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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愛坊

2020-05-03 14:03山蟲
大理文化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老九海子小鎮(zhèn)

山蟲

阿永從沒想到過自己要去救一條狗——在海子營的水泥巷道上公開和白母狗交尾的一條黑土狗。

在扁擔就要狠狠地落到兩條狗的屁股中間前,阿永喝止了母狗的主人。不知道為什么,阿永撒了個謊,說黑狗是他帶來學校的。余怒未消的母狗主人甩下一句“狗跟主人一樣騷”,狠狠地踹了黑狗結(jié)實的臀部一腳,汪——黑狗拖著淋淋漓漓的狗鞭逃之夭夭……

也許是扁擔在空中舉起的那一瞬間,阿永看到了黑狗絕望而迷茫的眼神吧。它信任人類,它知道自己喜歡那條白色的小母狗,但它無法明白扁擔的主人為什么那么憤怒。就像阿永也不明白,春兒的父親為什么那么堅決地反對他倆處對象。

“愛情值幾個錢?你的文化能賣多少錢一斤?”

這是春兒的父親老九對阿永說過的話——2009年的冬天,天空有點微醺的樣子,就像老九的臉。隔壁李老伯家女兒出嫁的酒席把小院子擺得滿滿當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翠似乎很幸福的樣子,剛滿20歲就貼上了嫁入“豪門”的標簽。喜宴上擺著的酒水就是證據(jù)——盒裝的蝶泉酸奶(還散發(fā)著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水汽),鶴慶乾酒和罐裝大理啤酒——難怪老九喝那么高。

“阿永啊,我家春兒好歹也是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俊俏姑娘,還是個高中畢業(yè)生,你看不比小翠差吧?然后……然后,你敢跟人家新郎比嗎?”老九嘴角帶著剛才侃侃而談后留下的唾沫,微癟的兩腮布滿皺褶,像極了門口那塊泛著白沫被風吹皺了的水潭,只不過它是紅色的。

“九大大,可我很愛她呀!好歹我也是爹媽辛辛苦苦供出來的讀書人,是我們村里第一個師范生。算有點文化吧?”阿永身材瘦小,俊朗的面龐上一對濃眉被急切的心情擠成V字。

接下來就是得到上面那個回答。

阿永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老九的臉,都顯得那么炫目。停在門外的寶馬花車上貼滿玫瑰,引擎蓋正中一顆巨大的花“心”濃艷得像在滴血。墻角端坐著一位盡職盡責吹嗩吶的盲人,忘情地演奏著《愛情買賣》的曲調(diào),卻被淹沒在滿堂嘈雜的劃拳聲里……

海子營其實沒有海,就一個天然的小水潭被四周的大山包圍著,山外有更高的山。東面西面北面都是莊稼覆蓋的梯田,四季變化著臉色,偶有幾棵高大的核桃樹點綴在其中。村子坐落在南面稍緩的斜坡上,層層疊疊的瓦頂房參差百多戶人家。阿永剛被分配到海子營小學時,還沒有通公路,行李是靠他家那頭老騾子用板車拉進來的。10年過去了,進村的路鋪上了彈石,前不久村里的主干道也修成了水泥路??旆藕倭?,村口水泥路面的盡頭處,西斜的太陽把稀疏的樹影攤到路面,也把春兒21歲的影子交疊到阿永29歲的影子上。他倆相處已經(jīng)有三個年頭了,談婚論嫁的事卻一直擺不到老九家的桌面上。

“春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好說,要不你親自去問問我爹吧……”春兒低下紅潤的鵝蛋臉,一襲長發(fā)就像瀑布一樣遮住她的眼,看不到什么表情。

“我問過幾次了,嫌我沒錢唄……老師的工資慢慢會漲起來的,你要相信我。要不,我真賣字去?”

