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世遠
柴莊隸屬于南京市浦口區(qū)花旗營,說起柴莊,那要回到三十九年前。
那年我才十三歲,剛考上初中,拿到錄取通知書不久。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姑媽走娘家,在這里住了幾天,走的時候問我去不去玩,出于一種貪玩的好奇心,我滿口答應(yīng)了。
走時,我母親關(guān)照我,到親戚家不能懶,要幫他們做事。我把母親的話當(dāng)成了一道圣旨,一直默記在心里,爭取做個勤快乖巧的孩子。
因為我在家里最小,什么事都不用我做的,凡事都有哥哥姐姐去完成。也許母親擔(dān)心我像在家里一樣,怕做事。一個懶惰的孩子,不會被人喜歡的,才在臨走時提醒我。
我家離車站兩里多路,也就是八百橋唯一僅有的車站,當(dāng)時交通不發(fā)達,要靠兩腿跑到車站。所以早上起的比較早,母親早早就把我叫醒了,這時她已把早飯做好,撈了一碗硬頭米給我吃,里面還打了三個雞蛋。
或許這么早叫我起床,是不讓哥哥姐姐知道我吃了一頓特殊的早餐,怕哥哥姐姐知道我吃的比他們好,說母親偏心眼。
那個時代,每個家庭還不富裕,硬頭米燉雞蛋,還真是一頓豐盛的早餐。
吃過早飯,我跟著姑媽一路走到車站,那時還是人行土路,路旁小草上的露水還沒有被陽光吸收,偶爾的觸碰在鞋子和褲腳上,等走到車站,鞋子和褲腳都有些潮濕了。
從售票窗口打了車票,然后排隊等待上車。一開始坐在車上還無所謂,到了六合南門車站換乘到泰山新村的客車,感覺就不行了,頭有些暈,想吐,可能是暈車了,我在想。
看著車窗外,天旋地轉(zhuǎn),于是我閉上了眼睛,再也不敢對窗外張望,這樣似乎好受了些。但是胃子里面卻翻騰著,早上吃的那種油膩直往上沖,若不忍受著,也許嘴一張,就會噴了出來。那種艱難,沒有暈過車的人是無法感受的。
到了泰山新村,我再也不肯乘車了,暈車實在讓我受不了。姑媽說,只剩這班車了,再遲就趕不回去吃午飯了??粗脣層冒蟮难酃馔?,我只好無奈地上了車,這輛客車是從泰山新村到花旗營的。
坐在這輛客車上,一路顛簸,或高或低,七拐八彎,都是山路。印象中還有一個叫什么豬頭山的地方,豬頭山上有一座橋,一道深深的山谷,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生怕車子翻下去。
那時還沒有柏油路,道路是石子鋪的,坑坑洼洼。坐在車里,顛來顛去,很不舒服。我們到了一個叫營房的站臺下了車,不遠的地方有個營房。
然后,經(jīng)過營房里的一條大道直行過去,走不到多遠就到了柴莊。那時營房不像現(xiàn)在是全封閉的,老百姓是可以抄近路橫穿營房。
隨著道路的改造和擴寬,那條老路早就消失在歷史的記憶中?,F(xiàn)在去柴莊,再也不用那么繞道環(huán)行了,一條通往安徽的柏油大道,從雍莊車站下車就可以了。但是現(xiàn)在很少坐公交車去那里,大多都是自駕車去了。讓人感覺這個時代的變化是驚人的,甚至是不敢想象的。
在過去來說,坐客車中途轉(zhuǎn)乘要一個上午才能到達,也算得上路程比較遠的親戚了。對現(xiàn)在自駕車來說,這一點路程,當(dāng)然不算什么。
