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雯

新冠病毒如同一顆炸彈，既炸響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也炸出這紛擾凡塵的人間百態(tài)。

隨著國內疫情的穩(wěn)定、國外疫情的暴發(fā)，很多海外華人和留學生紛紛回國，也由此招致不少負面新聞。民航總局在3月26日宣布，3月29日開始國內每家航空公司經營至任一國家航線只能保留1條，且每條航線每周班次不超1班。這讓很多海外華人遇到了歸國難題。

3月30日，“埃塞俄比亞留學生滯留”的話題上了微博熱搜。在限航之前，很多學生已經買好了轉機回國的機票，到達埃塞俄比亞后航班遭取消，這導致200多名學生滯留。學生發(fā)微博求助卻引來罵聲，例如“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哪里安全哪里跑”。后經中國駐埃塞俄比亞大使館協(xié)助，滯留學生全部搭乘班機回國。

“中國打上半場，世界打下半場，海外華人打全場?！边@句網傳的名句道出了海外華人的心聲和困境，而其中很大一部分還是獨自在外求學的中國留學生。

早在3月18日，《人民日報》便發(fā)文稱，對極個別瞞報謊報、不配合防疫的歸國人員，該依法依規(guī)嚴懲，同時指出輿論場中彌漫的“歸國人員千里投毒”這種說法令人擔憂，呼吁少一些極端攻擊謾罵，多一些理解和幫助。

限航！漫漫歸國路

張宇凡在英國留學，3月26日他從英國坐10個小時飛機到埃塞俄比亞，在埃塞俄比亞等待14個小時轉機，再坐10個小時飛機回國。

在埃塞俄比亞等待轉機的時候，他收到攜程的消息說下一班飛機取消了，當時所有人都慌了，以為要流浪非洲了，好在攜程后來更正是下一班飛往埃塞俄比亞的飛機被取消，他們還能如期回國。

“飛機落地，我一顆心就放下來了。機場工作人員跟我們說，回國了就沒事了，我特別感動，在國外就像無根浮萍一樣。”

3月上旬的時候張宇凡出現(xiàn)感冒發(fā)燒的癥狀，他當時特別害怕，等了很久才看到醫(yī)生，醫(yī)生沒做新冠病毒篩檢，讓他回家休息，這讓張宇凡特別不安?！拔液芸謶郑t(yī)院也不給看，我也不敢和父母、朋友說，只能自己在宿舍里悶著，也沒心情學習?！?/p>

所幸不久后癥狀便緩解了，等到英國的學校確定停課，張宇凡立刻訂了一張3月26日回國的機票，那時候機票已經非常難訂了，不久后航班卻被取消。

“我覺得五雷轟頂，心態(tài)就崩了。那天我端著手機搶了一天票，大家都在搶，最快回國的只有埃塞俄比亞轉機的，怕被取消，我訂了兩張。晚上等待出票，我輾轉反側，睡不著覺?！?/p>

其實海外疫情暴發(fā)后，很多學生手里都捏著好幾張機票，因為情況每天都在變，也不知道哪班飛機會起飛，保險起見只好多訂幾張機票。有些人手里捏著7、8張機票，結果一張一張全被取消了。一票難求之外，機票價格也是水漲船高，例如從倫敦回國的單程機票，1萬～2萬元的還算正常價格，后來都漲到4萬～6萬元。剛開始的時候還有家長包機接小孩回國，10萬～20萬元的機票也有人在買。

“我知道有幾個人花了20多萬元買了十幾張機票，結果有的航空公司只能退代金券，期限一年，但你不可能一年都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在美國交換的李雙說。

這么迫切地回國，除了對疫情的恐慌，加上來自家長的焦慮和壓力，很多留學生還面臨無處可去的困境。在美國印第安納州教書的徐啟明說，學校停課后，有些大城市的學校會逼著學生們限期搬離宿舍，所以學生只能回國，留下的只好住朋友家或找短租，確實面臨很大的壓力。而且對于一些剛出國的學生來說，他們年紀還比較小，面對這種突發(fā)狀況，不知該如何應對。

后來搶到的去埃塞俄比亞轉機的機票沒被取消，張宇凡終于踏上了回國之路。他包車去了機場，全程穿戴好防護服、護目鏡、口罩，上了飛機再加一個口罩。這種裝扮在機場不足為奇，穿全套防護服回國的人很多。

