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 煒, 張白樺
(1.華中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00;2.內(nèi)蒙古工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 內(nèi)蒙古 呼和浩特 010080)
翻譯史研究是存在于理論研究、描寫研究邊緣的翻譯學研究分支,也是翻譯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翻譯史研究中,其研究的核心圍繞翻譯活動中的“人”展開,包括譯者、委托人、贊助人和讀者,而其中譯者是其研究的重點。翻譯史研究以翻譯家為重點研究對象,故此,翻譯家研究具有翻譯的理論和描寫意義,對翻譯學科的發(fā)展起到了回顧與概述、批評與瞻前的作用。
我國對于翻譯家系統(tǒng)性研究的探討始于20世紀80年代[1],近30年來,探索出了逐漸清晰的研究脈絡,即從五個方面分析與描述研究所要交代的問題,即何許人?為何譯?譯什么?怎樣譯?譯效如何?雖然探索研究翻譯家的研究范式日益規(guī)范,但研究所存在的問題卻日益凸顯,具體表現(xiàn)在:研究對象的選擇過于集中在名家名著上,疏于對隱形價值翻譯家的挖掘與探索;研究途徑浮于表層的史料鉤沉,缺乏相應的理論支撐;研究維度囿于單一層面的個體活動,缺乏多維度的探討以及歷時與共時性的研究。本研究擬通過對以沙博理為代表的外來翻譯家為對象,結合特殊歷史語境,對這一時期外來翻譯家研究史料有一個宏觀的梳理與認識。
文獻計量法最早產(chǎn)生于20世紀20年代,是一種定量分析方法,研究對象包含文獻的各種外部特征,采取數(shù)學、統(tǒng)計學方法來描述、闡釋和預測相關對象的現(xiàn)狀、發(fā)展趨勢[2],它是集數(shù)學、統(tǒng)計學、文獻學為一體,注重量化的綜合性知識體系。其計量對象主要是:文獻量,即各種出版物,尤以期刊論文和引文居多;作者數(shù),即個人集體或團體;詞匯數(shù),即各種文獻標識,其中以敘詞居多。
在霍姆斯(James S.Holmes)看來,翻譯學研究大致可分為兩個方向,即純理論翻譯學和應用性翻譯學。他認為,在“純理論翻譯學”中,其所研究的對象主要有二:一是描述翻譯現(xiàn)象;二是建立起普適性原則,用以解釋、預測翻譯現(xiàn)象[3]10-11。在霍姆斯描述的翻譯學框架里,“純理論翻譯學”的描述分支就是所謂的“描述性翻譯研究”,考察對象主要有:翻譯作品、翻譯功能和翻譯過程。由此可以看出,翻譯家研究隸屬于純理論翻譯學分支下的描述性翻譯研究,所研究的范疇包含對翻譯作品、翻譯功能及翻譯過程的研究。
本文所選取的中國“紅色”翻譯時期翻譯家研究中包含了研究對象——以沙博理為代表的外來翻譯家,以及研究歷史語境——“紅色翻譯時期”,屬于翻譯史研究分支下的斷代史研究,將所選取的對象置于特定時期進行考量。
“紅色”小說,也即“革命歷史小說”,專指1942年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后創(chuàng)作的,以1921年中共建黨至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這段歷史為題材的小說,“紅色”小說最能代表這一時期中國文學的成就,此時國家對外翻譯的題材也以“紅色”小說為主[4]20,目的是為了對外傳播中國文化,樹立新中國的良好形象。
新中國成立后,各項事業(yè)百廢待興,在這一時期,中國的翻譯事業(yè)也亟待規(guī)范化,政府機構直接介入、大政方針的指導,構成了這個時期翻譯活動的特點[5]31,與新中國一同成立的外文局下屬的外文出版社成為了這一時期中外文學交流的主要媒介,而其下的《中國文學》雜志則成為這一媒介的唯一官方傳播載體[6]604。
