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葆國

我做了一個夢。一輪紅日從洋頂崠升起，照得天青樓四處閃閃發(fā)光。爸爸披著一身日光從樓門廳走過來。我奔出灶間向爸爸沖去。我迎著爸爸移動過來的身影跑，卻怎么也無法接近他……這時候，我的夢醒了，被一陣壓低的說話聲吵醒的。那聲音似乎持續(xù)很久了，把我從夢境中拽回天青樓三樓我家的臥房。我聽見媽媽的聲音：“這樣……行嗎？”還有另一個聲音：“只能先這樣了……”

這正是爸爸的聲音。我心里驚喜交加，猛地睜開眼睛，一下看到一個站在窗前的背影，那正是大半年沒見到的爸爸。房間里的光線還有點暗，但是爸爸的背影寬闊而明亮。這不是在做夢。我唰地從床上翻起身。媽媽向我走過來，爸爸也轉(zhuǎn)過了身子。

“爸爸……”我只是怯怯地叫了一聲，似乎這兩個字變得陌生了，不，是爸爸轉(zhuǎn)過頭來的樣子變得陌生了。他緊鎖著眉頭，臉黑黑的，好像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一樣。

爸爸走到床前，輕輕擰了擰我的耳朵，說：“今天不用上學(xué)，多睡會兒?！?/p>

“我做夢你回來，你就回來了?！蔽艺f。

爸爸淡淡一笑，臉立即沉下來，說：“不能跟任何人說爸爸回來了?！?/p>

我還沒回答，媽媽就搶著說：“記住沒有？千萬不能說?！?/p>

爸爸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往下躺，然后給我蓋上被子，說：“你再睡，不上學(xué)就多睡會兒，看你大半年沒長個了?！?/p>

我眼睜睜看著爸媽走出房間。這怎么叫我睡得著呢。爸爸到城里打工，大半年都不回來，今天天還沒亮突然回到家里，還讓我不能說，這真是有點奇怪的事啊。我腦子里轉(zhuǎn)了好幾圈，怎么也想不明白。

翻身下床，我輕手輕腳走出了房間。天剛剛亮，天青樓里還是一片寂靜。我家這座三層高的土樓，一樓是灶間，二樓是禾倉，三樓是臥室，每層樓三十多個房間，環(huán)環(huán)相連地串起一只大蜂窩似的?？墒?，自從我記事起就很冷清了。聽爸爸說他小時候這樓里住了一百多人，每天清晨開始“泉水叮咚響”，然后是“鍋碗瓢盆交響曲”，一整天都很熱鬧。這幾年天青樓里平時最多只有二十來人，都是一些老人和孩子。我下到了一樓，走進自家的灶間，爸媽不在里面。我摸了摸電飯鍋，被燙了一下，里面有一鍋煮好的稀飯。我每天上學(xué)前，媽媽都會在鍋里煮好稀飯，然后給我晾一大碗。我們一起吃過早飯，她用摩托車載上我往隔壁村跑。我們村里的小學(xué)并到隔壁村之后，我就在隔壁村上學(xué)了。媽媽在這里的土樓旅游飯店打工，中午我來找她吃飯，下午放學(xué)我來等她下班，坐她的摩托車回天青樓。如果我不愿意等，我就自己走回來。我一個人回到天青樓的家里，要是肚子餓了，媽媽還沒回來做飯，我就自己煮快食面吃。我們兩個村只隔一座不高的山，都有很多土樓，為什么隔壁村開發(fā)成了土樓旅游景區(qū)，我們村卻沒有呢？這個問題我問過媽媽，也問過爸爸。爸爸說，有的人天生腿短，必須走得快，才能趕上人家。爸爸的話讓我聽不懂，只感覺他很有文化的樣子，其實他高中畢業(yè)就去城里打工了。我不知道他做什么，他也從來不跟我說……這陣子，爸爸媽媽去了哪里？我走到廊道上，看到對過的三叔公端起一盆水潑到天井里，還有四嬸婆，端著一簍谷子往樓門廳走去。我抬起眼睛，頭上是一圈圓圓的天空，日光照射了下來。我的眼光從三樓移到二樓，看到媽媽從一間禾倉走出來，向樓下走來。

