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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未來的河流

2019-12-27 09:09□鐵
文學自由談 2019年3期
關鍵詞:王家詩學新詩

□鐵 舞

“今天10∶33讀完?!?月15日,我在這一天的朋友圈里推薦王家新《翻譯的辨認》這本書時,只寫了這句話,因為能讓我認真讀完的書很少。我對寫詩的朋友說,作為一個詩歌寫作者,我開始確認有一條詩歌未來的河流,而這條詩歌未來河流的屬性已呈現(xiàn)在當下了。

一條新穎的、異質的、藝術的詩歌河流,它一定是朝前的,不會倒退。用王家新的話說,“未來北方的河流”——朝向一個陌生詞語的異鄉(xiāng)。他引用了保羅·策蘭的意思。

當然,我得先說明一下,我是讀了《文學自由談》2018年第5期丁魯?shù)摹墩f說王家新先生的“翻譯詩學”》后,才得知這本書的。好多年前的一個暑期,王家新到上海,我在他下榻的青松城問他,你對中國詩歌的發(fā)展有什么大的判斷?他說沒有(其實他是有的,只是不愿意和我說罷了)。又問他最近在做什么?他說在做翻譯影響研究。讀到丁魯?shù)奈恼潞?,我就想把王家新的這本《翻譯的辨認》找來讀一下。

我對翻譯是外行,對丁魯就王家新的翻譯之辯不便參與。我只想從一個新詩寫作者的需求出發(fā),想知道詩歌的未來是什么樣的。我希望在王家新的《翻譯的辨認》一書里找到些啟發(fā)。

我又要老生常談了。朱光潛在他的《詩論》抗戰(zhàn)版序中說:

在目前中國,研究詩學似尤刻不容緩。第一,一切價值都由比較得來,不比較無由見長短優(yōu)劣?,F(xiàn)在西方詩作品與詩理論開始流傳到中國來,我們的比較材料比從前豐富得多,我們應該利用這個機會,研究我們以往在詩創(chuàng)作與理論兩方面的長短究竟何在,西方人的成就究竟可否借鑒。其次,我們的新詩運動正在開始,這運動的成功或失敗對中國文學的前途必有極大影響,我們必須鄭重謹慎,不能讓它流產。當前有兩大問題須特別研究,一是固有的傳統(tǒng)究竟有幾分可以沿襲,一是外來的影響究竟有幾分可以接受。這都是詩學者所應虛心探討的。

我是帶著這個問題進入這本書的。在我看來這是新詩研究的一個原點,一百年來,中國新詩人都是從這個原點出發(fā)的。好像一時間找不到一本能同時連接這兩個問題的書來回答——或者說至少能同時從這兩方面給我們一點實證性的啟發(fā),而這一本《翻譯的辨認》似乎可以作些參考。理由是,王家新既是一個詩人,又是一個譯者(和其他職業(yè)翻譯家不同的是他的翻譯研究是從寫作出發(fā)的),他是一個“譯者式的詩人”,或者說是“詩人式的譯者”;他在這本書里所舉的詩人和翻譯家,很多是這種類型的。他自己這樣表白:說來也是,我不是職業(yè)翻譯家,但卻“習慣了翻譯”,因為只有通過翻譯才能使我真正抵達一個詩人的“在場”。

“習慣了翻譯”,這個說法多好!都說新詩是受外來影響的。這個外來影響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們大多數(shù)人只知道我們是閱讀了翻譯文字才受了影響,一些人這樣寫,我們就跟著這樣寫。最早的開創(chuàng)者們卻是直接受外來作品影響的,他們是怎么接受外來作品影響的呢?他們有的是先翻譯,后創(chuàng)作,如卞之琳;有的是先創(chuàng)作,后翻譯,如徐志摩;還有的是譯寫同時進行,如郭沫若;有的到后來,專事翻譯,把創(chuàng)作包含在翻譯里面,如穆旦。知道這一點,你就不會滿足于閱讀譯文了:閱讀譯文,覺得譯文好,你就會設法去讀原文;讀了原文,就能從根部了解外來的影響究竟有多少可以接受了,你會把不同的譯文拿來比較,否則你總是被隔了一層積了灰塵的玻璃,看不清。要改變這種狀況,就該有“習慣了翻譯”的“習慣”才好。這本書的精彩之處,即它的重點——“翻譯的辨認”。要汲取什么,怎么汲???我們讀這本書應該多從這方面考慮。