這一時期對外翻譯工作可大致做以下四個區(qū)分:中國學者對譯本進行選擇;中國譯者對這些作品進行翻譯;外國專家對翻譯進行潤色與校對;官方專家定稿[7]。
中國國家圖書館的記錄顯示[8],這一時期,由外文出版社出版發(fā)行的“紅色”小說共18部,其中外來翻譯家共翻譯13部,分別是沙博理(Sidney Shapiro)7部、戴乃迭(Gladys Yang)2部、巴恩斯(A.C.Barnes)2部、康德倫(A.M.Condron)2部,具體譯作見表1。
國家圖書館可查閱的資料顯示,中國“紅色”翻譯時期,外來翻譯家翻譯的“紅色”小說占到了其總出版發(fā)行量的76%,而其中沙博理以總數(shù)7部,占比41%的絕對優(yōu)勢,為這一時期“紅色”題材的外來翻譯家的典型代表人物。
結合文獻計量法,筆者在中國知網(wǎng)分別以“沙博理”“戴乃迭”“巴恩斯”“康德倫”為關鍵詞,共檢索出戴乃迭585篇、沙博理418篇、巴恩斯3篇、康德倫0篇,共計1 006篇(截至2017年12月31日)相關文獻,占以“翻譯家”為關鍵詞在知網(wǎng)所檢索出的文章總數(shù)的9.1%,可以說譯學界對于外來翻譯家的研究存有一定缺失。
借助知網(wǎng)計量可視化分析,關于外來翻譯家戴乃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與其先生楊憲益的共同翻譯模式(53篇)的分析以及譯作《紅樓夢》(56篇)的探討上,共獲得了18項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支持;對于沙博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譯作《水滸傳》(46篇)、文化層面如身份、翻譯行為、意識形態(tài)(20篇)上,共獲得了14項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支持;對于巴恩斯的研究分布在其戲劇《雷雨》翻譯與翻譯策略的探討上,未獲得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支持。
借助文獻計量法與描述性翻譯研究思路,可以看出,譯學界對于外來翻譯家的研究集中于對其主要譯作的探討與分析上,疏于藉以“紅色”題材的專門研究,反映特殊歷史語境下社會、文化、意識形態(tài)等因素對翻譯機制運作的影響。
翻譯家研究是翻譯史研究密不可分的部分,在研究的初期,對史料的研究通常包含了對翻譯家的研究。西方的翻譯活動最早始于對圣經(jīng)的翻譯,當時,譯者被認為是“上帝的指派”,就譯者自身而言,沒有所謂的自由與主體性發(fā)揮的空間。隨后,譯者被標上諸如“帶著腳鐐的舞者”等標簽,并沒有在翻譯研究中得到重視。
到了20世紀,翻譯研究受到了現(xiàn)代語言學派和文化學派的影響,擴展了其研究維度。尤金·奈達(Eugene A.Nida)1964年在其著作《翻譯的科學探索》(TowardaScienceofTranslating)中提出的動態(tài)對等理論、解構主義所堅持的譯者顯性和創(chuàng)造性功能等,都強調(diào)了譯者在翻譯活動過程中的主體地位。
20世紀80至90年代,以安德烈·勒菲弗爾(Andre Lefevere)和蘇珊·巴斯奈特(Susan Bassnett)為代表的文化學派,統(tǒng)領翻譯研究的文化轉(zhuǎn)向,使得翻譯跳出了語言學研究的桎梏,開始向更多元的領域拓展。而這一“轉(zhuǎn)向”使得譯者真正走向翻譯研究的舞臺中央,譯者以翻譯活動的“主體”身份,得到了學界的廣泛關注。Lefevere(1992)認為,(文學)翻譯實際上不是如何遵循某種作用規(guī)則,而是一個譯者做出抉擇的過程,是翻譯家將譯本介紹給特定時期的特定文化時,所使用的最有效的策略[9]。“文化”轉(zhuǎn)向后的西方開始對翻譯家有了專門的研究,而不再囿于史料研究,以霍姆斯和圖里的純翻譯理論研究分支下的描述性翻譯研究為研究范式,重點考察翻譯家的翻譯作品、翻譯功能及翻譯過程。
