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
特色欄目與學術新范式平臺的建立——《天中學刊》“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專欄評議
陳宏
(南開大學 文學院,天津 300071)
《天中學刊》“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專欄圍繞著寧稼雨教授提出的研究范式展開,帶有鮮明的學者個人色彩。在理論探索、學術個性等方面,具有一般特色欄目所不具備的特點。受制于欄目所依托的研究范式尚未躍出學者項目的藩籬而成為普適性的研究方法,本欄目也存在一些有待完善之處。
《天中學刊》;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特色專欄;研究范式;學者個性
近年來,為了改變高校學報“全、散、小、弱”的不利狀況,提高高校學報的學術影響力,打造有知名度的特色欄目漸成一種趨勢。一般而言,特色欄目的建設基本遵循兩個模式:一是依據(jù)地緣特征、地方人文特色,或借刊物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或趁地方名人效應之東風,如《延邊大學》的“東北亞研究”專欄、《渭南師院學報》的“司馬遷與《史記》研究”、《衡陽師范學院學報》的“船山研究”專欄、《延安大學學報》“延安學研究”等。二是依托優(yōu)勢學科或針對學術問題形成聚集點,如《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的“心理學”欄目、《復旦學報》的“文史研究新視野”、《廣西民族大學學報》“人類學研究”等。這些欄目共通之處是皆屬問題式的選題,界域?qū)挿?,其特色是人無我有、人有我精,然而易流于拼盤式的組稿狀況,欄目學術個性略顯不足。
相較于上述特色欄目,《天中學刊》“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專欄則主打?qū)W術個性化——欄目選題的設定以及組稿都帶有鮮明的學者個人色彩。細論之,此專欄既非立足于地域特色,也非單純的學術問題延展,而是圍繞著某一新興的學術研究范式——中國敘事文化學來設立。我們知道寧稼雨提出的“中國文化敘事學”,是“圍繞故事類型來構想研究的體系和范式”,其最大特點就是“對于文體和單篇作品范圍界限的突破和超越,它的視野不再僅僅局限于小說、戲曲、詩歌、散文這些文體樊籠和單個作品的單元壁壘,而是把故事主題相關的各種文體、各樣作品中的相關要素重新整合成為一個新的研究個案”[1],因此這一學術構想實際上綜合了主題學、文學敘事學、民俗學、神話學、人類文化學等眾多學科,嘗試打通文獻整理、文本闡釋、文化影響諸范疇之界域,相對于傳統(tǒng)的敘事學研究,可以視作一種方法論式的創(chuàng)新,而這一范式的構思及實踐體現(xiàn)著寧稼雨一以貫之的學術凝思及治學實踐。因此,該專欄也相應地帶有了明顯的“寧氏風格”,特色之特既包含著一定的學理實驗,更意味著欄目主持者專屬的學術個性。這是該欄目不同于一般學報特色欄目的獨特性所在。
應該說,這一專欄的設立是《天中學刊》較為新穎和大膽的嘗試,體現(xiàn)了刊物的理論勇氣和學術擔當。因為敘事文化學研究從理論構思之濫觴、理論框架之設立,到相關研究之開展,學術影響逐漸為人所知,乃歷經(jīng)十余年學術之積累,對這一近乎集腋成裘般動態(tài)的學術活動給予特別的關注,無疑對欄目構建者的學術眼光是一個挑戰(zhàn)。如果沒有一定的開拓精神和敢于承擔的勇氣,實難于“敘事文化學”相關的學術研究尚在探索之際設立專欄。而由《天中學刊》的專欄發(fā)稿量來看,自2012年至今年,始終保持著相當高的發(fā)稿密度,平均每年都有十篇以上的稿子,體現(xiàn)了相當?shù)姆€(wěn)定性和學術柔韌性,這固然與中國敘事文化研究范式成熟化、模式化,涵攝于此之下的成果量相對豐富,足以支撐得起欄目的建設與發(fā)展有一定的關系,而《天中學刊》對于此特色欄目建設的理性自覺,也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
正因為“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專欄是圍繞新的研究范式而設立的,此特色專欄與一般以學術問題為中心的專欄,在建設思路上有著截然不同的路徑。筆者認為,一種新的研究范式的確立,至少要在以下三個層次上著力:
一是觀念的更新。打破舊有體系及思維模式的制約,需要新理論、新觀念之“洗腦”。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的目的是“尋求新世紀中國體系的學術范式”,欲打破傳統(tǒng)之西體中用以文體、作品為中心的思維模式,建立起以主題故事單元為內(nèi)核,匯通諸種文類、文體的新的研究模式。因而,更需從最基本的理念修正著手工作。
