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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宋之爭的三重向度*
——以朱次琦漢宋學論為中心的考察

2020-01-10 12:21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0年3期
關鍵詞:儒林阮元訓詁

李 辰

漢宋學術之爭是清代學術的中心話題,回溯漢宋學術爭論的產(chǎn)生,實肇于漢學在清代的新發(fā)展,其影響之深,從民國時期由整理國故運動引發(fā)的科玄之爭以及后來的新漢學與新宋學之爭中可見一斑。在清代漢學鼎彝年代,朱次琦(1807—1882)是一位特殊的學者,他提出“孔子之學,無漢學無宋學”的學術觀念,強調(diào)在客觀體認漢學、宋學雙方既有成就的同時,不可以門戶之見局限治學視野,頗有別于同時期的漢宋學者。朱次琦少年成名,41歲中進士后,官赴山西襄陵,百九十日大治,得“后朱子”之譽;后因太平天國戰(zhàn)禍,棄官歸粵,于尊經(jīng)閣、禮山草堂講學二十余載。其門下及再傳弟子中,接連涌現(xiàn)出如康有為、簡朝亮、梁啟超、黃節(jié)、鄧實等一眾對于晚清民國的學術、政治及社會發(fā)揮了巨大能量的大家學者,比較晚清以來諸家學派分支,實為罕見。

過往對朱次琦思想形象定位集中在理學層面,事實上,阮元、江藩、方東樹等一眾漢宋之爭的中心人物,都曾在朱次琦成長階段集結(jié)廣東(1)《漢學師承記》和《漢學商兌》都首刊于廣東,其中《漢學師承記》初刊于嘉慶二十三年(1818),《漢學商兌》刊于道光十一年(1831),參見漆永祥:《〈漢學師承記版本考〉》,《江藩與〈漢學師承記〉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10頁;漆永祥:《〈漢學商兌〉的編纂、刊刻與流傳》,(清)方東樹撰,漆永祥點校:《漢學商兌》,南京:鳳凰出版社,2016年,第2頁。,朱次琦早年亦曾進入阮元幕府學習漢學(2)王筠:“子襄十二歲時,阮蕓臺相國節(jié)制兩廣,招致之,使入署讀書,凡六年,相國移節(jié)乃出。相國有《國史》,子襄抄之,于是多識本朝名公巨卿之政績?!?清)王筠:《記朱子襄》,《清詒堂文集》,濟南:齊魯書社,1987年,第178頁。。這些各持己說的漢宋學家的思想碰撞,對朱次琦思考漢宋學術問題及其日后形成自我獨特的漢宋調(diào)和觀念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故僅以理學家對其定位恐難以抓住其思想的要節(jié)。朱次琦在談論清代漢宋學術紛爭時,把握維度極廣,涉及“道學與儒林之間”“訓詁與義理之間”與“經(jīng)學與經(jīng)世之間”三重平行發(fā)展且交互影響的向度。如“道學與儒林之間”的矛盾本由兩方面原因造成:一者漢學家借助考據(jù)學的研究方法,對道學概念提出質(zhì)疑,認為道學源于道家,而非儒學;二者則是藉此批評《道學傳》的設置排斥異己,提出以《儒林傳》代《道學傳》。朱次琦認為,《史記》將孔子列入《世家》,將仲尼弟子列入《列傳》,而后范曄《后漢書》將鄭玄置入《列傳》,《唐書》將韓愈放入《列傳》,已然為儒林與道學的門戶之爭提供了解決思路?!坝栐b與義理之間”的矛盾也與批評道學概念有關,清初閻若璩、朱彝尊等漢學家,通過辨析《古文尚書》中道學觀念,使得宋儒諸立論觀點的合法性失效,戴震、錢大昕等學者,又進一步提出了“訓詁明而后義理明”的學術觀念,欲徹底以訓詁學的方法代替宋儒的研經(jīng)進路。朱次琦在訓詁與義理問題上,強調(diào)義理之學與道德教化的核心地位,晚年他提出“孔子之學,無漢無宋”的學旨,欲將漢宋學術的既有成果與兼采漢宋的學術觀念相結(jié)合,進而在其四行五學的致學理論中,回應清初以來顧炎武提出的納理學于經(jīng)學,以經(jīng)學致實學的學術倡導,這也為道光后期學界解決“經(jīng)學與經(jīng)世”之間的張力問題提供了新的思路。朱次琦基于平等審視漢宋學術立場,一方面提出從前人既有學術機制中合理解決漢宋門戶之爭,另一方面則意圖徹底消解漢宋學術的義理之爭。以下本文便圍繞漢宋學術紛爭涉及的三個層次,對朱次琦兼采漢宋的學術觀念加以詳析。