我們現(xiàn)在面臨的問題,如何繼往開來。我們不可能離開傳統(tǒng),也不可能離開全球影響(這方面特別包括對未來的思考)??陀^上中國詩歌有三大傳統(tǒng):一是古體詩的傳統(tǒng),二是西詩譯用的傳統(tǒng),三是由這兩個傳統(tǒng)的繼承和汲取而帶來的新詩本身的傳統(tǒng)。一個新詩作者的使命是什么?他的位置在哪里?真可以說是三泉匯一。

我們如今寫現(xiàn)代詩,是得了翻譯的紅利,卻不知道如何回報這份紅利,把詩寫成了口水,寫成了段子,寫成了嘮叨語,根本不去考慮什么“我們在今天是否依然需要不斷拓展和刷新我們的語言,是否依然需要保持詩歌的異質性和陌生化的力量”(王家新語)。這方面,王家新和謝冕發(fā)生了摩擦。他說,由謝冕先生主編的皇皇十卷本《中國新詩總集》中,詩歌翻譯等于不存在。我們看到的并不是真實的、互動的詩歌和語言的歷史。他和北島發(fā)生了摩擦,他指出,在詩人們中,北島當年是以異端的語言姿態(tài)出現(xiàn)的,但近些年也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比如說他稱里爾克的詩被“西方人”“捧得太高了”。在談到策蘭《花冠》一詩的譯文“是時候了他們知道”時,他指責說“本來正常的詩句,非要按西方語言結構譯成‘洋涇浜’,不僅傷及詩意也傷及漢語”,因此他改譯為“是讓他們知道的時候了!”——這是中國詩歌界高層的信息,雖然是一句“譯文之爭”,卻也是十分嚴肅的,不是荒山野火,不是口水之仗。從中我們知道了一點寫詩的嚴肅性。

關于翻譯體的問題,王家新以魯迅為例。他談到,人們常說魯迅的文體是“魏晉文章”,這樣的限定是遠遠不夠的,魯迅有著非常人可比的來自傳統(tǒng)的功底,但他那奇崛、怪異的獨特文體,是在“求異”中吸收和整合而成的。借用顧彬的話(一個域外人的視角),贊嘆魯迅的語言風格,是“在恐怖暴政之下,魯迅成功地在開口和沉默之間發(fā)展了中國語言的各種可能性,他所采用的方式迄今無人能及。他偏愛重復句式、悖論和辛辣嘲諷。他調遣著不同的語言層次……構成了一種需要反復閱讀的獨特風格?!苯裉欤覀冊谒伎夹略娫诠诺鋫鹘y(tǒng)和西方語言影響的時候,有必要重新研究一下魯迅在這方面的經驗,以考察一下新詩本身的傳統(tǒng),看看這種傳統(tǒng)的底座在哪里,前輩先驅是怎么打造這個底座的。

再從藝術的嚴酷性角度,看看王家新對穆旦的翻譯詩學和翻譯藝術的分析,了解這些早期的前輩詩人翻譯家,他們對自己工作的要求是何等嚴酷。以穆旦對濟慈的《蟈蟈和蟋蟀》一詩的翻譯為例,從詩學實踐層面的深入認識,王家新的辨析顯然對我們寫作者有直接的指導意義。他說:

