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俊超
每年春天到來時(shí),村莊的街巷里就會(huì)傳來起伏不止的賣小雞的叫喊聲,中間夾雜著小雞嘰嘰喳喳的啾啾聲。
那一年,母親買回來的小雞不知為何一只只地病懨了,只剩下了一只,是只母雞。它的小同伴們一一離去,它卻整日蹦跳著玩得歡實(shí)得很。母親說,喂一只雞將來連雞蛋都不夠吃。于是那只母雞長到半大時(shí),母親又買回了十來只小雞。那只母雞在雞群里沒有伙伴,它獨(dú)自刨食,獨(dú)自生長。
它是一只會(huì)飛的母雞,它長大后常常跑出院子,在村子里到處轉(zhuǎn)悠。母親怕它走丟了,便常常吩咐我出去找。我握著一把藤條,叫囂要打斷它的腿。可它卻常常在我沒注意時(shí)躥到路中間,朝家里奔去。它拍著翅膀,兩條細(xì)腿竟然比我跑得還快。我氣得大罵,它卻一蹬地,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瀟灑地落在院墻上,然后輕輕一躍,跳到高高的雞架上,站在上邊樂呵呵地叫喚兩聲,嘲笑著我。
后來我知道,它不但是一只會(huì)飛的母雞,而且是一只丟蛋雞。那天,母親從雞窩里收了一個(gè)雞蛋后,說:“小雞都會(huì)下蛋了,它下的蛋呢?是不是整天在外野跑,把雞蛋丟了?”母親看它不在院子,就讓我出去找,順便找找它把蛋都丟到哪兒去了。
我在街道巷子里叫了半天,不見它的蹤影。后來它從我家院后的一堆破房子的廢墟中跑了出來,還“咯咯”地叫著。我知道,它肯定是剛下蛋了。我跑到廢墟里找了許久,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gè)蛋皮。
那天母親用木條抽打著母雞, 罵道: “ 不中用的丟蛋雞!雞蛋都丟到哪兒了!”母雞驚叫著,到處亂飛。我說:“媽,別打了!明天我跟著它,看看它把蛋丟哪兒了!”母親這才扔掉了木條。
來年打春后,它全身的羽毛都蓬松起來,好像開始孵小雞了。母親罵它懶:“雞蛋都弄丟了你還孵什么小雞?真會(huì)裝樣子!”那段時(shí)間不知道它把自己藏到哪里去了,整天都不見它的影子。
父親也很無奈:“養(yǎng)這樣的丟蛋雞有啥用?連個(gè)雞蛋也落不著!干脆殺掉給小三兒燉著吃了算了?!比芎芨吲d,嚷著要父親殺雞。那時(shí),那只母雞還不知在哪兒刨蟲子吃呢!父親開始磨刀,并吩咐我去把母雞找回來。
我走出院門的時(shí)候不知怎的突然感到心情沉重,一出門便看到母雞站在街頭的一堵土墻下望著我。我盯著它,竟然不知所措,耳邊響起了小雞啾啾的叫聲。我看到母雞突然向遠(yuǎn)處奔去了,我沖過去把它往家里趕。它奔跑著,拍打起翅膀,又飛了起來,最后落在院墻上。我看見母親一把將它抓了下去,它“咯咯”地驚叫了起來……那時(shí)我嚼著雞肉的感覺,如今早已忘卻。記得清楚的是:殺掉母雞后的幾天,清晨的陽光鋪在大地上時(shí),我家房后的那片廢墟中滿是小雞唧唧啾啾的叫聲。它們從一堆草垛深處鉆出來,足有二十來只。它們小嘴一張一合,把整個(gè)春天都吵得熱鬧起來。
//摘自我們都愛短故事微信公眾號(hào),塔塔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