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學(xué)剛

(黃岡師范學(xué)院，湖北 黃岡 438000)

清正廉潔，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政治美德，是國家倡導(dǎo)的核心價值觀的主流。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國家的一個進步政黨和團體，無一不重視清正廉潔政治的建設(shè)。蘇東坡一生之所以能夠守住廉潔清貧，是因為他對貧富、貴賤、榮辱、悲歡和生死有著超前的和清醒的認識。為了適應(yīng)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fā)展的需要，東坡的廉潔思想、治政理念、處世哲學(xué)，就應(yīng)隨著時代的變遷，而以新的范式呈現(xiàn)于世，發(fā)揮明鏡般的應(yīng)時作用。

所謂清正，就是清明、清白，正直、正義，“夫人高明清正而敏於事，有父母之風(fēng)”[1]；就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fēng)，“風(fēng)清則氣正，氣正則心齊，心齊則事成”[2]，有黨風(fēng)、民風(fēng)、家風(fēng)，以及骨氣、志氣等浩然正氣的涵義。所謂廉潔，就是廉正、廉明，純潔、高潔，“不受曰廉，不污曰潔”[3]；就是不見利忘義，“臨大利而不易其義，可謂廉矣”[4]，有潔身自好、不貪污、不徇私情、不以權(quán)謀私、不奢侈浪費等的涵義。于今，清正廉潔，既體現(xiàn)于個體，修身是第一位的；更作用于社會，是涉及黨和國家能不能永葆生機活力的大課題。

蘇東坡在他的詩文中點贊了宋代廉潔清官。在《范文正公文集敘》中點贊了“憂樂天下”的范仲淹，在《上富丞相書》中點贊了“廉直、剛健、敦厚”俱全的富弼，在《司馬溫公神道碑》中點贊了“以忠義自結(jié)人主”的司馬光，在《范景仁墓志銘》中點贊了使“貪夫以廉，懦夫以立”的范鎮(zhèn)，在《滿江紅·寄鄂州朱使君壽昌》中點贊了“南山遺愛守”的朱壽昌，在《筼筜谷》中點贊了“清貧太守”的文與可，在《蘇世美哀詞》中點贊了“達于從政，敏而廉兮”的蘇世美，在《后杞菊賦》中點贊了“齋廚索然，日食杞菊”的劉庭式。

一、“功廢于貪，行成于廉”

(一)怎樣做一個好官員？

用什么標準評價官員？成為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頭等大事。習(xí)近平總書記強調(diào)：“清正廉潔作表率，重點是教育引導(dǎo)廣大黨員干部保持為民務(wù)實清廉的政治本色，自覺同特權(quán)思想和特權(quán)現(xiàn)象作斗爭，堅決預(yù)防和反對腐敗，清清白白做官，干干凈凈做事，老老實實做人?！盵5]

宋哲宗元祐年間，蘇東坡回朝。熙寧變法只注重官員的能力、治績，忽視對官員的廉潔要求，以致時局不安。東坡作《六事廉為本賦》，提出了著名的“功廢于貪，行成于廉”的治政名言。六事是：“以聽官府之六計，弊群吏之治：一曰廉善(慈)，二曰廉能(才)，三曰廉敬(業(yè))，四曰廉正(義)，五曰廉法(規(guī))，六曰廉辨(是非)?！盵6]各以具有“考察”和“廉潔”雙義的“廉”為核心詞，即首先要求官吏崇尚“廉潔”的品格。就是說，在所有素質(zhì)中，“廉”是根本，這一點做到了，其他素質(zhì)也就具備了。他在許多文件中重申了“廉”是六事的根本在《乞罷稅務(wù)歲終賞格狀》中說“右臣聞之管仲：‘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在《君使臣以禮》中說“士有廉恥，則臨難不失其守”；在《謝制科啟》中說“每中年輒下明詔，使兩制各舉所聞。在家者能孝而恭，在官者能廉而慎”；在《策別安萬民一》中說“昔武王既克商，散財發(fā)粟，使天下知其不貪”；在《謝中書舍人啟》中說“崔琰進而廉儉成風(fēng)，楊綰用而淫侈改度。誠國是(國策)之先定，雖民散而可收”。這都是東坡的廉榮貪辱觀。

誠然，“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赤壁賦》)這是蘇東坡一生所堅持的廉潔操守。迄今仍有振聾發(fā)聵的應(yīng)時意義。1984年，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視察湖北黃岡，參觀東坡赤壁。他讀了《赤壁賦》上面這段話后，對陪游的地、縣負責(zé)人說：“我們今天仍須大力弘揚東坡這種物各有主，即使一絲一毫也不索取的廉潔思想，即過去部隊常唱的‘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正是靠著這種嚴明的廉潔自律，我們黨才取信于民，最終取得執(zhí)政地位?！盵7]

(二)蘇東坡以泉喻人的廉潔品格

蘇東坡之所以愛游泉寫泉，固然緣于泉文化的自然清麗，但更多的是與泉喻人的廉潔品格有關(guān)。東坡寫過31篇泉詩，其中寫泉即人的就不少。廉泉滋潤萬物壯，一洗人間萬事非。

神宗熙寧八年(1075)，蘇東坡知密州，作《盧山五詠》之《三泉》，寫泉與星宿、月亮，泉與人，即“天地與人一理也”(《東坡易傳》)的和諧共處關(guān)系。表面寫的是泉水潔白的自然屬性，實質(zhì)表達的是詩般的哲理：泉，是綿綿不絕的生命源泉，是永恒無盡的人類源泉。這就是東坡的宇宙觀、生命觀、廉潔觀。