二是方法策略、研究路徑等技術層面的設計。單有理論建設,顯然還是空中樓閣,而方法策略則是建筑得以穩(wěn)定于大地之上的支撐,新的研究范式若真正地在學術研究中扎下根來,則具體可行的研究方法、策略、路徑的擬議就格外重要。就中國敘事文化學而言,其學術關注點乃在于諸種文體之內(nèi)的核心要素——敘事。主題敘事單元的分類,敘事要素不同形態(tài)、不同階段之間的變化,其背后所牽扯的社會心理、民俗宗教、政治經(jīng)濟等諸多文化因子,等等,對這幾部分對象所營構出的敘事文化學的研究景觀進行勾勒及梳理,需要復雜而具體的研究策略。
三是典范性的研究文本。學術研究的創(chuàng)新,新研究范式的提出,最終一定要體現(xiàn)在研究成果上。從這一點看,典范性研究文本的出現(xiàn),意味著相關的研究范式得到了具體的應用和實踐,方法策略、研究路徑也得以最直觀的檢驗。鑒于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框架宏大,其理論生發(fā)點眾多,相關的成果也層出不窮,那么就更需要創(chuàng)作出一批具有典型意義、對后來之研究有指導意義的研究文本,以規(guī)矩相關的研究群落,落實可操作的研究方法等。
事實上《天中學刊》專欄之設計思路即圍繞著這個三個方面進行,正如其征稿啟事所言:
稿件內(nèi)容分為三類:一為中國敘事文化學的理論研討,二為中國敘事文化學的故事類型主題個案研究,三為敘事文化學個案故事類型學術研究綜述。相關要求說明如下:
(1) 中國敘事文化學理論研討,主要是指圍繞這一研究領域的相關理論問題展開研究,如主題學與敘事文化學研究的關系、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的理論價值和方法探討等……
(2) 中國敘事文化學的故事類型個案研究,主要包括就某一個案敘事文學故事主題類型進行材料勾稽爬梳、主題演變中文化意蘊與文學手法的異同分析和原因總結……
(3) 敘事文化學個案故事類型學術研究綜述,主要就某一個敘事文學故事主題類型的學術研究情況進行綜述分析,包括該故事類型的基本范圍、研究價值和意義、學界研究情況綜述以及可能的研究分析思路框架等。[2]
上述征稿啟事中的第一類稿件要求主要指的是理論建設和研究策略,第二類、第三類稿件要求則明顯針對的是具體的研究成果。這個征稿要求也同樣呼應了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的理論體系——個案勾稽與宏觀構建的有機組合,理論先導,實踐緊隨,點面結合,齊頭并進,呈現(xiàn)一種全面與深入兼顧的研究路徑。
自2012年欄目設置以來至2018年底,前后7年時間,據(jù)筆者統(tǒng)計,共刊發(fā)28期80多篇文章。從已刊發(fā)的系列文章來看,欄目基本遵循著特色專欄設計思路。首先是重視中國敘事文化學的一些基本理論框架和概念體系的探索,特別是寧稼雨的一些理論思考,都在專欄中得到較為全面的呈現(xiàn),較有代表性的文章如:《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為何要“以中為體,以西為用”——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叢談之一》(《天中學刊》2012年第4期)、《中國敘事文化學與西方主題學異同關系何在?——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叢談之二》(《天中學刊》2012年第6期)、《敘事?敘事文學?敘事文化——中國敘事文化學與敘事學的關聯(lián)與特質(zhì)》(《天中學刊》2014年第3期)、《從“AT分類法”到中國敘事文化學的故事類型分類——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叢談之五》(《天中學刊》2015年第1期)、《關于個案故事類型研究的入選標準與把握原則——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叢談之六》(《天中學刊》2015年第4期)、《目錄學與故事類型的文獻搜集——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叢談之七》(《天中學刊》2016年第3期)、《中國敘事文化學與中國學術體系重建》(《天中學刊》2013年第4期)、《文本研究類型與中國敘事文化學的關聯(lián)作用》(《天中學刊》2013年第6期)等。這些自出機杼的理論思考和策略構擬,體現(xiàn)了中國敘事文化學的提出者對于自己研究范式體系的理性自覺以及宏觀把握——既定義了何為敘事文化學,討論了其“中體西用”之西方理論素材的來源和工具性改造,指明了此一本土化學術新范式在范式轉(zhuǎn)換之學術大背景下的價值和意義等,也提供了對此學術新范式對應的標準、原則及可操作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路徑。理論、范式、策略、方法,幾乎面面俱到,是該系列文章的一個比較突出的特點。此外,還辨析了敘事文化學與母體西方主題學之承襲及革新點所在,部分解答了理論邊界模糊所帶來的困惑。