“就你那字,真值錢?”春兒只知道阿永會寫毛筆字,村里的紅白喜事除了請那個很有名望的老先生寫對子外,想省點禮物的人家就會請阿永代勞。

“春節(jié)不是快到了嘛,呵呵……”阿永并沒有向春兒提起過,他在學校讀書時就獲過幾次書法比賽的大獎。

春兒突然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說道:“你還別說,聽我爺爺生前講過一個故事……你知道我們村為什么叫‘海子營嗎?”

“不知道?!?/p>

“很久以前這里駐扎過一支軍隊……”春兒一邊用手指纏繞著敞在褲腰外面的白襯衣下擺,一邊講著故事,緊身的藍色牛仔褲把她的腰腿勾勒得更加纖細起伏。在她面前,阿永一直都感到有點自慚形穢。

1938年初,有一大批勞工在軍隊的指揮下入駐滇西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小潭村。幾天后,不遠處的東山腳下就傳來了開鑿公路的勞動聲響,日夜不停。秋兒是村里的放羊女娃,沒怎么讀過書,卻出落得亭亭玉立,羨煞不少放牛娃。16歲生日的當天中午,為了采集更多的野花給自己作禮物,秋兒把羊群趕上了樹木不太茂密的東山坡。就在那兒,遇到了改變她一生的人。

在秋兒的世界里,男人的定義只等于父親。母親在她很小時就病逝了,東山坡上有她的一小座墳塋,就在幾簇稀稀落落的灌木叢中。旁邊疤痕一樣裸露著的旱地上立著幾株干枯無用的玉米桿——從不挑嘴的山羊也懶得去啃嚼。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在那兒徘徊,無意間低頭念了念墓碑上的名字:孝女……左……秋兒……

就這個輕微而渾厚的聲音,卻像一股閃電擊中了秋兒的心臟。秋兒像只小山羊一樣低頭走向他,順手揪了一截貓尾巴草,把嫩的一頭含在嘴里嚼著:“你是誰?”軍官猛地抬起了頭,發(fā)現(xiàn)了眼前的少女——扎著粗粗的馬尾辮,嬌羞的眉眼尚未脫凈稚氣,洗得發(fā)白的扎染花布上衣沒能藏住她豐滿的身材。他的第一意識就是:這是一位美麗的少女,一位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的美麗少女!他告訴她,這里正在修一條很長的公路,打鬼子用的,他是上面派下來負責監(jiān)工的軍人。

軍人!打鬼子!

這些詞語在她父輩那里反復提及,她一直覺得很有分量——雖然不是很理解——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就是那些詞語的化身,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更何況,秋兒從并不太敢與其對視的余光中確認了一件事:這位軍爺長得英氣逼人,雖然不是很高大。筆挺的軍裝更是她16年來第一次親眼目睹的,除了粗布衣裳外的瀟灑裝扮。秋兒差點沒忍住想伸出手摸摸。

之后幾天,秋兒都把羊兒趕到這片山坡上,也都能遇到那個軍官模樣的人,雙方卻不怎么說話,好像只是為了見到對方而已。

大年三十,阿永真的去鎮(zhèn)上賣春聯(lián)了。

小鎮(zhèn)就T字型兩條街道,沿街高高低低的建筑并不是那么整齊,水泥樓房、瓦房和磚混小平房互相摻雜。一條四季就有三季干涸的人工河與小鎮(zhèn)擦邊而過,源頭就在海子營。阿永家在距離小鎮(zhèn)不到10公里的北邊,海子營在距離小鎮(zhèn)有20多公里的南邊。阿永每次回學校都得跑30多公里路。以前騎一輛姐姐留下來的輕便單車,現(xiàn)在騎一輛五羊摩托車。平時街上沒有小時候那樣熱鬧了,但一到年關(guān)人就會異常多起來,而且大都面生,好像突然來到另一個陌生的小鎮(zhèn)一樣。人們夾雜著各地的口音卻說著本地的民家話,好奇地向阿永詢價——難得如今還有人賣手寫的春聯(lián),字還不錯。

