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啟俊

(皖西學(xué)院 文化與傳媒學(xué)院，安徽 六安 237012)

杜鵑鳥為鵑形目、杜鵑科各種鳥類的通稱，常見的種類有大杜鵑、三聲杜鵑、四聲杜鵑和八聲杜鵑。杜鵑鳥是一種夏候鳥，冬季南飛越冬，春夏之際北返，此時我國大部分地區(qū)都可以聽到杜鵑鳥的叫聲。杜鵑鳥在山地和平原的樹上鳴叫，有時徹夜不停。其鳴聲響亮、清晰、哀切、持久，富有節(jié)奏和變化，且間歇鳴叫，反復(fù)不已。大杜鵑叫時兩聲一停，所以又被稱作二聲杜鵑；三聲杜鵑、四聲杜鵑鳴叫則三聲或四聲一度，抑揚頓挫；八聲杜鵑的鳴聲最為復(fù)雜多變，且富有韻律。

杜鵑鳴聲本是自然現(xiàn)象，但是由于其具有季節(jié)性特征，與人們的生產(chǎn)生活聯(lián)系密切，因此人們不僅對其鳴聲進行語音模擬和文字轉(zhuǎn)寫，而且賦予其鳴聲以特定的文化內(nèi)涵，可以說在我國眾多的鳥類鳴聲中，杜鵑的鳴聲是最富有文化意蘊的。

據(jù)現(xiàn)有史料記載，早在商周時期，人們就對杜鵑的鳴聲產(chǎn)生興趣，并對其聲音進行模擬，以其聲音特征為其命名。由于人們的體會不同，各地方言語音和詞匯不同，加上傳聞異詞、異讀異寫、附會訛變等原因，文獻古籍和各地方言俗語中杜鵑的名稱特別眾多，也相當(dāng)復(fù)雜，需要加以梳理考釋，分析辨正。今舉其部分別名，并作分類介紹、簡單考釋如下。

一、根據(jù)杜鵑的鳴聲進行模擬，并賦予其相應(yīng)的文化內(nèi)涵，產(chǎn)生系列別名

(一)“布谷”系列別名

二聲杜鵑的鳴聲似“bù-gū”，農(nóng)人們就把此種發(fā)音模擬成“布谷”，因此二聲杜鵑就有了布谷或布谷鳥的俗稱。明李詡《戒庵老人漫筆·布谷鳥》：“布谷鳥當(dāng)四五月插秧時，自呼其名，分明云布谷布谷。因重疊其聲，人驟聞之，音相近而疑似?！薄安脊取钡囊馑季褪谴叽偃藗兗皶r布撒谷物，也就是“布谷處處催春耕”(杜甫詩句)。我國的第一部鳥類學(xué)專著、相傳為春秋晉國樂師師曠編著的《禽經(jīng)》寫道：“此鳥飛鳴于桑間，云五谷可布種也，故曰布谷。”陸游也有詩曰：“布谷布谷天未明，架犁架犁人起耕?！?/p>

“布谷”又名“獲谷”，《荊楚歲時記》云：“四月也，有鳥名獲谷，其名自呼。農(nóng)人候此鳥，則犁杷上岸?！痹摃终f：“郭璞云：‘今布谷也，江東呼獲谷?！?/p>

“布谷”除了在江東有別名“獲谷”外，在其他方言區(qū)還有眾多音同或音近的別名。如《方言》第八：“布谷，自關(guān)而東，梁楚之間謂之結(jié)誥，周魏之間謂之擊谷。”錢繹箋疏：“按，布谷轉(zhuǎn)而為搏谷、撥谷、勃谷、步姑，結(jié)誥轉(zhuǎn)而為擊谷、鴶鵴，又轉(zhuǎn)而為獲谷，又轉(zhuǎn)而為郭公，今東吳人呼撥姑，亦為撥哥，又呼為勃姑，德州人呼為保姑，則皆布谷之轉(zhuǎn)聲矣?！?/p>

杜鵑的別名“布谷”“餔谷”“獲谷”“擊谷”“搏谷”“撥谷”“勃谷”等不僅摹聲，也有一定的生產(chǎn)生活內(nèi)涵，已屬于較早的擬聲表義范疇，且已經(jīng)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民俗及人物稱謂方式聯(lián)系起來。正因為布谷鳥鳴催人春耕，祈求豐收，所以布谷鳥在民眾口頭上還有播谷、催耕鳥、催工鳥、催春鳥、勸耕之鳥、報春鳥、春之使者、吉祥鳥、喜鳥、愛鳥、幸福鳥、長命鳥等雅號美稱。