哲宗元祐四年(1089)，蘇東坡知杭州。應(yīng)周敦頤兒子周次元之請，題周敦頤之濂溪，作《故周茂叔先生濂溪》詩，贊美周如他《愛蓮說》所謂蓮“出污泥而不染”的清純廉潔精神。更令東坡傾倒的是周敦頤的“先生本全德，廉退乃一隅”的晚節(jié)：不慕名利，不攀附權(quán)貴，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歸隱美德。

元祐七年(1092)，蘇東坡知揚州，與好友蘇伯固游，作《次韻蘇伯固游蜀岡，送李孝博奉使嶺表》。詩中引出并贊美東晉吳隱之拒貪史事。廣東南海石門有貪泉，相傳人飲其水起貪心。車來馬往的過路人，即使唇干舌燥，沒有一個敢妄自飲用的。廣州刺史吳隱之不信邪，一到貪泉照飲不誤。吳隱之到了廣州，始終保持清正廉潔，食不過菜及干魚而已。為官24年，依然身無長物，兩袖清風(fēng)，成為一代有名廉吏。

紹圣元年(1094)八月，蘇東坡赴貶所惠州路過江西虔州，慕名造訪當(dāng)?shù)孛t陽孝本，游廉泉作《廉泉》詩，形象地揭示廉與貪、慧與癡、毀與譽等辯證的人生哲理：勤廉者平安一世，貪婪者自毀一生。決定人的貪廉、癡慧、毀譽的不是物而是人，是人臨泉有無拒貪守廉的自覺意識和清醒意識?！读犯嬖V我們：泉清靠自潔，人正靠自廉。只要你具備拒貪賄、守廉潔這一智慧意識，你就能聰明一生，娛嬉一生，巋然屹立，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紹圣四年(1097)六月，蘇東坡被貶海南昌化軍，路過瓊山借寓金粟庵(今?？谑刑K公祠內(nèi))。為了滿足群眾求水渴望，東坡在瓊山城東北角找到了兩處可飲用的水源，并指引當(dāng)?shù)孛癖婇_挖，自此取水者常滿。元符三年(1100)六月，東坡赦離海南移廣西合浦，再次路過瓊州城東北隅雙泉。瓊?cè)艘呀ㄍて渖?。太守承議郎陸公，求泉上之亭名與詩。東坡名曰“泂酌亭”，并作詩。東坡離瓊近50年后，即南宋高宗紹興十四年(1144)，年逾七十的廣西藤江貶徒李光分別給二泉取名為“金粟”和“洗心”。[8]“金粟”者，經(jīng)世濟用、造福黎民、無私清廉等儒家精神也；“洗心”者，隨遇而安、寵辱不驚、超塵脫俗等佛道精神也。

(三)寄寓于大自然及山石花木的君子品格

“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就是一種獨特的中國文化意象，具有美好人格象征意義。如，竹是清雅澹泊、瀟灑一生的謙謙君子。蘇東坡廉政詩文寫它最多?！队跐撋G筠軒》《筼筜谷》《御史臺榆槐竹柏四首》，“可使食無肉，不可使居無竹”，“其身與竹化，無窮出清新”。追求竹節(jié)，看淡物欲，歌頌士人的高風(fēng)絕塵，批判庸人的物欲俗骨，可謂妙筆。

又如，蘇東坡寫梅的詩詞達50多首。神宗元豐四年(1081)元月，蘇東坡第二次訪問麻城歧亭。梅花的生命極其頑強，迎冰怒放，香飄四野，顯示了它獨壓群芳的特殊性格?！稗ニ捞m枯菊亦摧，返魂香入嶺頭梅。”東坡以獨特的視角看待梅花，暗香浮動，將梅人化，將人梅化。不僅不貶斥謝去的蕙、蘭和菊，而且把它們與梅花視為裝點大自然、清廉大自然的輪班園藝師。(《歧亭道上見梅花戲贈季?！?

再如，哲宗元祐五年(1090)，蘇東坡知杭州，作《贈劉景文》。詩，將劉景文的晚節(jié)及其風(fēng)貌，巧妙地揉合于初冬景物的描寫中。也可以看作是蘇東坡人生的自我寫照，“殘菊敗荷渾似我”[9]，即一生磨難坎坷，清明廉潔，終于獲得“橙黃橘綠”的圓滿結(jié)果，還有千年英雄的寰球點贊。

紹圣元年八月，蘇東坡在生還無望的貶惠途中，問歷史，慕先賢，參禪拜仙，作《過大庾嶺》詩。從混雜垢污的官場登上清新自然的大庾嶺，“一念失垢污，身心洞清凈”，一洗前垢，與大自然高度和諧，獲得了劫后余生、歷險如夷的心靈效應(yīng)，第一次呈現(xiàn)了放下一切世俗雜念而超然塵寰的真性情，可謂無欲則剛，苦難輝煌。

清正廉潔的核心是廉恥意識和不貪行為。清正廉潔，是當(dāng)今共產(chǎn)黨人基本紅線。黨章明確規(guī)定，黨的各級領(lǐng)導(dǎo)干部必須信念堅定、為民服務(wù)、勤政務(wù)實、敢于擔(dān)當(dāng)、清正廉潔?！吨袊伯a(chǎn)黨廉潔自律準則》對黨員和黨員領(lǐng)導(dǎo)干部提出了“四個必須、八條規(guī)范”的明確要求，拒腐蝕，永不沾，一身正氣，兩袖清風(fēng)，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凈凈做事，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共產(chǎn)黨人。毛澤東、周恩來、陳云、王樹聲、焦裕祿、孔繁森、申紀蘭、謝長明、汪洋湖、王瑛、牛玉儒、鄭培民、任長霞、廖俊波、楊寶林、范匡夫、張云泉、邱娥國等“行成于廉”的清官，一次次地感動著中國，感動著民族歷史，感動著社會主義新時代。

