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茹歡
(湖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0)
在我國現(xiàn)代文學史的作家序列上,楊振聲擁有著雙重身份:一是他身為五四時期的健將,創(chuàng)作了一些影響深遠意義重大的小說,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早期白話小說的發(fā)展;另一個身份是清華大學文學院的院長和青島大學的首位校長,為中國現(xiàn)代教育事業(yè)的進步做出過重要的貢獻。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楊振聲在文學史上成為了一個面目模糊的邊緣人,幾乎被大眾所遺忘。楊振聲的小說雖然數(shù)量不多,他也許未必能稱為頂流的小說家,但是他在特殊的時期以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為新文學的傳播與發(fā)展做出了獨特的貢獻。
楊振聲1891年出生于山東蓬萊,在這里度過了他的童年時光,接受了初步的教育啟蒙,為以后的大學教育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并且形成了初期的人生觀與世界觀。抗倭英雄戚繼光是蓬萊人的驕傲,楊振聲出生于此,自然也受到戚繼光英雄事跡的影響。楊振聲之子楊起在回憶自己父親時寫道:“父親在他小的時候就常纏著我的祖父,要祖父講戚繼光將軍的故事,父親常常一個人跑到海邊去看戚將軍留下的加農(nóng)炮……戚將軍的英雄事跡在家父少年時心中就已經(jīng)扎下了不可磨滅的根?!盵1]故鄉(xiāng)的氛圍,家人的影響使得愛國成為楊振聲元認知的基礎,這也深深影響了他日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1915年,楊振聲離開家鄉(xiāng)蓬萊,到北大求學。他入學時,正是袁世凱獨裁統(tǒng)治時期,國內(nèi)各種勢力紛紛揭竿而起,意圖推翻袁世凱統(tǒng)治;國外帝國主義勢力步步緊逼,日本虎視眈眈,中國處于內(nèi)憂外患之境。這時楊振聲所處的北京大學教風古板沉悶,學生散漫怠惰。這一切在蔡元培來到北大后發(fā)生了改變:“在感受到蔡元培先生所倡導的自由學風之后,我們嗅出了舊派陳腐的氣味!”[2]在蔡元培的努力下,北大的教職工隊伍逐漸年輕化,胡適、陳獨秀、李大釗等人都是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又是《新青年》雜志的主力,如此,新文化運動在北大就逐漸開展起來,北大也就成為了新思想、新文化的前沿陣地。在這種開放自由的環(huán)境之下,楊振聲結識了一批有志之士,并且加入了新潮社。
新潮社是以楊振聲、傅斯年、羅家倫等北大學生為核心的在五四時期成立的第一個學生團體,《新潮》雜志是這個社團的代表刊物。《新潮》是北大有志青年的共同意愿,展現(xiàn)出北大知識群體所特有的朝氣與熱情,他們代表北京大學,向舊時代發(fā)出了第一聲吶喊。在1918年12月3日這天,新潮社在《北京大學日刊》報紙上登載了《新潮雜志成立啟事》,點明了《新潮》的創(chuàng)辦是為了“介紹西洋的近代思想潮流,批評中國目前學問中、社會中各個問題為職司的現(xiàn)象。絕不取庸言,絕不為無主義之文辭”[3],也就是介紹西方近代思潮,并且立場堅定地對學術、社會上存在的問題進行討論?!缎鲁薄冯s志主張要進行“倫理革命”,主張人的自由平等,男女的婚戀自由,與此同時他們抨擊舊封建舊禮教,指出那些綱常倫理的“吃人”之處,號召青年敢做敢為,做自己和時代的主人。楊振聲是新潮社的編輯,也是其骨干成員。
