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紅偉

作家路遙的一生，創(chuàng)作了長篇小說，中篇小說、短篇小說大約三十余篇，除了發(fā)表在本省的《陜西文藝》、《延河》、《文學家》、《長安》等屈指可數(shù)的幾家文學雜志之外，大多數(shù)刊登在外省的文學刊物上。大家眾所周知、耳熟能詳?shù)?，有北京的《當代》、上海的《收獲》、廣東的《花城》、山西的《黃河》、江蘇的《鐘山》、上海的《小說界》等享譽中國文壇的大型文學名刊。然而，有一家西北地區(qū)的文學月刊盡管被路遙的讀者鮮為知曉，但卻是成名之前的路遙最看重、最崇敬、最感恩的文學刊物。

這家在路遙成名之前，最早發(fā)現(xiàn)路遙文學創(chuàng)作才華、最早刊登路遙短篇小說、最早邀請評論家評論路遙作品的外省文學刊物就是甘肅省文聯(lián)主辦的《飛天》文學月刊（當時的刊名叫《甘肅文藝》）。

正是這家叫《飛天》的文學雜志，在路遙早期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將當時在國內(nèi)文壇處于寂寂無名、默默無聞狀態(tài)的路遙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在新生活面前》刊登在1979年1月開年第1期刊物的頭題位置，并且在年末的第十期刊物上邀請評論家給予重點評論。做到了不但“扶上馬”，而且還“送一程”。

一

1978年夏天，路遙創(chuàng)作完成了短篇小說《在新生活面前》。這是一篇他花費了很多心血、十分看重的作品，字數(shù)超過萬字。此前，路遙盡管發(fā)表了幾篇小說，但都是刊登在本省刊物上，影響甚微。這次，他決定向外省刊物投稿，力求通過在省外刊物發(fā)表作品，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和知名度，使更多讀者認識自己。

選來選去，他決定將這篇小說作品投給《甘肅文藝》。那時，在全國的省級文學刊物中，該刊盡管地處西北邊疆、地處文壇邊緣，但是卻因為擁有一個精誠團結(jié)的編輯團隊和一批愛崗敬業(yè)的優(yōu)秀編輯，并發(fā)表了大量膾炙人口的文學作品而成為了廣大作者推崇、廣大讀者追捧的國內(nèi)一流文學刊物。

大約是當年的9月上旬，《甘肅文藝》編輯部的小說編輯李禾收讀路遙寄來的小說《在新生活面前》之后，頓時被這篇具有特別新意的小說吸引了。盡管，那時的路遙尚無名氣，更無影響。但是，李禾編輯卻毫不計較其名氣的大小，反而更看重的是他的作品優(yōu)劣。就這樣，在經(jīng)過總編楊文林的審閱之后，路遙的小說被采用了。鑒于這篇小說內(nèi)容比較新，手法比較新，可以說充滿了令人感覺耳目一新的新意。所以，編輯部決定將路遙這篇短篇力作作為“重點作品”、作為“開年佳作”，用九個頁碼刊登在1979年1月出版的第1期上，并安排在這一期上的小說頭條位置予以隆重推出、重點推介。同時，由畫家張海如為小說畫了兩幅精彩生動的插圖，做到了文圖并茂。

1979年1月，在新出版的《甘肅文藝》第1期上，路遙的短篇小說《在新生活面前》占據(jù)了刊物的十分之一版面問世了，呈現(xiàn)在中國文壇，呈現(xiàn)給廣大讀者。

《在新生活面前》是一篇立意新穎、主題深刻、人物鮮活、語言樸實的短篇佳作，講述了機械廠鐵匠曹得順老漢面臨單位改制，工作改行的現(xiàn)狀，在短暫的痛苦、困惑、迷茫、徘徊之后，毅然棄舊圖新，毅然脫胎換骨，重新面對新時代，面對新生活，面對新工作的故事。塑造了一位可敬可愛可親的老工人敢于迎接新時代考驗、敢于迎接新生活挑戰(zhàn)的強者形象和勇士風范，為中國當代文學畫廊新增添了一位前所未有的新人物、新典型。

對于路遙來說，這是他在外省文學刊物上發(fā)表的第一篇小說作品，極具特殊的意義和特別的價值。因此，當收到編輯部寄來的兩本樣刊的時候，他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喜悅的心情，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信天游……