我國關于名家翻譯的研究最早始于南朝梁僧佑的《出三藏集記》,是現(xiàn)存最早的目錄,其中《述列傳》記錄了對譯經(jīng)人的傳記,共收錄了32位譯經(jīng)人,此傳既是翻譯史,又是名家翻譯的研究心得[1]。清末民初研究名家翻譯者以梁啟超用力最著,在其《翻譯文學與佛典》和《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里逐一評論著名譯家的翻譯及其文體[10]。這樣看來,我國對翻譯家的研究起步早于西方,但囿于單一的史料記載、翻譯活動介紹或?qū)ζ渥g作的賞析,且研究時期的分布零散,未成體系。
我國對翻譯家的系統(tǒng)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謝天振(1998)認為,嚴格意義上的翻譯文學史應該包括三個基本要素:作家(翻譯家和原作家)、作品(譯作)和事件(不僅是文學翻譯事件,還有翻譯文學作品在譯入國的傳播、接受和影響的事件)[11]。許鈞(1999)指出,翻譯作為一項人類的實踐活動,它首先是人的活動[12]。穆雷(2003)認為翻譯研究的“文化轉(zhuǎn)向”,“發(fā)現(xiàn)”了翻譯家,翻譯家的主體性已經(jīng)成為翻譯研究的新課題,而且翻譯界對翻譯家主體性和翻譯家的文化地位等方面的理論探討取得了較大的進展[1]。國內(nèi)翻譯界肯定了翻譯家作為翻譯活動的主要研究對象,對重構翻譯規(guī)范,進而概括和提煉跨越不同翻譯情景,適用于特定文類、領域的普適性翻譯法則有著推陳出新的作用。
20世紀80年代初,《翻譯通訊》(現(xiàn)《中國翻譯》)復刊,經(jīng)常刊登翻譯家本人的回憶錄或別人撰寫的翻譯家介紹[1],以介紹翻譯家的翻譯經(jīng)歷和主要成果為主,并未對翻譯家作出個人評述以及其翻譯思想的概括。
進入90年代,學界才開始對翻譯家群體進行有系統(tǒng)、有目的、有主題的研究,主要有袁錦翔的《名家翻譯研究與賞析》(1990)、李亞舒的《譯海采珠:科學家談翻譯》(1993)、穆雷的《通天塔的建設者——當代中國青年翻譯家研究》(1997)、許鈞的《文學翻譯的理論與實踐——翻譯對話錄》(2001)以及《巴別塔文叢》(2002)等。
進入21世紀,國內(nèi)對翻譯家的研究更具像化,如《福建翻譯家研究》(林本椿等,2004)、《翻譯家魯迅》(王友貴,2005)、《浙江翻譯家研究》(溫中蘭等,2010)、《湘籍近現(xiàn)代文化名人(翻譯家卷)》(張旭,2011)、《翻譯家巴金研究》(向洪全,2016)等。不難看出,新時期對翻譯家的研究趨于具體化。
而機構與贊助人的支持,使得學界對翻譯家的研究開啟了總攬全局,從全方位、歷史和共時的角度出發(fā)[13]關注翻譯史的整體。先后發(fā)行了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系列圖書:中國翻譯家譯叢(首輯20冊)、中國對外翻譯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翻譯家辭典》(1998)、上海翻譯出版公司出版的《中國科技翻譯家辭典》(林煌天、賀崇寅,1991)、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翻譯家研究(三卷)》(方夢之、莊智象,2016)。這一階段學界對翻譯家的研究趨勢順應歷史流脈,縱觀統(tǒng)籌,全局策劃,系統(tǒng)地整理歷代和現(xiàn)當代有代表性的翻譯家的譯學思想、譯著譯事和翻譯經(jīng)驗,重塑我國翻譯家的整體形象,凸顯翻譯事業(yè)對我國文化繁榮、社會進步所起的舉足輕重的作用。