這是我第一次來姑媽家,哥哥姐姐都沒有來過,我捷足先登,內(nèi)心里還是比較高興的。
姑媽有三個孩子,一個女兒,二個兒子。女兒叫小妹,比我小一歲,兩個表弟比我更小,大表弟叫國子,最小的叫勇子。
在姑媽家的這段時間里,我和表妹不太多交流,也許是男女有別,心里存在著這道界限,致使我們之間彼此不說話。
大表弟比較活潑些,會伙同他的堂兄彪子午后下塘里洗澡,他堂兄家里有個絲網(wǎng),我們?nèi)私?jīng)常會乘著下塘里洗澡的機會,撒開絲網(wǎng)網(wǎng)魚,弄上來的都是些白攙(那種一叉長的小魚),經(jīng)過油煎,燒起來也蠻好吃的,主要是它的肉質(zhì)細嫩,口感好。
前兩年去姑媽家,遇到了他的這位堂兄,聽說在區(qū)政府工作,好像還是一個重要的領(lǐng)導(dǎo)。此時我和他的地位懸殊,已不再有年幼時的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了,只是彼此簡單的寒暄幾句,并無下文了。也許他處于領(lǐng)導(dǎo)地位,考慮的事情比較多,不再像年幼時那么天真無邪,快樂開心。我只能這么去理解,而讓彼此還保留著年幼時的那種美好印象。
小表弟比較玩逆,甚至有些蠻橫,記得我在這里的幾天里,小表弟被姑父打過一次。其實姑媽和姑父從心里講,還是袒護小表弟的,只是沒有辦法或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才會打他。
現(xiàn)在他們都已是成年人了,自己的孩子也二十多歲了。他們在南鋼工作,混的都不錯,大表弟王文國兩年前被評為省勞模,這一殊榮來之不易。
姑媽家當(dāng)時在為變大蒜(種蒜)做準備,要把大蒜頭掰開,家里幾十斤的大蒜頭,天天都要掰開些。他們這個生產(chǎn)隊以種蔬菜為主,蔬菜成熟后,送往泰山新村或鋪鎮(zhèn)等集市銷售,獲利頗豐。由此,這一帶農(nóng)民的生活質(zhì)量在當(dāng)時還是不錯的。
為了不辜負母親的囑托,我每天都在姑媽家里幫他們掰大蒜頭,有時中午連午覺都不睡。等到他們下地播種的時候,我也跟著下地干活。他們莊上大人們都夸我會做事,是一個能干的小朋友。我嘴里不說,心里卻甜滋滋的。
可是,我這個不會說話的姑媽,卻講了一句讓我到現(xiàn)在還感覺傷害自尊心的話。她對別人這樣說:“他媽說他,家做懶,外做勤?!币蛩@句話,傷害了我幼小的心靈,很多年后,經(jīng)過自我療傷,才得到了愈合,哈哈。
姑媽這個人是不喜歡夸贊別人的,從來不會說造就人的話,總是給我無窮的打擊,致使我很多年后都不想到她家去,讓我幼小的心靈感到非常氣憤,這種氣憤一直藏在心里多年。
我父親說在中元節(jié)前來接我,帶我到南京去玩,我一直在期待著這一天,感覺心靈受到創(chuàng)傷后,不想再待在姑媽家里了。
我那時是一個自尊心比較強的孩子,受不了別人的言語。若不是離家遠,我早就開溜了。
我姑父是一個很好的人,好壞從來不說我,在我父親沒有來接我之前,他帶我到南京玄武湖去玩了一趟,也算是對這一段時間我?guī)退麄兏苫畹莫勝p吧!