穆旦忠實地傳達了原作的精神,而又不拘泥于原文,更沒有掉進“直譯的陷阱”。他充分意識到詩的翻譯是一種有所損失但又必須有所“補償”的藝術,有所損失,往往是指原作的節(jié)奏韻律(比如濟慈的這首十四行詩)、詞的豐富含義及其在該語種語言文化系統(tǒng)內的互文共鳴功能在譯成另一種語言時往往會失去,等等,因此穆旦會采用某種“墻外損失墻內補”的譯詩策略。也只有以這種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翻譯,才能使原作失去的東西得到充分的“補償”。

這樣的辨析是中肯的。穆旦作為一個詩人,又是一個翻譯者,我們看到了他接受影響的一個過程。我們打開了這個黑匣子,看到了嚴肅的譯者如何抓住了作品“永恒的生命之火”和“語言的不斷更新”。想想我們對自己當下的寫作是否也如此嚴苛呢?當你寫下類似“大地的詩歌永遠不會死去”時,你是否還會去找“從不間斷的是大地的詩歌”這樣的詩句去替代呢?是否能夠以更加嚴謹?shù)膽B(tài)度面對每一次的寫作過程呢?

辨認,是這本書的關鍵詞。在這方面,王家新始終是一個思者。在論及陳敬容對里爾克《預感》的翻譯《風暴到來前的辨認》一文中,他開門見山:“我們知道,曼德爾施塔姆視詩歌創(chuàng)作為一種‘辨認’(recognition),在我看來翻譯更是——這至少是自我與他者的辨認,以及兩種語言之間的艱辛辨認,到最后,這成為一種對生命、對詩歌本身的最深刻的辨認?!?/p>

他以詩人陳敬容所翻譯的里爾克的《預感》為例:

我像一面旗被包圍在遼闊的空間。

我覺得風從四方吹來,我必須忍耐,

下面一切還沒有動靜:

門依然輕輕關閉,煙囪里還沒有聲音;

窗子都還沒有顫動,塵土還很重。

我認出了風暴而激動如大海。

我舒展又跌回我自己,

又把自己拋出去,并且獨個兒

置身在偉大的風暴里。

這首詩我們也很熟悉。是一個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產生過廣泛影響的譯本。王家新贊嘆“我認出了風暴而激動如大?!保嗪?!它一下子使里爾克這樣一位詩人在漢語中“獲得了辨認”。王家新的觀點是,翻譯的首要目的,正如曼德爾施塔姆的英譯者理查德·麥克恩所說,就是“使詩人在另一種語言中獲得辨認”。

王家新在學校的翻譯課上和學生們一起考察了陳敬容的翻譯,是從德語和英語兩方面相比較。陳敬容不是從德語,而是從英語轉譯過來的,可英語中沒有一個版本,根據原文能譯出“我認出了風暴而激動如大?!边@樣的詩句出來,這只能是陳敬容自己驚人的創(chuàng)造。但是,她又譯得多么好!什么是翻譯的辨認?這就是——或者說,這才是。她憑著一個詩人的直覺抓住了一個決定性的偉大瞬間。王家新為什么要強調這一點呢?對一句譯文的辨認,不僅僅是從字面上辨認,而是直接進入翻譯家的心理姿態(tài),誠如本雅明在《譯者的任務》中所說的:“譯作源自原文——與其說源自其生命,不如說更多的源自其來世的生命。”所以王家新總結道:

對于中國新詩史上一些優(yōu)秀的詩人譯者,從事翻譯并不僅僅是為了譯出幾首好詩,在根本上,乃是為了語言的拓展、變革和新生。深入考察他們的翻譯實踐,我們會發(fā)現(xiàn)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正是那種本雅明意義上的譯者:一方面,他們“密切注視著原作語言的成熟過程”;另一方面,又在切身經歷著“自身語言降生的陣痛”。正是這樣的翻譯,他們?yōu)橹袊略姴粩鄮砹俗茻岬恼Z言新質。