上舉方言詞“勃姑”，又名“鵓鳩”?！掇o海》(第六版縮印本)：“勃姑，鵓鳩。陸游《春社》詩：‘桑眼初開麥正青，勃姑聲里雨冥冥?！盵1]144

“勃姑”在古詩文中也寫作“鵓鴣”，也叫“鵓鳩”。《辭?！罚骸谤P鳩，亦作‘鵓鴣’、‘勃姑’。鳥名。象其鳴聲。天將雨，則鳴愈急，故俗稱水鵓鴣。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卷下：‘鵓鳩灰色，無繡項，陰則屏逐其匹，晴則呼之。語曰“天將雨，鳩逐婦”是也?！盵1]148同頁又云：“鵓鴣，即‘鵓鳩’。陸游《東園晚興》詩：‘竹雞群號似知雨，鵓鴣相喚還疑晴?！?/p>

“勃姑”也寫作“勃鴣”，《辭源》“鸤鳩”條說：“勃鴣，即布谷鳥。”宋喻良能《錦園》：“勃鴣知欲雨，鴉舅報將晨。卻憶京華日，長懷浩蕩春。”

“祝鳩”又名“鷦鳩”，《左傳·昭公十七年》：“祝鳩氏，司徒也?！睍x杜預(yù)注：“祝鳩，鷦鳩也。鷦鳩孝，故為司徒，主教民?！睏畈ⅲ骸苞匄F即鵓鴣，《爾雅·釋鳥》謂之鳺鴀。天將雨，鳴聲甚急。亦即《詩·小雅·四牡》‘翩翩者鵻’之鵻。杜注謂之性孝，恐傅會之說?！?/p>

(二)“鸤鳩”系列別名

布谷在古典文獻中又名“鸤鳩”，并有系列別名?！稘h語大字典》“鸤鳩”：“又名布谷，桑鳩，郭公。鵑形目杜鵑科之大杜鵑。上體純灰黑色，兩翼暗褐，腹下有一系列白色橫斑，尾長大，棲息在開闊林地，谷雨后常晨鳴不已，主食昆蟲，為農(nóng)林益鳥?！对姟げ茱L(fēng)·鸤鳩》：‘鸤鳩在桑，其子七兮。’”[3]2 061疏：“《詩》云：‘鸤鳩在桑，其子七兮?！睹珎鳌吩疲骸\鳩之養(yǎng)其子，朝從上下，莫從下上，平均如一?！躯\鳩平均，故為司空?！惫省胞\鳩”本為鳥名，又為少昊時鳥官名?！蹲髠鳌ふ压吣辍罚骸胞\鳩氏，司空也。”晉杜預(yù)注：“鸤鳩，鴶鞠也。鸤鳩平均，故為司空，平水土。”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云：“鸤鳩即今之布谷，每谷雨后始鳴，夏至后乃止，農(nóng)民以為候鳥，其聲似布谷?！薄渡胶＝?jīng)·西山經(jīng)》：“南山，……鳥多尸鳩?！惫弊ⅲ骸笆F，布谷類也?；蛟基桘D也。鳩或作丘。”

關(guān)于上引“鴶鞠”，《爾雅·釋鳥》：“鸤鳩，鴶鞠。”郭璞注：“今之布谷也。江東呼為獲谷?！焙萝残惺瑁骸敖瓥|呼為郭公。又謂勃姑，又謂步姑。其身灰色，翅尾末俱雜色。農(nóng)人候此鳥鳴，布種谷矣。”陸機亦云：“今梁宋之間，謂布谷為鴶鞠?！标懙旅鳌督?jīng)典釋文》云：“鴶，本亦作秸，簡八切，又音吉。鵴，本亦作鞠，居六切?！薄熬稀笔恰谤q”的假借字，故“鴶鞠”又寫作“鴶鵴”?！稘h語大字典》“鴶鵴”：“又名‘鸤鳩’。布谷鳥。《易林·乾之坤》：‘鴶鵴鸤鳩，專一無尤。君子是則，長受嘉福?！盵3]2 065“鴶鞠”亦作“拮掬”，《漢書·鮑宣傳》：“視之當(dāng)如一，合《尸鳩》之詩?！碧祁亷煿抛ⅲ骸笆F，拮掬也。”

上引“桑鳩”，亦即布谷鳥，因為其常鳴于桑樹之間，故得此稱。三國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卷下：“今梁宋之間謂布谷為鴶鵴，一名擊谷，一名桑鳩?！彼问嬖老椤短锛壹o(jì)事》詩云：“桑鳩逐婦應(yīng)嫌雨，社燕依人不避煙?！?/p>