二、痛自節(jié)儉，反對腐敗

“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破由奢?！盵10]古代志士仁人都以節(jié)儉為美，奢侈為丑。不管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蘇東坡始終堅持以儉樸治國理家。“安萬民，厚貨財，省費用”，反對取天下之財以富國(《上神宗書》)。他還在《策別厚貨財一》中提出了“節(jié)用以廉取”的主張，為當(dāng)時積貧積弱的北宋王朝奉上了一劑開源節(jié)流的財政良方。此等主張，于今我國社會主義建設(shè)仍有應(yīng)時意義。

(一)痛自節(jié)儉

神宗熙寧六年(1073)底，蘇東坡外出救災(zāi)。為了減輕地方官署負擔(dān)，為了不驚動百姓生活，東坡野宿常州城外京杭大運河船上。世人都在家過團圓年，陪伴著他度除夕夜的唯有“殘燈、孤舟、寒冷、病眼、不眠”。作《除夜野宿常州城外二首》?！暗迅F愁博長健，不辭最后飲屠蘇”，充滿了仕宦為百姓而吃苦的清貧人性光輝。

又如，熙寧八年秋，密州，旱蝗遍地。蘇東坡以為“人生一世，如屈伸肘。何者為貧，何者為富？何者為美，何者為陋？”而“卒同歸于一朽”——死亡；倒不如“以杞為糧，以菊為糗。春食苗，夏食葉，秋食花實而冬食根，庶幾乎西河、南陽之壽。”(《后杞菊賦》)以苦為樂，苦能長壽，飽含了民為邦本、廉潔至上的生活情趣。

又如，元豐三年(1080)是蘇東坡謫居黃州的第一年。異鄉(xiāng)衰病，心有余悸，有話只得向門生、難友傾訴。十二月，便給秦太虛、王定國寫信：“初到黃，廩入既絕，人口不少，私甚憂之，但痛自節(jié)儉，日用不得過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錢，斷為三十塊，掛屋梁上。平旦，用畫叉挑取一塊，即藏去叉，仍以大竹筒別貯，用不盡者，以待賓客，此賈耘老法也?！北M管生活危艱，而他依然安貧樂道，自覺“祿廩既絕，因而布衣蔬食于窮苦寂澹之中，卻粗有所得，未必不是晚節(jié)微福?！?《與圓通禪師書》)

再如，推出戒除生活陋習(xí)的節(jié)儉藥劑。元豐三年，無論是社會，還是朝廷，流行著四大毛病，即忽視體質(zhì)、忽視居境、縱欲和肥食。蘇東坡有超前意識、現(xiàn)代意識，在黃州作《書四戒》，及時推出戒除生活陋習(xí)的養(yǎng)生四大藥方，即導(dǎo)引關(guān)節(jié)，創(chuàng)造綠色環(huán)境，節(jié)制欲望，調(diào)節(jié)飲食。同時在《節(jié)飲食說》《與李公擇書》中，又推出節(jié)飲食可增福、增氣、增財、增壽的新見：“每加節(jié)儉，亦是惜福延壽之道?！睎|坡的“節(jié)飲食”觀與現(xiàn)時國民健康指南的要求是不謀而合的。

再如，哲宗元祐六年(1091)，蘇東坡知潁州。有一次異乎尋常的出游西湖。異在哪里？吃住休息不進客棧茶店，而是在湖邊上架亭子。用赤油布為頂，青幄為幫。內(nèi)置一床，張收自由，操作方便，名曰擇勝亭(《擇勝亭銘》)，如同后世野游的“活動帳篷”。這是他一種自然原始生態(tài)設(shè)計天才的顯露，一種簡政節(jié)儉、清廉健身的力行。當(dāng)今用公款旅游、住豪華賓館吃喝的官員們，站在東坡先生面前，能不汗顏嗎？

再如，元符元年(1098)，蘇東坡在儋州過著“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與程秀才書》)的“六無”極端貧困生活。為何還能若無其事，“潛心學(xué)《易》忘憂患，筑屋閑居度歲年”[11]？最強大的支撐便是以“尚有此身，付與造物，聽其運轉(zhuǎn)”(《與程秀才書》)，“惟盡絕欲念,為萬金之良藥”(《答范純夫書》)來安慰，“獨與幼子過處，著書以為樂，時時從其父老游，若將終身?！盵12]鳳凰涅槃，偉哉蘇子！

(二)遠離利祿

神宗熙寧九年(1076)，蘇東坡知密州。清貧如洗，偶遇寡酒，作《薄薄酒二首》。以“薄薄酒”為引子，借題發(fā)揮。從樂道平民知足常樂、隨遇而安，進到嘲諷富貴功名利祿一場空：“生前富貴，死后文章”，“不如眼前一醉是非憂樂兩都忘”。這就是東坡的生死觀。人們死了，固然一切皆空，而活在世上的人，又何嘗不是在夢中，一切終歸虛空。此話充分表現(xiàn)了東坡蔑視權(quán)貴、崇尚名節(jié)的人生態(tài)度，實為飽經(jīng)風(fēng)霜之銘言。

又如，熙寧十年，蘇東坡知徐州。他有超前意識、預(yù)防意識。出于對人性的尊嚴，對友誼的真誠，借寶繪堂作《寶繪堂記》，有警誡好友王詵(神宗的妹夫)之意：“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借以寄寓感情，獲得審美愉悅，沉溺于物，終是玩物喪志，人和財物利祿全清空，還會成為世人笑柄。聯(lián)系當(dāng)今，那些玩物喪志的文物玩弄們、寵物玩弄們，該從東坡先生這里得到一點警醒吧！