媽媽走到一樓，穿過天井向我走來。我一直看著她，想要在她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秘密。媽媽走到我面前，似乎看到我一直盯著她，說：“你快刷牙洗臉吃飯吧。”

“今天不用上學(xué)?！蔽艺f。

“對了，今天你好好在家待著?！眿寢審澫卵谖叶溥呎f，“你不能跟別人說爸爸回來了，誰都不能說?！?/p>

我沒吭聲，為什么不能說呢？我一肚子不痛快。

吃過早飯，媽媽從香火堂推著摩托車往外走。她告訴我，她今天請假了，她到圩上一陣子，中午會回來做午飯的。我在天青樓大門口看著媽媽騎車離開的身影，然后回到土樓里望了望二樓，我感覺我好像知道了一點什么。

天青樓里本來還有幾個小伙伴，但是今年他們都被大人帶到城里讀書了。我一個人在天井的石階上看了一陣子青苔。小茶從她家灶間走出來，興奮地沖著我說：“我媽媽回來啦！”她手里抖著兩張彩紙，朝我走過來，“我媽媽給我?guī)Я撕贸缘牡案?，很好吃哦?！?/p>

“我最討厭吃蛋糕?！蔽艺f。說實在的，我不喜歡跟這個低我一年級的小女孩玩。我從天井走上去，就往自家灶間走去。

小茶一邊走，一邊把手里的彩紙抖得嘩嘩響。她跟著我走進了我家灶間，說：“你能幫我折飛機嗎？”

我家桌上也有兩張彩紙，我一看是“遠(yuǎn)離電信詐騙”的宣傳紙，昨天學(xué)校發(fā)的。我把它們都給了小茶，說：“你自己去折?！?/p>

“我媽媽說，以后賺到錢要帶我去坐飛機。”小茶得意地偏起頭說。

“可是你連紙飛機都不會折?！蔽覐谋强桌锖吡艘宦?。

“你幫我折嘛?！毙〔枵f。

我想想，還是遠(yuǎn)離小茶為好，就閃出了灶間，往土樓外面走去。

土樓外面是一條通往村外公路的土路。這時候，一輛小車卷著一片塵灰跑了過來，它在前邊一棵小樹前停下。那片塵土沒有停，繼續(xù)向我飄來，我不由瞇起了眼。

小車上下來兩個人，一個胖，一個瘦，他們站著看了看天青樓，相視一眼，嘀咕了幾句，然后向我走了過來。那個胖子抬了抬手，沖著我說：“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叫我小朋友了嗎？”我說。

那個瘦子笑了起來，說：“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在家嗎？”

“不在，在外面打工。”我說。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胖子又問。

我故意用客家話說：“叫阿爸。”

胖子和瘦子又相視一眼，眼神怪怪的，他們看樣子不想理我這個小孩了，昂著頭從我身邊走過，徑直往天青樓走去。

我大步跑到了土樓石門檻上，伸出雙手摁在兩邊的門柱上，攔住他們，說：“這里不是土樓旅游景區(qū)，這里是私人住家，你們不能參觀?！?/p>

他們愣住了，我看到了他們臉上無奈的表情，心里很開心。

那個瘦子低頭咬著胖子的耳朵說了什么，他們抬起頭對我笑笑，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小茶從我手臂下鉆了出來，嘴里嗚嗚哇哇地叫著，扔出手上的紙飛機。紙飛機飛到了瘦子身上，被他一手抓住，一下散開成了彩紙。