在《新潮》雜志的第一卷的第三號和第四號上,楊振聲發(fā)表了《漁家》和《一個兵的家》兩篇短篇小說,這是楊振聲在小說創(chuàng)作道路上邁出的第一步。《漁家》講的是捕魚為生的人家受警察的剝削欺凌而無法生存,《一個兵的家》講的是不幸陣亡的士兵家人的悲慘生活,展現(xiàn)了戰(zhàn)爭給普通民眾帶來的傷害。這兩篇小說都是從底層人民的生活出發(fā),展現(xiàn)出他們?yōu)榍笊嬖谒劳鼍€上的掙扎。隨后,楊振聲在《新潮》上又發(fā)表了《貞女》和《磨面的老王》兩篇小說。《貞女》通過寫張家小姐被迫做“貞女”而嫁給未婚夫牌位的故事,隱晦地表達了女性解放的主題,通過“貞女”的死,控訴了封建禮教對女性的壓迫。以“小奶奶吊死了!”這樣直接而又慘烈的結局,引起讀者的共鳴和對封建舊禮教的痛恨?!赌ッ娴睦贤酢穭t以孤苦農(nóng)民老王對美好生活的幻想為始,又以幻想破滅,老王生命結束為終。在《新潮》上發(fā)表的四篇短篇小說體現(xiàn)了楊振聲把底層人民當主人公,以主人公的悲慘經(jīng)歷為故事情節(jié)的創(chuàng)作風格。通過他們的苦難來折射千千萬萬普通民眾的苦難,反映出當時的社會殘酷的現(xiàn)狀。這幾篇小說情節(jié)簡單,篇幅短小,這與楊振聲的個人經(jīng)歷有關,他當時是北大的學生,個人閱歷有限,創(chuàng)作一般也是從身邊事件取材,以少抒情重敘事的形式來表達對社會底層的同情和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不滿。這種在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底層人民苦難的創(chuàng)作風格,將楊振聲與當時絕大多數(shù)描寫男女戀愛的作家區(qū)分開來。1921年茅盾以郎損為筆名,發(fā)表了《評四五六月的創(chuàng)作》,提到“描寫男女戀愛的創(chuàng)作尤其多,竟占了全數(shù)過半有強!最少的卻是描寫城市勞動者生活的創(chuàng)作,只有三篇”。[4]從這可以看出當時創(chuàng)作的傾向,而楊振聲的作品,如一劑猛藥,為當時格局小眼界窄的文壇注入了一股新鮮空氣,讓當時只關注自身的作家深受啟發(fā),讓他們在關注男女自由戀愛、個人解放的同時,將目光投向更廣大的社會現(xiàn)實,揭露社會病根,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拯救社會的出路。這在當時是很少見的,楊振聲的小說在特定的時代,反映出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同樣也“對于新文學運動的發(fā)展做出了一定的貢獻,起了開拓道路的作用”。[5]
20世紀20年代初期,楊振聲赴美留學,留學歸來后,他發(fā)表了《玉君》。《玉君》是《阿Q正傳》之后中國現(xiàn)代文壇上為數(shù)不多的影響較大的中篇小說之一,這也是楊振聲的代表作?!队窬饭?9章,是以現(xiàn)實主義基調為主的小說,以林一存的視角為第一視角,講述三個年輕人糾葛不斷的愛情故事,杜平夫與周玉君自由戀愛遭到家庭的強烈反對,抗爭無果,即將出國留學的杜平夫將周玉君托付給自己的好友也是玉君兒時的好友林一存。杜平夫出國后,周父托媒人向林一存提親,林一存并非對周玉君無意,但無法辜負友人的囑托也不想強迫玉君,林一存只能去往北京回避,卻受到周玉君的求救,周父要將玉君嫁與軍閥之子黃培龢,林一存連忙前去阻止,阻止無果后移居西山。一次夜游恰好救了跳海的周玉君。林一存本就家道中落,但為了兌現(xiàn)周玉君留學法國的心愿,他依然變賣家中僅剩的田畝,二人在相處中也逐漸互生好感,此時,杜平夫從法國歸來,輕信他人認為林、周二人暗通款曲,玉君怒斥杜平夫后重病在床。而杜平夫后來撿到周玉君的日記,知道自己錯怪了玉君前來道歉,未得到周玉君的諒解。此時周玉君與附近小島上的姑娘相識,她教女孩們讀書,并想在小島上辦學校,可島上發(fā)生了暴亂,為了玉君的安全,林一存將玉君和她的妹妹菱君,送去了開往法國的船,自己獨自生活。
《玉君》一發(fā)表,在當時的文壇引起軒然大波,一是由于當時發(fā)表的小說多是短篇小說,《玉君》算是當時不可多得的中篇小說;二是由于小說的情節(jié)內(nèi)容、藝術技巧、主題立意等方面有其特點,顯示出楊振聲不俗的小說結構能力;三是與當時的文學派別之間的爭論有關。學界對《玉君》的評價呈現(xiàn)兩極分化,鼓勵贊賞的聲音來自于現(xiàn)代評論派?!队窬仿氏劝l(fā)表在《文藝叢書》的第一集,而《文藝叢書》是由現(xiàn)代評論派成員編輯出版的,早在《玉君》出版之前,現(xiàn)代評論派就多次在《現(xiàn)代叢書出版預告》發(fā)布有關《玉君》即將面世的預告,在《玉君》面世之后,又在《現(xiàn)代評論》的第一卷第十三期用了接近半頁的版面去刊登《玉君》面世的廣告,稱《玉君》是“中國創(chuàng)作界別開生面的長篇小說”。