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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州蠻與唐末五代長江中游政治地理格局的變遷
——以雷氏父子為中心的考察

2020-02-22 07:32曾育榮黃柏權
思想戰(zhàn)線 2020年4期
關鍵詞:武陵中華書局政權

曾育榮,黃柏權

安史之亂以降的藩鎮(zhèn)割據(jù)局面,迨至唐末愈演愈烈,而在地方勢力普遍走向獨立化的進程中,亦有為數(shù)不少的土著豪強趁機壯大實力,乃至演變?yōu)橐还刹蝗莺鲆暤牧α浚笥一驙窟B區(qū)域政局的變動。朗州蠻雷氏父子的崛起與其所建立的地方政權,就是南方蠻族介入藩鎮(zhèn)爭斗并最終實現(xiàn)割據(jù)的典型事例。而朗州蠻政治單元的出現(xiàn)與存在,實際上又對相鄰地方政治勢力的消長,乃至唐末五代長江中游政治地理格局的再造,產(chǎn)生了極其顯著的影響。此點顯然是分析和認識雷氏朗州政權必須予以認真關注和著力挖掘的重要內(nèi)容。盡管學界此前涉及或圍繞朗州雷氏研究的成果已有數(shù)篇,但其重點在于常德市古史的追溯、蠻族活動的考察、馬楚政權形成與朗州集團關系的分析、澧朗軍事地理的探討或政權興亡意義的討論,(1)參見陳致遠《隋唐五代時期常德的文化及歷史人物》,《武陵學刊》1995年第5期;何燦浩《唐末五代湖南地區(qū)的蠻族活動及其它》,《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0年第5期;《五代十國時期馬楚內(nèi)爭中的三個集團》,《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4年第2期;羅慶康《馬楚史研究》,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徐仕達《馬楚政權之研究》,碩士學位論文,中國文化大學歷史系,2011年;彭文峰《五代馬楚政權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周 莎《五代十國時期湖南地區(qū)政治勢力研究》,碩士學位論文,南京大學歷史學院,2014年;謝宇榮《唐末五代環(huán)洞庭湖三區(qū)歷史軍事地理研究》,碩士學位論文,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4年;胡耀飛,謝宇榮《唐末五代初朗州雷氏政權的興衰和意義》,載《唐史論叢》第24輯,西安:三秦出版社,2017年。而較少留意朗州雷氏政權重塑區(qū)域政治地理格局的作用,因此該論題仍有深入探究的空間。本篇即以此立論,擬在梳理雷氏政權興起的過程,澄清其時區(qū)域軍事紛爭復雜局勢的基礎上,勾勒長江中游政治地理格局變遷的軌跡與走向。

一、唐末武陵雷氏之崛起

介于今鄂西、湘西、湘北和黔東北之間的武陵山區(qū),是中國先民活動的重要地區(qū),也是早期族群的聚居地之一,故有“武陵民族走廊”之稱。屢屢見諸秦漢文獻的“武陵蠻”,則是先秦時期由江漢平原逐漸遷徙至湘北的“三苗”或“濮人”,與當?shù)赝林L期相互融合演變而成的族群。(2)黃柏權:《先秦時期“武陵民族走廊”的民族格局》,《思想戰(zhàn)線》2008年第3期。具體就武陵雷氏而論,東漢建武二十三年(47年),“南郡潳山蠻雷遷等反叛”,(3)《后漢書》卷八六《南蠻西南夷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2841頁。足見其時的雷氏已經(jīng)是該地區(qū)比較有勢力的蠻酋。在此之后,雷氏子孫世代相傳,至南北朝時期,雷氏與向氏成為本地的兩大著姓。(4)[日]岡田宏二:《中國華南民族社會史研究》,趙令志,李德龍譯,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年,第358頁。盡管隋唐武陵地區(qū)存在不同的土著蠻夷,包括“清江蠻”“峽中蠻蜑”“武陵蠻”“石門蠻”“五溪蠻”“思州蠻”等眾多族群,但因其時的武陵郡或朗州,下轄武陵、龍陽二縣,故而其時的“武陵蠻”僅指“朗州蠻”,不再是秦漢和魏晉南北朝時期活動在湘西北、湘西與黔東北“諸蠻”的統(tǒng)稱。(5)伍新福:《湖南民族關系史》(上),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129頁。就此而言,唐末武陵土著族群實為“朗州蠻”。

唐末朗州蠻的興起與壯大,與武陵雷氏關系至為密切,雷滿則是帶領這支地方族群卷入?yún)^(qū)域紛爭的首要人物。雷滿,系“武陵洞蠻”(6)《舊五代史》卷一七《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236頁?!拔淞耆恕保?7)《新五代史》卷四一《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45頁。或曰“朗州武陵人”,(8)《新唐書》卷一八六《鄧處訥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421頁。實則為武陵地方蠻族,亦即朗州蠻。不過,其并非普通蠻民,而是朗州蠻酋。關于其發(fā)跡之經(jīng)過,史籍有如下記載:

雷滿……始為朗州小校,唐廣明初,王仙芝焚劫江陵,是時朝廷以高駢為節(jié)度使,駢擢滿為裨將,以領蠻軍。駢移鎮(zhèn)淮南,復隸部曲,以悍獷矯健知名。中和初,擅率部兵自廣陵逃歸于朗,沿江恣殘暴,始為荊人大患矣。率一歲中三四移,兵入其郛,焚蕩驅(qū)掠而去。唐朝姑息務兵,即以澧朗節(jié)度使授之。(9)《舊五代史》卷一七《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36~237頁。