如果說這部分文章內(nèi)容是學者個性化的思考,那么匯集學術共同體中諸多大家來眾眼熱觀、眾語新評“中國敘事文化學”,則體現(xiàn)了熱烈的學術互動關系,這些年來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專欄共約請到了郭英德、陳文新、張國風、董國炎、杜貴晨、齊裕焜、程國賦、伊永文、胡勝、苗懷明、紀德君、張培鋒、王平、萬晴川、李桂奎、劉暢等知名學者參與到評說敘事文化學研究的學術對話中來。通過這樣的學術對話,一則增進了學術共同體對于新研究范式的理解和接納,使得敘事文化學能夠獲得較為寬容的學術空間,對促進新學術范式的成長有著較好的推進作用;二則通過良性的理論質(zhì)疑和商榷,有助于進一步深化學術思考。典型的如張培鋒與寧稼雨關于“敘事文化學”范疇當為“敘事之文化學”,還是“敘事文化之學”的商榷,有助于進一步澄清“敘事文化學”內(nèi)涵之邊界[3][4];再如李桂奎《熱眼旁觀“中國敘事文化學”》一文,既贊賞了敘事文化學“包含著更為強烈也更為扎實的面向傳統(tǒng)重建體系的訴求”,同時也毫不避諱地指出這一新范式目前存在“命題偏大與口徑偏小的矛盾”“具體研究容易流于套路化”等問題,認為“一旦這些人物故事類型的研究基本完成,‘中國敘事文化學’就面臨生存空間告罄的危機”。同時,李桂奎結合自己的學術研究和思考,提出了較為專業(yè)性的建議:“其一,由‘事件’或‘故事’主題類型向‘事情’主題類型延展”,“其二,用‘事理’類型來統(tǒng)攝主題類型,同時對‘中國敘事文化學’進行學理升華”[5]。且不說建議是否有效,單是針對具體問題的理論互動,便有助于在討論中深化敘事文化學相關的理論建構。
綜合審視這些年所刊發(fā)的論文,可知個案研究是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欄目的稿件主體部分。欄目設立7年來,共有50篇左右的論文是屬于大的個案研究范疇,占比達6成。這表明:其一,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的前期準備工作——中國敘事文學故事主題之素材在小說、戲曲、說唱等敘事文學形態(tài)的文獻搜集、整理方面相對是比較成熟的,所以才能在此基礎之上,對各個故事主題類型進行文化學方面的個案梳理和研究;其二,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的具體研究策略及理論工具的構擬是符合學術規(guī)律的,具有適應性廣、操作性強的優(yōu)點,能夠熟練地被運用到具體課題的研究活動中。從內(nèi)容上看,個案研究論文以各類歷史名人或神話角色故事單元的梳理分析為主基調(diào),諸如目連故事、李師師故事、武則天故事、大禹治水傳說、女仙杜蘭香故事、東方朔偷桃故事、紅線女故事、木蘭故事、步非煙故事、韓壽偷香故事、鳳簫故事、馬周故事、唐明皇游月宮故事、張良故事、溫太真玉鏡臺故事、宣華夫人故事、黃崇嘏故事、蘇小妹故事、韓湘子故事、貍貓換太子故事、趙氏孤兒故事、漢武帝求仙故事、錢镠故事、嚴子陵釣臺故事、明武宗游幸獵艷故事、蘇秦故事、史弘肇故事、項羽故事、柳永故事、李白故事、包公故事、曹操故事、燕青故事、范張雞黍故事、貂蟬故事,等等。欄目文章涉及面廣、主題豐富。就具體的研究方法看,則基本遵循了寧稼雨所提出的研究思路,通過對于各個敘事主題的系列脈絡之梳理,掌握同一主題的故事單元在詩文、民間故事、小說戲曲、說唱等文類中輾轉(zhuǎn)播遷,揭示故事與宗教、民俗、社會心態(tài)等文化因子之間的交叉、互動、影響、融匯,立體勾勒出此一別具意味的敘事文化現(xiàn)象的面貌及背后深層次的動因。
屬于個案研究領域的,還有研究綜述類的論文,諸如汪澤《司馬相如故事研究綜述與前景展望——以中國敘事文化學為依據(jù)》(《天中學刊》2016年第1期)、李春燕《唐明皇故事及其研究現(xiàn)狀與發(fā)展前景——以中國敘事文化學為依據(jù)》(《天中學刊》2016年第4期)、董艷玲《項羽故事研究綜述與前景展望——以中國敘事文化學為依據(jù)》(《天中學刊》2017年第1期)、李萬營《曹操故事研究綜述及其前景展望——以中國敘事文化學為依據(jù)》(《天中學刊》2018年第1期)等一系列文章。從這系列論文之標題即可見出,論文的寫作模式是工具化的、可重復的,其基本結構為相關研究的整理,以敘事文化學的立場對現(xiàn)有學術成果進行分析,并由此找出新的學術增長點。由此可知,此類文獻綜述的切入點乃在于敘事文化學所特有之闡釋視角,是整個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的基礎性工作之一環(huán)。