在現(xiàn)代社的大力宣傳下,《玉君》得到了更多的關注,不光是得到了讀者的歡迎,在文壇也掀起軒然大波。培良在《京報副刊》上發(fā)表《評<玉君>》,直斥《玉君》是在“用中國式的筆法,寫中國式的戀愛”[6],言下之意就是《玉君》并沒有擺脫中國式舊小說的影響,培良甚至指責《玉君》為“淺薄的、無聊的東西”,現(xiàn)代評論派的琴心憤而反擊,認為培良完全是在“閉目謾罵”[7],對《玉君》的評價是有失公允的。二人以《京報副刊》為陣地,圍繞《玉君》進行了幾個回合的辯論。后來閻宗臨也參與了進來,三人之間激烈的辯論,引起了讀者以及文壇其他作家的注意,某種程度上擴大了《玉君》的影響,也提高了楊振聲的文壇名氣。其實《玉君》作為現(xiàn)代評論派的創(chuàng)作“旗手”,得到了多位現(xiàn)代評論派作家的修改指導,《玉君》對于現(xiàn)代評論派的意義可見一斑,作為現(xiàn)代評論派的宿敵狂飆社,對《玉君》遭受猛烈的攻擊也就不足為奇了,所以琴心、培良和閻宗臨對于《玉君》的爭論,可以視為文壇中文學流派之間的公開博弈。
在對《玉君》的不同聲音中,比較客觀全面的評論要數(shù)TC在《文學旬刊》上發(fā)表的《對于<玉君>的我見》和吳宓在《學衡》上發(fā)表的《評楊振聲<玉君>》。TC肯定了《玉君》的獨特的藝術風格:“《玉君》中敘述的事實,的確是以作者以前生活為背景,又加以藝術的變化的”,[8]同時也提出了小說在內(nèi)容設置上后半部分不如前半部分周密,部分情節(jié)不夠合理,結尾又太過于倉促的問題,此外,TC還認為《玉君》中人物性格不夠鮮明,描寫過于薄弱等。吳宓則認為對于《玉君》的評價,“譽之者固多推尊過當,毀之則殊嫌吹毛求疵”。[8]吳宓認為《玉君》雖然存在一定的缺陷,但也不乏為有價值的長篇小說,楊振聲能夠“以輕描淡寫之筆,表平正真摯之情,又能熟讀《石頭記》等書,運用中國詞章故句法,不乏整煉修琢之美”[9],吳宓還從小說的藝術風格和語言等方面肯定了楊振聲的處理,認為“此亦今之新派作者所不能為也”[9]。但是吳宓認為《玉君》中的遣詞造句受到歐化文學的影響,使得部分內(nèi)容支離破碎,吳宓還反對《玉君》中新式標點的使用,他稱“若蓋去此西文符號而代之舊式圈點,全書之價值必且增進”[9]。吳宓是文化保守派的代表,他的觀點代表了守舊派對于《玉君》的看法。TC和吳宓對《玉君》的評論是比較全面的,各方面的聲音也表明了《玉君》是有價值的、值得探討的小說。對《玉君》的評價褒貶不一,但是我們應該要意識到,對《玉君》的評價不能脫離它所誕生的具體歷史條件,在當時長篇小說缺乏的情況下,《玉君》能引起熱議是有它的可取之處的。比如從《玉君》的現(xiàn)代語言中透露出來的古典詩韻,這種語言具有很強的表現(xiàn)力,可以展現(xiàn)出與古典詩詞相關的審美意蘊;又注重民俗描寫,展現(xiàn)了富有特色的當?shù)仫L土人情等。但是,《玉君》也確實存在部分情節(jié)過于牽強、人物性格不夠鮮明、學術氣過重等問題,而且玉君是作者依據(jù)自己的理想塑造出的架空女性,她自身有獨立的意識,但是當社會并沒有為她的獨立意識提供條件時,她就會遭遇理想與現(xiàn)實的沖突與矛盾。內(nèi)心與倫理的悖論,不僅是玉君面臨的痛苦,也是楊振聲自己都解不開的結。但是無論如何,一切的爭論都不能掩蓋《玉君》是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這一事實?!队窬芬鸬奈膲臓幷?,不僅僅擴大了《玉君》的影響力,促進了新文學的發(fā)展,也使得楊振聲在文壇上名聲大噪。
也是在這個時期,楊振聲除了《玉君》外,還創(chuàng)作了一些短篇小說,這些小說都發(fā)表在《現(xiàn)代評論》雜志上。楊振聲不僅是《現(xiàn)代評論》的主筆人,也是文學類稿件的主編輯,以自由主義的文化理念,挖掘出不少文壇新秀。這個時期處于“大革命”前后,北洋軍閥的統(tǒng)治讓百姓苦不堪言,社會的階級矛盾上升,在這種社會現(xiàn)實下使得楊振聲的創(chuàng)作有了新的發(fā)展。
