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姣 阮善鵬
摘 要:納姆瓦麗·瑟佩爾(Namwali Serpell),贊比亞作家。2015年,瑟佩爾憑借其短篇小說《麻袋》(The Sack)斬獲非洲凱恩文學獎。《麻袋》圍繞雅各布(Jacob)和約瑟夫(Joseph)之間發(fā)生的種種故事展開,表達形式具有創(chuàng)新性,風格充滿神秘感。本文擬從“兄弟情逝、仇恨滋生”與“夢與恐懼、致死之源”兩方面對小說展開評析。
關(guān)鍵詞:《麻袋》 非洲凱恩文學獎 納姆瓦麗·瑟佩爾
納姆瓦麗·瑟佩爾(Namwali Serpell),贊比亞作家,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副教授。2015年,瑟佩爾憑借其短篇小說《麻袋》(The Sack)斬獲非洲凱恩文學獎,成為贊比亞有史以來首位獲此殊榮的作家。瑟佩爾的另一部短篇小說《白人》(Muzungu)曾于2010年獲非洲凱恩文學獎提名。此外,瑟佩爾于2014年入選“非洲39位卓越作家”(Africa 39)a,于2011年榮獲“羅娜杰斐基金會作家獎”(Rona Jaffe Foundation Writers Awards)。除了在寫作方面取得的成就,哈佛大學出版社于2014年出版了其文學批評著作《不確定性的七種模式》(Seven Modes of Uncertainty)。
《麻袋》圍繞雅各布(Jacob)和約瑟夫(Joseph)之間發(fā)生的種種故事展開。在敘事人稱方面,作者沒有明確表示雅各布和約瑟夫分別對應(yīng)哪一種形象,而是用了“男人”(the man)和“J”來表示他們。在他們兩人中,“男人”展示出來的是一副病怏怏的形象,而“J”則充滿活力,雙方形成鮮明的對比。雅各布與約瑟夫曾一起經(jīng)歷過的事情也隨著一位釣魚男孩的到來慢慢浮現(xiàn)在讀者面前。他們曾一起參加政治運動,但結(jié)果以失敗告終。他們彼此都愛上了一位名叫奈拉(Naila)的女子,奈拉在同他們其中一個人生了小孩以后最后也死掉了。他們既是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好同志,但同時也是如今冷眼相對的敵人。他們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但是彼此之間卻又相互博弈。在敘事結(jié)構(gòu)方面,小說頗具創(chuàng)新性和開拓性,“男人”的夢境和故事情節(jié)相互交織,相互推進,給人一種如夢如幻、亦真亦假的感覺。非洲凱恩文學獎評審團主席曾盛贊瑟佩爾的這部小說:“在形式上具有創(chuàng)新性,風格美妙絕倫,小說效果則是充滿神秘、令人難忘?!?/p>
一、 兄弟情逝,仇恨滋生
小說中,雅各布、約瑟夫和奈拉曾參加到政治運動中去,那時三個人結(jié)下的深厚情誼以致這個被疾病纏身的“男人”如今回憶起來都不得感慨:“我們那會兒血氣方剛,充滿希望?!?而如今,“男人”在床上或輪椅上度日,咳嗽的時候會感覺胸腔里充滿了碎玻璃,個中苦楚難以忍受。當J幫助他站立,他的身體倚靠著J的時候,他看上去就似那“輕飄飄的窗簾從窗簾桿上落下”。在釣魚的男孩幫助他移動到沙發(fā)上的過程中,他的呼吸聲會變得刺耳,“刺破了空氣中的沉默”。種種跡象都在暗示這個“男人”在慢慢變?nèi)?,他無法離開J對他飲食起居上的照顧。而在這個“男人”的眼中,J在房間中踱步所流露出來的充沛精力則是在對他炫耀。兩者體力上的懸殊對比無疑增添了小說的張力,一強一弱之間的博弈推動著故事不斷向前發(fā)展。