一、道學與儒林之間

張君勱曾指出,清代漢宋之爭首先表現(xiàn)在“道之所在之異”(3)張君勱:《中國學術史上漢宋兩派之長短得失》,《張菊生先生七十生日紀念論文集》,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7—10頁。。這一問題背后的學術線索,應是指清初以來學界圍繞道學與儒林這一對概念所引發(fā)的爭論。這一概念之爭之所以是清代漢宋之爭首當其沖的話題,緣由在于此問題關涉到漢宋雙方學術譜系的合法性,故而由此展開的一系列學術爭辯最為激烈,并貫穿了漢宋問題爭論的始終。

“道學”與“儒林”的學術爭論大致經(jīng)歷了三次轉(zhuǎn)折:第一轉(zhuǎn)由清初漢學家討論“道學”概念的起源轉(zhuǎn)諸對“道學”之外融入新學術范疇的嘗試,第二轉(zhuǎn)則是從乾嘉新漢學發(fā)展到反“道學”門戶獨大的批評的提出,第三轉(zhuǎn)則從漢學獨大轉(zhuǎn)向一種新的門戶之見的出現(xiàn)。其中,清初考據(jù)學家毛奇齡在《辨圣學非道學》中有關“道學”一詞源起和確立的解釋是清初漢學一方的代表性論述。在毛奇齡看來,古無“道學”一詞。“道學”兩字在六經(jīng)中從來都是分開出現(xiàn)的?!暗缹W”一詞和“理學”一詞的出現(xiàn),與道藏《瑯書經(jīng)》中“身心順理,惟道之從”的概念有關。到了宋代,道士陳摶收集諸種道書作《道學綱宗》,得到周敦頤、邵雍、二程等人的發(fā)揚,“道學”才正式與儒學發(fā)生聯(lián)系,其后才有了宋史《道學傳》(4)(清)毛奇齡:《西河文集·辨圣學非道學》,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1569—1570頁。。 而朱彝尊則嘗試借助學譜研究批評宋元以來的道統(tǒng)觀念唯宋明理學家是瞻,使得不少四書之外的六經(jīng)研究者難以登堂入室(5)朱彝尊《道傳錄序》:“宋元以來,言道學者必宗朱子。朱子之學,源于二程子。先二程子言學者為周子,于是論者尊之,謂直接孟子。是為道統(tǒng)之正。毋論漢唐諸儒,不得在其列也。即七十子親受學于孔子者,亦不與焉。故凡著書言道統(tǒng)者,轍斷自周子……且夫圣人之道,著在六經(jīng),是豈一師所能囊括者?與世之治舉業(yè)者,以四書為先務,視六經(jīng)可緩。以言詩、易,非朱子之傳義弗敢道也。以言禮,非朱子之家禮弗敢行也。推是而言《尚書》、言《春秋》,非朱子所授,則朱子所與也。道德之一,莫逾此時矣。然杜其聰明,見者無仁智之殊,論者少異同之辨,習者莫有溫故知新之義,不能無敝焉?!?(清)朱彝尊:《曝書亭集》,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18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48—49頁。。嘉慶十五年(1810),時任國史館總裁的阮元撰寫了《擬國史儒林傳序》一文,頗能代表漢學家試以“儒林”代“道學”的心聲:

《宋史》以《道學》、《儒林》分為二傳……終明之世,學案百出,而經(jīng)訓家法,寂然無聞。揆之周禮,有師無儒,空疏甚矣。然其間臺閣風厲,持正扶危,學士名流,知能激發(fā)。雖多私議,或傷國體。然其正道,實拯世心。是故兩漢名教,得儒經(jīng)之功;宋明講學,得師道之益。皆於周孔之道,得其分合,未可偏譏而互誚也。(6)(清)阮元:《擬國朝儒林傳序》,《研經(jīng)室集》卷2,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37頁。

在阮元看來,晚明以來諸如黃宗羲的《明儒學案》,雖然以“學案”體取代了《道學傳》的傳儒方式,但其內(nèi)容上對漢儒的“經(jīng)訓家法”并無涉論,這一方面在于漢學考證在明代本身并不是主流學術的核心話題,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為明代的傳疏之學沒有獲取與程朱理學和陽明心學相平等的學術地位。這一現(xiàn)象實際也反映在《儒林宗派》和《明史·儒林傳》中。我們發(fā)現(xiàn),雖然《儒林宗派》已經(jīng)有兼采漢唐注疏之儒的意識,但是具于《明史·儒林傳》譜系核心的仍然是理學家,而并無精于漢學考證學者的位置。如此一來,阮元批評《道學傳》和《學案》體的目的顯然與他之后為新國史中將要出現(xiàn)的漢學研究者爭取與理學平等、甚至是超越理學的學術地位及話語權(quán)有關。這樣,我們便能理解后來江藩作《國朝漢學師承記》何以能夠得到阮元的大力支持了(7)江藩:“ 藩綰發(fā)讀書,授經(jīng)于吳郡通儒余古農(nóng)、同宗艮庭二先生,明象數(shù)制度之原,聲音訓詁之學,乃知經(jīng)術一壞于東、西晉之清談,再壞于南、北宋之道學,元明以來,此道益晦。至本朝,三惠之學盛于吳中,江永戴震諸君繼起于歙,從此漢學昌明,千載沉霾一朝復旦。暇日詮次本朝諸儒為漢學者,成漢學師承記一編,以備國史之采擇?!?清)江藩:《國朝漢學師承記》卷1,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5—6頁?!耙詡鋰分蓳瘛斌w現(xiàn)了江藩《漢學師承記》的寫作目的,正為填補阮元《儒林傳序》所提出的“經(jīng)訓家法,寂然無聞”的空白,“再壞于南、北宋之道學”則表達了江藩較阮元更為激烈的反宋學立場。。