在中國期刊網(wǎng)數(shù)據(jù)庫(CNKI,以下簡稱中國知網(wǎng)),以主題“翻譯家”(模糊匹配,即:不對檢索出的文獻做任何人為篩選,下同)為檢索條件(截至2017年12月31日),共檢索出相關11 008篇文獻,據(jù)此認為學界對翻譯家的研究有三個特點:1)集中于民國時期以林語堂(152篇)、林紓(119篇)、嚴復(104篇)等為代表的翻譯家研究;2)隨著翻譯家模式[1]以及譯家描述[13]的提出,對于翻譯家思想以及翻譯實踐的總結、譯者主體性的描述性研究引起學界的日益關注;3)學界對于翻譯家的研究往往是結合翻譯思想、翻譯實踐、翻譯理論、翻譯策略為研究范式。
雖然學界已有較為成熟的翻譯家研究模式,但從上面的梳理可以看出,譯學界疏于對外來譯者的成體系的研究,使得翻譯歷史中具有隱藏價值的譯家的學術價值被忽略,無法還原其應有的學術地位。
國外對于沙博理的研究未成體系,現(xiàn)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對沙譯在美國發(fā)行的作品的評述[14],諸如美國漢學家西里爾·伯奇(Cyril Birch)在《威爾遜季刊》對沙譯《水滸傳》(OutlawsoftheMarshes)的影響所進行的評述,但并未引起西方學界的廣泛興趣。這是因為沙博理的翻譯活動發(fā)生地主要在中國,且對外譯介的作品大多是國外讀者未曾接觸的題材,并未能在西方讀者群體中產(chǎn)生共鳴進而得到廣泛關注,這也為目前和今后中國文學“走出去”的翻譯選材及傳播途徑,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啟示。
國內(nèi)對沙博理的關注始于20世紀80年代,但在初期,只限于零星的論述,并未形成特定的研究群體。根據(jù)中國知網(wǎng)收錄的最早關于沙博理研究的記錄顯示,在1983年,由新華通訊社主辦的《瞭望》對沙博理的身份進行了探討,發(fā)表題為《政協(xié)委員中的中國籍外國人》,但該研究只是對以沙博理為代表的特殊群體進行了簡要介紹,并未對其“翻譯家”身份做任何深入的研究。
此后的近20年間,學界對沙博理的研究僅僅停留在其“美裔中國人”這一身份和淺顯的生平概述上。雖然沙博理在學界發(fā)出了自己對于英譯《水滸傳》的見解[15-16],但并未引起同時期學界的廣泛關注。從沙譯作品入手的第一篇研究性論文始于2001年[17],且在接下來的16年間(截至2017年12月12日),對沙譯《水滸傳》的研究論文(通過相關性篩選后)共計141篇,約占關于沙博理研究總發(fā)文量的67%,成為了沙博理研究的主體[14]。
可以看出,學界對沙博理的研究缺少從宏觀的文化角度對其翻譯活動進行的系統(tǒng)研究。借助中國知網(wǎng)可量化分析,以主題為“沙博理”(模糊匹配)為檢索條件(截至2017年12月31日),共檢索出418篇相關文獻,知網(wǎng)計量可視化分析見圖1。
圖1 翻譯家沙博理研究走勢圖
由圖1可知,學界對于沙博理研究的第一個小高峰始于2006年,這可能是由于2005年正值沙博理90歲壽辰,引起了學界相關報道。自2006年以后,學界對沙博理的關注度明顯提高。在2011至2013年到達了一個高峰,這可能是因為在此期間,沙博理先后獲得“中國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2010)、“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2011)等一些列獎項,引起了學界對其相關的研究與報道。
通過計量可視化分析(關鍵詞共現(xiàn)網(wǎng)絡)發(fā)現(xiàn)(見下頁圖2),相關研究仍集中在其英譯作品《水滸傳》上,對其身份的探討[18-19]以及翻譯觀[20]的梳理并不多見。但值得欣喜的是,學界對于沙博理的研究跳出了單一的《水滸傳》譯本研究模式,進而出現(xiàn)了對其翻譯活動、翻譯思想的概述性研究,研究的對象也開始向沙博理其他主題的譯本進行擴展。
