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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中回憶錄

2020-04-24 00:33李修文
山西文學(xué)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寧王散場污穢

呔!后生小子,名喚作李修文,是也不是?區(qū)區(qū)唐寅,一字伯虎,又字子畏,一連多日,見你抱著我的詩愁眉不展,不知道從何落筆,心生惻隱,故而現(xiàn)身指點你一二,感謝的話不用多說,如你所知,我也不在乎。你問我打何處來?對你說也無妨:顯然,我已長生不老,就算肉身消亡,我的魂魄,卻早已在無盡清虛里進出自如,是為出神入化。不相信?小子,你到底是個凡胎,和世人一樣,都被我晚年之號“六如居士”給蒙蔽啦,殊不知,佛禪一道,不過是我的酒;清虛之學(xué),才是我的藥。吾友祝枝山,到底是知我曉我,在給我作的墓志銘里,他早已經(jīng)寫下了如斯之言:“其學(xué),傍及風(fēng)鳥、壬遁、太乙,出入天人之間,將為一家學(xué),未及成章而歿。”

祝枝山又說:“其于應(yīng)世文字、詩歌不甚惜,意謂后世知不在是,見我一班已矣?!边@句話的意思是,我不大看得上我寫的詩,非也,枝山這話,只說對了一半:豈止是我的詩,當(dāng)我在世時,心神氣魄,手足肝膽,乃至整個一場生涯,我都看不上。還記得我的絕命詩嗎?它是這樣寫的:“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dāng)漂流在異鄉(xiāng)?!焙笫乐苏摷按嗽姡喟胝f我頹喪恨世,非也,提醒你小子注意,最后一句,“只當(dāng)漂流在異鄉(xiāng)”,其中大有溝壑,這個“異鄉(xiāng)”,可不是在說什么家破人亡之恨,它實際上是說,我的肉身,就是我的家鄉(xiāng)——此生將了,來世俱在,而我已自足,我已圓滿,心頭的佛道因緣,人間的花鳥蟲魚,不過是我自足圓滿之后的手足和肝膽,我說它們在,它們便都在;我說它們不在,它們便都不在;所以,這“異鄉(xiāng)”之句,不是哀號,而是喜悅,不是一聲嘆息,而是一縷青煙。

小子,你也不必慚愧,看不透我這幾句的人多了去了,我誰也不怪,人這一世,苦啊!舉目四望,何處不是遮了我們耳目的業(yè)障?道家所言之五劫,佛家所言之七苦,看那花間枝頭,再看那眼前腮邊,可有一處不曾沾染?窮苦放在一邊,只說富貴人家,一個嬰兒呱呱墜地,錦衣玉食在等他,皇帝宰相的女兒在等他,所有的點將封侯之地都在等著他,可是千萬不要忘了,樹倒猢猻散也在等他,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和白茫茫一片真干凈都在等著他。旁人不說,只說我,年方十五,即以第一名考中蘇州府學(xué),彼時之我,不管六字真言,還是釋迦教化,哪一陣風(fēng)吹過來,不是我的耳旁風(fēng)?上得山去,以為自己能看見金鑾殿,下得山來,直道自己不過是風(fēng)塵暫住;劍刃上的白肉,我是踮起腳便去夠,烈火中的蜜糖,我是低下頭便去嘗。對了,那陣子我寫過一首詩,《夜讀》,想來你也該是讀過多少遍了:

夜來欹枕細(xì)思量,獨臥殘燈漏夜長。

深慮鬢毛隨世白,不知腰帶幾時黃。

人言死后還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場。

名不顯時心不朽,再挑燈火看文章。

如你所見,這幾行詩,寫的絕不止是我,更是天底下多少未開天眼的入世之人,如若不信,你就好好看看你的身邊,又有哪一個不想將腰帶染黃,不想再大做一場?要么西裝革履,要么衣衫襤褸,一個個,都在興沖沖地出門,都在熱烘烘地廝混,忽而馬云和馬化騰,忽而CBD和P2P,管他老的少的,人人都要做那得隴望蜀的斜杠青年,這一切當(dāng)然并不新鮮,放在明朝也是一樣:趕考路上,深一腳淺一腳;皇榜之下,人多得擠破了頭。而今再要我說,我卻不會再說他們看不穿,要我說,這便是鋪天蓋地的可憐,不論旁人,只說我,仍是在我的墓志銘里,祝枝山上來便說我少年時“一意望古豪杰,殊不屑事場屋”,別小看這幾個字,他可算是說到了要害:彼時之我,除了馬踏飛燕的豪杰,除了紅袍加身的狀元,眼睛里哪還看得見半行俗世人跡?人這一世,都說窮酸氣誤人,要我說,無緣無故的英雄氣卻是誤人最深——萬物始末,都發(fā)于幽微,幽微運轉(zhuǎn),至深至切,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譬如天之穹廬,轉(zhuǎn)眼便化作鋪天高墓,既然如此,就只有入乎其中,出乎其外,方能算一場生涯,而我呢?我的眼里卻只有我,未曾匍匐于任何幽微之處,看見白馬,便以為自己是那馬上的英雄,看見朝靴,便以為它們在等著自己穿上去登堂入室,至于那白馬之側(cè)的白骨,朝靴底下的蟻蟲,我都當(dāng)作沒看見,又或是,看見了也當(dāng)作自己并沒看見。

何以說天之穹廬轉(zhuǎn)眼便化作鋪天高墓?且讓我一一指點給你看:江山遼闊,卻是興亡之墓,一草一木,自生自滅,不管刀劍破空,還是火炮連營,我都只管容下,哪曾管過你改朝換代?反過來,這一興一亡,總叫你玉砌不再,朱顏更改,天損了一角,地殘了一方,它難道還不能算作是遼闊江山之墓?不說遠(yuǎn)了,只看近處,只看自己的身邊:河水為溪水之墓,鏡子乃人子之墓,樹木以殿宇為墓,殿宇又以火光為墓,可說是無邊無際,又無休無止,此中真意,我早已有醉后之詩以為證:

坐對黃花舉一觴,醒時還憶醉時狂。

丹砂豈是千年藥,白日難消兩鬢霜。

身后碑銘徒自好,眼前傀儡任他忙。

追思浮生真成夢,到底終須有散場。

——黃花之前,還是再干一杯為好,只因為,醒是醉道理,醉是醒家鄉(xiāng),小子,用你們的話說,那么,就活在當(dāng)下吧。反正丹砂也做不成長生不老之藥,鬢上之霜本就是白日所添,你叫它消,它如何消得了?所謂身后碑銘,不過是自欺欺人,可是眼前眾生,又有哪個不是在這自欺欺人里忙碌未休?到了此時,再看這一輩子,從頭到尾,不過是夢中之夢;小子,再次提醒你注意,一如既往,要害來了,“到底終須有散場”,你不妨將“散場”兩個字與我之前所說的“異鄉(xiāng)”二字相映相照,它們一樣大有溝壑??!你且仔細(xì)看,仔細(xì)聽:黃花與酒,醒與醉,更有千年藥與兩鬢霜,生前幻影和死后真夢,哪一個跟哪一個不是互為彼此之墓?而惟有“散場”既是墓,又不是墓,說它是墓,因為它埋葬了我,說它不是墓,因為我也埋葬了互為墓穴的一切,甚至連同我自己,到了此時,你大概已經(jīng)恍然開悟:惟有在“散場”里住下,此身才能因緣具足,才能孑然一身,渾不顧是誰埋了誰,反正我早已埋了我,不是嗎?

說起來,我一頭扎進峰冢高墓,是在我二十四歲的弘治九年。那一年,先是我的父親中風(fēng)而亡,要知道,我雖長子,打小卻是父親的掌上之珠,他這一去,等于是我胸前的骨頭被抽空了,面對他的死,我目瞪口呆,嚇傻了,可是,我都還來不及傷心,緊接著,我肋間的骨頭也被抽空了,那便是,我的母親也跟著父親走了。自此開始,我上半身的骨頭一概被抽盡,再走路的時候,每往前一步都是踉踉蹌蹌,當(dāng)我抬頭看天,只見得重重濃云遮住了人間的大半截,且似乎隨時都會俯壓下來,黏稠地但卻是牢牢地將我蓋住;還有我的腳,我的腳自打踩進了一個“死”字,就像是踩進了越陷越深的泥淖;果然,沒過多久,我的腿骨,我的踝骨,全部離開了我的身體:母親死后不久,內(nèi)人死,內(nèi)人死后不久,兒子死,兒子死后不久,妹妹死,小子,聽我說,那是真慘啊,骨頭被抽空之后,我早已變成了一具全無人氣的游魂,可是,這行尸走肉還要躲避天上的層層濃云,對,這濃云,仍然是一個“死”字,它一時如惡龍翻卷,一時又像張開了血盆大口,我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可我又能怎么辦?也只好拖著殘存的最后一口氣,在這里躲,在那里藏,終有一日,我實在逃不動了,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心里卻在喊:我實在跑不動了,天上的墓啊,你早些降下,早些將我埋了吧,然而,如你所知,我竟然活了下來——可是,活下來了又怎么樣?活下來,終我一生,我也是個活死人,這莽蕩人間,不過是我的活死人墓。