朗州武陵人雷滿者,本漁師,有勇力。時武陵諸蠻數(shù)叛,荊南節(jié)度使高駢擢滿為裨將,將鎮(zhèn)蠻軍從駢淮南。逃歸,與里人區(qū)景思獵大澤中,嘯亡命少年千人,署伍長,自號“朗團軍”。推滿為帥,景思為司馬,襲州,殺刺史崔翥。詔授朗州兵馬留后。歲略江陵,焚廬落,劫居人。俄進武貞軍節(jié)度使。(10)《新唐書》卷一八六《鄧處訥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421頁。

綜合以上兩段記載可知,在王仙芝、黃巢農(nóng)民戰(zhàn)爭的沖擊下,長江中游的社會局勢動蕩不安,武陵地區(qū)的眾多蠻族趁機紛紛起兵反叛。實際上,自唐中后期伊始,中央政權對今湖南地區(qū)的控制力已大大減弱,地方豪強用兵逞強對抗官兵、攻城略地的事例時有所見。如乾元二年(759年)九月,“張嘉延襲破荊州,荊南節(jié)度使杜鴻漸棄城走,澧、朗、郢、峽、歸等州官吏聞之,爭潛竄山谷”。(11)《資治通鑒》卷二二一,唐肅宗乾元二年九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7081頁。大歷十四年(779年)十二月,“湖南賊帥王國良阻山為盜,上遣都官員外郎關播招撫之”。(12)《資治通鑒》卷二二六,唐德宗大歷十四年十二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7274頁。截止唐末,其風尤熾,乾符六年(879年),“朗州賊周岳陷衡州,逐其刺史徐顥?!T蠻向瓌陷澧州,權知州事呂自牧死之”。(13)《新唐書》卷九《僖宗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269頁。溪洞諸蠻宋鄴昌、師益等酋首,亦皆起兵剽掠。(14)《新五代史》卷四一《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45頁。湖南地方局勢漸趨全面失控,唐廷僅能采用安撫當?shù)刭\帥和蠻酋的手段,以實現(xiàn)地方安寧。

上述客觀形勢,為朗州蠻雷滿的崛起創(chuàng)造了條件。乾符五年(878年),高駢出任荊南節(jié)度使,為鎮(zhèn)壓義軍,即“補武陵蠻雷滿為牙將,領蠻軍”。(15)《資治通鑒》卷二五四,唐僖宗中和元年十二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261頁?!坝杏铝Α钡睦手菪⌒@诐M,被高駢拔擢為裨將,統(tǒng)帥由諸蠻組成的軍隊,雷滿則以“悍獷矯健”而知名軍中。高駢調(diào)任淮南節(jié)度使,雷滿以其所統(tǒng)蠻軍從行。不久之后,雷滿私自帶領麾下部伍逃歸朗州,進而招納亡命之徒以擴充實力,并著手整頓軍事編制,設立伍長,組建“朗團軍”,雷滿被推舉為這支地方軍隊的首領,另一武陵土豪區(qū)景思為司馬。

雷滿所統(tǒng)率的由朗州蠻族子弟組成的“朗團軍”,是名副其實的地方武裝力量。這股新興的地方勢力,對區(qū)域社會秩序帶來了極大的影響,并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威脅,其極端行為主要有如下兩方面:其一是乾符六年(879年),雷滿指揮朗團軍突襲朗州,殺刺史崔翥,(16)《新唐書》卷九《僖宗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269頁。以謀求掌握地方統(tǒng)治權;其二是在荊江兩岸肆行寇略,進攻江陵,焚毀廬舍,將居民財物洗劫一空。上述行為實則與悍匪無異,雷滿的朗團軍已然成為荊江流域的一大禍害。而雷滿統(tǒng)率朗州蠻的所作所為及其表現(xiàn)出的特點,其實也是唐末五代地方勢力的通病,更是地方武裝走向割據(jù)的前奏。但是,處于風雨飄搖中的大唐王朝自顧不暇,根本無力控制和駕馭各地反叛的武裝勢力,對于雷滿在朗州附近的為所欲為也只能聽之任之,故而在“姑息務兵”的策略下,唐廷不得不承認雷滿對于朗州的實際統(tǒng)治權。唐僖宗于中和元年(881年)任命雷滿為朗州兵馬留后,唐昭宗于光化元年(898年)置武貞軍,領澧、朗、溆三州,治朗州,(17)王象之:《輿地紀勝》卷六八《荊湖北路·常德府》,臺北:文海出版社,1971年,第416頁。以雷滿為節(jié)度使。雷滿自此取得澧、朗、溆三州的合法統(tǒng)治地位,躋身藩鎮(zhèn)行列。

雷滿之所以能獲得朗州的統(tǒng)治權,當然是唐中后期藩鎮(zhèn)坐大、中央王朝無法有效控制地方勢力的客觀形勢使然,亦與其“有勇力”“悍獷矯健”“兇悍獢勇”(18)《新五代史》卷四一《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45頁。的個人稟賦有密切關系。然而雷滿終究為蠻酋,其所具有的蠻族特征并未因成為朗州合法統(tǒng)治首腦而有所改變。史載:

(雷)滿貪殘穢毒,蓋非人類。于府署浚一深潭,構(gòu)大亭于其上,每鄰道使車經(jīng)由,必召宴于中,且言:“此水府也,中有蛟龍,奇怪萬態(tài),唯余能游焉?!被蚓坪▽停慈◇壑袑毱鱽y擲于潭中,因自禠其衣,祼露其文身,遂躍入水底,遍取所擲寶器,戲弄于水面,久之方出,復整衣就座,其詭誕如此。(19)《舊五代史》卷一七《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237頁。

可見雷滿稟性殘暴,手段毒辣,習于水性,但行為舉止有異常人,由此不難窺知其馭下治軍的相關情形。

更為重要的是,行事詭誕、馭下乏術的雷滿出任武貞軍節(jié)度使,所形成的一枝獨大局面,一定程度上又打破了武陵地區(qū)在湘北的原有勢力格局,勢必引起本地其他蠻族武裝的不滿,因此以劃分勢力范圍為目標的新一輪爭奪隨即展開。挑戰(zhàn)雷滿對武陵地區(qū)統(tǒng)治權的兩大勢力,分別為周岳與向瓌,誠如史載:

先是,陬溪人周岳與滿狎,因獵,宰肉不平而斗,欲殺滿,不克。見滿已據(jù)州,悉眾趨衡州,逐刺史徐顥,詔授衡州刺史。石門峒酋向瓌聞滿得志,亦集夷獠數(shù)千屠牛勞眾,操長刀柘弩寇州縣,自稱“朗北團”。陷澧州,殺刺史呂自牧,自稱刺史。(20)《新唐書》卷一八六《鄧處訥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421頁。

據(jù)上述材料可知,同為武陵蠻族的陬溪人周岳與石門洞酋向瓌,并不甘心屈居雷滿之下。實際上,周岳是雷滿早期聚集蠻眾的重要合作者之一,所謂“滿與同里人區(qū)景思、周岳等聚諸蠻數(shù)千”。(21)《新五代史》卷四一《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45頁。但兩者的結(jié)合并不長久,周岳后因瑣事而與雷滿結(jié)怨,甚而大打出手,圖謀殺滿而未遂,故雷滿羽翼豐滿、占據(jù)朗州之后,其即率眾驅(qū)逐衡州刺史,取而代之。至于另一酋帥向瓌則組建“朗北團”,并率眾攻陷隸屬于武貞軍節(jié)度使的澧州,自稱刺史,但這股勢力不久之后即與朗州雷氏相互勾結(jié),(22)《資治通鑒》卷二六六,梁太祖開平二年五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701頁。并未對割據(jù)朗州的雷氏構(gòu)成威脅。兩者之中,以周岳實力最為雄強,其在取得衡州后,又“以輕兵入潭州,自稱欽化軍節(jié)度使”,(23)《新唐書》卷一八六《鄧處訥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421頁。相繼獲得衡州、潭州的實際控制權。為鏟除周岳勢力,唐邵州刺史鄧處訥“礪甲訓兵,積八年,結(jié)雷滿為援,攻岳斬之”,(24)《新唐書》卷一八六《鄧處訥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421頁。最終消滅這股地方勢力,削弱了對抗雷滿的力量。隨后唐廷在潭州設置武安軍,領潭、岳、衡等州,任命鄧處訥為節(jié)度使。至此,湘東、湘北分別由武安軍節(jié)度使和武貞軍節(jié)度使管轄,雷滿在朗州的統(tǒng)治得以進一步鞏固。而且,雷滿在朗州,“引沅水塹其城,上為長橋,為不可攻之計”,(25)《新五代史》卷四一《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445頁。以穩(wěn)固后方。至此,雷氏割據(jù)朗州的局面已然形成,該政權與相鄰政治勢力的矛盾則隨之逐步升級,并就此陷入與周邊多股勢力長期的相互爭斗之中。

二、雷氏朗州政權與相鄰政治勢力的斗爭

唐末割據(jù)一方的藩鎮(zhèn)普遍具有“喜則連衡以叛上,怒則以力相并”(26)《新唐書》卷六四《方鎮(zhèn)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759頁。的特點,雷氏朗州政治勢力亦概莫能外。盡管武貞節(jié)度使的授予,使湖南動蕩的局勢短期內(nèi)有所緩和,但該政權卻始終不滿足于據(jù)守一地,故而在竭力掠奪財物或擴大統(tǒng)治范圍的動機驅(qū)使下,屢屢發(fā)動對外戰(zhàn)爭,矛頭所向即為鄰近分屬荊南鎮(zhèn)、武安軍的相關地區(qū),從而引發(fā)該區(qū)域內(nèi)的多次混戰(zhàn)。