從翻譯的辨認,到對生命、對詩歌本身的辨認,這樣的認識難道僅僅是對翻譯家說的嗎?曼德爾施塔姆視詩歌創(chuàng)作為一種“辨認”——王家新關于翻譯的辨認,源自曼德爾施塔姆的話,那么我們完全有理由再由翻譯回到創(chuàng)作,視創(chuàng)作為一種“辨認”,可以嗎?能想到這一點,我們就不會簡單地把創(chuàng)作視為抒情、歌頌,或者分行敘事。所有的抒情、歌頌,或者分行敘事,都應該是一種辨認,自我與他者的辨認。我以為這是哲學層面上的要求,也是藝術的更本質的體現(xiàn)。詩是情感的一種形式,寫詩是這種情感形式的表達行為,把這種行為的本質定為“辨認”,會把我們對詩的認識提升一個層次。“辨認”必須打開自己的身體,從實際感受而不是從觀念出發(fā)。在藝術的道路上行走,必須是這么一個嚴酷的過程——如何感謝命運,寫出具有生命哲學密碼的詩。“辨認”這兩個字,它應該是對靈魂的辨認,是對生命本質的辨認,也是對詩歌藝術性的辨認。這種“辨認”的功夫——在寫作中是否能自覺地設置難度,主動貼近“灼熱的語言新質”——決定了新詩的前途。

關于西詩翻譯的例證有很多?,F(xiàn)在來說說我們自己的傳統(tǒng)問題——《翻譯的辨認》會給我們帶來一些什么啟發(fā)?

中國古詩有一個特點,就是特別講究審美的規(guī)范形式,從孔子增刪《詩經》,到唐詩宋詞,詩歌格律的大一統(tǒng)經歷了漫長時間的探索。對于中國傳統(tǒng)的格律詩,應當從兩方面來看,一方面它是寶貝,另一方面也要有所突破。

孫紹振認為,從某種意義上說,不研究詩的形式審美規(guī)范特征,就不可能真正懂得詩。因為詩,尤其是古典詩歌,是抒情言志的。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這是權威的《詩大序》里說的。后來陸機在《文賦》里說得更明確一點,叫做“詩緣情”,詩是抒情的。關鍵在于,直接把感情抒發(fā)出來,是不是詩呢?也就是說,是不是心有情、有志,發(fā)出來就是詩呢?顯然不行。弄到現(xiàn)在還有一種更簡單的說法,叫做“真情實感”,只要不說假話,就能寫成好詩了。如果這樣的話,詩就太簡單了。樓肇明先生說,那樣的話,流氓斗毆、潑婦罵街就都是詩了。

接下來,孫紹振說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話:要把原生態(tài)的情感變成合乎審美規(guī)范形式的詩,是要經過多層次的提煉和探險的,需要許多因素的協(xié)同,只要其中一個因素、一個層次不協(xié)同,就不成其為詩了。

他的結論是:審美規(guī)范形式強迫內容就犯。

這是一方面的事實。另一方面的事實是,它也應該是可以突破的。這方面典型的說法如曹雪芹在《紅樓夢》第四十八回借林黛玉之口說的——黛玉道:“什么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的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薄啊~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是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p>

以上是從我們國人角度看古體詩。

王家新的《翻譯的辨認》則打開了另一面:域外人是如何看待我們中國詩歌的——他們認識我們的古體詩,大大亮了我們的眼。

大家都知道,龐德的翻譯使西方的詩人們第一次領略了中國古典詩歌“至高無上的美”,并帶去一種“意象和技法的新鮮氣息”和另一種詩的“范例”?!@與五四時期對外國詩歌的翻譯起到的作用一樣。書中說到勃萊這樣的話:“在古代中國,各個層次的知覺能夠靜悄悄地混合起來。它們不像冬天湖水那樣分成一層又一層,而是不知怎的都流在一起了。我以為古代中國詩仍是人類曾寫過的最偉大的詩?!边@使得我們可以從另一只眼看我們自己的傳統(tǒng)。當我們讀到勃萊那些深度意象的詩時,我們同時會想到超現(xiàn)實主義和中國傳統(tǒng)。用王家新的話說,就是對“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的雙重發(fā)現(xiàn)。