二

而路遙卻高興得太早了！他不知道，好戲還在后面等著他呢！

對于路遙的這篇小說，《甘肅文藝》編輯部是格外重視的?？切≌f僅僅是第一步動作，接下來，還有更大的動作。

1979年8月，《甘肅文藝》編輯部特約青年評論家、《文藝報》記者雷達撰寫一篇文學評論，重點是評論《甘肅文藝》一年來發(fā)表的優(yōu)秀小說作品。

1979年10月，在《甘肅文藝》第10期上，編發(fā)了雷達的文學評論。

在這篇題為《勇于探求，深入開掘——談十篇小說漫筆》的文章中，雷達對路遙的《在新生活面前》及其他九位作家的小說給予了熱情洋溢的論述和推介：

最近，有機會讀到了《甘肅文藝》近一年多來發(fā)表的短篇小說，并著重閱讀了其中的十篇作品《落葉無聲》、《白雪》、《媽媽的眼淚》、《站在瑩哥的墳前》、《葬悔》、《鹽》、《獻禮》、《梨園春雨》、《冰橋》、《在新生活面前》。應當說，這十篇作品的思想藝術(shù)水平參差不齊，每篇本身也是瑕瑜互見的。然而，你卻不能不承認，它們有一股強烈的打動人心的力量。這力量來自哪里？來自作品中真實深厚的泥土氣、感情飽滿的人物，來自作者對生活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憎激情，來自他們忠于生活、面向人民的勇氣。我覺得，十篇作品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擺脫了“四人幫”的創(chuàng)作模式，回到了革命現(xiàn)實主義的軌道，恢復了文學與生活、文學與人民的血肉聯(lián)系，敢于說真話，抒真情，傾吐人民群眾的感情和心曲，提出人民迫切關(guān)心的社會問題。比起全國許多優(yōu)秀作品，這些作品還不夠成熟。但是，它們以自己獨特的生活內(nèi)容、鮮明的地方色彩，令人耳目一新。這些作品敘說的，是這些年來西北人民所走過的曲折而艱辛的道路，他們的淚水和憤怒、希望和抗爭。這樣的作品是應該充分肯定，并認真總結(jié)其成敗得失的。作者們大都是年輕的文學新人，但同時又是真理的勇敢的探求者、生活礦藏的開掘者，這些作品（我僅僅抽出了其中的十篇）便是他們探求和開掘的初步成果……

事實上，很多作者已經(jīng)在探索怎樣深刻反映新長征生活的問題了。《獻禮》、《梨園春雨》、《冰橋》、《在新生活面前》等幾篇小說，就是側(cè)重于表現(xiàn)從昨天向今天轉(zhuǎn)變中出現(xiàn)的新矛盾的作品……

《梨園春雨》、《冰橋》、《在新生活面前》三篇小說，從不同的角度提出了當前生活中的新問題。作者們忠于自己直接從生活中觀察的感受和認識，形諸作品，便獨特新穎而不落俗套……

《在新生活面前》力圖給我們揭示這樣的思想：向習慣了的舊生活告別是艱難的，特別是與小生產(chǎn)的習慣和心理告別，就更加痛苦。小說通過不甚識字、大半生打鐵的曹得順老人，在設備更新、鐵匠工房取消，他可能被安排當門房的情況下，經(jīng)歷的內(nèi)心苦悶和對新生活的追求，反映了新的技術(shù)的使用引起的現(xiàn)實關(guān)系的變化，歌頌了緊跟時代步伐前進的新人。曹老漢是不甘落伍的，他終于在曾經(jīng)是自己手下學徒的指教下，開動了神秘的車床，臉上泛出幸福的光采。小說提出的問題是普遍的，但由于這畢竟是個嶄新的課題，作者沒有來得及作更深入的觀察和思考，因而人物形象缺乏血肉，作品缺乏豐滿的細節(jié)，思想大于形象。但作者勇于探求的精神是可貴的。

據(jù)考證，《甘肅文藝》刊登的雷達的這篇文章是最早評價路遙小說的評論文字。這篇文章的發(fā)表，對于路遙來說，毫無疑問起到了巨大的激勵作用，激勵他在后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越寫越多，越寫越好。直到寫出了傳世的經(jīng)典小說《平凡的世界》，成為中國文壇具有代表性的杰出作家。

責任編輯 閻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