小說開篇隨即提到,隨著多年來對這個“男人”的照顧,J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滋生出一種對于“男人”的仇恨。開門見山的敘述激發(fā)出讀者的好奇心,緊緊地吸引著讀者不斷跟隨著作者的敘述去尋找答案。的確,J所憎恨的“男人”曾替他償還債務(wù),為何會演變到如今的兄弟情誼土崩瓦解,而任由仇恨腐蝕彼此的心靈呢?通過一步步的探尋,作者在文中埋下的線索也慢慢浮現(xiàn)出來。J和“男人”曾愛戀著同一位女子奈拉?!澳腥恕睂δ卫膼凵畛炼鎿?。當釣魚的男孩將含有奈拉的照片不小心打破以后,他生氣地稱呼男孩“混蛋”。望著照片里的奈拉,“男人”一臉愛慕,奈拉的穿著、眼睛在他看來是如此迷人,而站在奈拉旁邊的自己是多么卑微與渺小,以至于“男人”用“傻子”一詞來描述自己。在奈拉面前,“男人”流露出來的柔情同“男人”對J及男孩流露的暴脾氣形成強烈對比。奈拉最后同“男人”生下了一個孩子以后便去世了,孩子也被她的父母帶走。而同樣愛慕奈拉的J在奈拉去世后又如何緬懷她?J下定決心恨奈拉,因為只有恨她才可以壓抑控制住J曾經(jīng)對奈拉肉體的渴望。J甚至夢到奈拉生出的小孩是一個怪胎。正所謂愛有多深,恨便有多深,J對奈拉的恨始終掩蓋不了J對她的愛意。但同時,當J知道“男人”在奈拉去世后仍會“在紙上寫下給她的隱秘信息”時,J油然而生一種歉意之情。在這場三個人的關(guān)系中,J是糾結(jié)的,是矛盾的,是掙扎的。最后三者的關(guān)系盡管以奈拉的去世告終,但是奈拉的離去無疑在J和“男人”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男人”曾感慨“我知道我的膚色對我們這一代人中的某個人來說意味著什么。他的眼神已經(jīng)變了”,“他給我打掃房間,為我煮飯,仿佛我是一個白人”。雖然瑟佩爾在小說中沒有明確表示“男人”和J的膚色,但是通過上述線索可以推測“男人”和J兩個人中可能有一個是白人,另外一個人是黑人。同時,小說中雅各布、約瑟夫和奈拉參與的政治運動最后以失敗告終。小說的創(chuàng)作離不開一定的社會現(xiàn)實,《麻袋》的歷史背景與贊比亞歷史上的政治運動有一點聯(lián)系,但是瑟佩爾強調(diào)“小說是一種平行宇宙,小說中的政治運動雖然以失敗告終,但在贊比亞歷史上則并非如此”。當膚色之間的差異、政治運動的失敗、奈拉的逝去等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的時候,當J在奈拉逝去以后的二十多年內(nèi)跟“男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照顧男人的飲食起居,還得時不時忍受“男人”的暴脾氣,J還能保持內(nèi)心的鎮(zhèn)定嗎?答案是否定的,在J的心中,一旦仇恨的種子已經(jīng)播下,時間的流逝會讓這顆種子不斷成長,等待著爆發(fā)。
二、夢與恐懼,致死之源
《麻袋》以“男人”的夢境開始,在夢境中,“男人”夢見一個男人拖著一只灰色麻袋。同時,《麻袋》以黑夜中一個男人處理著一只灰色麻袋結(jié)束。仿佛故事才剛剛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又仿佛故事已經(jīng)結(jié)束才剛剛開始。瑟佩爾別具一格的敘事方式引領(lǐng)著讀者不斷在麻袋里面的世界和麻袋外面的世界穿梭。虛虛實實、亦真亦假的敘事方式給予讀者一段神奇的閱讀體驗,即讀者一旦進入麻袋仿佛又回到麻袋外面的世界,而讀者一旦回到麻袋外面又仿佛進入麻袋里面的世界。
在麻袋中,“男人”的夢境不斷出現(xiàn),夢境與現(xiàn)實不斷交替?!澳腥恕钡膲艟惩苿恿斯适虏粩嗤鞍l(fā)展。通過“男人”的夢境,我們可以感受到看似平靜的水面,實則水下波濤洶涌,暗流涌動。在“男人”的第一個夢境中,“男人”夢到一個男人拖著一只麻袋在行走,而夢中的麻袋也一直貫穿著“男人”接下來的夢境。在第二個夢境中,“男人”夢到自己處于麻袋之中,他覺察到他的骨頭在跟地面摩擦,他聽到了麻袋似一把掃帚緩緩掃過地面發(fā)出的聲音。在第三個夢境當中,“男人”夢到他在花園當中,另外一個長相模糊不清的男人正從大腿開始將“男人”裝到麻袋里面去。那個長相模糊不清的男人有著健壯的手臂,手是潮濕的。弗洛伊德曾經(jīng)說過,夢境是潛意識的投射。前三個夢境與現(xiàn)實的交替發(fā)展暗示著“男人”此刻恐懼萬分。曾經(jīng)一起投身到政治運動中的同志在一個個變少,到只剩如今的兩個人,甚至最終可能會只剩下一個人。當“男人”感覺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被疾病所吞噬,而J卻在日益強大。當“男人”感覺J心懷不軌,促使男人萌生出“J要殺死他”的念頭。而一個又一個不斷向前發(fā)展的夢境似乎也在不斷朝著“男人”的那個念頭駛?cè)ァ?/p>