這一時期他小說的主要代表作品有《阿蘭的母親》《濟南城上》《李松的罪》《她的第一次愛》等。1926年3月18日,由李大釗主持五千余北京群眾(很多是學生),在天安門集體抗議,要求拒絕賣國的無理要求。然而皖系的“臨時參政院”政府下令軍警向示威的學生們開槍射擊。其結果導致學生47人斃命,200余人受傷。這次事件便是震驚民國的“三·一八”慘案,楊振聲直接取材這次公共危機事件,創(chuàng)作了《阿蘭》?!栋⑻m》講述了主角阿蘭幼年喪父,只得依靠自己的母親,“為了阿蘭,母親有了生活的欲望、勇氣與興趣”,母親將全部的愛傾注在阿蘭的身上。慘案發(fā)生后,學校的馬先生本來是要去告訴阿蘭母親阿蘭遭遇的不幸,看到滿心期待女兒回家的阿蘭母親,馬先生不忍擊潰阿蘭母親死亡精神支柱,只能離開。面對這一慘案,楊振聲沒有直斥段祺瑞執(zhí)政府的暴行,而是選擇一個孤兒寡母小家庭的遭遇來再現(xiàn)北洋軍閥政府給人民帶來的傷害,用最平靜的語言向北洋軍閥表示最強烈的憤怒和抗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928年5月3日,日軍侵入山東交涉署,并且在濟南城內(nèi)大肆焚掠屠殺,楊振聲在《濟南城上》用皖生和湘生兩個視死如歸、英勇抗戰(zhàn)的英雄戰(zhàn)士形象,展現(xiàn)了中華兒女在民族危難之際不畏強暴、不做“東亞病夫”的氣概?!独钏傻淖铩分械睦钏墒侵袊娴摹叭健ぐ⒆尅保谪毨У膲浩认滤麩o力撐起整個家,最終鋌而走險被捕入獄。李松所犯的罪其實是社會的罪。《瑞麥》講的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李老頭田中長出了“瑞麥”,在一出又一出的“關心”鬧劇過后,李老頭落了個顆粒無收的下場。楊振聲運用強烈的反諷,暴露了在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下,底層人民無法改變自身命運的現(xiàn)實?!端牡谝淮螑邸芬彩菍Ξ敃r黑暗的社會進行抨擊,但是主角從底層貧困人民變成了法國女孩露存娜,講述了賽茵河畔挽秋與露存娜有緣無分的愛情故事,看似悲嘆露存娜的悲劇,矛頭直指舊中國腐朽的舊傳統(tǒng)舊家庭給人的禁錮。
這一時期的小說延續(xù)了楊振聲以往對底層人民命運尤其關注的特點和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風格,主題也得到了深化,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在各種勢力的壓迫下中國底層人民生活的窘迫與艱難。
楊振聲后期將工作重心放在教育事業(yè)上,參與國立青島大學的復?;I劃工作,并且在復校后勇敢擔負起了首任校長的責任,兩年三次學潮讓楊振聲心力交瘁。隨后又爆發(fā)了盧溝橋事變,楊振聲又投入了學校遷移的工作中,除此之外,還有身為小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在自身道路選擇上的迷茫,在這種條件下,楊振聲的小說創(chuàng)作逐漸減少,但是這不代表著退縮,而是與社會現(xiàn)實結合得更加緊密。這一時期楊振聲創(chuàng)作的多是漁村題材的小說,講述漁村漁民們的生活故事。《報復》中的漁民高二搶了劉五的親,劉五對此耿耿于懷并且侮辱了小翠,二人因此結仇,一次偶然的機會,高二救了劉五,兩人緩和了劍拔弩張的關系,而后劉五報恩,最后一笑泯恩仇。用一個簡單的故事,傳達了“報恩不報仇,冤家變成親”的漁民們的“粗人哲學”?!稈佸^》塑造了敢于在人人自危的環(huán)境下保護弱者的英雄穆三的形象,穆三為被人欺負的年輕漁民小乙打抱不平,遭到報復本已逃脫,可他不忍何二姑因他而死,最終折返,用生命平息了漁民劉四等人的憤怒。楊振聲除了贊美漁民們的善良勇敢和剛烈正直以外,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還展現(xiàn)了他們身上的骨氣和對國家、對民族的一腔熱血?!痘膷u上的故事》就是一曲愛國主義的悲歌。在目睹了被俘的女學生英勇就義后,漁民武誠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真沒有想到:一女子可以那般的威武。那個耳光打的有多響,多痛快!這給他一種驚訝,一種羨慕,那女子慷慨赴死,更使他崇拜”[1]169武誠埋葬了就義的女學生,以一種清楚的目的與堅決的力量與挾持他的日軍同歸于盡。在抗戰(zhàn)后期,國統(tǒng)區(qū)的白色恐怖讓人窒息,作家群體面對空前黑暗的社會環(huán)境,他們的創(chuàng)作情感轉為悲觀與懷疑,作家茅盾在全國第一次文代會上所作的《在反動派壓迫下斗爭和發(fā)展的革命文藝》的報告,其中就提出“國民黨反動派越來越反動,作家的處境也越來越困難,文藝創(chuàng)作因而也就不可想像地受著多種多樣的限制?!