后人論詩,多半對我閉口不談,其因有二,一是我慣于白話入詩,面對我,準(zhǔn)備了諸多文言的先生們哪里有下刀之地呢?時間久了,詩之一途上,我便變作了一個妾生子,有衣有食,已經(jīng)是上天開恩,那深宅華屋里的張燈結(jié)彩,怎能和我再有半點干系?二來是,還是因為白話入詩,望之淺顯,一石一礫皆是腳邊之物,又多發(fā)意氣之言,如此一來,就算有人冒著大不韙去言說一二,都只好鉆在我的意氣之言和幾樁橫加我身的風(fēng)流韻事里出不來,人說我為人輕浮,他們便說我作詩也輕浮,人說我癲狂無行,他們便說我果真不堪入目,真是笑話,我對他們只能報以一聲冷笑:這些人,沒有像我一樣全身的骨頭都被抽空,沒有像我一樣躺在地上絕望地等待死亡掐住我的喉嚨,所以,他們哪里知道,我詩之淺白,不過是身懷了菩薩一般的心腸,既可憐自己,也可憐旁人,再擠干了諸多血淚、典故和似是而非,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如此,才免除了觸及我詩之人再入了執(zhí)迷和魔障呢。當(dāng)然,我也不怪他們,他們和所有根底淺薄之人一樣,惟有用輕慢和中傷才能掩蓋他們的不得我門而入。

可是小子,你我有緣,是也不是?因此,我便要對你道明:之前,我的確對你說過,我的詩,我的手足肝膽,我都看不上,那不過是我明心見性之后的不惹塵埃。但是,當(dāng)我天眼未開塵埃遍體之時,詩,仍是我的裹尸布,仍是我的墓中回憶錄,甚至不止于此。這么說吧,幾乎每一首詩里,我都在當(dāng)叛徒,當(dāng)反賊,馬上馬下,都跳躍著一顆僭越之心——白話入詩,說來簡單,在我之前,哪個不是遮遮掩掩?哪個如我,早早橫下了一條心,將那詩里的繩索,譬如韻腳,譬如對仗,一一悉數(shù)割斷,在最沒有詩的地方寫出了詩?實話對你說,我哪里是在寫詩?我是在造反!造誰的反?造死亡的反!惟有如此寫詩,我才能夠些微覺察到自己的這具軀體上冒出的絲絲熱氣,好似枯木上鉆出的一點兩點的新綠,好歹都是生機和生趣。

所以,后世寫詩之人里盡管也有幾個仿我肖我者,但是多不切膚,也就遁入了浮萍之境,就說清代的宋湘吧,他的那些句子,譬如“酒行可起只須起,不唱一聲行路難”,譬如“我與青山是舊游,青山能識舊人不”,看似不增不減,實則有泥有水,多不稱我的意;在我死前三年出生的徐渭徐文長,據(jù)說半生為我傾倒,慣用我之語氣作詩,忽而“嫁后形容難不老,畫中臨榻也應(yīng)陳”,忽而“憐儂正是文君輩,不嫁成都渴死人”,對不起,這不過是照貓畫虎,空有皮相,究竟還是自說自話的瘋言瘋語;還有人說我與前人黃巢頗有契合,“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也好,“記得當(dāng)年草上飛,鐵衣著盡著僧衣”也罷,其流風(fēng)余韻在我的詩里多有見到,對不起,我還是不認(rèn)賬,黃巢之詩,多狂多妄,狂妄未盡,再轉(zhuǎn)作了余恨,而我,我說了那么多,其實無非只在說一句:好好待著吧,不然你想怎么樣,你又能夠怎么樣?就像下面這首詩: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