對待“道學”與“儒林”引發(fā)的漢宋門戶之爭,朱次琦有深入的思考,他的想法似能為由此引起的漢宋之爭提供了一種解決思路。朱次琦指出:

托克托欲尊六子,另作《道學傳》,后人譏之謂六君子雖大功無加,儒者之上,何以不入《儒林傳》而別立一名目耶?謂《道學傳》可以不設,而亦不可以入《儒林傳》與孫奭、葉英、郭翁同類,然則如之何用?古人之例,入《列傳》不入《儒林》,如董仲舒亦經(jīng)生,而不入《儒林》而別立一傳,以推尊也。又如《唐書》所載唐昌黎韓子,亦經(jīng)生,如董仲舒、鄭康成等,別為一傳可也。則六君子亦自為一傳,于《傳》贊將六君子力為表揚之可也。如忠孝之士有功于后世,則為之立傳而顯其功,而子孫付焉。六君子為一傳,其門人之表,表者附之便合,故后人謂鄭康成布衣,不應立傳與曹褒等,而不知作者有微意焉。(8)(清)邱煒萲編:《朱九江先生論史口說》,光緒二十六年刊本,第31b—32b,31a—31b頁。

在朱次琦看來,自漢代以來,如董仲舒、鄭玄、韓愈這樣的大儒,后人欲突出其地位,本有慣例,即將其放置在《列傳》中,已經(jīng)是一種推崇和尊重的舉措。而《元史》的編纂者欲表彰周敦頤、二程、朱子、張載、邵雍六人,只需在《列傳》慣例的基礎上,將其六人合入一傳即可,至于其門人譜系,后附一表,便能解決在保護道學譜系的同時,不盲目增大譜系的權(quán)限進而造成門戶之爭的后果。朱次琦認為:

儒有君子小人,然《儒林傳》外,立《道學傳》焉,則《宋史》之失所尊也。《漢書》鄭康成,《唐書》韓退之,皆列傳也,奚必標異乎?(9)(清)簡朝亮編:《朱九江先生集·年譜》,光緒二十三年刊本,第28b頁。

朱次琦又指出:

后人有謂:“鄭康成儒者,未服官于朝,如賈逵、鄭眾、伏虔、許慎之徒,無功可紀,但以列入于《儒林傳》已也,何以與朝臣著為《列傳》?”不知鄭康成漢之大儒,夫子之籍亦得以講論討明,范氏尊為《列傳》,猶之孔子儒者而入于《世家》,如孔子七十二賢亦入《列傳》。子游習禮,子夏習詩,亦一儒者耳,而通天地人之謂儒,夫子亦以儒者自居。莊子云:“東魯之大,儒者一人而已。”《史記》入于《世家》,仲尼子弟入于《列傳》,所以尊圣人也,故鄭康成之不入《儒林》而入于《列傳》,正見范氏之尊大賢。(10)(清)邱煒萲編:《朱九江先生論史口說》,光緒二十六年刊本,第31b—32b,31a—31b頁。

本欲以“儒林”解決“道學”的門戶之見,未料又因“儒林”評價標準的改變,致使本占據(jù)道統(tǒng)高度的宋儒被排擠出門戶之外,由此可見,無論是宋儒獨倡的“道學”,還是清初諸漢學家提出的以“儒林”代“道學”,似乎均不能恰當?shù)亟鉀Q由此引發(fā)的漢宋之爭。在朱次琦看來,于《儒林傳》外另立《道學傳》是一種標新立異的做法,沒有必要以另設“道學”的名義,來區(qū)別于“儒林”中的“君子儒”與“小人儒”。緣由在于,任何欲凸顯學術地位的做法,都應以孔子及其子弟在史傳中的既有位置為標的,切不可隨意另置門戶以標榜自大。在對待“道學”與“儒林”傳的態(tài)度上,朱次琦批評《儒林傳》外另立《道學傳》的做法,無疑與清初以來漢學家的觀念是一致的;但另一方面,他也沒有迎合阮元、江藩等人獨崇《儒林傳》的倡議,而是指出傳統(tǒng)學術的既有范式之中,自有發(fā)揚先進不偏不倚的機制,學者不可忽視,盲目標新立異。