盵10]楊振聲并沒有因為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而苦悶彷徨,他漁村題材的小說從正面表現(xiàn)了中國人民的英勇不屈,充滿著勇猛的戰(zhàn)斗精神。當楊振聲將小人物在逆境中從屈服到反抗,從懦弱服從到勇敢斗爭,身上開始顯現(xiàn)民族的豪氣和愛國的熱情時,比塑造那些高大全的英雄形象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和喚醒麻木群眾的教育意義。
在1947年,楊振聲發(fā)表小說《他是一個怪人》,小說中的主角“他”,被大家視作怪人,平常人選擇跟著社會的習慣走,他卻選擇自己思考,在隨波逐流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他只在平庸人群的習慣背后去探索去尋求,直到找到他所認定的真理。作為大學教授,他本來可高傲體面,以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等著人去巴結,但是他卻選擇遠離俗人,與自然為伍,遇見落難女子,他沒有趁人之危,而是慷慨解囊;他甚至放棄享受生活,選擇省吃儉用,不吭一聲用三年的工資為學校捐款。一個真誠善良、無怨無悔為社會付出的人,卻被社會視為“怪人”,這是莫大的諷刺,也是楊振聲在經(jīng)歷了生活的坎坷后所發(fā)出的感慨。此外,楊振聲還有《搶親》《黃果》等小說,內(nèi)容都是與他的社會經(jīng)歷密切相關,他認真生活,并將對生活的真摯投入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以此來表達對社會底層人民命運的關注,表達對封建禮教、封建家庭制度毒害婦女的控訴,表達對寧死不屈的愛國情懷的支持。在小說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楊振聲對社會的認識更加深刻,他小說的主題也不斷升華,在這個過程中,他堅持著為人生而藝術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秉持著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精神,在現(xiàn)實主義的道路上一路前行,最終成長為一個頗有自己風格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
在長期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楊振聲又有別于與其他現(xiàn)代評論派的同志。他的小說展示出深厚的人文寄托。在文學風格上,他的小說體現(xiàn)了古典式的意境追求。
楊振聲小說最明顯的特征就是有濃厚的人道主義思想。楊振聲出生于山東,作為孔孟之鄉(xiāng)的齊魯大地,儒家文化中的仁愛思想和對世事的關懷浸潤了這片大地上的每個人。儒家思想對楊振聲的影響使他對于傳統(tǒng)文化有自己所堅持的態(tài)度。他反對全盤拋棄傳統(tǒng)文化的思想,在《我們要打開一條生路》中,楊振聲認為在文化上應當“推陳出新”,讓“舊”成為“新”滋生的土壤,“只要這粒種子有不可遏止的生機,有自身生長的能力,過去的文化縱使是敗葉落花也可吸取為養(yǎng)料,化腐朽為神奇”,[1]318楊振聲認為,對于傳統(tǒng)文化,應該是“在踏著死亡開辟出生路,在舊式文化的爛淤泥中培育出新文化的萌芽”。這種對待傳統(tǒng)文化的理性態(tài)度,使得楊振聲在五四時期的“除舊迎新”的過程中既吸收了儒家“仁者愛人”的基本精神——尊重、重視人的生命;又接受了五四以來與“德先生”和“賽先生”一起傳入中國的西方人道主義思想,在暴露社會黑暗的同時,以悲天憫人的情懷寄予自己對底層人民的同情。