舉頭紅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你看看,來便來了,去便去了,除了來去,別無一字,世間的可憐人等,不要著急動容,這紅日白云,這四海五湖,何曾為你有過半點動容?你的長袖善舞,你的意興闌珊,全都被它們看在眼里,然而,僅僅只是看在眼里,說到底,你不過是來到過它們的跟前,又從它們的跟前離開了。好了,閑話休提,小子,你可能要問,既然如此,我寫了那么多詩,難不成全是無心插柳和水波不興?果然如此的話,我寫的詩,和那些和尚們寫的禪詩又有何不同?少安勿躁,且讓我再說與你聽——我詩之第一處關(guān)隘,不在他處,首先便在一個“死”字上,暫不說那些赤裸之語,類似“積金到斗都是閑,幾人買斷鬼門關(guān)”和“草里高低多少墳,一年一半無人掃”,只說那些吟風(fēng)弄月之句,類似“今日花開又一枝,明日來看知是誰”和“花前人是去年身,去年人比今年忙”,字頭句尾,無不都藏著一個“死”字:我惟有先在“死”字里扎下根來,當(dāng)更多的死亡甚至是我的死亡襲來,我所扎根的那個“死”字才能被我操持于手中,當(dāng)作盾,當(dāng)作方天畫戟,當(dāng)作金剛不壞之身,之后,再直迎了更多的死亡,去抵擋,去消磨,去刺破。最終,它們都會迎來氣血難支之時,雙雙仰面倒下,相互抵消,彼此投降,而我,一個活死人,終將能夠繼續(xù)活下去。

說完了“死”字,單說一個“穢”字,你沒看錯,我要說的,就是污穢。書接上回,話說從頭,讓我們從清虛之學(xué)說起——“以污試誠”四字你可曾聽過?要是不知道,我便與你說清端詳:古今道教,多以世俗為污為穢,所謂世俗,既是在說世俗之人,也是在說世俗之心,而在這世上,如此之人與如此之心難道不是鱗次櫛比嗎?如此一來,在我們的修煉之途中,注定就要遇見千疥萬瘡,怎么辦?也惟有一條路而已,那便是,走近了它們,再抱緊了它們,然后,要么一口吞下,要么埋頭舔舐,就好像王重陽死后,仍以棺中散發(fā)惡臭的尸首試驗眾弟子,眾弟子卻絕不撒手,棺木繼續(xù)向前,最終,弟子們的鼻前,迎來了繚繞不去的幽蘭之香。我也是如此,一段廣為人知之事是,三十歲那一年,我赴京會試,和江陰巨富之子徐經(jīng)一同被卷入科場弊案,隨后被逮入獄,在獄中,終日里我都“舉頭抱地,涕淚橫集”,不用說,終日里我也都身在污穢之中,只是,我要感謝那遍地污穢,是它們,讓我覺察到自己的不清潔,并以此告訴自己,這一生,你也要繼續(xù)不清潔,唯有如此,再往下過,當(dāng)污穢撲面而來,我才能對它們說:我早已身在污穢之中,我們其實是一伙的。

對,我和污穢,是一伙的。小子啊,你再看,到了此時,我是不是就像善用了一個“死”字去抵消死亡,又用一個“穢”字抵消了遍地腌臜? 有關(guān)此字,我曾留下不少艷詩浪語,我不再舉例,你且自尋佐證吧。什么什么,你說那首“碧桃花樹下,大腳墨婆娘,未說銅錢起,先鋪蘆席床”?那才哪里到哪里?而且,這個“穢”字,絕不僅僅說的是淫穢啊,說得過分一點,我的哪首詩不是將那花好月圓扔進了污穢,再帶著花好月圓,就像帶著私奔的新娘一樣從污穢里脫身而出?好啦小子,這話題到此就打住了,接下來,我要再對你說起一個字,這個字,叫做“癲”。讓我們先從一首詩來認(rèn)識它,這首詩,作于江西寧王府,其時,寧王朱宸濠向天下文人士子亮出了招賢榜,鬼使神差,我竟動身前往,未幾便踏上了歸途,寧王府里消磨時,我作了這首《詩贈寧王》:

信口吟成四韻詩,自家計較說和誰?