雷氏所據(jù)朗州,本系荊南節(jié)度使下轄支州,與治所江陵道里相近。由于中唐以后“中原多故,襄、鄧百姓,兩京衣冠,盡投江、湘,故荊南井邑,十倍其初”,(27)《舊唐書》卷三《地理志二·山南道》,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552頁。江陵城內(nèi)人戶繁庶,財富相對集中,也因此而成為雷氏政權覬覦的首選對象。其實,早在中和五年(885年)之前,雷滿就多次麾兵進攻江陵,所謂“三以兵薄城,(陳儒)厚啖以利,乃去”,(28)《新唐書》卷一八六《陳儒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424頁;《資治通鑒》卷二五六,唐僖宗中和五年正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319頁。其目的尚在于獲取財物。當年正月,陳儒命攝行軍司馬張瓌出兵攻擊雷滿,張瓌卻趁機回師江陵“逐儒而代之”。(29)《資治通鑒》卷二五六,唐僖宗光啟元年正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319頁。文德元年(888年),成汭率兵襲擊荊南,自任荊南留后,不久即被唐廷授以節(jié)鉞。其時朗州名義上仍然隸屬荊南,但在雷氏治下實際上已經(jīng)獨立于荊南之外,后者無力憑借軍事手段迫使朗州歸附,故而僅能冀望中央政府出面干預。成汭即屢求“割隸荊南,朝廷不許,汭頗怨望。及(徐)彥若過荊南,汭置酒,從容以為言。彥若曰:‘令公位尊方面,自比桓、文,雷滿小盜不能取,乃怨朝廷乎!’汭甚慚”。(30)《資治通鑒》卷二六二,唐昭宗光化三年九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533頁。依據(jù)此載還可看到的是,唐廷無意改變荊州被分割的現(xiàn)狀,已然默認朗州脫離荊州管轄的事實。

天復元年(901年)十二月,雷滿卒,其子彥威自稱留后。(31)《新唐書》卷一八六《鄧處訥傳附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423頁。雷彥威“狡獪殘忍,有父風,常泛舟焚掠鄰境,荊、鄂之間,殆至無人”,(32)《資治通鑒》卷二六四,唐昭宗天復三年五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09頁。其作風與被視為“偏州一小賊”(33)《舊五代史》卷一七《成汭傳》,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230頁。的其父雷滿并無二致,仍然以剽劫財物為用兵的出發(fā)點,荊州依舊是重點攻擊對象。天復三年(903年)五月,趁成汭援救鄂州杜洪之際,彥威聯(lián)合武安軍節(jié)度使馬殷,“襲江陵,入之,焚樓船,殘墟落,數(shù)千里無人跡”。(34)《新唐書》卷一八六《鄧處訥傳附雷滿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423頁。是年十月,雷彥威之弟彥恭,“結(jié)忠義節(jié)度趙匡凝以逐彥威,據(jù)江陵??锬芸锩鲹糁?,還走朗州”。而雷彥恭“貪殘類其父,專以焚掠為事,荊、湖間常被其患”,(35)《資治通鑒》卷二六六,后梁太祖開平元年九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84頁。但與其父有所不同的是,彥恭的軍事出擊則明顯具有爭城奪地的意圖,其東連淮南楊行密,西結(jié)西川王建,阻絕王命,隔斷江、嶺行商之路,荊、湘間飽受其害。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朗州雷氏政權連續(xù)多年進攻江陵的同時,中原地區(qū)以朱全忠、李克用為首的兩大軍事集團,經(jīng)過曠日持久的拉鋸戰(zhàn),前者逐漸在汴晉爭衡中占得上風,并形成獨霸中原的局面。北方戰(zhàn)事的稍有緩和,為朱全忠對付長期與其對立的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趙匡凝提供了時機。趙氏兄弟不服朱全忠,在“天子微弱,諸道貢賦多不上供”的形勢下,仍然對于唐廷“委輸不絕”,(36)《資治通鑒》卷二六四,唐昭宗天復三年十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21頁。并“東與楊行密交通,西與王建結(jié)婚”。(37)《資治通鑒》卷二六五,唐昭宗天祐二年八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45頁。朱全忠既深惡趙氏兄弟,又有意攻占素有兵家要地之稱的荊襄,遂于天祐二年(905年)派遣軍隊攻伐荊襄,一舉而下之,相繼占有襄陽、江陵等地,荊南被納入朱氏勢力范圍,賀瓌充荊南留后。次年十月,雷彥恭屢次興兵進攻江陵,留后賀瓌閉城自守,“朱全忠以為怯,以潁州防御使高季昌代之,又遣駕前指揮使倪可福將兵五千戍荊南以備吳、蜀,朗兵引去”。(38)《資治通鑒》卷二六五,唐昭宗天祐三年十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63頁。開平元年(907年)六月,雷彥恭聯(lián)合楚兵進攻江陵,荊南節(jié)度使高季昌引兵屯公安,絕其糧道;彥恭敗,楚兵亦走。(39)《資治通鑒》卷二六六,后梁太祖開平元年六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83頁。當年九月,雷彥恭又麾師進擊涔陽、公安,結(jié)果再次被高季昌擊敗。(40)《資治通鑒》卷二六六,后梁太祖開平元年九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84頁。雷氏朗州政權奪取荊州的計劃終究以失敗而收場。