楊振聲小說中的人道主義傾向,首先體現(xiàn)在他對底層勞動人民艱難生存和悲慘命運的關注。他的第一篇小說《漁家》中的王茂一家本已經(jīng)貧困潦倒,卻被警察上門征稅,交不出任何東西的王茂被警察帶走,一家人還來不及傷心,突然坍塌的危墻又將小兒子掩埋……小兒子的命運如何呢?失去了頂梁柱的王家人該如何生存呢?楊振聲沒有給出明確答案,只是用斷斷續(xù)續(xù)的傳到王茂耳中的哭叫聲來表達他對以王茂為代表的底層人民的同情,和舊社會對窮苦百姓敲骨吸髓行為的不滿。在《黃果》中因為囊中羞澀連“買兩個大黃果”的承諾都無法履行的惲太太同樣也體現(xiàn)出底層人民的窘迫。楊振聲堅持著人道主義精神,從各個方面展現(xiàn)社會現(xiàn)實:無論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的王茂,還是尚可勉強維持生活的惲太太,從他們身上能看出來的,只有絕望。楊振聲堅持暴露丑惡、堅持“為人生”的寫作態(tài)度,也無怪乎被魯迅稱為“極要描寫民間疾苦的作家”[11]。
楊振聲的人道主義思想還體現(xiàn)在他對女性命運的關注上。楊振聲的小說數(shù)量并不多,但是對女性命運關注的小說占了很大一部分?!敦懪肥菞钫衤暟l(fā)表的最早的反映女性命運的小說?!敦懪返墓适聛碓从跅钫衤暤挠H身經(jīng)歷,他少時見過少女竟與冰冷的牌位成親:“慘凄的面容中只見她一雙茫然失神的大眼睛,視而不見地呆呆向前望著,頭上也披了一幅青紗。這整個的情景像出殯,使那當午的太陽都顯得白慘慘的了”。[1]202荒誕的冥婚給楊振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貞女》完全就是楊振聲這段記憶的再現(xiàn),特別是以兒童的視角去描寫,這段“凄慘”的親事讓小孩以為是送殯,“這是送殯的嗎?”,“新女婿在哪里?”,兒童的天真更能體現(xiàn)結局的慘烈和現(xiàn)實的殘忍,作者對這種殘害婦女的封建舊俗的痛恨和對當時女性不幸命運的人道主義同情就在這天真的兒童提問中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報復》《搶親》中的女性完全沒有婚姻自由,像是一件物品,男人誰先搶到誰先占有。而其中的女性對這種被壓迫的沒有人權的生活已經(jīng)習以為常,當時女性“認命”的態(tài)度,是對舊禮教舊制度最大的諷刺。楊振聲在《玉君》中展現(xiàn)了女性反抗的一面,為當時的女性提供了除了在家逆來順受相夫教子以外的另外一種可能。玉君是受過教育的女性,與杜平夫自由戀愛,被父親反對仍然不肯屈服,誓死不嫁。她也并非沉溺于兒女情長,當杜平夫對她誤解,出言侮辱時,她堅決放棄了這段感情。她不光有反抗的意識和決心,她還有自己的理想抱負,她希望在小島辦學,教會島上的女孩子讀書識字?!队窬分凶钣幸饬x的莫過于決定在島上辦學時,林一存與玉君的對話:
臨別時,玉君找到了我,問道:“島上的土,種了花可能開的?”
“不能開時,你滴上兩滴淚,它就開了?!笔俏一卮鹚?。
“你從這個園子里,運去兩擔土,種上一株自由花,她寒了我用愛烘它;她干了,我用淚灌它;它開了花,我用生命保護它。”
“它若是不開花呢?”我問。
“我以身殉它?!彼稹1]78
玉君對戀愛自由的不懈追求,對壓迫的反抗,以及玉君在逆境中對理想的堅韌與執(zhí)著,是楊振聲心中理想女性身上的閃光點,也是《玉君》之所以引起熱議的原因之一,雖然《玉君》確實在某種程度上過于理想主義,但無論如何,《玉君》確實對當時女性的戀愛和人生道路的選擇起到了極大的影響。楊振聲筆下的女性形象也并非都是拘泥于自我生活的小天地里,在《荒島上的故事》中,他還塑造了一個愛國女學生形象,她在殘忍的侵略者面前所表現(xiàn)的大無畏的英雄氣概,極大豐富了楊振聲小說里女性形象的內(nèi)涵。
五四新文化運動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思想啟蒙和解放運動,社會存在的一系列問題都引起了有識之士的思考,他們開始指出婦女受壓迫的悲慘處境,并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楊振聲也對女性命運給予了相當?shù)年P注。楊振聲與女性有關的小說多是以展現(xiàn)女性的不幸,從側面或生活的細節(jié)去展現(xiàn)女性被壓迫的事實,以期更多人關注女性問題,能改變她們的社會地位。另外,對于女性問題的解決,他也有獨到的見解。他認為如果女性去社會工作是男人要求的,而不是女性自主意識和自立要求的體現(xiàn),那男女之間的平等就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戲。他在《女子的自立與教育》中,他認為“真正的性別平等,絕不在男子扣上的奉承,而在女子手上的‘證券’。這種證券能夠養(yǎng)成女子體力與腦力所適宜,以及在某種社會里所需要的這種貢獻能力,這便是女子的教育”。[2]由此可見,楊振聲承認并看重女子對社會所做出的貢獻,并且認為教育是改變女性命運的關鍵。雖然楊振聲的觀點有其片面性:在社會機制尚未變動的前提之下,就想要于觀念意識中鏟除女性所面臨的一切障礙,這樣的理想主義說辭是很難站得住腳的。然而楊振聲作為一個作家,一名新時代的人文主義者,他對女子解放所做出的貢獻與他個人所迸發(fā)出的變革激情是毋庸置疑的。