“五塊一對,送‘福字?!卑⒂啦⒉淮蛩愫腿擞憙r還價??墒悄切┨崆霸诮稚戏疟夼诘男『嵲谑菒廊耍由蠒r不時刮來一陣卷著各色塑料袋的風,順便把對聯(lián)帶飛,像紅色的幡條一樣,還往紙上落一層黑灰。

阿永想起畢業(yè)離校前一天,他把一幅寫滿誓言的書法作品準備遞到女友手里時,也是起了一陣風,殘忍地帶跑了初戀的證據(jù)。等他撿回來時,她不見了。阿永知道,自己終將回到農(nóng)村,而且遠離她早已被父親安置好的那座風城。風,來的真是及時……

便宜賣了。算上之前寫廢了的,阿永只賣了個回本,但有一個想法在他的腦海萌生。

秋兒爹也被征去修路了。秋兒一個人在家時,常常跑到村北竹林旁的筑路隊營地邊上玩,希望碰上那位軍官。那時,村子四周還有很多竹林,這是村民們?nèi)粘>幹浦裣突j筐的重要材料,幾乎家家都有一份。

一直以來,秋兒既沒問他姓名,也沒問他家鄉(xiāng),更沒打聽他是否有家室。只在一個月夜里把自己融化在他柔軟的軍裝里……當秋兒問他是否喜歡自己時,月亮剛好埋入山嶺,收走它遺落在水面上的最后一點繾綣。他伸出有力的雙手,用吻來回答。

三個月后,秋兒落實了兩個消息:父親在一次塌方中再也找不回來了,部隊也要轉(zhuǎn)移到更遠的地方去了。父親好歹算是為國犧牲,領(lǐng)到了微薄的撫恤金。在告別軍官時,秋兒只對他說了一句:你還欠我一句話,你不說,我也不會說。軍官同樣只用一個沉默的軍禮回答了她,轉(zhuǎn)身離去。她只好把一個更重要的消息隱藏在肚子里,跑到母親的墳前痛哭了一場。幾天后,秋兒賣了羊,在母親的墳塋旁立了一座空冢,上面并列刻著他爹和她自己的名字。

從此,秋兒不見了。

阿永收假前,在小鎮(zhèn)街面上租了一間小小的鋪子,由他離婚在家的姐姐來打理,賣起了字畫。當然,字是由他親手寫了裝裱的。在這個高原小鎮(zhèn)上,賣這種文雅的東西還是歷史上的首次,與周圍琳瑯滿目的精品店、服裝店和小吃店相比,顯得格格不入。但一時之間,圖新鮮的顧客還是挺多。在柜臺側(cè)面靠墻的書桌上,擺著阿永的文房四寶。如果顧客喜歡,而阿永又在的話,可以指定內(nèi)容現(xiàn)場書寫。

“你給我寫三個字唄?!贝簝貉廴羟锼?/p>

“寫啥?”阿永放下正在寫字的毛筆,一雙憂郁的眼睛緊盯著她。

“這還用我告訴你?真是笨到家了?!贝簝阂恍?。

“好。我懂了!我寫,我可以寫一百張一千張,寫一輩子都行,哈哈!”阿永興奮地順手寫下了大大的三個字——我愛你。

“你知道嗎?我給你講的那位軍官也寫得一手好字。我爹說爺爺小時候就親眼見過,寫的也是這三個字……”

這是在收假前的最后一天下午,春兒借口趕集特意來此,希望能坐在阿永的摩托車后面一起回海子營。這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刻,曲折起伏的山路纏繞著兩顆年輕的心,顯得很漫長,很漫長……