二、訓詁與義理之間

除了在學術譜系上攻城略地,漢學家更試圖在學術方法上取代宋學??紦?jù)辨?zhèn)沃畬W的繁榮,為錢大昕、戴震等人摒棄理學的義理進路,提出以純粹考據(jù)訓詁即可“訓詁明而義理明”的漢學方法論的出場鳴響了先聲(11)林慶彰:《清初的群經(jīng)辨?zhèn)螌W》,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48—249頁。。錢大昕說:“有文字而后有訓詁,有訓詁而后有義理。訓詁者,義理之所從由出。非別有義理出乎訓詁之外者也?!?12)(清)錢大昕:《經(jīng)籍籑詁序》,《潛研堂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392—393頁。又說:“六經(jīng)皆載于文字者也,非聲音則經(jīng)之文不正,非訓詁則經(jīng)之義不明?!?13)(清)錢大昕:《小學考序》,《潛研堂集》,第394頁。戴震也說:“夫文字之未能通,妄謂通其語言,語言之未能通,妄謂通其心志,此惑之甚者也?!庇终f:“有漢儒之經(jīng)學,有宋儒之經(jīng)學;一主于訓詁,一主于義理……夫使義理可以舍經(jīng)而求,將人人鑿空得之,奚取乎經(jīng)學?惟空憑胸臆之無當于義理,然后求之古經(jīng);求之古經(jīng)而遺文垂絕,古今懸隔,然后求之訓詁。訓詁明則古經(jīng)明,而我心所同然之義理,乃因之以明。古圣賢之義理非他,存乎典章制度者是也。昧者乃歧訓詁、義理而二之,是訓詁非以明義理,而訓詁胡為?義理不存乎典章制度,勢必流入異端曲說,而不自知矣?!?14)(清)錢大昕:《戴先生震傳》,《潛研堂集》,第710頁。“訓詁而義理明”的漢學方法開創(chuàng)了清代漢學研究的新局面。與此同時,漢學家在宣揚自己的方法時,也預示了從批判文本轉(zhuǎn)向直接批判宣揚“假”文本背后的理學家的開始。面對漢學家以“訓詁”取代“義理”的挑戰(zhàn),朱次琦指出:

小學非六書而已也,紀文達必從《漢志》,非也。朱子小學,小學之道也?!洞蟠鞫Y》曰:“古者年八歲而出就小學,學小藝焉,履小節(jié)焉。束發(fā)就大學,學大藝焉,履大節(jié)焉?!薄渡袝髠鳌仿酝枪市W養(yǎng)大學。(15)(清)簡朝亮編:《朱九江先生集·年譜》,第28a,31b—32a頁。

在朱次琦看來,紀昀、阮元等清儒所倡之漢學,只講傳統(tǒng)形態(tài)的小學,忽視了先秦以來對于大學、小學之固有區(qū)分。朱次琦認為,漢學家對漢學方法的固守造成學問只具備工具屬性,而漢學家試圖“以技進道”,以“達詁”代替宋學義理,其根本性弊端便是使學者“白首終身,畢生盡力”局限于“名物、訓詁”之中,從而忽略了義理之學的本質(zhì)價值在于應對現(xiàn)實世界。他引據(jù)韓愈、班固等人的觀點批評以訓詁代義理的弊端道:

韓子云:“士不通經(jīng),果不足用?!比粍t通經(jīng)將以致用也,不可以執(zhí)一也,不可以嗜璅也。學之無用者,非通經(jīng)也。董子云:“詩無達詁,易無達占,春秋無達辭?!贝硕又芡ń?jīng)也。孟子言:“詩皆無達詁?!卑嗍显疲骸昂笫澜?jīng)傳既已乖離,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闋疑之誼,而務碎誼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說五字之文,至于二三萬言,后進彌以馳逐,故幼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后能言,安其所習,毀所不見,終以自蔽,此學者之大患也?!苯裰疂h學,其免班氏之譏否也?(16)(清)簡朝亮編:《朱九江先生集·年譜》,第28a,31b—32a頁。