夢境昭示著死亡。在“男人”心中,夢境是現(xiàn)實的投射,因為他不止一次強調(diào)“夢是不斷向前發(fā)展的,而非向后”。這些夢境在使“男人”感到恐懼的同時,也迫使“男人”采取一定的措施來保護自己?!澳腥恕痹谧约旱恼眍^底下藏了一把刀,因為他絕不會“像一條狗那樣就這么投降”。雖然他身體孱弱,但是他的內(nèi)心無比強硬。在最后一個夢境當中,“男人”看到一個男人身上扛著一個人,在黑暗中行走。那個男人進了一間房,將那個人放到床上。隨即那個男人撲向那個人,一頓廝打。一陣一陣的哀嚎和尖叫從房間里傳出。當男人從噩夢中驚醒,不斷喘息著的時候,J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不知男人是否已從剛才的噩夢中清醒過來,不知男人是否分得清虛實,但是這一次,“男人”和J開始扭打起來。“男人”和J的扭打似乎也在冥冥中呼應(yīng)著“男人”之前那個“我們將會摔跤,就如同雅各布(Jacob)和天使摔跤那樣”的想法。雅各布和天使摔跤的故事來源于《圣經(jīng)》,隱喻著即使你與對手實力懸殊,但是你仍舊需要振奮精神勇敢面對。最終,當一個人被自己的鮮血所沾滿,扭打也便戛然而止。然而,瑟佩爾并沒有告訴我們最終鹿死誰手。不過這一次,夢境終于與現(xiàn)實相呼應(yīng),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已融為一體。
三、結(jié)語
談及《麻袋》的創(chuàng)作,瑟佩爾表示大家似乎一談到《麻袋》就會想到罪惡的奴隸貿(mào)易。朱振武也曾談及“基于諸多歷史原因,白人作家的非洲形象描寫引起了讀者對非洲形象理解的偏見”。的確,白人作家對于非洲的非實描寫往往會扭曲讀者對于非洲的正確認識。尼日利亞新銳作家奇瑪曼達·阿迪契曾在演講中談到單一故事的危險性。當這個時代越來越多優(yōu)秀的非洲作家用他們有力的筆觸去書寫非洲故事,去重新建構(gòu)非洲形象,相信每個讀者都會為廣博且充滿瑰麗色彩的非洲文學所折服,對這片擁有古老文明的非洲大地肅然起敬。
瑟佩爾曾在其著作《不確定性的七種模式》中談及:“文學會產(chǎn)生自由選擇,因為讀者必須決定哪些東西是有意義的。然而之所以是一個自由選擇,是因為對文本的解讀取決于你自己?!钡拇_,“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位讀者毋庸置疑都能從一部作品里面發(fā)現(xiàn)不同的東西。對于《麻袋》這部作品而言,當我們跟隨瑟佩爾的敘述,當我們在麻袋里面和麻袋外面的世界不斷穿梭,當我們在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中往返,我們同樣會從《麻袋》中收獲我們想要解讀的東西。
a “非洲39位卓越作家”項目由海伊文化藝術(shù)節(jié)(Hay Festival)及彩虹圖書俱樂部(Rainbow Book Club)聯(lián)合發(fā)起,旨在表彰39位40歲以下且極具潛力和天賦的非洲撒哈拉以南作家。
參考文獻:
[1] Serpell, Namwali.Seven Modes of Uncertainty.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4.
[2] Allfrey,Ellah. Africa 39:New Writing from Africa South of the Sahara. Bloomsburry USA.2014.
[3] 朱振武. 復(fù)原非洲形象 探討非洲道路[N]. 文藝報,2018-05-04(004).
作 者: 陳鳳姣,浙江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非洲文學、兒童文學翻譯;阮善鵬,浙江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非洲文學、兒童文學翻譯。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