又如，神宗元豐四年(1081)，蘇東坡謫居黃州，追慕好友陳季常，為他作傳即《方山子傳》。陳季?！皥@宅壯麗與公侯等。河北有田，歲得帛千匹，亦足以富樂。皆棄不取，獨來窮山中”，即他完全摒棄功名利祿，鄙夷仕途，毅然決然地獨自隱居歧亭山林，以清貧高潔傳世，殊屬可愛可貴可敬。

再如，元豐五年為蘇東坡清醒覺悟灑脫的一年。他用輕松的“詞”來寫官場生活?！稘M庭芳·蝸角虛名》，引用《莊子》中的“蝸角虛名、蠅頭微利”寓言故事，形象嘲諷了官場熱衷于虛幻微小功名利祿的逢場游戲，深嘆人世間名利場的角逐如同夢幻一般，沒有什么值得追求的。誠哉斯言！

再如，元豐七年十二月，蘇東坡在泗州，真正過起了一路風(fēng)光一路詩的貶后生活?？v觀北宋官場人際關(guān)系，宮廷與地方有些不一。宮廷里爾虞我詐，地方上與世無爭。東坡每到一地，就有志同道合者慕名相待，且都是太守一類人物，如杭州太守沈立、陳襄，黃州太守陳君式、徐君猷、楊君素，惠州太守詹范，廣州太守王敏仲，儋州軍使張中等，只因他們之間是廉明清白，遠離私欲利祿，遠離宮廷斗爭。這次東坡陪劉倩叔游泗州南山，就收獲了一次劫后余生的清野無塵的清歡。(《浣溪沙·細雨斜風(fēng)作曉寒》)

再如，哲宗元祐八年(1093)十一月，蘇東坡知定州。已經(jīng)失去了端明殿學(xué)士、翰林侍讀學(xué)士兩個高職位，開始聞到一股命運不祥的氣息。而他依然“無汗馬事，不獻賦，不明經(jīng)”，不抱大腿，不阿諛奉承，竟然自責(zé)自嘲起來。(《行香子·寓意》)這恰恰有力地凸顯他剛強正直、嫉惡憤怨的人格尊嚴，凸顯他堅定自信、玉潔冰清的傲骨情懷。只有放下浮名浮利，那“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行香子·述懷》)的清閑生活才真正屬于自己。

(三)反對奢侈

宋時玩燈，花會，名為與民同樂，實則奢侈享樂，搜刮民脂民膏。神宗熙寧四年(1071)，全國“災(zāi)旱相繼”，“物力凋弊”，百姓不堪重負。時年36歲的蘇東坡，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敢給皇上呈《諫買浙燈狀》，申訴當(dāng)時民眾之苦。他以歷史清官“不奉詔”事數(shù)例，言明人心、民心是治政的根本；力諫神宗不要“以奉二宮之歡，而極天下之養(yǎng)也”。神宗“深計遠慮，割愛為民”，納其言，連夜下詔停止收買浙燈。

又如，哲宗元祐七年(1092)三月，蘇東坡知揚州。是時揚州將舉辦花會?！皳P州近歲，率為此會，用花十萬馀枝，吏緣為奸，民極病之，故罷此會。”(《次韻林子中春日新堤書事見寄》)鑒于每次花會，不過十馀天，花農(nóng)辛辛苦苦一年成果化為烏有。東坡寧可大“殺風(fēng)景”,也不勞民傷財，罷了萬花會。

在揚州只有半年，蘇東坡敢于直面死灰復(fù)燃的貢花、貢茶。在一篇短短的《以樂害民》筆記里，竟然嚴厲批判了宋朝權(quán)貴們的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享樂主義；批判了三個很有影響的人物：為了搞形象工程，兩任揚州太守蔡京，模仿洛陽“始作萬花會”；為了討好皇帝皇妃，洛陽太守錢惟演，“始置驛貢花”；為了朝廷制造新貢種，福建轉(zhuǎn)運使蔡君謨，“始加法造小團茶”。一個“始”罷萬花會者蘇東坡，掃倒了三個興貢茶貢花、爭新買寵、勞民傷財?shù)摹笆肌弊髻刚卟叹㈠X惟演、蔡君謨。真是大快人心。

紹圣二年(1095)，蘇東坡在貶所惠州，五六月間，因譴責(zé)歷代向皇帝上貢之害而寫《荔支嘆》。在追思唐懿宗咸通七年(866)，貢荔枝歷史的結(jié)束，標志著中國農(nóng)民人權(quán)取得重大進步之后，他滿含憂憤，雜取眼前事，祈禱上蒼的虔誠：“我愿天公憐赤子，莫生尤物為瘡痏。雨順風(fēng)調(diào)百谷登，民不饑寒為上瑞?！睂Ξ?dāng)代貴族官僚蔡京、錢惟演、蔡君謨的奢侈行徑再一次進行了批判。

再如，奉戒奢侈，施行仁慈。蘇東坡與蒲傳正有姻親關(guān)系，且是親上加親。蒲傳正的姐姐嫁給了東坡的堂哥蘇不欺。蘇不欺的女兒，又嫁給蒲傳正的兒子蒲澈。后來，東坡與蒲傳正都一直效忠朝廷，且多次跋贊蒲傳正的書畫。但是蒲傳正的奢侈奉養(yǎng)，東坡一直耿耿于懷。蒲傳正聚集大量錢財。每日要宰殺十頭羊、十頭豬，要點燃三百支蠟燭。進行有小有大的洗面、濯足、澡浴的盥洗，每次都要幾個婢女服侍，洗一次澡要用五斛洗澡水。[13]可謂離譜奢侈。哲宗元祐八年(1093)五月，東坡給蒲傳正寫信，嚴肅而又耐心地指出他的奉養(yǎng)過于奢侈：“聞所得甚高，固以為慰。然復(fù)有二，尚欲奉勸，一曰儉，二曰慈。”(《與蒲傳正書》)“物必先腐也，而后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讒入之?！?《論項羽范增》)僅僅過了一年，御史上書斥責(zé)蒲傳正沉溺于酒色以及建造府第超過了規(guī)定，即被罷知汝州。這叫做罪有應(yīng)得。