除多次用兵荊南治所江陵及其轄地涔陽、公安外,朗州政權也曾將兵鋒指向武安軍所屬岳州。岳州,本系唐武昌軍節(jié)度、鄂岳觀察處置等使所轄六州之一,唐末伊始其隸屬關系屢有變更。光啟二年(886年),岳州刺史杜洪乘虛入鄂,自稱武昌留后,唐廷因以授之。湘陰賊帥鄧進思復乘虛陷岳州。(41)《資治通鑒》卷二五六,唐僖宗光啟二年十二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343頁。天復二年(902年),鄧進思卒,其弟進忠自稱刺史。(42)《資治通鑒》卷二六三,唐昭宗天復二年十二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589頁。在此階段,岳州已脫離武昌軍管轄。天復三年(903年)五月,武安軍節(jié)度使馬殷部將許德勛,“還過岳州,刺史鄧進忠開門具牛酒犒軍,德勛諭以禍福,進忠遂舉族遷于長沙。馬殷以德勛為岳州刺史,以進忠為衡州刺史”。(43)《資治通鑒》卷二六上,唐昭宗天復三年五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09頁。岳州并入馬楚政權,其后雖一度隸入楊吳,但為時甚短,不久即重入湖南。從地理形勢來看,岳州“綰荊、湘、郢三州之沖,談形勝者,未嘗不首及巴陵”,(44)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七七《湖廣三·岳州府》,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3627頁。誠為控制湖南東北面的軍事要地,朗州雷氏對之亦有吞并的企圖。開平元年(907年)九月,雷彥恭舉兵進攻岳州,但未能如愿。(45)《資治通鑒》卷二六六,后梁太祖開平元年九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84頁。

由于雷氏統(tǒng)治澧朗期間,“專以焚掠為事”,尤其是交結(jié)淮南楊吳政權,頻頻對外征戰(zhàn),嚴重干擾了區(qū)域社會的穩(wěn)定,對于馬楚和高氏荊南政權的統(tǒng)治構(gòu)成了較大威脅,故而,開平元年(907年)九月“丙申,(梁太祖)詔削彥恭官爵,命季昌與楚王殷討之”。(46)《資治通鑒》卷二六六,后梁太祖開平元年九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85頁。關于高氏荊南與馬楚對于朗州的討伐,史載甚詳:

(開平元年)冬,十月,高季昌遣其將倪可福會楚將秦彥暉攻朗州,雷彥恭遣使乞降于淮南,且告急。弘農(nóng)王遣將泠業(yè)將水軍屯平江,李饒將步騎屯瀏陽以救之,楚王殷遣岳州刺史許德勛將兵拒之。泠業(yè)進屯朗口,德勛使善游者五十人,以木枝葉覆其首,持長刀浮江而下,夜犯其營,且舉火,業(yè)軍中驚擾。德勛以大軍進擊,大破之,追至鹿角鎮(zhèn),擒業(yè);又破瀏陽寨,擒李饒;掠上高、唐年而歸。斬業(yè)、饒于長沙市。(47)《資治通鑒》卷二六六,后梁太祖開平元年十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85~8686頁。

上述朗口之戰(zhàn)是雷氏朗州政權建立以來,第一次遭受外部力量的主動攻擊,此次戰(zhàn)事的結(jié)果也徹底扭轉(zhuǎn)了戰(zhàn)爭雙方的攻守形勢,朗州長期引為奧援的淮南政權,則已基本喪失對其的支持能力。如開平二年(908年)四月,淮寇侵軼潭、岳邊境,欲援朗州,以戰(zhàn)艦百余艘揚帆西上,泊鼎口。湖南馬殷遣水軍都將黃瑀率樓船遮擊之,賊眾沿流宵遁,追至鹿角鎮(zhèn)。(48)《舊五代史》卷四《梁太祖紀四》,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61頁。在與淮南的聯(lián)系被切斷之后,朗州雷氏政權日漸孤立,馬楚掌握了對朗州的戰(zhàn)略主動權。

朗口之戰(zhàn)結(jié)束后,馬楚并未解除對朗州的進攻,并對其治所朗州城形成了合圍之勢,雷彥恭被迫“引沅江環(huán)朗州以自守。秦彥暉頓兵月余不戰(zhàn),彥恭守備稍懈;彥暉使禆將曹德昌帥壯士夜入自水竇,內(nèi)外舉火相應,城中驚亂,彥暉鼓噪壞門而入。彥恭輕舟奔廣陵。彥暉虜其弟彥雄,送于大梁?;茨弦詮┕楣?jié)度副使。先是,澧州刺史向瓌與彥恭相表里,至是亦降于楚”,(49)《資治通鑒》卷二六六,后梁太祖開平二年五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8701頁。澧、朗二州為馬楚所有,朗州政權就此覆滅。至于雷氏自中和元年(881年)奪取澧、朗至開平二年(908年)為馬氏所滅,前后存在不到30年即迅速敗亡的原因,則大體如論者所言,雷彥恭不善處理對外關系、中原王朝不再姑息與淮南援助的喪失等。(50)胡耀飛,謝宇榮:《唐末五代初期朗州雷氏政權的興衰和意義》,載《唐史論叢》第24輯,第291~293頁。

三、雷氏朗州政權與長江中游區(qū)域政治格局的再造

盡管雷氏朗州政權存續(xù)的時間有限,但因其地緣位置特殊,且與鄰近勢力連年角逐,故而其不僅僅對其時區(qū)域范圍內(nèi)的政局動蕩產(chǎn)生了極為顯著的影響,更為重要的是,其作為獨立政治單元的出現(xiàn),直接打破了唐末以來長江中游政治地理的原有格局,造成了政治地理格局的重新洗牌,其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又在相當程度上確立了本區(qū)域在五代十國乃至今日政區(qū)劃分的基本面貌,影響極為深遠。

雷氏割據(jù)政權的統(tǒng)治中心朗州,北屏荊渚,南臨長沙,實為要會之所在。其與澧、岳、潭、辰四州接壤,“東抵洞庭,西鄰夜郎?!G渚以為唇齒”,(51)王象之:《輿地紀勝》卷六八《荊湖北路·常德府》,臺北:文海出版社,1971年,第417頁。“左包洞庭之險,右控五溪之要”。(52)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八O《湖廣六·常德府》,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3771頁。自古以來,朗州便為兵家常爭之地。對于朗州特殊的地理形勢,清人顧祖禹有如下詳盡分析:

今自巴陵而西,江陵而南,取道辰、沅,指揮滇、黔者,郡其攬轡之初也。由江陵陸道而西南,則澧州為必出之道。由巴陵水道而西南,則洞庭為必涉之津。又公安縣有孫黃驛,兩京陸路由常德以達云、貴者,此又為會合之所,一從江陵而南,一從巴陵而西,皆自澧州達于常德云。然則常德不特荊、湖之唇齒,即滇、黔之喉嗌也歟。(53)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八O《湖廣六·常德府》,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3770頁。

朗州實則是由江漢平原進入大西南通道的必經(jīng)之地,戰(zhàn)略地位極其重要,朗州的穩(wěn)固與否直接影響荊州的安危,自兩漢以來就存在“荊州之治亂視群蠻之順逆”(54)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八O《湖廣六·常德府》,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3770頁。的關系。

具體就中唐以后朗州與荊州的關系而言,至德二年(757年),唐廷設置荊南節(jié)度使,也稱荊澧節(jié)度,治所在荊州。荊州“右控巴蜀,左聯(lián)吳越,南通五嶺,北走上都”,(55)《全唐文》卷三三六,顏真卿:《謝荊南節(jié)度使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3405頁。是長江中游的交通樞紐,也是唐廷掌控長江中游政治局勢的關鍵性區(qū)域。對于設置荊南鎮(zhèn)的重要性,皇甫湜曾有如下概括:“荊山之南,府壓上游,置尹視京、河,置使視揚、益,同巴蜀吳越之治。臻自上古,為天下敵,在今為咽喉之地,置荊南之治否,乃天下低昂也?!?56)《全唐文》卷六八六,皇甫湜:《荊南節(jié)度判官廳壁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7029頁。設置荊南鎮(zhèn)實為天下大勢低昂與否的關鍵所在,確保江陵對于唐廷意義重大,荊州實際上已上升為影響唐廷政治全局的區(qū)域政治中心。而唐王朝在設置荊南節(jié)度使之初,其所隸十州包括荊、澧、朗、郢、復、夔、忠、萬、歸等,朗州為其一。是年,升夔州防御使為夔峽節(jié)度,乾元二年(759年)置澧、朗、溆都團練使,治澧州,領夔、峽、忠、萬、歸五州,其后廢置無常。(57)《新唐書》卷六七《方鎮(zhèn)表四》,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870頁。但至唐末之前,朗州長期隸屬于荊州,所謂“領(荊州,即江陵府)澧、朗、硤(峽)、夔、忠、歸、萬八州”,(58)《舊唐書》卷三九《地理志二·山南道》,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552頁。即為其證??梢?,朗州是荊南節(jié)度使所轄地域的重要構(gòu)成部分之一,與地緣位置相近的荊州關系相當密切,兩者系長江中游南北兩岸的軍事要地,戰(zhàn)略意義重大。正因如此,朗州形勢的變化必然波及荊州,進而對區(qū)域政治地理格局的重新分布造成影響。

在唐末地方割據(jù)浪潮逐年走高的總體形勢下,荊南鎮(zhèn)所轄諸州,也先后淪為相鄰軍閥爭奪的對象,截止唐亡前夕,荊南原管八州被分割殆盡,惟余荊州而已,即如史載:“乾符以來,寇亂相繼,(荊南)諸州皆為鄰道所據(jù),獨余江陵。”(59)《資治通鑒》卷二六六,后梁太祖開平元年五月,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8680頁。最早脫離荊南鎮(zhèn)管轄者即雷滿割據(jù)澧州、朗州,其以中和元年(881年)雷滿被授以朗州留后為標志。天復三年(903年),成汭失荊南,西川王建乘機襲取荊南屬郡,并于當年十月取得夔、忠、萬、歸、峽等五州。(60)曾育榮:《高氏荊南史稿》,新北: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15年,第27頁。如此一來,中唐以來一直為唐廷穩(wěn)定控制的荊南鎮(zhèn),(61)李文瀾:《湖北通史·隋唐五代卷》,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70頁。至此接近解體,荊南鎮(zhèn)左右長江中游局勢的能力亦隨之大大下降,區(qū)域政治中心的地位不復存在。而荊州區(qū)域政治中心地位的喪失,反映出的則是唐廷無力控馭長江中游局勢的事實,這就為當?shù)馗鞣絼萘幭嗉尤敫顡?jù)行列鋪平了道路。上述情形的出現(xiàn),顯然與朗州雷氏的崛起存在直接關系。

并且,朗州的獨立即武貞軍節(jié)度使的設立,本身就意味著新的割據(jù)勢力的產(chǎn)生,今湖南境內(nèi)的政區(qū)亦隨之有所變動。聯(lián)系唐末形勢來看,乾寧元年(894年),割據(jù)淮南的楊行密與“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朱全忠交惡,兩者勢同水火。而朗州在較長時期內(nèi)表面上仍然接受唐廷控制,如天復三年(903年),唐昭宗命淮南節(jié)度使楊行密討伐鄂州杜洪,“朱全忠使韓勍救之,諷汭與馬殷、雷彥威掎角”,(62)《新唐書》卷一九O《成汭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5484頁。其時朗州雷氏似乎仍能聽從朱全忠號令,但其與淮南的密切關系,妨礙了朱全忠利益的實現(xiàn)。特別在朱氏篡唐建梁之后,朗州政權實際已經(jīng)處于后梁的對立面,這就為歸附后梁的馬楚、高氏荊南攻擊朗州政權埋下了伏筆。后梁立國的當年九月,朱溫即下令馬楚與荊南聯(lián)合出兵攻打朗州,次年馬楚即據(jù)有澧、朗二州。