小茶吐了一下舌頭。瘦子看了看彩紙，還給了她。這瘦子和胖子一前一后走了。小茶把彩紙遞給我，我看也不看一眼，扭頭進了土樓就往二樓跑去。

我在二樓環(huán)形通廊上跑了一圈，每間禾倉看起來都是相似的，當(dāng)然，我認(rèn)得我家是哪一間。我故意在門口停了一下，頓了兩下腳。小茶拿著彩紙也跑上了二樓，在后面追著我。如何遠(yuǎn)離這個小尾巴呢？我實在沒轍了。我跑上三樓，從另一部樓梯下到了一樓，在香火堂供桌后面摸出我藏在那里的陀螺，剛玩了一陣子，小茶也從樓上下來了。

“你不幫我折飛機，我去天明樓找小黑，他會折輪船。”小茶從我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說。

我抽了一下旋轉(zhuǎn)的陀螺，對著小茶的背影說：“讓他給你折個破船，下水就沉了?！?/p>

“我媽媽說，以后賺到錢也要帶我去坐大輪船?！毙〔杌仡^說。

我突然想對小茶喊，我爸爸回來了！我感覺我這么一吼，就把她的氣焰蓋下去了?？墒亲詈笪疫€是沒有喊出來。

一個人玩陀螺也玩不出什么意思，我就收了起來，心想還是到二樓找爸爸，問問他突然回家來，有沒有給我?guī)裁礀|西。我走上了二樓，向自家那間禾倉走去。走到門邊，聽到里面有說話聲，那是爸爸在打電話的聲音：“……你也不要逼我……如果我把U盤交了出去，你會死得更慘……”

我實在聽不懂爸爸的話，但可以感覺到，他的話里有一股狠勁，跟電話里的人話不投機。我推了推門，門被里面閂上了，便貼著門縫叫了一聲：“爸爸……”

爸爸從里面走了過來，打開門，一把把我拉進屋里，立即又把門閂上。禾倉里充滿一種農(nóng)具和谷物的氣味。前面是堆起的谷桶和畚箕等農(nóng)具，后面擺了一只舊的長沙發(fā)，還有一張茶幾，上面放著幾只各式各樣的手機。我眼睛一瞄一數(shù)，竟然是五只，爸爸有這么多手機！我卻一只也沒有……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不能告訴別人，懂嗎？”爸爸說。

“我懂，剛才外面有兩個人問，你爸爸在家嗎？他們在找你……”我說。

爸爸突然緊張地抓住我的胳膊，說：“外面的人？那更不能說！”

“我騙了他們，說你在城里打工?！蔽艺f。

爸爸松開了我，說：“這就對了?！?/p>

“爸爸，你以前教育我說，小孩子不能騙人，那我剛才是不是騙人了？”我還是把心里的疑問端了出來，眨著眼看著爸爸。

“這個嘛——不算，因為，有時候騙人是為了保護我們自己……”爸爸低頭說著，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他把五只手機疊了起來，身子往后靠在沙發(fā)背上。

“爸爸，能不能給我一只手機玩玩游戲？”我咽了一下口水說。

爸爸拿起上面的那只，說：“這四只都是沒電的。”

“沒電可以馬上充電啊?！?/p>

爸爸沉著臉說：“小孩子玩什么手機？等你上了中學(xué)再給你玩?！蹦鞘嵌嗝催b遠(yuǎn)的事啊，我心里很沮喪，不過也無話可說，只能噘著小嘴看著爸爸。

“你自己去玩吧，今天有作業(yè)嗎？爸爸想一個人待在這里靜靜……”爸爸說。

“爸爸，你怎么突然回來了呢？”我還是忍不住問了。

爸爸抬起手?jǐn)Q了一下我的耳朵，說：“小孩子，跟你說你也不懂，記住，別告訴任何人。”

從二樓下到一樓，我心里想，爸爸突然回來肯定是有什么事，他不肯告訴我，我偏偏要留心一下。經(jīng)過小茶家的灶間，我不由看了一眼，看到她媽媽站在灶臺前切肉。小茶爸爸媽媽都在城里打工，平時她就跟爺爺一起生活。不過我印象中她媽媽一兩個月就回來一次。

小茶媽媽抬頭看見了我，問道：“你爸爸有回來沒有？”