記得好像是從浦鎮(zhèn)擺渡過去的,第一次乘大輪渡,看著滔滔不絕的長江水,心潮澎拜,非常興奮。
在玄武湖公園,看了動物園,轉(zhuǎn)了湖心洲,最后乘輪渡離開了玄武湖,到對面乘客車經(jīng)過長江大橋回來的,路上中轉(zhuǎn)了幾次我也記不清了。
那時我也比較頑皮,在車上買票,我只買一張,我站靠售票員的座位旁邊,買到票之后,我又鉆到前面,把票給了我的姑父,也許他并不知道我只買了一張票,當(dāng)售票員擠到前面來售票時,我的姑父把抓在手中的票亮給她看,她也記不清自己有沒有售票給他。因為那時候車少人多,車內(nèi)非常擁擠。
沒兩天,我父親來接我了,到姑媽家正好趕上吃午飯,吃過午飯,我父親便帶我去了南京我的小奶奶家(我祖父娶了兩個老婆,這是他的小妾,祖父一直和他的妾生活在南京,直到他去世),小奶奶家就住在洪武路,離新街口沒有多遠。
我父親帶我看望了我的小奶奶,也就是他的小媽,父親對我說不能當(dāng)面叫她小奶奶,一定要喊奶奶。父親怕幼小的我說漏嘴,讓她老人家不高興,一再關(guān)照我。父親把話講開了,我就懂得了這個道理,當(dāng)然當(dāng)面不會叫她小奶奶的,這只是我們家族的兄弟姊妹背地里對她的稱呼。
小奶奶是個很小氣的人,我祖父留下的金器銀器,不知被她藏到哪里去了。小奶奶沒有生育后代,但是她也沒有把我祖父的遺產(chǎn)分給我父親的弟兄們,聽說她把這些金銀首飾和貴重物品都送到她娘家去了。據(jù)說她娘家也沒什么親人,只是近房親戚。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她就是一個天性巴結(jié)娘家的人。
這個小氣的小奶奶,對我還蠻好的,還算不錯,在我離開的時候,搭號(給)我十元錢。這十元錢,在那個時代,相當(dāng)于她半個月的工資了。讓我父親都感覺到意外,想不到今天她會出手這么大方。
第二天,我父親帶我到中華門外晨光機械廠我的大伯家里。我大伯是晨光機械廠(原民國南京兵工廠)的工程師,有五個子女,兩個兒子,三個女兒。
那時我的堂大哥已結(jié)婚,我的堂大嫂人很好,做過知青,當(dāng)過老師,是一個勤勞善良的賢妻良母。我還記得,我們上午去的比較早,大嫂正忙著拖地板,打掃衛(wèi)生。
大伯家就靠著雨花臺,一兩站路就到了,第二天一早,我父親帶我到雨花臺吃早餐,好像吃的是煎餅裹油條,還有黑米蒸飯,外加一杯豆?jié){。那時農(nóng)村是沒有這些東西的,父親讓我嘗了個鮮。
父親從小在南京生活過,對南京情況清楚熟悉。帶我跑了一些地方之后就回來了。他對我說,南京讓你玩,再玩三天都玩不了。回家還要有事,就不帶你玩了。
那時候,還是一個在使用糧票、糖票、布票等計劃經(jīng)濟的年代。農(nóng)村還沒有農(nóng)田承包分田單干,大家還在集體上工,父親是個老隊長,生產(chǎn)隊還要由他安排社員干農(nóng)活,所以說,父親沒有辦法陪我在南京這座古老而又年輕的城市多玩幾天。
我跟同齡人相比,心里也感到滿足了,一個從小就出生在農(nóng)村的孩子,能這樣讓我大開眼界,我真的要感恩我的父親。于是,我很順從的跟父親回來了。
我的堂大哥當(dāng)時是個交警,回來的時候,他幫我們閘了一輛車,那輛車經(jīng)過八百橋,正好一路坐到家門口。
上初中時,學(xué)校安排旅游,也到南京來玩過,自己也單獨來玩過。玩過的景點在印象中還記得一些地方,譬如:孝陵衛(wèi)、靈谷寺、中山陵、玄武湖、莫愁湖、梅園、總統(tǒng)府、中華門、雨花臺、菊花臺等,還有些地方,一時想不起它們的名字了。
浦口的珍珠泉,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只可惜到現(xiàn)在一直沒有機會安排去玩。浦口的泰山廟是經(jīng)常經(jīng)過那里的,偶爾也會進去玩玩。星甸、龍山我也去過,二〇〇三年至二〇〇四年,那時我開服裝廠(禮品服),到龍山拿過貨,當(dāng)時有個朋友在那個公司里是負責(zé)人,有時廠里貨源跟不上做,在缺貨的情況下,就到他那里拿些貨過來做。
龍山跟安徽交界,是浦口區(qū)一個比較偏遠的鄉(xiāng)鎮(zhèn),那時龍山與星甸已經(jīng)合并,好像鄉(xiāng)(鎮(zhèn))政府設(shè)在星甸,這時的龍山,更顯得落寞和孤寂。
但是,這座山上依然風(fēng)景獨好,綿延幾十里,綠化天成,景色美麗。星甸這里苗圃特別多,一片一片的樹木叢林,就像大軍壓境,排著整齊的隊伍,守候著這一片土地。
話再回頭說起。
很快我中學(xué)畢業(yè)走上了社會,進入了工廠上班。
我參軍入伍的那年,正巧姑媽走娘家,臨走的時候,在我父母親面前對我說,等入伍通知下來,叫我到她家里去,請我吃頓飯,再給我二十元錢。
那是一九八五年,二十元錢也不算少,我總不可能到她家去,就是為了拿二十元錢吧?