有學者指出,阮元等人以漢學的訓詁方法取代宋學的義理進路,未能注意到漢學與宋學相互之間的不可取代性(17)秉承阮元治學理念的代表便是其弟子陳澧。張永義指出:“在《遺稿》中,他(陳澧)更加明確地指出‘漢宋各有獨到之處’:‘合數(shù)百年來學術之弊而細思之,若講宋學而不講漢學,則有如前明之空陋矣。若講漢學而不講宋學,則有如乾嘉以來之膚淺矣。況漢宋各有獨到之處,欲偏廢之而勢有不能者,故余說鄭學則發(fā)明漢學之善,說朱學則發(fā)明宋學之善,道并行而不相悖也?!墒?,在具體論證這種觀點時,他卻常常不自覺地轉(zhuǎn)換話題,‘不能偏廢’變成了兩者皆有,‘漢宋各有所長’變成了漢學有宋學的優(yōu)點、宋學有漢學的長處。這樣做的一個嚴重后果是,他的整個論說的意義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是為了提倡兼取兩家之長,表達出來卻更像無謂的調(diào)和?!眳⒁姀堄懒x:《從〈東塾讀書記〉看陳澧的“漢宋調(diào)和”論》,《中國思想論集》,成都:巴蜀書社,2012年,第163頁。。而朱次琦的思路,實則不斷提醒學者注意宋學與漢學在義理層面的本質(zhì)性差別,相較阮元、戴震,他們之間的共同點在于都試圖彰顯訓詁和義理的一體之兩面性,但朱次琦將作為小學的訓詁之學放置于從屬于大學義理之學的統(tǒng)引之下,亦即再直接一點說,是在呼吁“宋學為體,漢學為用”。朱次琦在講論“十三經(jīng)”時談道:

自宋儒之書傳至今日,理學大昌以后,至七百余年,崇拜者多,無敢妄議。然有不敢盡信者如先天后天與河圖洛書之說。說易之書,自北宋以來,無不展卷而立見圖形,如邵康節(jié)之《先天后天卦位圖》,又如朱子與蔡文定《易學啟蒙》之各圖,竊以為非。古人讀書,左圖右史,《詩》、《書》、《禮》、《樂》、《春秋》,非圖不明,而《易》則不必?!兑住分舷露w,錯而為六十四卦,皆其圖也。以三畫言,三才之道備也。(18)朱杰勤編:《朱九江先生經(jīng)說》,《中山大學語言文學???936年6月,第一卷第二期,第428,431,430頁。

朱次琦又說:

清儒治易之最著者,僉推元和惠氏棟,武進張氏惠言。惠氏治漢易精發(fā)古義,張氏治虞氏易,確有專門。此二家書皆卓著于時,足為治易者之津逮也。(19)朱杰勤編:《朱九江先生經(jīng)說》,《中山大學語言文學???936年6月,第一卷第二期,第428,431,430頁。

清初以來的“回歸經(jīng)典”運動推動了群經(jīng)辨?zhèn)螌W的發(fā)展,對宋代易圖的辨?zhèn)问瞧渲械拇?。朱次琦對宋代理學家將河圖洛書附入《易經(jīng)》的真實性提出了質(zhì)疑和批評,反映了他能站在漢學立場審視易學源流問題。與此同時,從他對乾嘉漢學代表人物惠棟治易的肯定,則可見其并未站在理學家立場一味地否定漢學家的研究成績,從而能夠做到兼采漢宋。此外,朱次琦在講學的過程中,亦運用漢學訓詁方法解釋經(jīng)典中的“脫簡”問題:

《易經(jīng)》雖未經(jīng)秦火,而字里行間,亦間有脫誤者。如即“鹿無虞以從禽也”一句,黃氏之易如此,而原本即鹿讀作麓。古人鹿麓二字通用,以從禽也,以字上多一何字,既即鹿矣,何以又說從禽。惟讀作麓字,又加何字,則原文較順。又系辭子曰“書不盡言”以下,又有子曰字,則子曰字,宜為衍文。又“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獲之,無不利”。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宜也。上無弓矢字,下何以忽插此句,則上疑有闕文。(20)朱杰勤編:《朱九江先生經(jīng)說》,《中山大學語言文學???936年6月,第一卷第二期,第428,431,430頁。

由此可見,過往對朱次琦尊宋學反漢學的定位是不夠準確的。朱次琦不僅在實際研究中吸收漢學研究的既有成績,甚至也贊成漢儒從祀,如他在《擬請漢儒盧植從祀褶》中提出:“植專家之學足范千秋,徇國之誠亦風百世,所謂隆禮由禮,經(jīng)師人師,切應請旨準復從祀,以光大典,于以還千載崇德報功之舊,于以正前朝懷私變古之愆。風聲所樹,士類奮興,使天下儒紳之徒,皆知遺經(jīng)之可尋、大節(jié)之當立矣。”(21)朱次琦:《擬請復漢儒盧植從祀褶》,參見(清)簡朝亮編:《朱九江先生集·文集》卷6,第3a—4b頁。曹秀美指出,朱次琦推崇盧植,與他尊崇朱子的立場有關(22)曹秀美:《晚清漢宋視野中的朱子——以陳澧與朱次琦為例》,《臺南成功大學學報》2010年12月,第177頁。,然而我們?nèi)魪臐h宋兼采的視域?qū)徸x,此亦證明朱次琦之漢宋學術立場雖然批評漢學,但并非排斥漢學,而是要吸納漢學的研究方法。朱次琦甚至在“會通漢宋”基礎上更進一步提出了“無漢無宋”說:

孔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是吾憂也?!蔽峤駷槎痈妫I至于古之實學而已矣。學孔子之學,無漢學,無宋學也。修身讀書,此其實也,二三子其志于斯乎?(23)(清)簡朝亮編:《朱九江先生集·年譜·咸豐八年》,第24b頁。

陳少明先生指出:“在中國哲學史上,漢學是借助字義澄清義理,宋學是透過語義構(gòu)思義理;漢學是對思想源頭的挖掘,宋學則是思想景觀的構(gòu)筑”,前者強調(diào)“追索各種觀念的起源,揭示在文化或經(jīng)驗的堆積層覆蓋下的各種原型和要素”,后者則更強調(diào)“思想構(gòu)造”,兩者雖然都通向哲學,但“哲學的洞見,需要超越語言的思想功夫才能呈現(xiàn)”(24)陳少明:《由訓詁通義理:以戴震、章太炎等人為線索論清代漢學的哲學方法》,《中國社會科學》2018年第7期。。朱次琦認為,圣人教人,求知只是過程,最終追求的是道,是超越的境界。在讀書范疇上,他反復告誡弟子,應以博雅為目標。朱次琦在漢學大熾的年代,欲將學子從漢學叢碎世界中拉回到現(xiàn)實,并告訴他們,讀書之道非唯一途可至;其“無漢無宋,以孔子為歸”的治學宗旨,實則與他經(jīng)學與經(jīng)世不可分裂的人生信仰相一致,他所提出的以修德講學備經(jīng)世致用的四行五學說,便正是這種學術宗旨的踐行(25)朱次琦晚年曾用“非漢非宋,亦漢亦宋”解釋其讀書主張?!皢栆詴啵畏ㄗx之?”則答言:“諸葛君但觀大意,不求精熟,陶靖節(jié)不求甚解,每有會意,始為讀書正宗?!庇忠稘h書·藝文志》“存其大體,玩經(jīng)文,三十而五經(jīng)立”語為證。又曰:“非漢非宋,亦漢亦宋。”參見凌鶴書:《禮山遺澤錄》,廣州:中山大學圖書館館藏,1918年,鉛印本。。

三、經(jīng)學與經(jīng)世之間

道光末年,接連發(fā)生的洪楊之亂與鴉片戰(zhàn)爭,促使學人從經(jīng)學研究的清夢中驚醒,不得不思考一個新的嚴峻問題,亦即如何將經(jīng)學研究與經(jīng)世相統(tǒng)一。相較漢學家,朱次琦較早地將漢宋之爭拉回到了義理之學的視野,而其藉助宋明理學,對漢學家提出“經(jīng)與人分之不可”的批評,使得漢宋之爭從經(jīng)學內(nèi)部擴大到對經(jīng)學與經(jīng)世關系的思考上來。他批評漢學潮流所帶來的最大的弊端在于“安其所習,毀所不見,終以自蔽”,亦即批評漢學研究不能從經(jīng)學轉(zhuǎn)向到對現(xiàn)實的思考。在朱次琦看來,這一問題的結(jié)癥與紀昀、阮元等當世大學者的推動極有關聯(lián),朱次琦提出:

紀文達,漢學之前茅也。阮文達,漢學之后勁也。百年以來,聰明魁異之士多錮于斯矣,烏乎!此天下所以罕人才也。(26)(清)簡朝亮編:《朱九江先生集·年譜》,第27b,28a頁。

并指出:

《皇清經(jīng)解》,阮文達之所詒也,詒俾于經(jīng)矣。雖然,何偏之甚也。顧亭林之學,不分于漢宋也,今采其說,尊宋者芟焉,如《日知錄》于易謂“不有程傳,大誼何繇而明乎”之類,今不采。書以國朝為目,當時之儒,非皆漢學也,若方靈皋者流,乃一言之不錄也。(27)(清)簡朝亮編:《朱九江先生集·年譜》,第27b,28a頁。

紀昀與阮元是清代漢學家中兩位代表人物。二者分別主持編纂的《四庫全書》與《皇清經(jīng)解》,是清代漢學研究成就的總結(jié)性著作。夏修恕在《皇清經(jīng)解序》中談到阮元編纂其書的動機時論道:“我大清開國以來,御纂諸經(jīng),為之啟發(fā)。由此經(jīng)學昌明,軼于前代,有證注疏之疏失者,有發(fā)注疏所未發(fā)者,亦有與古今人各執(zhí)一說以待后人折衷者。國初如顧亭林、閻百詩、毛西河諸家之書,已收入《四庫全書》。乾隆以來,惠定宇、戴東原等書,亦已久行宇內(nèi),惟未能如通志堂總匯成書,久之恐有散佚。道光初,宮??偠饺罟W海堂于嶺南以課士,士之愿學者,苦不能備觀各書,于是宮保盡出所藏,選其應刻者付之梓人?!?28)(清)夏修恕:《皇清經(jīng)解序》,(清)阮元編:《清經(jīng)解》,道光五年刊刻本,卷首頁。