而布羅茨基的“語言比國家更古老,格律學總是比歷史更耐久?!甭鍫栧鹊摹霸娋褪侨藗儚膩硐胂蟛坏綍Y合在一起的兩個詞語,它們結合起來構成了某種神秘”,這讓我們對自己的傳統(tǒng)看法,更增加了一些新的視角。至于聞一多說,中詩之律體,猶之英詩之“十四行詩”,不短不長實為最佳之詩體。這樣的中西比較的高見,使得我們今天的創(chuàng)作者真正睜開了眼睛。

當我們讀到雷克斯洛斯對杜甫的翻譯時,我們不能忘了他說的一句最重要的話:“翻譯能給我們提供一種高層次的詩性訓練?!彼麑Χ鸥Α侗闭鳌返姆g,只節(jié)選了其中四行:

鴟鸮鳴黃桑,

野鼠亂拱穴。

夜深經戰(zhàn)場,

寒月照白骨。

譯詩的題目仍為《北征》(Travelling Northward):

Screech owls moan in the yellowing

Mulberry trees. Field mice scurry,

Preparing their holes for winter.

Midnight, we cross an old battle fi eld.

The moonlight shines cold on white bones.

這樣,一百四十余行的杜甫原詩,只剩了四行。是他沒有能力翻譯全詩嗎?王家新說這是“體現(xiàn)了一種直取事物本質的敏銳眼光”。但我想到的是另一方面的問題,即詩的現(xiàn)代品格。這不是一個時間概念,而是一種價值取向和品質認同。保護古體詩詞,或新詩繼承傳統(tǒng)的最好途徑,是促使它走出框架,向更廣闊的可能性發(fā)展。換句話說,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現(xiàn)代性,很可能在古代詩人那里已經潛伏著了,就看我們如何去拿來。與其說雷克斯洛斯在翻譯,不如說他在自覺地“拿來”。

這種可能性有時候還需要我們更深地往回看。中國祖先在遙遠的過去,憑著他們的智慧,超越了生命,達到了今人無法企及的高度。我們不知道他們用什么方法揭示人類生命的真相,頓悟了生命的終極意義,通曉天人合一的法門,創(chuàng)造了《易經》《黃帝內經》這樣的書。慧眼靈光閃過之后,永遠地閉上了。我想,勃萊、龐德和雷克斯洛斯他們要是讀到這樣的書以后,他們又會如何說呢?他們會不會說,《易經》中隱藏著一部比《詩經》還古老的詩集呢?《黃帝內經》里的“藏象”可以涵蓋生命詩學的一切?

我相信,生命等級越高,好奇心越重。我?guī)е唤z好奇心,讀完了王家新的《翻譯的辨認》,想象著未來的詩歌河流是怎樣的,自然也該回看一下我們自己幾千年光輝詩歌史的底座在哪里。

而我們今天看到的情景卻像是英喬納森·斯威夫特 《澡盆故事》一開頭寫的:無論誰要想在聽眾群中一呼百應,都必須不遺余力地往前鉆、擠、擁、攀,以達到一個所有人之上的制高點。而在所有集會上,不論人們多么擁擠,我們總能觀察到一個特有的現(xiàn)象,就是在他們頭頂上仍有充裕的空間,但是如何到達那里卻是一個難題。想要擺脫定數(shù)就像擺脫地球引力一樣難。

誰能清醒地認清自己的位置呢?

附言:當我寫完以上這些話之后,同樣帶著好奇心去重讀丁魯?shù)哪瞧墩f說王家新先生的“翻譯詩學”》。很欣賞他的另一種“辨認”,十點看法自然不錯,告訴我們對任何人的辨認,還需要再辨認。但我認為他對王家新的“翻譯詩學”本身——作者視寫作和翻譯為一種生命的辨認——沒有觸及到,只是一些具體譯文的指錯或商榷,因而沒能肯定一種新的“面向未來”的翻譯詩學的建設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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