縱觀今日娛樂圈大款奢侈更是觸目驚心，蓋世瘋狂。衣必金絲玉縷，食必稀罕珍味，住必貴族別墅，行必跑車千萬、飛機過億。移動P磨殼少則一萬，太陽鏡最便宜的為6萬，寵狗睡袋超過45萬，愛馬仕LV手提包高達80萬，鉆戒一枚一般也過千萬。比貴族皇家有過之而無不及，與社會主義時代精神格格不入。錢從哪來？掏煞全國納稅人的腰包。我們的科學(xué)家、醫(yī)生、教師、政府官員、高科技工程建設(shè)者、農(nóng)業(yè)勞動者，這些支撐社會大廈的脊梁的所得，與他們有天壤之別，絕對無法同日而語。這就是我們的現(xiàn)實，令人深思。

(四)嚴懲貪污

廉潔的對立面是貪污腐敗。腐敗伴隨著私有制和階級社會而滋生。歷朝的腐敗無不脫胎于自私、剝削、侵占、貪婪、賄賂、淫亂等人性弱點，造成人倫喪盡、貧富不均、分配不公。這是一切罪惡之根源，進而困擾著各個朝代政權(quán)的更迭。哲宗元祐八年(1093)十月，蘇東坡知定州，發(fā)現(xiàn)近歲軍政不嚴，防務(wù)松弛，屢現(xiàn)貪污，依法進行整頓。如：“甲仗庫子軍人張全，一年之間，持仗入庫，前后盜銅鑼十二面，監(jiān)官明知，并不申舉。又有帳設(shè)什物庫子軍人田平等，二年之間，盜帳設(shè)什物八百余件，銀二百五十余兩，恣意典賣。”還有“云翼指揮使孫貴，到營四個月，前后斂掠一十一度，計入己贓九十八貫八百文”。還有“賭博”、“開柜坊”、“坐放債負”、貪贓枉法等，皆送司理院，“以付獄按治”。所得贓款，予以沒收。(《乞降度牒修定州禁軍營房狀》)

蘇東坡的清正廉明、反對腐敗的言行，于今有著積極的應(yīng)時借鏡意義。

習(xí)近平總書記在新一屆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記者見面會上的承諾鏗鏘有力：“新形勢下，我們黨面臨著許多嚴峻挑戰(zhàn)，尤其是一些黨員干部中發(fā)生的貪污腐敗、脫離群眾、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等問題，必須下大氣力解決?！薄拔覀凕h嚴肅查處一些黨員干部包括高級干部嚴重違紀問題的堅強決心和鮮明態(tài)度，向全黨全社會表明，我們所說的不論什么人，不論其職務(wù)多高，只要觸犯了黨紀國法，都要受到嚴肅追究和嚴厲懲處，決不是一句空話?！盵14]近30年來，一些官員貪污受賄駭人聽聞，觸目驚心，數(shù)字達到千萬過億。周永康、徐才厚、蘇榮、令計劃、郭伯雄、孫政才、楊晶、周本順、薄熙來、李春城、胡長清、成克杰、倪發(fā)科、蔣潔敏、李東生、萬慶良、秦光榮、劉鐵男被查徹辦。盡管他們曾是一度高官，大權(quán)在握，但因貪婪腐敗最后不得不鋃鐺入獄，成為人民的罪人。他們將永遠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

三、關(guān)注人權(quán)，薦能讓賢

2015年9月16日，習(xí)近平總書記致“2015·北京人權(quán)論壇”的賀信指出：“中國堅持把人權(quán)的普遍性原則和當(dāng)代實際相結(jié)合，走符合國情的人權(quán)發(fā)展道路，把生存權(quán)、發(fā)展權(quán)作為首要的基本人權(quán)，協(xié)調(diào)增進全體人民的經(jīng)濟、政治、社會、文化、環(huán)境權(quán)利，努力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盵15]

習(xí)近平總書記的人權(quán)觀念與蘇東坡的人權(quán)意識一脈相承。

(一)“但令人飽我愁無”——蘇東坡的生存權(quán)觀

神宗元豐四年(1081)十二月大雪，瑞雪兆豐年。二日，太守徐君猷攜酒來到臨皋探望蘇東坡,促膝夜話。面對當(dāng)時大雪，他們首先擔(dān)心農(nóng)業(yè)前景和農(nóng)民生活，“黃州今年大雪盈尺，吾方種麥東坡，得此，固我所喜。但舍外無薪米者，亦為之耿耿不寐，悲夫！”作《書雪》和《浣溪沙》五首。這就是東坡所關(guān)注的以人為本的人的生存權(quán)。《書雪》與《正月十八日蔡州道上遇雪子由韻二首》《五禽言》《魚蠻子》《浣溪沙》五首所表達的喜憂民生情感，高度地融會貫通起來，以樂景引憂思，后樂而先憂。在喜悅?cè)鹧┱棕S年美好愿景的同時，突顯了東坡內(nèi)心對民眾生存的深切憂念，即“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16]。重點，無疑就落在“但令人飽我愁無”和“悲歌為黎元”這一人的生存權(quán)上。