白頭也好簪花朵,明月難將照酒卮。

得一日閑無量福,作千年調(diào)笑人癡。

是非滿日紛紛事,問我如何總不知?

——吟詩作賦,不過信口胡言;自酬自唱,渾似自斟自飲。白頭之上,也要插上紅花,明月當(dāng)空,依然照不亮我空蕩蕩的酒杯,此事真是古難全?。≡趺崔k?那就安居于無是無非之中,再寫兩句笑人癡笑我呆的詩吧,何必非要迎來那是非當(dāng)頭和圖窮匕見之時?果真到了那時,你再來問我誰是誰非,我又能去問誰呢?小子,你可能又要忍不住問了,此一首詩,無非是幾句警世嘆世,何來一個“癲”字?不要急,我再慢慢說與你聽:你道那寧王是什么人?那可不是詩里的反賊,那可是世上的反賊!入他王府不久,我便察覺到了他的謀逆之心,幾乎與此同時,“癲”字即上了我的身:高朋滿座之間,我敢起得身來厲聲斥罵;千金名媛之前,我敢當(dāng)眾撩起衣袍;直至后來,我將自己脫得一絲不掛,當(dāng)街里裸奔不止,是的,你沒聽錯,就是裸奔,一邊裸奔,我還一邊叫囂:我,唐伯虎,寧王的貴客,就算我指天欺地,爾等之中,又有哪一個能奈我何?暗地里,我卻心細(xì)如發(fā),當(dāng)寧王不信我是真的已入瘋癲境地時,我也作詩給他,好讓他相信,我時而癲,時而不癲,如此,才能算作真正的癲。

小子,好險哪,裝瘋賣傻了好一陣子,我才被寧王放歸,不久之后,寧王果然造反,終不成氣候,早早便被那個著名的王陽明掐死在了腹中。你看,一如既往地,就像我用“死”字去抵消了真正的死亡,用“穢”字抵消了滿目的穢亂,這一回,我又用一個“癲”字逃過了化作現(xiàn)實的癲狂,至此,關(guān)于我的詩,我已經(jīng)告訴了你全部的正確答案——我的詩,就是我的人;我的人,就是我的詩。死,穢,癲,這三個字,既是我人活一世的難關(guān),也是我難關(guān)前的長矛和云梯,將它們放置于詩中,它們也講韻腳,只不過,這韻腳是活死人的行囊、酒壺和筆墨紙硯,它們也講對仗,只是這對仗單單奔向身外與心內(nèi)之苦,再與之耳鬢廝磨,一直到雙雙都化為了烏有。到了最后,如我之前所說,我便埋葬了一整座塵世,我只剩下了一個《五十言懷》里的我,正所謂:

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樂月中眠。

漫勞海內(nèi)傳名字,誰論腰間沒酒錢。

詩賦自慚稱作者,眾人多道我神仙。

些須做得工夫處,莫損心頭一寸天。

呔!后生小子李修文,我的詩,我的人,我就對你說到這里了,此番前來與你相談,不過是我動了凡心,起了妄念,以為人間仍有知我解我之人,可是,我見你始終瞠目結(jié)舌,心中便已數(shù)次暗道了不好,說不定,我之輕言細(xì)語,偏偏被你當(dāng)作了當(dāng)頭棒喝,我之電光石火,卻又一再被你輕易放過。這也不怪你,這也不怪我,人間天上,終究都是自說自話,就像我,我以為的出神入化,弄不好只是把眼睛蒙上了的畫地為牢;就像你,看上去的冥頑不化,弄不好恰恰是看清了一個我自己也沒看清楚的我,到頭來,人間天上,無非是:你去找你的下榻處,我去回我的桃花塢,小子,你告訴我,是也不是?

【作者簡介】李修文,湖北荊門人。出版有長篇小說《滴淚痣》《捆綁上天堂》,中短篇小說集《閑花落》《浮草傳》,散文集《山河袈裟》《致江東父老》等。曾獲魯迅文學(xué)獎、茅盾文學(xué)新人獎、電視劇飛天獎、大眾電視金鷹獎等多種獎勵。現(xiàn)為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武漢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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