2014年,西德尼·沙博理于北京的家中,辭世長眠。同年,由中國外文局建立的沙博理研究中心在北京成立,并下設沙博理研究中心中國海洋大學研究基地。學界對沙博理的研究至此有了國家機構層面的統(tǒng)籌。
隨著翻譯批評的文化行為視閾的轉(zhuǎn)向,學者將翻譯過程的內(nèi)外相結合,對翻譯本身的優(yōu)劣評價逐漸減少,進而轉(zhuǎn)向描述性研究。翻譯史的主要研究對象是翻譯家,翻譯家的主要研究對象是翻譯活動,而在翻譯活動中翻譯家為達到翻譯目的,所采取的一系列主觀能動性,也就是譯者主體性[20]。
圖2 翻譯家研究共現(xiàn)網(wǎng)絡圖
對于沙博理的主體性研究,在知網(wǎng)高級檢索中,錄入“沙博理”和“主體性”兩個關鍵詞,截至2017年12月31日,共檢索出有效文獻8份,分析總結出了國內(nèi)的研究者對沙博理主體性研究的視角。前期的研究大致可分為兩個維度:一是結合不同理論對主體性的研究,如從主體間性和受制性角度出發(fā),探討譯者如何平衡兩者因素,從而確保譯介效果的研究[21],利用副文本相關內(nèi)容,透視譯者的翻譯過程,從而把握譯者主體性的研究[22],從后殖民視角考察隱藏在翻譯背后的不平等權力地位與譯者主體性關系的研究[23]等;二是從翻譯行為對主體性進行的研究,如譯者的地位、作用、主體意識以及社會客觀環(huán)境對譯者在翻譯活動中的影響[24],“紅色”文學翻譯視角[25]等。從為數(shù)不多的前期研究中,可以看出,譯學界對外來譯者的研究相對較少,從譯者自身出發(fā),透過翻譯行為,反映特定歷史語境下其翻譯思想、素質(zhì)等因素對譯本譯介影響的研究屈指可數(shù)。
受限于對國外資料缺乏系統(tǒng)、條理的梳理,本研究對涉及沙博理的“紅色”翻譯時期的國外研究現(xiàn)狀的資料掌握差強人意。根據(jù)所搜集到的材料,國外關于沙博理的“紅色”翻譯時期研究,限于對其第一部譯介到美國市場的《新兒女英雄傳》(DaughtersandSons)的評述,未形成系統(tǒng)的研究,這可能是因為題材與主題的“異質(zhì)性”帶給讀者的“陌生化”,并未在讀者群和學界引起廣泛關注。
國內(nèi)對于沙博理的“紅色”翻譯時期的研究滯后于對其譯作《水滸傳》的探討。根據(jù)中國知網(wǎng)所收錄的相關研究性論文情況,對于沙博理這一時期的研究始于2012年的一篇碩士論文[26],其從譯者的身份出發(fā),探討身份在翻譯過程中所扮演的舉足輕重的角色,但對于沙博理的“紅色”翻譯時期的探討,在其論文中所占比重不大,且為分章節(jié)的綜述性研究。之后,有學者[8]從中國的“紅色”小說外譯角度出發(fā),總覽這一時期所有對外譯介的“紅色”小說,對沙博理進行了個案研究,但作者有抓“大”放“小”之嫌,并未對沙博理這一時期的翻譯活動、翻譯思想等做具體的分析。
2014年,隨著中國外文局建立的沙博理研究中心以及下設沙博理研究中心中國海洋大學研究基地的相繼成立,國內(nèi)對沙博理的研究以中國海洋大學為中心,以中國海洋大學的任東升教授為先驅(qū),開啟了對沙博理不同歷史語境下的翻譯活動的研究,尤以對沙博理在華翻譯生涯的“高峰期”[18]即“紅色”翻譯時期的研究為重,先后出現(xiàn)了:從制度化翻譯視角[27]探討沙博理翻譯行為;從國家翻譯實踐的視角[28]分析沙譯《新兒女英雄傳》中的“文化主體”標示以及沙博理翻譯研究的價值[29];從意識形態(tài)及翻譯行為視角[30]分析意識形態(tài)與沙譯本對外譯介的關系。但疏于對沙博理在該時期翻譯活動的全局把握,使得上述研究略顯零散,且未對這一時期有較為統(tǒng)籌性的研究。