這里的“應刻者”大多是以小學為基礎的解經(jīng)著作(29)“《皇清經(jīng)解》以著者為綱,依人著錄,或選載其經(jīng)著,或錄其文集、筆記,匯集了顧炎武、閻若璩、胡渭……等73位著名學者的解經(jīng)之作……其所收錄著作大多于小學有關?!辩娪癜l(fā):《阮元學術思想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第71頁。,實際上阮元自己早就表達過這部書的編纂是要為漢學揚名:“我朝儒學篤實,務為其難,務求其是,是以通儒碩學,有束發(fā)研經(jīng),白首而不能究者,豈如朝立一旨,暮即成宗者哉!”(30)(清)阮元:《國朝漢學師承記序》,(清)江藩:《國朝漢學師承記》,第1頁。朱次琦感嘆漢學家“安其所習,終以自蔽”,阮元則說“暮即成宗”,其前后之間的學術觀念之不同,當下立見。

朱次琦一生治學以經(jīng)世為目標,其四行五學論意圖從兩方面回應漢學研究造成的治學與治世之間的斷裂。首先,“乾嘉以后,經(jīng)典考證蔚成風尚,學者但知有‘道問學’,而不知有‘尊德性’”(31)余英時:《清代學術思想史重要觀念通釋》,《余英時文集》第四卷,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439頁。。朱次琦的四行五學論重新定義了“德”與“學”的范疇,其“德”目下設“修身之實四,曰:惇行孝弟,崇尚名節(jié),變化氣質(zhì),檢攝威儀”,來源自對朱子《小學》篇的提煉,其意圖在于將理學簡約化并作為其兼采漢宋之體,以治己為經(jīng)世之本;其次,“學”目下設“讀書之學五,曰:經(jīng)學、史學、掌故之學、性理之學、辭章之學”,是在深刻體察清代漢學發(fā)展的既有成就的同時,打破專經(jīng),強調(diào)博觀通識的讀書理念的體現(xiàn)。

朱次琦不倡專家之學,在讀書方法論上,特別強調(diào)“經(jīng)史互證”與“通經(jīng)致用”,并欲以“讀書修身”為“天下國家之用”(32)朱次琦:“讀書者何也?讀書以明理,明理以處事,先以自治其身心,隨而應天下國家之用。”(清)簡朝亮編:《朱九江先生集·年譜·咸豐八年》,光緒二十三年刊本,第29a頁。。他的讀書五說尤能代表其打破漢宋壁壘,溝通經(jīng)學與經(jīng)世的嘗試:

夫經(jīng)明其理,史證其事,以經(jīng)通經(jīng)則經(jīng)解正,以史通經(jīng)則經(jīng)術行。掌故者,古今之成法也,本經(jīng)史之用以參成法,則用法而得法外意矣。性理,非空言也?!兑住吩唬骸昂惨舻怯谔?,何可長也?!毙岳碚?,所以明吾學之大,皆吾分也,用之無所驕,不用無所歉。古來才大而器小,或矜伐自用,若管仲、姚崇、李德裕、張居正者猶譏焉。吾以為性理之書,誼如懿戒,足以自箴矣。歐陽氏曰:“文章止于潤身,政事可以及物?!狈蛐乓晕恼路羌拔镎吆??君子之學,以告當世,以傳來者,書以明之,詩以歌之,非文章不達也,皆及物者也。孔子曰:“言之無文,行而不遠?!蹦纤味?,古文之道浸衰,天下必當有興者,二三子其志于斯乎。烏乎!有明季年,流賊乘之,今吾衰矣,金陵之盜,憂方大也。孟子曰:“下無學,賊民興?!笨刹粦衷铡?33)(清)簡朝亮編:《朱九江先生集·年譜·咸豐八年》,第36a頁。