(二)“去而人思之，此之謂‘遺愛’”——蘇東坡的尊嚴權(quán)觀

神宗元豐六年十一月，徐君猷太守已調(diào)任湖南。為了頌揚徐守之功德，安國寺僧繼連請?zhí)K東坡作《遺愛亭記》。記，側(cè)重點追贊徐君猷廉潔清明的遺愛精神。“東海徐公君猷，以朝散郎為黃州，未嘗怒也，而民不犯；未嘗察也，而吏不欺。”“何武所至，無赫赫名，去而人思之，此之謂‘遺愛’?！鄙盁o顯赫功名，死后大有口碑文章?！斑z愛”的背后，更是東坡所關(guān)注的人的生存權(quán)、尊嚴權(quán)和發(fā)展權(quán)。“遺愛精神”逾越了時空的障礙，與今天黨和國家積極倡導(dǎo)尊重和保障人權(quán)、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蓋同僚之力，非拙朽所致”——蘇東坡的平等權(quán)觀

哲宗元祐五年(1090)十二月，蘇東坡知杭州。為了紀錄通判和出知杭州20年來的仕史，東坡作《熙寧中，軾通守此郡。除夜，直都廳，囚系皆滿，日暮不得返舍，因題一詩于壁，今二十年矣。衰病之馀，復(fù)忝郡寄，再經(jīng)除夜，庭事蕭然，三圄皆空。蓋同僚之力，非拙朽所致，因和前篇呈公濟、子侔二通守》?！肚霸姟窞閼涗洠督裨姟废惮F(xiàn)作。東坡同在一地，寫同樣的民生、民主、民權(quán)。由于官職不同，面對的是兩種不同的社會現(xiàn)實：20年前的東坡為杭州通判，有職無權(quán)，面對的是“囚系皆滿”。詩，一針見血地指出“囚系皆滿”的病根在于官僚機構(gòu)。鹽囚，小人，還是“我”，不存在有貴賤賢愚之分，都是為了生存權(quán)而走到一起了。這種人人平等觀誠為可貴。限于職能，東坡無法實行，最后只好留下一個“衰病之馀”懸題：誰能短時間將囚犯釋放，誰敢抑郁不語而愧對前賢？20年后的東坡為杭州太守，充分行使職權(quán)，面對的則是“三圄皆空”，還出私帑金50兩助辦“安樂坊”(醫(yī)院)。東坡還謙稱這些都是同事們的功勞，我個人能力有限。直到現(xiàn)在，杭州市民還親切地戲稱他為模范市長。

(四)懲惡揚善，薦能讓賢——蘇東坡的公正權(quán)觀

哲宗元祐七年，蘇東坡知潁州。朋友“直方母年九十余，只有一子，因臣(東坡)督迫，泣別而行”剿賊。以尹遇為首的兩股盜賊勢力，不屬于“饑寒之民號為劫賊者”的性質(zhì)。他們是地地道道的強盜、惡霸、匪幫，頗似今日黑社會性質(zhì)的黑惡勢力。這些人的背后則是賄賂、貪污、特權(quán)、淫亂橫行的腐敗當(dāng)權(quán)者充當(dāng)其保護傘。就李直方為民除害的忠義行為，東坡上《乞?qū)⒑限D(zhuǎn)一官與李直方酬獎狀》，理應(yīng)獲“第三等酬賞”，而朝廷不予理睬。十一月，東坡上《再論李直方捕賊功效乞別與推恩札子》，將自己朝散郎一官合轉(zhuǎn)讓給李直方充賞，而朝廷依然不行。轉(zhuǎn)讓酬獎雖未成功，但突現(xiàn)了東坡懲惡揚善、薦能讓賢的正義精神，突現(xiàn)了李直方不愧為“捐軀奮命”、忠孝兩全的好官吏。

(五)“改惡修善，不害為賢”—— 蘇東坡的正義權(quán)觀

哲宗元祐三年八月，蘇東坡在京師有感于民遍饑寒，諷作《梁上君子》筆記?！傲荷暇印痹菑V傳民間的陳寔勸盜的故事。東坡僅僅取了“梁上君子”“盜夜入室”的本義，生發(fā)為“樂善好施，輕視錢財”的人權(quán)意義。

陳寔的“不善之人未必本惡，習(xí)以性成，遂至于此。梁上君子者是矣”[17]的人權(quán)觀，蘇東坡早已接受，并有所發(fā)展。他在《論河北京東盜賊狀》中，分析盜賊產(chǎn)生的根源，以為天災(zāi)人禍互為因果：連年饑饉，“蝗旱相仍，盜賊漸熾”，“欲為農(nóng)夫，又值兇歲，若不為盜，惟有忍饑?！敝伪I必須治本，并與治事、治吏相結(jié)合。這是東坡反傳統(tǒng)的人權(quán)觀，公開為民眾仗理執(zhí)言，伸張正義。

更有甚者，神宗元豐三年十二月，蘇東坡在《代李琮論京東盜賊狀》中，竟破天荒地提出了所謂“盜賊”可成為“圣賢”“功臣”之反正統(tǒng)人權(quán)觀：“歷觀自古奇?zhèn)ブ咳缰芴?、戴淵之流，皆出于群盜，改惡修善，不害為賢?！薄叭舫㈦S材試用，異日攘夷狄，立功名，未必不由此途出也?！睎|坡真有反叛意識、超前意識和創(chuàng)新意識，與我國當(dāng)今奉行以人民為中心的 “改惡從善，重新做人”的人權(quán)理念是不謀而合的。多么可貴??！

四、“孝慈仁愛，非義不取”

誠然，百善孝為先。孝是中國道德教育、社會教化產(chǎn)生的根源、基點和核心內(nèi)容?？鬃釉f：“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18]指出道德教育必須以“孝悌”為基礎(chǔ)，以“仁愛”為核心。眉山蘇氏家規(guī)家訓(xùn)家風(fēng)的核心內(nèi)容為：讀書正業(yè)，孝慈仁愛，非義不取，為政清廉。蘇東坡一生表現(xiàn)出的家風(fēng)，與他從小受良好家教有關(guān)。他說父母“皆性仁行廉，崇信三寶”(《真相院釋迦舍利塔銘并敘》)?！叭龑殹敝阜鸾讨械摹胺?、法、僧”，概稱之為“佛的一切教法”。祖父蘇序輩，伯父蘇渙輩，東坡兄弟輩等的尊老愛幼、兄友弟恭、仁慈善良、清正廉潔的家風(fēng)，代代相傳，可謂忠義貫心肝的家風(fēng)道德模范。

