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撰相

一

夏天，太陽公公醒得早，都曬屁股了小林還在睡。突然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啼聲傳來，他被驚醒了，忽地想起石頭哥養(yǎng)的鳥兒，于是，便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透過窗戶一望，只見石頭哥正在用螞蚱喂鳥兒呢！

“等等我——我看看——”小林一邊喊著一邊抓起背心，急急忙忙穿上向外跑。

“石頭，讓小林看看！”正在做飯的奶奶沖著院子里喊道。

前天，小林爸爸到青島出差，順便把小林送了過來。小林是第一次回來過暑假，爸爸臨走時，他抱著爸爸的胳膊怎么也不放，幸虧石頭哥答應(yīng)帶他捉鳥兒，他才止住了眼淚。

“石頭，你這當哥哥的，可得有個哥哥樣兒啊！”奶奶囑咐道。

“那還用說嘛！”石頭望著奶奶說，“我欺負他干什么？我不只是他哥哥，還是少先隊員呢！老師講，少先隊員辦事要公道。”

“這就好，這就好！”奶奶滿意地拍著石頭的肩膀，高興地說。

其實，石頭有些看不慣小林。都十歲了，來農(nóng)村住一個月，奶奶天天做好吃的，有那么多小朋友一起玩，還一直哭鼻子，真是！要不是想到自己是少先隊員，要不是奶奶的囑咐，要不是叔叔──小林爸爸這次給自己捎來一支一勾扳機就嘎嘎響的半自動玩具步槍，讓石頭好好帶小林玩，石頭才不屑理他呢！

不過，既然答應(yīng)了好好帶小林玩，就應(yīng)當說話算數(shù)。本來前些天應(yīng)帶小林去捉鳥的，但因輪到他值日，就沒去成。所以石頭決定今天帶小林去捉鳥。現(xiàn)在，趁飯前的時間，石頭捉了些活食，準備喂喂他自己養(yǎng)的幾只鳥。

石頭在鳥籠子里養(yǎng)了兩只鳥，它們都是黑頭頂、白下頦，兩只蘭灰色的翅膀，閃耀著亮晶晶的光澤。

小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鳥。

“它們是什么鳥?。俊毙×洲D(zhuǎn)過頭問石頭哥，未等石頭回答，自己又接著說道，“是不是那種在樹上喳喳叫的喜鵲？”

“它和喜鵲同屬一個家族，卻不叫喜鵲，叫灰喜鵲。因為它捉松毛蟲，村里人都叫它圣翅?！笔^以學(xué)者的口吻回答道，語氣中隱隱流露出一絲得意和自豪。

石頭心想：連喜鵲和灰喜鵲都分辨不出來，真是笨！這時，他忽然想起兩年前奶奶帶他去省城小林家，當他第一次吃到冰淇淋問小林這是什么時，小林曾笑得前仰后合，笑罷，又指著他說：“真是土包子一個，連冰淇淋都不知道?！边@事兒，曾把石頭弄了個大紅臉。

想到這里，石頭真想也笑話小林一頓，讓他體會一下尷尬和羞愧的滋味。但石頭還是忍住了，他知道那種滋味不好受。

不過，石頭想在小林面前表現(xiàn)一下，讓他看看，雖然不認識冰淇淋，但在其他方面，比如養(yǎng)鳥、捉鳥，自己就比他強得多。于是，石頭伸手把鳥籠的門輕輕拉開，隨著他的一聲呼喚，兩只灰喜鵲便撲棱棱地飛到了石頭的肩上。

小林瞪大眼睛喊道：“飛了！飛了！”

“飛不了，它已經(jīng)跟我混熟了！”石頭不以為然地說。

“混熟了？”小林有些疑惑。

石頭心里暗喜：哼，下邊我讓它表演個節(jié)目，一定讓你目瞪口呆！

只見石頭把一只鳥放回籠子，關(guān)上籠門，把另一只放在自己肩上，對小林說道：“我讓它表演個節(jié)目給你看看?！闭f罷，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只知了，然后搖著知了的翅膀，知了立即發(fā)出一陣陣歇斯底里的叫聲。

這時，灰喜鵲一下跳到他手上，瞪著圓圓的眼睛就想啄食。不料石頭卻猛地將手一揮，知了大聲叫著逃命似的向遠處的樹林里飛去。

知了飛進樹林子里可不好找，小林正著急呢，只見灰喜鵲按照石頭的口令嗖地飛上了天空，朝著逃命的知了撲了過去。知了一見被灰喜鵲截住去路，知道大事不好，正想轉(zhuǎn)身逃走，卻被灰喜鵲一口叼住翅膀。知了拼命地嘶叫著、掙扎著，但灰喜鵲卻緊咬住不放，一直把它叼到石頭手上。