此處,朱次琦首先提出經(jīng)學和史學互證互用的方法的重要性,這一思想觀念問題的產(chǎn)生,來自于他對乾嘉漢學興盛的背景下,學者只專注于經(jīng)學而忽視史學的觀察。陳寅恪曾評價清代學術道:“一世才智之世,能為考據(jù)之學者,群舍史學而趨于經(jīng)學之一途。”又說:“清代經(jīng)學發(fā)展過甚,所以轉(zhuǎn)致史學之不振也?!?34)陳寅?。骸蛾愒饔蛉巳A化考》,《金明館叢稿二編》,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第270頁。朱次琦顯然早已覺察到這種趨勢。他認為,清代學術重經(jīng)學輕史學,雖然促進了經(jīng)學研究的發(fā)展,但由于經(jīng)學缺少了史學加以參證,導致經(jīng)學漸向一種虛學轉(zhuǎn)變,從而失去了經(jīng)學本初所具有的指導現(xiàn)實的功能。朱次琦談五學,首言經(jīng)學,這顯然符合清代學術發(fā)展的大趨勢。但在五學中,他不言考訂之學,亦不明言義理之學,而是以經(jīng)學納考訂,以性理變義理,這無疑是他平章漢宋,要將以考證為主的漢學和以義理為主的宋學都納入到其讀書致用思想體系中的一種考量。頗為值得注意的是,朱次琦又特別重視掌故之學,此亦反映了他讀書致用的思想。在朱次琦看來,掌故之學的本質(zhì)在于對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總結(jié),提倡“掌故”,實際上便是對既有的治世經(jīng)驗與制度建設經(jīng)驗的繼承。這一觀點,清代常州學派的著名學者李兆洛也有相似的觀察(35)李氏治學便特別重視《資治通鑒》和《文獻通考》兩部掌故著作,與朱次琦頗為一致。參見錢穆:《朱九江學述》,《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第八冊,臺北:東大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第359頁。。而章學誠的“六經(jīng)皆史”說中提出六經(jīng)皆為王官所掌,也強調(diào)了經(jīng)學與掌故之學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但是章學誠沒有像朱次琦這樣單獨將掌故之學拿出來與經(jīng)學、史學相并列,由此可見朱次琦對掌故之學的重視程度。此外,朱次琦還在五學中提出辭章之學為一目,這是他對漢學大熾以來,學者忽視修辭立誠的觀察(36)“漢學家之所以對文學評價不高,除了與道本文末的觀念有關外,還與他們將詩文工具論有關,他們并沒有嚴格地將詩文視為一個獨立的一書門類,而只是視為一種工具?!绷航Y(jié)玲:《考據(jù)與文學之爭》,《乾嘉時期的文學爭論》,臺北:花木蘭出版社,2013年,第75頁。。經(jīng)學、史學、掌故之學、性理之學、辭章之學實為一體之學,其四行五學說的最終歸旨,是重新整合漢宋學術,以修身治己為經(jīng)世之本,進而擴大治學視域,打破經(jīng)學壟斷,填補經(jīng)學與經(jīng)世之間的溝壑。

結(jié) 語

與漢宋之爭三重向度相對應的是清代漢宋學者試圖解決漢宋之爭問題三種不同進路。第一種是方東樹主張的“漢學為用,宋學為體”的漢宋兼采觀念。這一類漢宋兼采觀念由于得到曾國藩等官員學者的支持,直接促使以宋學為主導的漢宋兼采觀念成為全國性的學術話題。不過由于方東樹《漢學商兌》一書激烈的行文風格及其強烈的道統(tǒng)色彩,使得其在平衡漢宋學術上并不成功。第二類則是阮元提出的以漢學觀念與方法為出發(fā)點,進而闡發(fā)漢宋學術各自長處的漢宋兼采觀念。這一類漢宋兼采觀念相較方東樹偏于宋學一隅的學術主旨,無疑更能深入體察清代漢學的既有成果。但阮元一方面認可“道學”的合法性,另一方面則通過強化“師儒”概念,試圖以漢學的傳經(jīng)譜系取代宋明以來的“道學”譜系,故其漢宋兼采觀念只是一種口號,真正的意圖還在于張大漢學,并為漢學在清代學術的中心地位提供理論準備。第三類便是朱次琦所提出的“無漢無宋,亦漢亦宋”的漢宋兼采觀念。朱次琦一方面從經(jīng)世層面肯定宋學的主體地位,另一方面亦能夠體察清代漢學研究取得的成就,不以宋學限制思想的視域與為學的規(guī)模。朱次琦漢宋思想的創(chuàng)見在于,他在傳統(tǒng)漢宋學論的基礎上,提煉出孔學精義應在于“修身讀書”,故而其后他提出一套完整讀書修身學說以應對“漢宋之爭”所帶來的經(jīng)學與經(jīng)世之間挑戰(zhàn)。相較方東樹宋學主導觀念和阮元強調(diào)發(fā)揚漢學義理和擴大漢學家譜系兼采觀念,朱次琦之漢宋兼采思想不僅接續(xù)清初以來學術發(fā)展趨勢,也為嘉道以來的學術走出漢宋之爭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性思路;而其平章漢宋學術、融經(jīng)學與經(jīng)世為一體的治學精神,也深刻地影響了康有為、簡朝亮等后學的思想(37)康有為青年階段游學朱次琦門下,受其四行五學的治學理念影響,讀書博采眾長,不分漢宋今古,后于廣州長興里開堂講學,其學規(guī)設計,便以朱次琦四學五行的致學理念為基礎。相較其師,康有為更進一步,納中學、西學于一爐。而朱次琦另一弟子簡朝亮則主要在在經(jīng)學研究上繼承朱次琦兼采漢宋的思想,其所著《尚書集注述疏》《論語集注補正述疏》《孝經(jīng)集注述疏》《禮記子思子言鄭注補正》等著作皆能運用經(jīng)史互證等研究方法,折萃漢宋精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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