澧朗地區(qū)的并入,不僅使馬楚政權徹底解除了來自西部朗州勢力的軍事騷擾,控制范圍擴展至武陵山區(qū),而且從防御高氏荊南兵鋒奔襲的需要出發(fā),朗州由以上升為馬楚轄區(qū)內(nèi)僅次于潭州的第二大軍事中心,并一直由馬氏子弟直接管轄。不過,在此基礎上形成的潭州和朗州的并立關系,卻對其后數(shù)年間馬楚政局的變動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馬殷死后,馬氏諸子分別以潭州和朗州為據(jù)點,為爭奪楚王之位相互攻伐不已。南唐滅亡馬楚之后,朗州地方勢力劉言等人又起兵驅(qū)逐南唐軍隊,以潭州殘破,移治所于朗州,后周即升朗州為武平軍,置武安軍之上。不久湖南再次陷入混戰(zhàn),武陵人周行逢為眾所推,繼任武平軍節(jié)度使,取得湖南統(tǒng)治權,建立后朗州政權,且以朗州為政治中心,從而形成以朗州為核心統(tǒng)治湖南的局面。(63)謝宇榮:《唐末五代環(huán)洞庭湖三區(qū)歷史軍事地理研究》,碩士學位論文,陜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4年,第45~65頁。乾德元年(963年),該政權亡于北宋。

追根溯源,上述五代末年至宋初湖南以朗州為統(tǒng)治核心的格局,盡管是經(jīng)過長期混戰(zhàn)之后最終塑造而成,但細究其實,顯然與唐末以雷氏父子為首的朗州蠻地方勢力的強勢崛起密不可分。正是因為雷氏割據(jù)導致的朗州獨立政治實體的出現(xiàn),才極大程度提升了朗州的軍事地位,朗州也一度成為馬楚境內(nèi)僅次于潭州的軍事中心,其后乃至演變?yōu)榭刂坪先车恼巍④娛潞诵?。所以說,雷氏朗州政權的出現(xiàn)與存在,不僅影響及于唐末五代初期二三十年間長江中游的政局動蕩,而且對于此后數(shù)十年湖南統(tǒng)治中心的位移起到一定的作用。

另外,如前所述,原屬唐武昌軍節(jié)度、鄂岳觀察使的岳州,也在唐末兵戈擾攘之際多次易主,乃至最終脫離鄂州管轄而依附馬楚政權。楊吳政權在取得鄂州后,意欲奪取岳州,恢復鄂州舊境,其原因在于,“蓋湖南得之,足以規(guī)取荊、鄂;淮南得之,足以包舉湖南,故爭之急也?!w自江而東西,自湖而南北,巴陵皆居其要會。巴陵未下,不可以圖進取也”。(64)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七七《湖廣三·岳州府》,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3627~3628頁。天祐三年(906年),楊吳曾短暫占有岳州,次年因進攻潭州失利,岳州復為馬楚所有。天成三年(928年),淮南又遣王彥章、苗倫等寇岳州,結(jié)果大敗,乃至不得不遣使乞和。此后截至馬楚亡于南唐之前,岳州歸屬未有變更。值得注意的是,地處朗州的雷氏政權,亦曾一度“攻岳州”,雖說未能遂愿,但多少顯露出該政權向外擴張以爭奪長江中游控制權的野心,奪取岳州則是爭霸的前提。不過,上述情況又表明岳州已從鄂州轄下脫離而出,而與潭州聯(lián)為一體,并與衡州共同構(gòu)成武安軍節(jié)度使的轄區(qū),系馬楚政權防御江北、江東勢力進攻的軍事重鎮(zhèn)。這種變化在政治地理格局變動方面導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岳州劃入湖南,而淮南楊吳政權在長江中游的勢力止于鄂州。

因此,朗州蠻雷氏割據(jù)朗州所引發(fā)的反應,絕不僅僅限于地方政局的長期失衡,其更為明顯的后果,則是對唐中葉以來長江中游政治地理格局產(chǎn)生的巨大沖擊,包括荊南、湖南、鄂岳等鎮(zhèn)的原有轄地都不同程度地因此而受到影響。其具體表現(xiàn)就是,繼澧、朗二州從荊南割隸之后,岳州也從鄂州脫離而出,并先后成為湖南馬楚政權的轄地。上述變動,則直接促成了五代時期荊南、馬楚與楊吳鼎峙于長江中游的局面。