我怔了一下，搖搖頭。

大步走到樓門廳，我看見媽媽騎摩托車回來了。她把車停在了門口，招呼我走近，拿起掛在車把上的一袋子?xùn)|西交到我手上。我看了一下，是肉、蝦和豆腐。爸爸回來了，家里的菜總是會一下子好起來。

“你拿回灶間。”媽媽對我說著，翻起摩托車座墊，從里面取出一包黑塑料袋包著的東西，揣進了懷里。

我一路走進灶間，媽媽卻從樓梯拐上了二樓。她懷里揣著的那包東西，肯定是有什么秘密。她先上二樓藏起來了。很顯然，爸爸和媽媽有什么事瞞著我，因為我是個小孩——唉，到底什么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把媽媽買的菜放在灶臺上，我轉(zhuǎn)身出了灶間，又走到土樓大門口。我爬上了媽媽的摩托車，兩手抓著車把，嘴里模擬著突突突的摩托車聲，手不停地?fù)u著車把，感覺到摩托車飛了起來。我自由自在地駕著它穿山越嶺，心里快活得要唱出來了。

小茶從天明樓那里小跑過來，她張開著左手掌，手心里托著一只紙輪船。她在我面前停下來時，那只紙輪船一下沖到了地上。小茶彎腰撿起它，說：“是剛才那個胖叔叔幫我折的?！?/p>

難怪，小黑本來就折不出輪船，他折的船在我看來就像是豆干?，F(xiàn)在小茶手里的船很雄壯，好像要朝我開過來了。小茶說：“對了，你爸爸是不是叫阿來？那兩個叔叔在問老村長。”

“干嗎問我爸爸？”我忽然有些緊張起來了，“我爸爸又沒回來……”

“對呀，我說我媽媽回來了，你爸爸沒回來。”小茶說。

我連忙說：“是呀，我爸爸說……我爸爸沒回來?！?/p>

小茶在手里開著紙輪船往土樓里去了。我從摩托車上翻下來，心想那一胖一瘦兩個叔叔向老村長打聽我爸爸做什么呢？他們看樣子不像是好人。我正準(zhǔn)備走進土樓里，土樓墻下的柴垛后面轉(zhuǎn)出一個戴眼鏡的叔叔。他像我的老師一樣文氣。他向我招招手，說：“小同學(xué)，你住在這座天青樓里？”

我點點頭。

他也點點頭，說：“這座土樓好漂亮。”

這個叔叔到底是戴眼鏡的，會說話，我說：“我們土樓要是開發(fā)成景區(qū)，也會有很多游客。”

眼鏡叔叔扶著我的肩膀說：“你說得對。你認(rèn)識一個叫阿來的嗎？”

“他是我爸爸?！蔽颐摽诙?，一下子收不回來了。

“我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呢?！毖坨R叔叔說著，推著我的肩膀往土樓里走，“帶我去見他?！?/p>

我?guī)е坨R叔叔走進土樓，走上二樓，在爸爸那間禾倉門前叫了一聲“爸爸”。爸爸走過來把門打開，一見到眼鏡叔叔，驚叫一聲便連連往后倒退。

“呵呵，你還是躲不了——”眼鏡叔叔笑了起來。

爸爸穩(wěn)住了身子，朝我揮揮手說：“小孩子出去，大人說事。”他走過來把我推出門外，然后把門閂上。

禾倉里兩個大人的聲音，你一句我一句，乒乒乓乓，像是兩塊鐵碰撞在一起。我聽得云里霧里。他們是老相識沒錯，但顯然不是好朋友，聲音里充滿著火藥味，好像快要爆炸了。我無法推開門，即使能推開門，這兩個大人估計也不聽我一個小孩子的勸。我想了想，還是調(diào)頭跑下樓，跑進自家的灶間。

“媽媽，來了個眼鏡叔叔，在跟爸爸吵架。”我喘著氣說。

媽媽大吃一驚，手上切肉的刀差點掉到地上，說：“在二樓？”