(一)蘇東坡堅守忠義孝悌為立身之本

神宗元豐八年(1085)，東坡朋友李憲仲的兒子李方叔家貧，幼年喪父。東坡給他慈父般的全面關(guān)懷。因饑寒及祖母、父親、母親、前母之四喪未舉事，時年25歲的李方叔自陽翟來南都見東坡，東坡則盡其故舊梁吉老贈送的絹十匹、絲百兩，作為助四喪之葬禮轉(zhuǎn)贈之，告知李方叔及其父友人“推衣助孝子，一溉滋湯旱。誰能脫左驂，大事不可緩”之風(fēng)范。并作《李憲仲哀詞》。兩年后，李方叔在東坡知貢舉的科考中落第，次年離開京師之前，東坡又將皇帝御賜給他的天廄馬贈與李方叔。(《與李方叔書》)東坡去世，李方叔感其知遇之恩，痛哭不已，作祭文：“皇天后土，鑒平生忠義之心；名山大川，還千古英靈之氣?！边@一聯(lián)語，當(dāng)時傳播天下，士大夫稱其詞賅而美，代表了我國古代文人對東坡的最高評價。

(二)蘇東坡面臨絕境，依然堅守家風(fēng)

哲宗紹圣四年(1097)四月，宰相章惇瘋狂報復(fù)元祐黨人。東坡自覺命運難以逆料，去海南準備后事。致信王敏仲：“某垂老投荒，無復(fù)生還之望。昨與長子邁訣，已處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當(dāng)作棺，次便作墓，乃留手疏與諸子。死則葬于海外”，“生不挈棺，死不扶柩，此亦東坡之家風(fēng)也?！彼幸磺卸悸犎卧煳镏鞯陌才虐?。陷害貶謫雖讓東坡異常絕望，但反省自解更接近于東坡的人性本真。這就是臨危不倒的東坡形象！

更為感人的是，蘇東坡在疾病纏身時，依然不忘忠義孝悌的傳世家風(fēng)。紹圣四年六月，在渡瓊州海峽的前夜，蘇東坡因痔瘡發(fā)作，徹夜未眠，心頭亮著的仍是晚節(jié)家風(fēng)。六月十日，毅然致信堂兄子安之妻史氏，告知渡海赴儋州行程，贊揚子安“平生孝義廉靜自守，嫂賢明教誨有方”，祝賀侄子蘇時登第。(《與史氏太君嫂一首》)美哉蘇氏家風(fēng)。

(三)臨近衰年，蘇東坡還在推廣廉潔家風(fēng)

哲宗元符三年(1100)七月，蘇東坡作《跋張廣州書》。“跋”，采用今人現(xiàn)身、古事印證的手法來點贊張廣州的信。既是張揚清官張廣州的清廉官風(fēng)，也是東坡堅守晚年“清白吏子孫”的自述?！皬垙V州與妹仁壽夫人書云：‘廣州真珠香藥極有，亦有閑錢，但忝市舶使，不欲效前人自污爾?！闭f的是：神宗初年，張廣州出任廣州知府。張廣州的妹妹想到廣州做珠寶類生意，央求哥哥張廣州多多關(guān)照。張廣州語重心長地對妹妹說：廣州的確是個大商埠，物品富足，買賣自由。但我身為廣州最高長官，不能因你私利搞特權(quán)而丟掉自己的清白?！鞍稀敝刑岬降娜齻€古廉吏，也是東坡崇拜的唐代著名的清廉官員：宋璟、盧生、李朝隱。可謂“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盵18]

蘇氏的“讀書正業(yè)、孝慈仁愛、非義不取、為政清廉”的家風(fēng)，當(dāng)今我們應(yīng)該好好學(xué)習(xí)、繼承、研究和弘揚。2017年3月7日，中央紀委監(jiān)察部網(wǎng)站“中國傳統(tǒng)中的家規(guī)”欄目刊播《蘇門三父子，情操昭千秋》專題片。同年6月19日，《中國紀檢監(jiān)察報》又對其進行了深度報道。同年8月，在四川眉山市舉辦的“眉山好家規(guī)”評選中，“三蘇家規(guī)”榮獲第一。

2016年1月12日，習(xí)近平總書記在第十八屆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指出：“我還要強調(diào)一下家風(fēng)問題?！薄安簧兕I(lǐng)導(dǎo)干部不僅在前臺大搞權(quán)錢交易，還縱容家屬在幕后收錢斂財，子女等也利用父母影響經(jīng)商謀利、大發(fā)不義之財?！盵19]的確如此。從近年來查處的腐敗案件看，家風(fēng)敗壞是突出的重要原因。郭伯雄、徐才厚、蘇榮、令計劃、周本順、薄熙來、白恩培、張茂才、劉鐵男、云光中、努力·白克力、錢引安、張琦，均是家族式腐敗的典型。有的是夫妻、有的是父子、有的是兄弟、有的是夫妻子女、有的是祖孫三代、有的是家族姻親等共同受賄貪污。值得當(dāng)今領(lǐng)導(dǎo)干部警醒。

五、“激昂晚節(jié)，砥礪初心”