楊振聲的小說還有一大特點就是通過細致的景物描寫營造意境,輔以對比手法,烘托氣氛。英國教授紐拜認為:“與藝術形式相似的是,風景也具有不一樣的吸引力。然而,風景的特征已經(jīng)被證明是絕然不同于藝術的。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在于,風景具有圍繞著人的環(huán)境性質以及符合、創(chuàng)造或影響人類心情的能力?!盵12]楊振聲小說中的景物描寫就有其獨特的意義。如《貞女》中,寫暮春午后,新娘去花園里散步,正是春好時節(jié),春風送來陣陣花香,吹得人酥酥麻麻;蝴蝶成對起舞,婀娜蹁躚,她抬頭看見的是“未落的花瓣兒在花萼上翩翩舞動,松鼠在落花上相偎相依,好不溫馨”。而面對這樣的場景,新娘沒有感受到美:“她定了定神,才曉得自己手中的柳條折斷了一地?!盵1]8萬物復蘇的春天,春風、花香、夕陽和生命,在嫁給牌位的新娘眼中看到的卻是謝了一半的芍藥花,和即將凋落的另一半。成雙成對的動物和形單影只的新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楊振聲只對景物作細致描繪,繪聲繪色卻不繪情,只用折斷了一地的柳條就表現(xiàn)出新娘心中的悲戚,生機勃勃的春色將新娘心中的痛苦絕望渲染得異常濃烈。在《李松的罪》中,用“風雪打的窗紙響,街上再不見個人影兒,只有地上清冷的雪光,映出路旁幾株枯柳在寒風里立著抖顫”的景物描寫開頭,表現(xiàn)出李松找不到活干無顏面對嫂子和孩子們的無奈與絕望,天氣是黑暗清冷,底層人民的生活比夜晚更加黑暗。楊振聲筆下的風景屬于一種心靈風景,他通過自己的審美眼光去認定美表現(xiàn)美,這種心靈風景與人密切相關,無時不刻不在與人進行交流,可以說是人物心緒的外化之景,但卻又帶有其本身的靈氣。楊振聲筆下的景物都被賦予了感情色彩,一草一木皆有情,又通過這些景物展現(xiàn)不同的人物心理,主客體交融,人與景、讀者與人物心靈的共鳴也就由此產(chǎn)生。
除了以自然景物烘托氣氛以外,楊振聲還注意社會景象的描寫。《黃果》中的惲太太為買菜的幾塊錢發(fā)愁時,然而她所看到是一地的黃果和一家剛開業(yè)的飯店,擺滿了山珍海味,飯館的門口,是“一群材料考究穿起卻總是哪里不妥的新洋服,這群洋服上面插著幾頸為酒肉漲紅了的面目,一望便知為抗戰(zhàn)中的新興階級了”。他們談笑風生,好不快活,時不時朝向門口的“不同階級”投向輕蔑地一撇,惲太太便“在他們的睥睨中瘦縮著身子走過去”。[1]175惲太太的卑微和所謂“抗戰(zhàn)新興階級”形成鮮明對比,底層人民在戰(zhàn)時顛沛流離,戰(zhàn)后還要忍受生活的窘迫并習以為常,楊振聲用簡單的筆觸描繪出了現(xiàn)代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畫面。楊振聲筆下的風景并不都是悲苦凄涼的,他對人物周遭環(huán)境的描繪,或是象征人物命運、或是以樂寫哀又或是人與景融為一體,不管是哪種,這里面都寄寓了楊振聲對弱者的悲憫和撫慰。他雖然重視景物的描繪,但卻沒有過度的追求風景的展現(xiàn)而導致主題弱化,他始終堅守著現(xiàn)實主義立場。此外,楊振聲小說中“立足現(xiàn)實,關注現(xiàn)實”的立場和精心細致的景物描寫結合在一起,和一般的現(xiàn)實主義寫作并不相同,展現(xiàn)出當時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非典型性和多樣性,引領了現(xiàn)實主義的別樣潮流。