“好，好，表現(xiàn)不錯！”石頭接過知了，親昵地撫摸著灰喜鵲。

小林也用手輕輕地撫摸灰喜鵲，一邊撫摸，一邊對灰喜鵲贊不絕口。

“小林夸你啦！”石頭望著灰喜鵲親昵地說道，“為了獎勵你，吃吧！”說著，石頭把知了撕開，一塊一塊地喂給了手上的灰喜鵲。

籠子里的那只灰喜鵲看著它的伙伴在吞食食物，急得撲撲亂飛。

石頭看到后笑著說道：“表演完了再吃，你還沒表演呢！”

“它表演什么？”小林問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石頭打開籠門，把手上的灰喜鵲放進去，又把另一只灰喜鵲引了出來。

這只灰喜鵲比剛才那只個頭小，但卻更矯健俊美，長長的尾巴末梢長著雪白的斑點，如同女孩裙邊上鑲著一條美麗的花邊。它在石頭的胳膊上不住地挪動著步子，撲扇著翅膀，像一位即將登臺獻藝的演員，躍躍欲試。

石頭對小林說：“你別看它個頭小，但它樣樣本領(lǐng)都不比那只差?！闭f著，石頭把灰喜鵲放在肩上，從墻上拿下一張用藤條做的弓和一支用高粱稈做的箭，箭頭上還插著一面小紅旗。他把箭搭在弓上，對著天空向上一射，小紅旗騰地飛上了天空。

石頭吹了聲口哨，只見肩上那只灰喜鵲像一道閃電，嗖地飛向了天空，在空中一口叼住小紅旗，然后又箭一樣飛回來，落到石頭的手上。

“真好玩！真好玩！”小林看著這奇妙的情景，高興得直拍手，目光里流露出對石頭哥的敬佩。小林想：自己要是能有這么一對鳥該多好?。∫前阉鼈儙У匠抢铮屗鼈儽硌萆咸斓鸹匦〖t旗，嗬，不把其他小朋友羨慕死才怪呢！他忍不住望著石頭，以乞求的口氣說：“石頭哥，這對灰喜鵲給我吧！我也想讓它上天叼小紅旗玩。”

“不行，不行！”石頭一邊喂灰喜鵲一邊說道，“它是我的好朋友，我們沒辦法分開的。”

灰喜鵲像通人性似的，石頭一說完它們便挺直身子，扇動著翅膀，喳喳地叫了兩聲。

石頭笑嘻嘻地說：“你看看，它們也不愿意！”

小林見石頭哥不答應(yīng)，便皺起眉頭，臉上立刻晴轉(zhuǎn)多云，他晃動著身子撒嬌道：“我就要……就要……”

奶奶聽到后從屋里探出頭來：“什么事？”

小林一見奶奶，立刻跑過去扯著她的衣襟說：“我想要石頭哥的灰喜鵲！”

“好，好！”奶奶一邊安慰小林，一邊招呼石頭，“石頭，聽話，快給他！”

“不行，”石頭將灰喜鵲放進籠子里，關(guān)上籠門，向奶奶解釋道，“它們認生，我和它們熟了，換了人就不行了。再說，我們正想多馴化一些鳥讓它們學(xué)習(xí)治理松毛蟲呢！”說完，又轉(zhuǎn)身對小林說，“吃了飯我?guī)湍阕ト?，抓來幫你馴熟好不好？”

“好，好！”小林高興地笑著，又跑過去拉住石頭的手，搖晃著，“石頭哥，你快帶我去捉，也捉這樣的，好嗎？”

“吃完飯就去！”石頭點著頭說。

“好！”小林高興地拍著手，又跳起來。

二

村子前面的不遠處，就是一座蜿蜒起伏的山，這座山的名字叫巍山。山不太高，卻樹林茂密，松樹、楊樹、刺槐、柞樹到處都是。山坡上長滿了青草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野花正盛開著，散發(fā)著濃郁的花香。陽光透過樹的枝葉照進來，如同萬千條光束，把地上的花草照得亮閃閃的。一只只蝴蝶在翩翩飛舞，一只只鳥兒在林間穿梭……各種景象，目不暇接，小林看著看著，心里不住地發(fā)出一聲聲贊嘆：啊，真美啊，美極了！他驀地想起鳥語花香這個成語，嗬，這才是真正的鳥語花香呢！