這么迫切地回國，除了對疫情的恐慌，加上來自家長的焦慮和壓力，很多留學生還面臨無處可去的困境。學校停課后，有些大城市的學校會逼著學生們限期搬離宿舍，所以學生只能回國，留下的只好住朋友家或找短租，確實面臨很大的壓力。

“我們全飛機有種患難與共的氛圍，轉機時間太長了，大家都有各自很艱辛的故事，都是被取消了好幾次，一聊特別有共同語言?！?h3>分流！回家的最后一里路

為了防止疫情倒灌、緩解入境壓力，民航總局宣布，3月23日起，所有目的地為北京的國際航班，由原來的3個機場，分流變?yōu)?2個周邊省市機場。

吳曉曉訂了3月22日回國的機票，從曼徹斯特飛往阿布扎比轉機，再從阿布扎比飛回北京。到達國內正趕上分流政策實行的第一天，她在阿布扎比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航班會飛往西安。

“西安對這趟飛機還挺嚴格的，但也可能是第一次接待國際航班，不熟悉流程，所以過程不太順暢?！?/p>

約莫早上8時抵達西安，在飛機上每人測了兩次體溫，每個區(qū)都有一個體溫過高的，于是疑似的前后三排都要留在原座，吳曉曉直到中午12時才下了飛機。在飛機上還有人穿著全套防護服，全程拿著攝像機在拍攝。下機以后，所有人都要被安排去做核酸檢測，測完已經下午3時了。

這班飛機300多人，只要稍微有一點癥狀的就會被救護車帶走，總共帶走了91人，但最后確診的僅1人。

“機場工作人員提供了一些食物，很多人一直都沒吃飯，在飛機上也不敢吃。我在飛機上時，趁周圍的人在睡覺，就偷偷吃了一點，實在是太餓了?！?/p>

吳曉曉和其他200多人一直在機場候機廳等待，候機廳很擁擠，大家怕交叉感染，又實在太餓，就坐在地上盡量隔了一段距離吃飯。下午6時開始分批看核酸檢測報告，并由大巴接去隔離酒店，一臺大巴大約25個人。

吳曉曉和其他人在大巴上被告知，等下要入住喜來登酒店，每個人預付14天的隔離費用1萬元。大家覺得這筆費用太貴了，但卻沒有商量的余地，不同意的人就被關在大巴里，大巴停在喜來登門口，動彈不得，連廁所也不能上。

在大巴上等了3～4個小時，后來警察來了。警察說他們也是凌晨才接到通知，也在機場等了一天，彼此體諒。吳曉曉終于得以入住酒店，此時已是凌晨4時，還有很多人還未登記入住。

“后來房費打折降到8900元，有人交了全額，有人只付了一晚上房費600元?！?/p>

第二天上午10時，吳曉曉等人被酒店前臺叫醒，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在微信群里說，要去北京。傍晚的飛機，抵達北京時已是晚上10時，有人在北京隔離，有人回去地方隔離。

吳曉曉在3月25日回到所在城市，又被拉去做了一次核酸檢測，因為西安做的檢測沒開證明。吳曉曉發(fā)來一張照片，他們在檢測當晚入住的酒店所產生的生活垃圾，全部都被打包在黃色的“醫(yī)療廢物包裝袋”，非常謹慎。

從英國到家鄉(xiāng)，已經過了5天，吳曉曉終于被救護車帶去了隔離酒店，開始14天的正式隔離。隔離酒店的墻上貼著“污染區(qū)”的字樣，每個房間都沒有椅子，因為椅子被排在門口放外賣。外賣統(tǒng)一送到樓下，由工作人員每天三次統(tǒng)一發(fā)放到每個房間門口。工作人員穿著全套防護服，交流全靠喇叭。

“這里的工作人員都是醫(yī)務人員，從國內疫情暴發(fā)開始就在一線工作。只有4個人，24小時轉，還要背著很重的消毒水清潔走廊，真的很辛苦?！?/p>

錢揚帆也是從埃塞俄比亞回國的英國留學生，3月23日抵達后在太原分流、檢測。“我在醫(yī)院接觸的工作人員特別好，也特別辛苦，我在房間里穿著短袖短褲，他們穿著全套防護服，我想他們一定很悶熱，也許已經汗流浹背了。”