我說：“是。我?guī)サ??！?/p>

媽媽說：“你這個傻瓜呀！千叮嚀萬交代，不能說你爸爸回來，你還帶人！”媽媽生氣地舉起菜刀，又放了下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就往二樓跑去。

我跟在媽媽后面跑上二樓。禾倉里一陣響動，兩個人像是在地上翻滾著，踢倒了凳子，發(fā)出一聲悶響。媽媽用肩膀撞了一下門，撞不開，焦急地問：“怎么樣？”

我眼睛貼在門縫上，看到兩個大人在地上扭成一團，誰也占不了上風(fēng)。

“去報警……”爸爸喘著粗氣說。

“你想死啊……”眼鏡叔叔說。

“報警……”

“我先弄死你……”

我看到“眼鏡”翻到了爸爸身上，心一下揪緊了。媽媽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說：“糟糕，我手機沒電了?！?/p>

“爸爸那里有五只手機……”我說。

媽媽推開我，就往三樓樓梯跑去。她要上三樓房間充電。我想，這還不如到一樓找小茶媽媽借個手機。我跑下了一樓，小茶媽媽不在灶間，隔壁間是三叔公，可是他又沒有手機。我只好向樓門廳跑……就在這時，那輛小車又開到大門口停下了。胖子和瘦子走了出來。我心想，這下完了，這兩個肯定是“眼鏡”的同伙……我趕緊推起天青樓的一扇大門，使出吃奶的力氣要把它關(guān)上?？墒谴箝T板太厚太重，門軸也生銹一樣，很難轉(zhuǎn)動，推了好一陣子才推動了小半截。那個瘦子大步走上來，走進了土樓里。胖子也走了進來，說：“小朋友，你逗我們嗎？”他們兔子一樣的耳朵聽到了二樓禾倉里的打斗聲，就往樓梯跑去。我的心一下涼了，爸爸一個人怎么斗得過他們?nèi)齻€人？

我跑到天井，抬起頭朝著三樓大喊：“媽媽，快充電快報警！快！”我頭上是一圈圓圓的天，還有幾朵白云……天在轉(zhuǎn)，云在飄，忽然，我感覺到一陣眩暈，整個人栽倒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媽媽攬在懷里，坐在跑動的車?yán)?，旁邊開車的是那個胖子，后排坐著那個瘦子和爸爸，擠在中間的是“眼鏡”。這是怎么回事？我的腦子開始轉(zhuǎn)動……

開車的胖叔叔說：“小朋友，你剛才的樣子有點嚇人，我先送你到鎮(zhèn)上醫(yī)院看看醫(yī)生?！?/p>

媽媽低下頭對我說：“兒子，你醒了，太好了?！?/p>

“媽媽，這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地問。

爸爸從后排向前擠過來一點身子，對我說：“我來告訴你吧，是這樣的，爸爸在城里打工，去年誤入了一個電信詐騙團伙。他們逼著爸爸干，爸爸不得已干了幾次。前些天爸爸實在不想干了，就帶著平時偷偷拷貝的一只U盤跑回家。巧的是第三天，這個團伙就被警察打掉了，但還是有幾個人漏網(wǎng)了。”說到這里，爸爸瞪著“眼鏡”看了看，“他知道我手上有U盤，就追到土樓來了。警察也在找我，幸虧警察及時找來了……”

原來胖子和瘦子是警察，我心里也跟著爸爸松了口氣。

小車停在了鎮(zhèn)醫(yī)院的門診樓前。媽媽扶著我下了車。胖叔叔揮手向我說再見。他們還要把爸爸和那個“眼鏡”送到城里公安局去審問調(diào)查。我松開媽媽的手，走近車窗對爸爸說：“你都跟警察說了吧，你教育我不可以騙人的?！?/p>

爸爸接連點著頭。

“爸爸，我會天天做夢你回來的?！蔽艺f。

爸爸閃著淚光轉(zhuǎn)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