作為一個烙有學者鮮明特色的專欄,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欄目在理論實驗、學術個性等方面,具有一般性的特色欄目所不具備的特點,同時也應看到,受制于欄目所依托的新研究范式尚未躍出學者項目的藩籬而成為普適性的研究方法,本欄目也存在一些有待完善之處:
一是制約欄目進一步發(fā)展的核心問題是如何進一步培育和拓展穩(wěn)定、多元的作者群。對于一般專欄而言,這端賴于優(yōu)勢學科的背后支撐。而這顯然是本欄目的劣勢——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尚未達到學科的地位,更遑論優(yōu)勢學科了。就該欄目目前的主力作者群看,主要還是與項目有關的人員,作者群的學術影響及相對歸屬感都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要徹底解決這一問題,需要有足夠的耐心和學術韌性,只有隨著敘事文化學走出學者的項目研究,為更多的學者接納和采用,研究群體因之擴大、新銳學者的接續(xù)冒頭,有影響、有分量的文章層出不窮的局面出現(xiàn),特色欄目的發(fā)展才會有不斷的新能量匯聚上來。
二是與諸多特色欄目開放性辦刊、多源性的組稿不同,該欄目拘泥于新范式所設定的條框,將研究邊沿界定得過于清楚,這固然容易形成學術集群,但也因此會造成研究群落相對狹窄、來稿內(nèi)容略顯單一的問題。如何在保有中國敘事文化學特定范式的前提下,讓特色欄目向著領域擴展、問題分化、關注點深入的階段發(fā)展,需要合作雙方認真思考和對待。
總之,《天中學刊》設置“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這一特色欄目,顯示了辦刊者進取的學術心態(tài)。與具備影響力的學者進行合作,構建特色欄目,顯然是一件互利雙贏的事情。這種合作不僅對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是一種推進,而且對刊物的專業(yè)化發(fā)展也起到了促進作用。伴隨著相關新研究范式的發(fā)展和成熟,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稿件的積累和研究的鋪展深入,逐漸聚攏的人氣會吸引文學研究領域特別是敘事文學研究領域越來越多的專家,從而使該欄目獲得良好的口碑,樹立起自己的鼓勵創(chuàng)新和理論原創(chuàng)的品牌特色。由此,特色欄目的建設才能保持持久的活力,在求得延續(xù)生存之余獲得不斷外拓之空間,最終強化刊物的學術地位。
[1] 寧稼雨.中國敘事文化學與“中體西用”范式重建[J].南開學報,2016(4):32–37.
[2] 《天中學刊》“中國敘事文化學研究”專欄征稿啟事[J].天中學刊,2017(6):扉頁.
[3] 張培鋒.關于敘事文化學研究的若干思考:以“高祖還鄉(xiāng)”敘事演化為例[J].天中學刊,2016(6):10–15.
[4] 寧稼雨.對《關于敘事文化學研究的若干思考:以“高祖還鄉(xiāng)”敘事演化為例》的回應意見[J].天中學刊,2017(1):11–15.
[5] 李桂奎.熱眼旁觀“中國敘事文化學”[J].天中學刊,2018(4):11–14.
The Establishment of A Special Column and New Academic Paradigm Platform——Comments on the Column “Research on Chinese Narrative Culturology” in
CHEN Hong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The special column of “Chinese narrative culturology” inrevolves around the research paradigm proposed by Professor NING Jiayu, which has a distinctive personal scholarship and theoretical exploration. However, the research paradigm is still limited within the barriers of “a scholar's project” and has not become a universal research method. There are still some space to be perfected in this column.
; Chinese narrative culturogy; special column; research paradigm; scholar personality
2019-07-28
陳宏(1971―),男,河北唐山人,副教授,博士。
I206
A
1006–5261(2020)01–0015–05
〔責任編輯 劉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