八年后,秋兒突然又在小潭村出現(xiàn)了,還帶著一個七歲的兒子。村里人都以為她早就不在人世了。秋兒一身樸素的打扮,只挎一個簡單的包袱就回來了。20多歲的人卻顯得異常蒼老,沒有了過去豐潤的臉頰,甚至能看見前額上飄著幾縷白發(fā)。她跟大家介紹孩子叫小滇緬,這幾年都在外地親戚家寄居,之后就沒多說什么了。第二天去爹娘(包括她自己)的墳前燒了紙,重新收拾起那個破舊的家。秋兒一直沒把碑上自己的名字磨掉,而且每年清明節(jié)都在墳前燒三份紙錢。

1949年秋天,有人跑來告知秋兒,一個外地人正在她家墳前燒紙。秋兒一怔后好像并沒有太好奇,慢吞吞地來到東山坡。隔著十幾米遠遠一望后,秋兒停止了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是聞到了秋風遞上來的燒紙的煙火味。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那份蒼涼而決絕的感情,都在燃燒的火苗中涅槃,又虛化,直至再度冷卻……小滇緬耐不住好奇,掙脫媽媽的手跑去看熱鬧了。

“阿媽,阿媽,你知道嗎?那個人燒的紙上寫著三個字,每一張都是,好大一摞。老先生也看到了,說那字寫得很漂亮很有神采。”回來后,小滇緬忙不迭地向他媽媽報告。

秋兒靜靜地聽著,沒做出任何回答,也沒有任何表情。

“很多人都在問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也不回答,只是一遍遍地撫摸著碑上的名字,對了,就是阿媽的名字。阿媽,你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姥爺?shù)呐赃叄俊?/p>

秋兒沒有回答,望了望東山上快下落的夕陽,揉揉眼睛說了句:“太陽好刺眼呀……緬兒記住,以后不要相信外地人,更別相信愛情!現(xiàn)在你還不懂,等以后長大了我再慢慢告訴你?!?/p>

秋兒后來偷偷去看過,紙灰里還依稀可見一個未燒盡的殘缺的“愛”字……

不久后,村里流傳開一種說法:那位燒紙的人就是當年駐扎在村里修路的軍官,因為秋兒爹的死和他有關(guān),所以臨走前來看看。后來就到臺灣去了。

當然,私底下也有一種說法:當年修的那條路叫滇緬公路……滇緬!小滇緬……巧合?誰知道怎么回事。

不過,小水潭被修成蓄水水庫后,村子就改名為海子營,“營”字確實和這支隊伍有關(guān)——村北那塊空地上還依稀可見簡易營房的影子。

新鮮勁一過,小鎮(zhèn)上的人就很少來逛阿永的店了。即使在隔三趕四的街子天也是門可羅雀。阿永也很少來照看鋪子。老九最終為春兒物色了一位鎮(zhèn)政府的公務員,聽說年紀比阿永還大兩歲。

“你到底還想不想娶我了?再耽擱下去我可就嫁給別人了!”剛開學,春兒就火急火燎地來到學校跟阿永說道。

阿永從宿舍的辦公桌前站起身,整了整他那件土氣的灰白西裝,一邊下意識地翻動著手頭的課本,一邊踱著步低聲說:“春兒,我拿不出那么多聘禮……你知道,我媽一直身體不好……況且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我爹跟你要聘禮了?多少?”春兒急了。

“起碼能買輛小汽車吧……”阿永淡淡地回答。

“我回去問他!”春兒又火急火燎地離開了,順手把宿舍門摔得賊響。這時上課鈴聲也催命似地響了起來。

之后幾個星期,春兒都沒來找過阿永,阿永也沒給她發(fā)短信。奇怪的是,同事們都說,課余時間的阿永都是把自己關(guān)在宿舍里寫字,有時會寫到深更半夜。沒人知道他在寫什么。

好幾家沒人住的舊院子里開滿桃花,從低矮的院墻伸出枝來,落英繽紛。剛下過一場春雨,揉碎在狹窄巷道里的紅,分不清是鞭炮的碎片還是桃花。一排長長的婚車擠得行人都只能側(cè)身而過,老九家傳出熱鬧而喜慶的嗩吶聲。大門上貼著一副很寬很鮮艷的對聯(lián):