“走！捉灰喜鵲去！”石頭說完，就拉著小林向樹林深處跑去。不多一會兒，他們就在一棵高大的楊樹下停住腳步。

石頭向上望了一會兒，突然喊道：“這上面有一窩灰喜鵲，你等著，我上去！”說罷，他麻利地抱住樹干，把鞋一甩，像一只猴兒似的爬上了樹。等快到灰喜鵲窩時，石頭用兩腳和一只手勾住樹枝，另一只手向灰喜鵲窩掏去。

“這只正好養(yǎng)！”石頭在樹上歡叫著，隨即把一只只灰喜鵲揣到了懷里。

石頭下來了，小林趕緊跑過來看。只見一只只小灰喜鵲剛剛長出絨毛來，還嬌嫩得很。它們大概還不知道被人掏出來了吧？這會兒正瞪著兩只大眼，張著嘴喳喳地叫著要食吃呢！

“給我，給我！”小林歡叫著伸出手。

石頭將灰喜鵲輕輕地放在了小林的手中，小林高興地接過灰喜鵲，放在了自己的懷里。他們又捉了些螞蚱，才緩緩向家走去。

三

晚上，小林失眠了。

這幾天的經(jīng)歷，讓小林對農(nóng)村的認識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真想不到過去被自己瞧不起、不愿來的農(nóng)村竟如此美妙，如此有意思！想想原來自己的表現(xiàn)，真讓他感到臉紅！

月亮升起來了，圓圓的、亮亮的，像一個銀盤似的掛在天空上。老師在課堂上教了一個形容月亮的詞兒叫皎潔，潔白明亮的意思。老師說回家后在夜晚對著月亮看看，就明白這個詞的含義了。

小林回家站在陽臺上，對著月亮望了好多個夜晚，不管圓圓的月亮也好，彎彎的月亮也好，總是灰蒙蒙的，怎么能用皎潔來形容呢？小林曾經(jīng)就這個問題問過媽媽，媽媽說是污染的緣故。工廠的煙囪和汽車釋放出來的污染物太多，導(dǎo)致整個天空灰蒙蒙的，月亮就不明亮了。

農(nóng)村沒有冒黑煙的大煙囪，汽車也少，月亮當然就格外明亮了。這樣的月光才稱得上皎潔呢！等回學(xué)校見了老師和同學(xué)們，把這發(fā)現(xiàn)告訴他們，他們一定覺得很新奇。

應(yīng)該把這些發(fā)現(xiàn)寫一篇作文，題目就叫《農(nóng)村的夜晚》。農(nóng)村的夜晚，不只有皎潔的月亮，還有清香的風(fēng)，一陣陣風(fēng)從窗外吹來，大概是經(jīng)過山林、花草和莊稼的緣故吧，清爽怡人。

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這些呢？以前對農(nóng)村討厭還討厭不過來呢，誰還去發(fā)現(xiàn)？小林痛心地想。

爸爸總說：“這里是咱的根，是咱們的故鄉(xiāng)?！笨稍谛×中睦锟傆X著虛無縹緲。住著大樓、穿著西服的爸爸怎么會是從農(nóng)村來的呢？當爺爺奶奶第一次來城里時，望著他們被太陽曬得黑紅的臉和刀刻般的皺紋，小林躲在媽媽的身后，讓他喊爺爺、奶奶，他怎么也不開口。爺爺奶奶臨走時，想讓小林跟他們回家住些日子，小林的頭搖得如同撥浪鼓。

“家里有你石頭哥哥啊！”奶奶對小林說，但小林仍然搖頭。他才不喜歡石頭呢！記得前些年石頭跟著奶奶來小林家時，小林感覺他胖乎乎的，留著個小平頭，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老土一個。和他在一起有什么玩頭？小林才不稀罕呢！

這次小林回老家過暑假，真是體驗到了不一樣的感覺！

這時，突然一聲鳥的啼叫，劃破了夜的寂靜。小林一怔，心想，這是只什么鳥呢？它為什么不睡覺呢？難道也和自己一樣失眠了嗎？

小林更睡不著了，他又想起來奶奶家這些日子，尤其想起石頭領(lǐng)他捉鳥的事情。啊，真想不到，這個曾經(jīng)被自己瞧不起的“老土”石頭，有那么多本事。

小林從內(nèi)心里佩服起石頭來，他決定以后每個暑假都來奶奶家，都來和石頭哥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