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
呼倫貝爾大草原的遼闊無垠、水草豐茂給予了艾平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作靈感?!疤焐n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古老的民謠,道不盡草原兒女對它的一往情深,艾平作為大草原的深情禮贊者,她多年立足于呼倫貝爾大草原,凝望草原的前世今生,書寫草原的歲月榮枯,表達對人與自然關(guān)系的深切思考。
艾平女士現(xiàn)為呼倫貝爾市文聯(lián)主席,作為呼倫貝爾的本土作家,多年來一直致力于寫作這片神奇的草原和草原上的牧草與生靈?!恶雎牪菰穮R聚了艾平近年來文思泉涌的以草原為聚焦的散文,她關(guān)注草原上的所有生靈,從一株青草到一只牛羊,她都傾注全部的耐心和智慧。她的散文有呼倫貝爾草原的遼闊和氣場,充滿草原的莽蒼和粗獷,傳達著草原的鐘靈毓秀,文字舒朗陽光,敘事舒緩悠長,是當代文壇異軍突起的散文佳作?!恶雎牪菰肥前将I給草原母親的深情贊歌和心靈獨白。在這本散文集里,她凝聚起對草原母親的深厚情感,聆聽來自草原天籟的聲音,抒發(fā)了大地倫理思想的詩意情懷。
諦聽富有神性的草原天籟,艾平沉醉在青草的芬芳和牧場的歡騰中,在《聆聽草原·后記》中,艾平寫道:“當我把耳朵俯在套馬桿上的時候,便聽到了一種清晰響亮的聲音,那聲音難以描述,好像一會兒把我推到了城市的街道上,一會兒把我?guī)У搅舜蠛5牟?,無序,錯雜,時斷時續(xù),有時細膩,有時渾然,隨著這種聲音來臨,貌似凝固的原野頃刻間變得栩栩如生——百草窸窣,群鳥鳴唱,許多莫名的動物在嚙噬,在求偶,在狂歡,馬群像石頭從山上紛紛滾落,云朵推動大地的草浪,甚至,還有朝陽拂去露水時的私語,鴻雁的翅膀驅(qū)趕浪花的回聲……”
只有置身于莽莽蒼蒼的大草原,才會產(chǎn)生如此富有通感的領(lǐng)悟。鳥鳴、馬嘯、草長、風吹,一切美好的聲音,匯聚而來,艾平感到如同醍醐灌頂般,心醉神迷,流連忘返。艾平說:“我是一個草原上的撿拾者,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發(fā)現(xiàn)的美麗珍珠一個個揩亮,然后獻給草原的未來?!卑綄Υ菰侵t卑而虔誠的,只有小心翼翼的呵護與真愛,草原的魅力才在筆下熠熠生輝,鐘靈毓秀。
她在《風景的深度》中感慨道:“他們說他們是來草原拍風景的,他們不懂,呼倫貝爾草原的美是一個天人合一的境界,那遠古而來的文明是其中最有深度的風景?!睔v史滄桑,來自悠遠的歲月的美,震撼著她的心扉,讓她回味悠長。天人合一的境界,是呼倫貝爾草原的富有神性的深刻啟迪。在《我是騎海騮馬的巴特爾》一文中,艾平寫道:“圣主成吉思汗遠去了八百年,早已神秘地化為了土壤,土壤把春天給了世世代代。在大野無垠的草原上,圣主留下的是蒙古男人不屈的性格。當眼淚像湖水那樣將要溢出眼眶的時候,我們的眼睛會自動結(jié)冰???,一個蒙古男人怎么能哭呢?那無疑是懦弱的表現(xiàn)。你能流著眼淚在馬背上披荊斬棘,一桿子套住煙塵中的野狼嗎?你能淚眼朦朧地穿過風霜雨雪,圈住四散的馬群嗎?生存的嚴酷,讓蒙古男人的性子因為無奈而平和,但是那種一定要贏得勝利的勇氣,卻無時不從他們的沉默里沖出來?!?/p>
草原鑄就了草原兒女性格的深沉,披荊斬棘的勇氣來自牧場和奔波,艾平多次贊嘆嚴酷生存條件下,蒙古男人的堅韌不拔。艾平不僅書寫草原的今天,她也把目光投向了未來:“草原人已經(jīng)登高望遠,看到了幸福的桅桿,也看到了自身文化獨具光彩的力量,盡管每進取一步都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沒有人愿意放棄,這或許就是一種文化的自覺和自信吧——我們遼闊的草原是理性的,明媚的。歷史是多條不同的河流,當它們匯入大海之后,還會以波濤和旋渦的方式互相沖撞不已。看吧,在茫茫的草原上,無數(shù)時間的碎片,無數(shù)空間的遠影,都在時代的大蒼穹里閃光、發(fā)聲、跳躍、裂變、融合,再生。昔日的淳樸,今日的開放,都不足以詮釋草原。每一個外在的因素,每一種內(nèi)在的質(zhì)地,都不足以固守原初的草原。草原的秘密在哪里?我依憑大半生的體驗來書寫草原,也時刻以高度的敏感注視著草原,我對草原的聆聽,已經(jīng)有了多元的方式,當然感情的因素是最重要的。我如此熱愛草原,我手中的筆永遠無法離開草原。草原告訴我一切?!?/p>
艾平把生命與自然,人生與歷史,現(xiàn)實與夢想融會貫通,采取大地倫理思想的精髓,書寫了草原的壯麗篇章。深切關(guān)注草原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喚醒人類對草原脆弱生態(tài)的呵護,滲透在艾平散文的字里行間:“草原的腐殖層非常脆弱,挖一鍬,風吹日曬后,就外延成為一個小沙坑,所謂付出開墾百分之一的代價,用來保護百分之九十九的原生態(tài),是靠不住的;而簡單粗放的旅游開發(fā),無疑是一把雙刃劍,在傳播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往往炮制了偽文化?!睉?yīng)該說,簡單粗放的草原旅游開發(fā),是艾平深深憂慮的,她唯恐這種短視的行為,造成草原生態(tài)環(huán)境不可彌補的巨大損失。
艾平的以草原為主題的散文是一部女性之書,也是自然之書。那種纖細、尖銳的敏感與激情,智性而又不失輕逸的語言,令人心碎的草原之美,開創(chuàng)了當代女性散文新的書寫譜系。她的語言上如同一個遼闊的抒情文本,內(nèi)心卻不斷地走向澄明。她以娓娓道來的陳述置換激越的獨白,以歷史性的結(jié)構(gòu)減緩抒情的疼痛,以精警的表達質(zhì)詢現(xiàn)代高速發(fā)展粗放旅游的迷思,在歷史與當下、古典與現(xiàn)代之間,不斷調(diào)校自己與草原的距離,艾平以自己富有耐力、獨步草原的寫作,深刻詮釋了何為真正的富有大地倫理思想的散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