余 論

以雷氏父子雷滿、雷彥威、雷彥恭為首的朗州蠻,在唐末地方獨立化浪潮中的崛起,乃至獨占其地,這既是藩鎮(zhèn)割據(jù)持續(xù)惡性發(fā)展的必然產(chǎn)物,也是土豪蠻酋介入地方權力爭奪的典型個案。盡管朗州雷氏政權因?qū)嵭蟹俾訏呤幍囊靶U政策,加之采取聯(lián)系楊吳而背叛中朝的不切實際的外交政策,導致其迅速走向覆滅,但其實際影響卻不僅僅在于對其時長江中游政局帶來的長期震蕩,更在于對于政治地理格局產(chǎn)生的再造作用。正因為朗州政權這一獨立政治單元的出現(xiàn)及其與鄰近勢力的斗爭,原屬荊南的澧、朗二州被先行割隸,荊州作為唐廷穩(wěn)定長江中游局勢的地位已然喪失;原轄于鄂岳的岳州則歸附馬楚,鄂州捍御長江中游的能力亦因此而削弱,淮南楊吳在江漢地區(qū)的實力有所下降;馬楚則因相繼獲得岳州和澧、朗二州,大大增強了與荊南、淮南抗衡的實力,故而五代長江中游在相當長的時期內(nèi)維持的就是馬楚、荊南、淮南鼎足而三的均勢格局,與中唐以后該區(qū)域范圍內(nèi)的政治地理秩序存在顯著區(qū)別。

毋庸諱言,五代時期長江中游的上述三個割據(jù)政權彼此制衡的局面,相當程度上就是緣于以朗州為核心區(qū)域的武貞軍轄地的并入,朗州也因其特殊的地緣優(yōu)勢而上升為馬楚政權的又一軍事中心,擔負防御和牽制江北荊南勢力南下的任務。馬氏統(tǒng)治者長期苦心經(jīng)營其地、任命子弟為節(jié)度使以防止控制權旁落的奧秘即在于此。不過,潭州和朗州兩大區(qū)域中心的并立,固然在后梁至后晉各朝的確有助于馬楚政權東部國境的鞏固及西北部邊疆的捍御,但至后漢時期馬氏諸子陷入紛爭的情況下,朗州地方勢力的再度抬頭,卻成為對抗潭州的巨大威脅,并又一次造成了區(qū)域社會秩序的嚴重失衡,最終更是導致馬楚政權的覆亡。其后,潭州的區(qū)域中心地位甚至被朗州取而代之,后者一度主宰湖南全域的政治局勢。而在宋初推行統(tǒng)一戰(zhàn)爭的進程中,由于乾德元年(963年)荊南和后朗州政權相繼被宋廷吞并,此前多股勢力絞結(jié)于長江中游的復雜局面得以簡化,荊南、湖南和淮南的三足鼎峙格局,也被北宋和南唐的對立所代替,朗州在唐末五代長江中游多元政權博弈中的重要性不復再現(xiàn)。其間的原因顯然在于,朗州蠻的勢力因遭到了中原王朝的強力遏制,對于地方社會的影響力漸趨式微,朗州的軍事戰(zhàn)略價值也因此而大大降低。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唐末五代朗州蠻的崛起,對于區(qū)域政治地理格局改造的終結(jié)。

如果將歷史的視線向下延伸,不難發(fā)現(xiàn),因朗州蠻介入而造就的唐末五代長江中游的政治地理格局,至宋初統(tǒng)一南方之后,再度有所調(diào)整。以唐五代舊制為基礎,結(jié)合權宜治理所滅南方諸國疆域的需要,太平興國四年(979年),宋廷在長江中游及其鄰近地區(qū)設立山南東道、江南西道和淮南道三個高級政區(qū),荊州仍屬山南東道,鄂州、岳州、潭州、朗州、澧州則依舊是江南西道的轄地。至道三年(997年),宋廷始分天下為十五路,以荊湖南、北和淮南、江南路分別領有長江中游的若干州縣。咸平二年(999年),荊湖地區(qū)南北分治定制,荊州、鄂州、朗州、澧州和岳州隸屬于荊湖北路,而潭州則轄于荊湖南路,各以荊州江陵和長沙為其治所。與唐末五代相較,荊州、鄂州與潭、朗、岳州分治的情形,至此被改造為荊、鄂、朗、岳州聯(lián)為一體,而以潭州為湖南統(tǒng)治中心的格局所取代,兩者之間存在明顯差異。至于其間的原因,恐怕在于經(jīng)過唐末百余年分裂割據(jù)和恢復南北統(tǒng)一之后,在吸取前代政區(qū)設置的經(jīng)驗和教訓基礎上,趙宋王朝對于長江中游地區(qū)的高級政區(qū)設置,一定程度上放棄了前代奉行的“犬牙交錯”原則,更多考慮的是“山川形便”因素。畢竟地處洞庭湖以北的荊、鄂、岳州均同屬江漢平原,朗州則與荊州所轄峽州、歸州同處武陵山區(qū),族群性質(zhì)亦幾近一致?;蛞蛉绱?,長江中游上述數(shù)州的隸屬情況,才會在宋初出現(xiàn)如此大幅度的調(diào)整,而這種格局也一直與兩宋相始終。

本文臨了之前,還有一語不可不提。應該是由于岳、澧、朗三州在五代時期曾一度并入馬楚的緣故,元代統(tǒng)治者實施行省制度時或許對此有所借鑒,其時湖廣行省下轄的湖南,領有十四路三州,其中即包括岳州路、澧州路和常德路。一直到明清時期乃至今日,湖南政區(qū)的大體面貌仍然如此,長期沿而弗改。就此來說,朗州雷氏政權對于唐末五代以來長江中游政區(qū)變動的影響不可謂不深遠,此點顯然是今人考察唐末五代長江中游政治地理格局變動時,不能不予以留意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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