之后關于沙博理的“紅色”翻譯時期研究雖出現(xiàn)了對不同譯本,如《小二黑結婚》[31]《林海雪原》[32]《小城春秋》[33]《平原烈火》[34]等的研究,但這些研究大部分仍是從詞法、語句層面分析,并未跳出語言層面的桎梏,從文化、行為批評視角看待翻譯活動。令人欣喜的是,學界對這一時期的研究出現(xiàn)了對其翻譯觀的總結[35-36]及其成因的探究[37],更有從國家敘事層面對沙博理的翻譯行為[38]進行批評與分析的。由此可以看出,學界對翻譯家沙博理的“紅色”翻譯時期的研究正日趨完善。
新中國成立之時,各行各業(yè)百廢待興,中國翻譯事業(yè)亟待規(guī)范化,政府機構直接介入、大政方針的指導以及系統(tǒng)化等,構成了這個時期翻譯活動的特點[5]31。1949年之后,中國進入了一個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社會文化語境。國際上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兩大陣營的對峙使中國成為蘇聯(lián)的堅定盟友,對西方資本主義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采取堅決抵制和無情批判的態(tài)度[39]。
這一時期由蘇聯(lián)人提出的“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social realism)學說稱為一項政策,并作為一種權威的意識形態(tài)指導著包括翻譯在內(nèi)的各種文學藝術領域[6]604。這一時期,文學翻譯活動以“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資本主義”為主題,以“社會主義建設”為首要任務,服務于新生社會主義國家的建設和發(fā)展。
沙博理作為一位美裔中國籍譯者,這一時期受聘于外文局下屬的外文出版社的唯一官方傳播載體《中國文學》,其不僅是“外國專家”,也是“中國譯者”。這一時期新中國對外譯介的大都是社會主義和共產(chǎn)主義題材的當代作品,對外翻譯工作可大致分為四步:1)譯本選取,即以中國學者為主對需要翻譯的作品進行選擇;2)翻譯作品;3)外國專家對翻譯進行校對;4)官方專家對譯作進行定稿[7]。自1951年至1966年期間,沙博理以署名或匿名形式刊發(fā)在《中國文學》上的譯文,共計3 237頁,涉及111部文學作品,學界大致將這些作品分為三類。
(1)以抗日戰(zhàn)爭為題材,歌頌中國人民英勇斗爭的小說,見表2。
表2 抗日題材小說一覽表
(2)以批判封建官僚主義為題材,反映解放戰(zhàn)爭后階級斗爭的小說,見表3。
表3 批判封建小說一覽表
(3)以展現(xiàn)新中國建設為題材,贊揚勞動人民的小說,見表4。
表4 贊揚勞動人民小說一覽表
其中,《新兒女英雄傳》(DaughtersandSons)作為沙博理翻譯的第一部中國文學作品,同時也是新中國成立后,美國出版的第一部中國小說,在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兩大陣營對峙的大背景下,其價值與意義值得深挖。
目前,國內(nèi)翻譯家研究較為普遍的問題是在資料與理論的融合上有所欠缺。夸大個體的主觀作用,將翻譯家翻譯活動與歷史背景割裂開來,對翻譯家的翻譯活動、史料等只進行簡單羅列、堆砌,并未對其進行歷史性、共時性研究與分析。這樣簡單的資料鋪陳,未能達到豐富翻譯史的最終目的。本研究選取以沙博理為代表的外來翻譯家為研究對象,結合“紅色”翻譯時期這一歷史語境,對新中國成立后17年間,外來翻譯家在華翻譯活動進行宏觀梳理。藉此讓人們充分認識到翻譯家對我國文學翻譯事業(yè)的巨大貢獻,從而更好地借鑒他們的成功經(jīng)驗。通過對翻譯家沙博理的“紅色”翻譯時期史料的梳理、歸納與總結,以期為還原具有隱形價值譯家沙博理應有的學術地位提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