保持晚節(jié)，發(fā)揮余熱，嚴格要求自己的家人、子女，關(guān)心下一代的成長教育；薦能讓賢，讓年輕人挑重擔(dān)，讓社會事業(yè)永遠興旺發(fā)達，是人們晚年的最大期望和貢獻。遠古時代，唐堯讓位于德才兼?zhèn)涞挠菟?，也影響過蘇東坡晚年人生。東坡曾說：“某西蜀之鄙人，幼承家訓(xùn)，長知義方，初識名教，遂堅晚節(jié)?！?《謝呂龍圖》)“功名在晚節(jié)者正多，如弈棋只須大段用意，終局時自勝也?！薄案也患ぐ和砉?jié)，砥礪初心。雖洪造之難酧，盡微生而后矣?！?《謝翰林學(xué)士表》)“以桑榆之末景,憂患之馀生,而后學(xué)道”(《跋嵇叔夜養(yǎng)生論后》)?！皯n患雖已過，更宜掩口以安晚節(jié)也?！?《答李方叔書》)上述言論充分表現(xiàn)了東坡守其初心、無視憂患、崇尚晚節(jié)的人生態(tài)度。

(一)崇尚廉隅，讓位讓賢

仁宗嘉祐八年(1063)二月，蘇東坡赴京過長安，會劉原父，飲逸老亭，作《和劉長安題薛周逸老亭》。寫的是駕部員外郎薛周，年未七十而致仕(退休)。為的是“買園招野鶴，鑿井動潛虬”，讓位以歸隱田園；為的是“青春為君好，白日為君悠”，讓賢以潔身自適。北宋的這種退休制度，不失為崇廉隅之風(fēng)、戒貪躁之氣的重要良策。

(二)以晚節(jié)師范其萬一

哲宗元祐七年(1092)五月，蘇東坡知揚州。這時他常常遭到侫臣的攻擊，開始寫和陶詩，為一種曲直前進的生存方式?！逗吞诊嬀贫住愤@組作品，只是借用陶的詩歌題目、韻腳、形式，來抒發(fā)自己的歸隱情懷。它寫了三大主題：追求安貧固窮、醉醒人生、清廉閑適?！敖B書寬積欠，父老顏色好。再拜賀吾君，獲此不貪寶?！?其十一)這是東坡晚年所釀造的“道”學(xué)之詩性表露，是“淵明隱居以求志，詠歌以忘老”，“深服淵明，欲以晚節(jié)師范其萬一也”[20]的生動詮釋。

還有，哲宗紹圣元年(1094)八月，蘇東坡赴惠州路過南華禪寺，作《與南華辯老十三首》。紹圣三年六月，謫居惠州，作《兩橋詩》。難能可貴的是：東坡在晚年逆境中，竟又推動創(chuàng)建公立醫(yī)院、種藥施藥、推廣秧馬、收葬暴骨、修東新西新兩橋等社會活動。由于受災(zāi)情影響，官方財力受到限制，修橋面臨停工。東坡在《東新橋》中當(dāng)即表態(tài)：“太守詹范請我喝酒，說到修橋的資金籌劃問題，還沒有等到鄧守安和希固來找我，我就捐出了我的犀牛皮腰帶?！?“使君飲我言，妙割無牛雞。不云二子勞，嘆我捐腰犀?！?還說有“子由之婦史(氏)，頃入內(nèi)，得賜黃金錢數(shù)千助施”造橋。(《兩橋詩》序)東坡頗有“漸覺此身輕安”而“消塵障”的體悟。這就是東坡的晚年英姿！這就是東坡的人權(quán)精神！

還有，紹圣元年十月下旬在惠州，六十歲即將到來之際，心態(tài)算是平靜。繼“多謝中書君，伴我此幽獨”寫《試筆》后，賦《無題》詩，公開宣布：不管日后生活如何？必須堅持“不貪為我寶，安步當(dāng)君車”，保持晚節(jié)，即第一永生不貪，廉潔奉公；第二安步當(dāng)車，蔑視榮華富貴；第三“閑”而不著書，安分度晚年。這是多美好的人生！這是多美好的晚年！

(三)守身如玉，東坡絕筆

哲宗元符三年十一月，65歲蘇東坡赦歸，與黜知廣州朱行中相遇?；兆诮ㄖ芯竾?1101)七月，病常州?！皷|坡將亡前數(shù)日，夢中作一詩寄朱行中”，“東坡絕筆也”[21]?！坝瘛笔橇髑灏准儩嵉南笳鳌|坡《夢中作寄朱行中》詩，借玉抒懷，巧用我國歷史上的五個有關(guān)“玉”(玙、璠、璞、璧、環(huán))的著名典故，寓喻贊美朱行中“不貪以為寶”的“平生所存之大節(jié)”，冰肌玉骨之晚節(jié)。18日，東坡把邁、迨、過三個兒子召到床前，說：“吾生無惡，死必不墜(不下地獄)”。28日，東坡握瑾懷瑜，守身如玉，實現(xiàn)了“至今不貪寶，凜然照塵寰”的人生信念，坦蕩仙逝，終年66歲。

不同的年代，相似的業(yè)績；不同的環(huán)境，相似的追求；不同的志士，相似的初心。時至今日，幾十年不變的是共同的儉樸作風(fēng)和清廉晚節(jié)。將軍甘祖昌、省委書記毛致用、地委書記楊善洲、抗美援朝老英雄張富清、紫云振、劉祚坤、孫景坤等淡泊名利，功成身退，回鄉(xiāng)務(wù)農(nóng)，為建設(shè)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做出新貢獻，流芳千古。

林語堂先生說蘇東坡是秉性難改的樂天派，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22]他直言敢諫，窮達如一，愛國憂民，孝悌仁愛，關(guān)注人權(quán)，薦能讓賢，清明家風(fēng)，保持晚節(jié)。東坡才華橫溢卻不孤芳自賞，升降沉浮也不忘清正廉潔。如同他《杭州召還乞郡狀》中所言：“守其初心，始終不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