都不輕松,而我晚上也沒睡好。每次我一睡著,就會夢見有一個穿著斗篷的人要來抓我,然后就被嚇醒了,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冒著冷汗。
第二天清晨,天終于放晴了。我高興地起床準(zhǔn)備,然后和山德一起向環(huán)球劇院出發(fā)。但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這天早上的工作是粉刷屋頂時,這一丁點兒的好心情也被一掃而光。
“老天爺!”我一邊爬梯子一邊抱怨道,“為什么屋頂一定要粉刷成白色?”
山德笑著說:“免得將來再失火呀!”
“那我真希望它能再著一次大火!”我小聲地咒罵著。
山德把蘸滿白漆的刷子從桶里提起來,問我:“你剛剛說什么?”
“哦,我是說真希望能在地面上做這個工作。”
我把長柄的刷子放到桶里,蘸了白漆,在屋頂上刷了幾下,然后停下來看著下方鋪著紅瓦的屋頂:“為什么不干脆把這個屋頂也鋪上瓦片呢?”
“那需要很多錢。”
“哼,如果我們從這里跌下去摔斷脖子,他們一毛錢都不必花。”正當(dāng)我無精打采地在屋頂上涂涂抹抹時,突然看見底下經(jīng)過一個穿著大衣的人。我立刻聯(lián)想到法肯納,嚇得一哆嗦,手上的刷子立刻從三層樓高的屋頂?shù)袅讼氯ァ!拔业睦咸?!”我喊道?/p>
“怎么啦?”
“我把刷子掉下去了?!蔽液軔琅卣f。從屋頂上只能看見一半的廣場,我往下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深褐色上衣的人憤怒地站在那里,他的肩膀部位沾上了一個大白點。
“誰在上面?”
“是我,仔仔!”我提高了音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道。
“誰?”
“仔仔!新來的學(xué)徒。”
“小子,誰告訴你廣場和演員也要刷油漆的?”
“對不起,先生?!蔽肄D(zhuǎn)身看向山德,他正用手掩著嘴,免得大笑出來。“嘿!這可一點兒都不好笑,我的刷子砸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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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誰?不會是伯貝先生吧?”
“我不知道,他有一頭又長又黑的頭發(fā),還留著胡子?!?/p>
山德抿了抿嘴,揚起他的眉毛:“那是莎士比亞先生?!?/p>
“天哪!他不會因此叫我滾蛋吧?”
“不會的。雖然他有時候脾氣大了一點兒,不過卻是個好人。還不趕快去拿你的刷子!”
當(dāng)我正要從屋頂上下去的時候,我又往路上看了一眼。法肯納——如果剛剛看到的那個人真的是他——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我們才剛刷了屋頂?shù)囊恍〔糠?,教堂的鐘聲就響了,這表示我們得開始上課了。我們還是要練習(xí)擊劍,好在尼克今天不在,這次課就顯得不那么難熬了。沒有人知道尼克上哪兒去了。擊劍課之后,劇團里一位叫作理查的職員教我們?nèi)绾位b,他以前給藥劑師當(dāng)過學(xué)徒。當(dāng)我坐在鏡子前把紅色的顏料涂在兩頰時,一個額頭很高,有著黑色卷曲頭發(fā),看起來像是吉卜賽人的人走到我身后。
“很不錯呢,”莎士比亞先生仔細(xì)地看著我,“不過你要小心一點兒,別把化裝刷子再弄掉了。”我羞得滿臉通紅。“你看,你把整個臉都擦得好紅?!彼f。
“對不起,我剛剛把刷子掉到您身上了。”
“反正洗一洗就掉了,”他說,“只是你應(yīng)該把刷子掉得再靠左一點兒,那就省得我今天晚上演出的時候把臉整個涂白了。”我一時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后來才意識到他是說自己要在《哈姆雷特》里扮演鬼魂。這表明劇團今天晚上會演這部戲,而我卻沒有筆記本可以把它記下來?!澳强删陀泻脩蚩戳?。”他繼續(xù)說。
“對不起?!?/p>
他搖搖頭:“還好我們的觀眾不像你這樣沒有幽默感。山德,你得安排這個小學(xué)徒上上如何開玩笑的課?!?/p>
山德咧嘴一笑:“好的,先生?!?/p>
莎士比亞先生走遠(yuǎn)了以后,理查檢查我們臉上化的裝?!熬永锇?,化得很不錯。山德,你的眼睛上涂的黑色太多了,看起來像是得了肺病。仔仔,下次白粉不要抹那么多,下巴那邊要抹均勻一點兒。好,現(xiàn)在把臉擦干凈,快吃晚飯了?!碑?dāng)我們把臉上的裝洗掉的時候,他對我們說:“今天陽光很足,你們最好戴上帽子,要不然臉上長出雀斑來,用一大桶的白粉去遮都遮不住。記住,想把臉曬黑簡單,想把臉化白可就難了。”
山德用胳膊肘碰碰我說:“還不趕快笑!”
其實山德沒必要把裝擦掉的,因為直到戲要開演的時候,尼克還是不見人影。赫明斯先生跑過來把山德手上的劇本拿走,說:“趕快去穿上尼克的戲服。你……你能背下來尼克的臺詞嗎?”
“我只記得一點點?!鄙降禄卮?。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緊張。
“去找負(fù)責(zé)劇本的人,讓他把腳本給你,如果你背不下來就念。”
“好的。”山德趕緊跑開了。
赫明斯先生看著他的背影,用手抓著頭,好像很痛苦的樣子。然后他看到了我,出乎我的意料,他把劇本塞給我:“仔仔,你來保管這個劇……劇本。如果有人忘……忘詞,你就提……提醒他們幾句。我告訴你,不用告訴他們整……整個句子,只要提醒他們幾……幾個字就好了,讓他們的嘴巴不要停……停下來。你覺得你……你可以嗎?”
我把張大的嘴巴合起來,說:“可以。”赫明斯先生就走開去處理其他的緊急事項了。我拿著劇本,呆呆地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以前我動了多少腦筋想要拿到這個劇本,現(xiàn)在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落到我手中了。我只要趕快拿著劇本溜之大吉,一切不就解決了嗎?
(摘自《偷莎士比亞的賊》,新蕾出版社,李柯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