滯留？不回去的與回不去的

原本是賞花的季節(jié)，荷蘭的郁金香開得正盛。因為疫情，荷蘭的花卉市場受挫，大量鮮花無法出口只能銷毀，很多華人也跟著一起接力買花，幫助當地花農。就像疫情在武漢暴發(fā)之初，華人也一起籌款、募集物資捐回國內，大家都希望能盡獻一份綿薄之力，無論自己身處何方。

在這波歸國潮里，海外華人站在風口浪尖?，F(xiàn)在歐美疫情嚴重的國家，基本都停課了，留學生在當地沒有支持系統(tǒng)，傾向回國。但很多華人在海外有工作或家庭，他們往往選擇留在國外，而且很多國家都呼吁在家辦公，所以囤完貨，大家都盡量不出門。

歐洲人也開始對疫情重視起來了，有些歐洲國家開始施行“禁足令”。例如在荷蘭，一個家庭最多只能外出3個人，政府建議每次出去1～2個人，人和人之間要保持1.5米的社交距離，娛樂、健身和餐飲等場所全都關閉了，禁止3人以上的聚會，不遵守的個人罰款400歐，企業(yè)罰款4000歐。

“我覺得荷蘭人民還是有變化的，而且錢對荷蘭人是比較重要的?，F(xiàn)在也還是有人在夜跑，但他們遠遠看到其他人，就會自動減速，保持1.5～2米的距離。”在荷蘭生活了15年的林夏怡說。

海外華人群體不僅包含留學生、工作和生活在當地的人，還有短期出差、訪學、探親的人等。民航總局發(fā)布“限航令”后，不少人買不到機票回國，還會面臨逾期滯留等問題。

雖然歐洲疫情形勢越來越嚴峻，但很多華人反而沒那么慌了，因為待在家里辦公還是比較安全的。也有華人認為公司的應對措施不合理，例如原本可以在家辦公，卻要讓他們休年假，于是干脆直接辭職。

如今唯一人多、需要排隊的地方，大概就是超市了，但歐洲國家的人基本都遵守并保持了1.5米以上的距離，所以隊伍的間隔很大，而且人們不會一窩蜂進去，出來一個，再進去一個。

在美國一些州的華人，則會選擇去亞洲超市購物。生活在印第安納州的徐啟明表示，華人群體還是比較理智的，國內疫情打完上半場，大家都有了一些經驗，也都提早買口罩、囤食物。美國人會去的超市例如沃爾瑪，戴口罩的人還是很少，但亞洲超市的員工都配備了防護服、護目鏡、口罩，進去的人都會給酒精消毒，雖然看著很夸張，但卻讓人感到安心。

不過，海外華人群體不僅包含留學生、工作和生活在當地的人，還有短期出差、訪學、探親的人等。民航總局發(fā)布“限航令”后，不少人買不到機票回國，還會面臨逾期滯留等問題。

林夏怡的婆婆70多歲了，在疫情暴發(fā)前申請了3個月的探親簽證去荷蘭探望兒子媳婦。武漢暴發(fā)疫情的時候，她的簽證正好過期，但荷蘭飛往中國的航班被取消了。林夏怡買不到簽證有效期內回國的航班，就拿著航班取消的證明幫婆婆延了一個月簽證。

沒想到這個月千變萬化，歐洲疫情大暴發(fā)。如今婆婆的簽證又要過期了，原本買了4月1日的飛機，但中國3月29日開始“限航”，航班又被取消了。

“我們還年輕，其實不太擔心自己，但真的很害怕‘萬一。婆婆年紀大了，如果真在荷蘭出了點什么事，當地的醫(yī)療很難會向她傾斜吧。所以考量下來還是希望回國，隔離就隔離吧，至少有人看著，生病了也能得到治療。”

航班取消后需要改簽機票，但荷航的熱線根本打不進去，林夏怡半夜5點起床，在線上等了1個小時才接通，幫婆婆改了4月1日的另一班飛機。不過現(xiàn)在這班航班也被取消了，只能再去延期荷蘭的簽證。

這些“打全場”的海外華人，每個人的想法、處境和狀態(tài)皆不相同。有人順利回國，有人留在當地，有人回不了家。危難之際，沒有十全十美，重要的是健康，以及互相理解。

（應采訪者要求，文中人名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