入伍通知書下來的那天,我的父母叫我去浦口(那時還屬江浦)柴莊姑媽家里,然后再到南京城里大伯家里,入伍之前跟他們打一聲招呼,以示禮貌,和對他們的尊重。
其實我內(nèi)心里是不想去的,迫于父親的交代,是沒有辦法的,而且父母還安排姐姐陪同我一道去看望姑媽和大伯他們,跟他們打招呼。
第一站當(dāng)然是到姑媽家里,因為就順路而言。在姑媽家里吃了一頓飯,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起床了,為了趕早班車,早一點到大伯家。
在上車之前,我的姑媽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二十元錢給我,我不愿接錢,她硬塞進了我衣服口袋里。但是,我感覺到她不知是舍不得錢,還是因我要離開了他們,從她的臉色上看出她的心疼。
在上車前,我本想把錢全部退給她的,但是考慮到全部退給了她,可能會讓她不高興。于是,我留下了十元,那十元又退回給了她,這時正好上車關(guān)門的當(dāng)口,她只能用眼睛望我和姐姐,目送著我們離開。
到了大伯家,跟他們打過招呼之后,吃過午飯,便從南京匆匆趕回來了。
回來后,父親說我走后,鄉(xiāng)武裝部通知入伍人員及家長到鄉(xiāng)政府開會,中午在鄉(xiāng)政府招待了入伍人員及家長在食堂就餐,搞得蠻豐盛。只可惜,我去串親戚了,沒能參加這次會議,沒能在入伍前與他們聚在一起,成了一種遺憾。
在部隊的歲月里,我們這些老鄉(xiāng)都沒有聚齊過,直到退伍后,以至于現(xiàn)在的戰(zhàn)友聚會,還有不少戰(zhàn)友也沒有聚到一起。
人的一生有的人成了匆匆過客,有的人只是一緣相見,從此再無見面之時,有些只是聞聽其名,卻根本就沒有見面的機會。
緣分讓我們相聚,緣分又讓我們遠離。當(dāng)擁有的時候,我們要懂得珍惜。
退伍回來之后,我又到過浦口柴莊,那是為我姑媽送菜籽油去的。這次我是騎自行車去的,因為從桃園開通了一條柏油路,直達我姑媽的門口。
我一路騎車一路欣賞,到姑媽家的時候,正好是吃飯時間,蒸了一碗臘肉,炒了一些素菜,還有蛋類的小葷。
這個姑媽,總是做一些叫人不高興的事,這一舉動實在不雅。她夾了一塊臘肉放到我碗里,我放下筷子有些不悅,這時姑父把臘肉夾回去了,他說,平子(這是我的乳名)不喜歡吃,你就別夾給他。姑父幫圓了場。接著我轉(zhuǎn)怒為溫地說道,我吃飯不喜歡人奉菜,最好別給我夾菜,我想吃什么自己來。
過了許多年后,再去姑媽家里,這里又有了巨大的變化,土地已被征用,實行全面開發(fā)。原來在橋北的紅太陽商貿(mào)城倉庫也遷到這里來了,我的姑父、姑媽都進入這里單位上班了,姑媽做了環(huán)衛(wèi)工,姑父做了門衛(wèi)。那時他們已六十多歲,還不甘寂寞,繼續(xù)發(fā)揮余熱,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同時,也是為了提高生活質(zhì)量,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加充實。
后來我的姑父得了腦梗,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遺癥,我姑媽只有在家里全天候的照顧他。
這十幾年來,我們做晚輩的,幾乎每年春節(jié)都去看望姑父、姑媽他們?,F(xiàn)在姑父的身體不好,我們更應(yīng)該堅持常來看望他們了。
浦口柴莊,這里發(fā)生的日新月異地變化,我是親眼目睹的,也可以說是她的見證者。
但愿浦口柴莊的明天發(fā)展的更好,更希望浦口的山山水水明天變得更加靚麗。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