鳳上枝頭情雋永

花開并蒂酒如春

字寫得端莊秀麗,挺拔而柔媚,一看就知道是阿永寫的,連內(nèi)容都是老九有意請他順便作的。只是得意過頭又不識多少大字的老九一時沒注意到,對聯(lián)尾巴上特意寫得牽絲纏繞的“永”和“春”兩個字——因下過雨,紅紙上的水痕仿佛淚跡未干。

阿永也來參加春兒的婚禮了,只是從頭到尾都沒和任何人說過話,也沒去看一眼新娘。直到新郎來敬煙,阿永才抬起頭認真地看了看他:短粗的身材,肥頭大耳,五官還算端正,堆著一副油膩的笑容。阿永默默地對比了一下自己,除了工作和家底之外,好像沒哪樣不如他,甚至比他好得多。阿永坦然地接受了新郎的中華煙,坦然地向同桌客人借來火機點上,深吸一口吐出,盡量忍住滿嘴的辛辣味和想咳嗽的沖動——阿永從來不會抽煙。

春兒家院子不大,東南角有一棵高大的蘋果樹,現(xiàn)在正抽著芽。酒畢,阿永靠著樹干抽了好多支煙,當新郎艱難地擠壓著啤酒肚,背上穿婚紗的新娘走出院子時,阿永透過煙霧仿佛看到了自己背著春兒在學校后山坡上奔跑時的情景。那時的春兒笑得很開心,很像剛剛她匍匐在新郎肩上時的笑容,只是涂了一層粉的緣故,看著有點僵硬。

十一

第二年,阿永離開了海子營小學,調(diào)到小鎮(zhèn)的中心小學。這是他10年來第一次主動申請調(diào)動,領(lǐng)導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也答應了。

阿永的小店門頭上掛起了一塊新招牌——售愛坊,蒼勁有力的顏體行書,古樸的黑底金字木匾。正對門面的墻上懸著一幅中堂,只寫著一個大大的“愛”字,線條圓活遒媚,婉轉(zhuǎn)而不失剛勁。特別是中間的“心”字,好像刻意被放大了一圈,墨色濃重得像一塊嵌在虬枝纏繞中的巨石。環(huán)顧四周,除了玻璃柜臺里陳列著部分常見文化用品外,四周墻上都是懸掛和堆放著各種書畫和刺繡作品——主題都是愛。其中有一幅六尺小楷作品,乍一看密密麻麻好多字,細細再看,媽呀,都是同一個字:愛。

售愛坊還是阿永的姐姐照看,原來擺放在墻角的書桌不見了,平時她自己就主攻刺繡作品。很多熟悉的顧客都奇怪,一直沒見阿永寫字,可總有源源不斷的作品被他裝裱出來,而且都一樣的內(nèi)容,也不管賣不賣得出去。也有好心人勸他換點口味,阿永總是固執(zhí)地搖搖頭。

春兒婚后常出入鎮(zhèn)政府,政府大門就在和阿永的售愛坊一街之隔的斜對面轉(zhuǎn)角。每次路過鋪子,春兒都不自覺地往里看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眼光匆匆離開。當然,很少看見阿永在里面——即使在,阿永也很少抬頭看外面的風景,只靜靜地讀書。

終于有一天,春兒忍不住給他發(fā)來一條短信:

“阿永,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爺爺小時候有個乳名就叫“小滇緬”,后來人們慢慢淡忘了,卻在文革那幾年被翻出來受了不少罪。爺爺臨終前給我爹留下的告誡就是:不要相信什么愛情,造孽啊!這是那天我回去質(zhì)問我爹為什么跟你要那么多聘禮時,他和我講起的事。我媽病逝早,他一個人把我拉扯這么大也真心不容易。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對不起!”

十二

阿永沒回信,默默地刪除了深深刻在心頭上的號碼,繼續(xù)售賣著他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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