楊振聲在創(chuàng)作中堅持客觀冷靜的敘事態(tài)度,他的小說在情感表達上是節(jié)制的,不像郭沫若那樣有強烈的個性張揚,也沒有郁達夫那樣豐富的感情宣泄,與廢名、沈從文等京派作家的審美靜觀也不完全相似。楊振聲的小說一反當時全盤西化的風氣,使用了中國傳統(tǒng)文學與文化的資源,形成了一種中和之美,在西學東漸的時代展現(xiàn)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楊振聲這種冷靜的敘事,將民間疾苦緩緩道來,反而比激情口號更能感染讀者,讓讀者產(chǎn)生更多感受更多思考。
楊振聲認為在作品中描寫情感是有難度的,在《說不出》中,楊振聲認為突如其來的情感是一種“刺激”,這種“刺激”會震蕩心神,嚇跑語言;“次則在一種情感暴烈時,喉干唇顫,再也說不清楚。甚或至于心有忸怩,也會口將言而囁嚅。”所以他認為感情是寫作過程中的阻礙而并非助力。但等這種“刺激”消失以后再來寫,則也沒有靈感沒有寫作的沖動了。描寫情感的困難使得藝術家往往“被迫而用夸大的比喻”,[1]306而這種夸大必然導致某種程度上會遠離真實。楊振聲認為夸大的情比不上真實而親切的表達,他認為描寫情感應該要“只述他們外面的形容”,也就是作家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應當極力節(jié)制自己的情感,按照生活的本來面貌去展現(xiàn)生活,按照人物該有的情感去表現(xiàn)人物。早年生活的波折是楊振聲悲劇文化底蘊的引子,混亂忐忑的時代生活賦予了楊振聲小說豐富的悲劇內(nèi)涵,二者共同影響下,楊振聲小說多為悲慘與苦難的主題。在他極力節(jié)制感情的文字背后,我們反而更能體會這冷靜背后的苦澀,那么“越節(jié)制悲哀,我們越感到悲哀的分量”。[13]
《阿蘭的母親》中母親失去丈夫后獨自將女兒撫養(yǎng)長大,誰知道女兒也遭遇不幸,這實在令人心痛,楊振聲在敘述時,卻極力保持冷靜,客觀的展現(xiàn)阿蘭母親的一言一行,從她自身的言行去反映她對阿蘭的愛,這愛有多深刻,阿蘭的死就有多悲痛,沒有任何的夸張和情感的爆發(fā),由平淡語言推動的故事發(fā)展卻極大地撼動著讀者。《瑞麥》中的李老頭田里長了瑞麥,本想著來年有好收成,可是在縣太爺“拜訪”以后他錢也沒了,麥子也死了,他的結局就是“到了冬天大雪天,還穿著長不及臀的小棉襖,一個人滿山亂跑?!盵1]96社會最底層的農(nóng)民,靠天吃飯,勤勤懇懇,憑自己最大的努力盡力生存,李老頭沒有什么愿望,只是想來年能過得稍微好一些,日子不那么緊巴,但也逃不脫命運的捉弄而難逃悲劇結尾。楊振聲在整個故事中沒有任何的主觀評價,不管是對李老頭的同情、對田地被毀的惋惜還是對縣太爺官僚作風的不滿,楊振聲都沒有表露任何的主觀色彩,但就是通過這種冷靜節(jié)制,不動聲色的敘事,能讓讀者深刻體會到楊振聲對遭遇不幸的底層人民的同情。人相對于社會而言是渺小的,當二者沖突時強大的社會力量勢必會將人的精神和肉體都擊潰,這就是悲劇的無情。楊振聲的小說看似無情卻有情,他對現(xiàn)實客觀冷靜的記錄,真誠地展示自己所經(jīng)歷所體驗的世間百態(tài),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涌動,使他的小說既有表現(xiàn)力又有極強的感染性。楊振聲小說將京派的節(jié)制感情和“人生派”的為人生而藝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顯示其獨具的美學風范和藝術格調。
楊振聲的小說雖然數(shù)量不多,也在某種程度上存在小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的局限性,但他身為五四時期的一員闖將,他始終跟隨著時代的潮流,堅持著現(xiàn)實主義的前進道路,隨著他對現(xiàn)實生活認識不斷深入,小說的主題也隨之不斷升華,最終成為一名風格獨特的人文現(xiàn)實主義小說家。“只有在偉大的基礎上與偉大的出路上去尋求偉大的創(chuàng)作。任何國家中最偉大的莫過于人民?!盵14]他的小說也始終植根于底層人民之中,始終關心人民的命運,對人民抱有深切的人道主義同情,同時表達對舊制度舊社會的不滿,體現(xiàn)出他創(chuàng)作的進步性。作為當時京派作家群的代表人物之一,楊振聲影響了之后的京派作家,他對京派、對新文學的發(fā)展所做出的貢獻是不可磨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