(三)“鳩”系列別名

“鳩”又名鵴鳩?！斗窖浴返诎耍骸傍F，自關(guān)而西秦漢之間謂之鵴鳩?！庇置傍侙F”“秸鞠”“博黍”?！钝拧め岠B》：“鴣鳩，秸鞠，一名博黍，今之布谷，江東呼為郭公。牝牡飛鳴，以翼相排，不自為巢，居鵲之成巢，有均一之德，蓋其哺子，朝自上而下，暮自下而上者，均也，其子在梅、在棘、在榛而已，則常在乎桑，一也?！对姟吩唬骸S鵲有巢，維鳩居之。’序者以為，君者積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之，德如鴣鳩，乃可配焉?！T衍《逐婦書》：口如布谷，言其多聲也?！?/p>

“鳩”中有“雄鳩”， 也是布谷的別名。 《淮南子·天文訓(xùn)》：“孟夏之月，以熟谷禾，雄鳩長鳴，為帝候歲?！备哒T注：“雄鳩，布谷也。”“雄鳩”又名“鶻鳩”?！冻o·離騷》：“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敝祆浼ⅲ骸靶埒F，鶻鳩也，似山鵲而小，短尾，青黑色，多聲?！?/p>

俞樾《春在堂隨筆》卷九：“問：‘維鳩居之，《毛傳》云：“鳩，鸤鳩，秸鞠?！薄豆沤褡ⅰ芬詾椤傍z鵒”，何也？’余謂《古今注》云‘鴝鵒一名鸤鳩’，疑‘鴝鵒’乃‘秸鞠’之聲誤也。明陳耀《天中記》又引《古今注》云：‘鸜鵒，一名元鳥。’則又與今本不同。此等恐不足據(jù)，自以古義為證?！丙Y鵒，《山海經(jīng)·中次十經(jīng)》云：“又原之山，其陽多青雘，其陰多鐵，其鳥多鸜鵒?！惫弊ⅲ骸傍z鵒也。《傳》曰：‘鴝鵒來巢?！襞J。”按此鳥《中次十一經(jīng)》衡山亦有之?！蹲髠鳌ふ压迥辍罚骸坝宣Y鵒來巢?！睏畈⒃疲骸胞Y鵒，即八哥?！卑烁缗c布谷不同，因此鴝鵒或鸜鵒所指有二說，詳見后文分析。

《說文》：“鳩，鶻鸼也。從鳥，九聲?！倍斡癫米ⅲ骸敖癖尽墩f文》奪偽。鳩與雉、雇皆本《左傳》，鳩為五鳩之總名……今本以鳩名專系諸鶻鸼則不可通矣?！薄稘h語大字典》解釋“鳩”：“古為五鳩(祝鳩、鴡鳩、鸤鳩、爽鳩、鶻鳩)的總稱，今為鳩鴿科部分鳥類的通稱。常指山斑鳩及珠頸斑鳩兩種。狀如野鴿，頭小胸凹，灰色，有斑紋，長尾，尾端白?！对姟ばl(wèi)風(fēng)·氓》：‘于嗟鳩兮，無食桑葚?！盵3]2 059斑鳩與布谷也不同，鳩之所指亦有二說，詳見后文分析。

(四)“桑扈”系列別名

《詩經(jīng)·小雅·桑扈》：“交交桑扈，有鶯其羽。”據(jù)譚麟先生注南朝梁宗懔《荊楚歲時記》所云，桑扈也就是布谷鳥。這里出現(xiàn)了較早描摹布谷鳥鳴聲的象聲詞“交交”，但僅摹其聲，未賦予實義。鄭箋云：“交交猶佼佼，飛往來貌。”但《詩經(jīng)·秦風(fēng)·黃鳥》：“交交黃鳥，止于棘?！瘪R瑞辰通釋云：“按交交，通作咬咬，謂鳥聲也?！薄敖唤簧ｌ琛敝械摹敖唤弧币鄳?yīng)通作“咬咬”，為摹聲詞，而非摹狀詞?！豆艥h語常用字字典》在注釋《詩經(jīng)·小雅·小宛》的“交交桑扈”時說：“交交：鳥叫的聲音。”[4]102亦可證鄭箋之誤。

“桑扈”又名“夏扈”，《荊楚歲時記》云：“崔寔《正(政)論》云：‘夏扈趍耕鋤。即竊脂玄鳥鳴。’獲谷則其夏扈也?！弊T麟先生注云：“夏扈，即桑扈，亦即布谷鳥。夏，‘?！募俳枳?，夏，古音魚部；桑，古音陽部；魚陽對轉(zhuǎn)。扈，‘鳸’的同音假借字?！m(qū)：同‘趨’，促?！边@里又出現(xiàn)了布谷鳥催促耕鋤的說法。

“桑扈”又名“竊脂”“青雀”，《爾雅·釋鳥》：“桑扈，竊脂?！惫弊ⅲ骸八字^之青雀。咀曲食肉，好盜脂膏，因名云。”

(五)看蠶看火！蠶鳥。

四聲杜鵑的鳴聲各地模擬各不相同，于是出現(xiàn)了一些有趣的別名?！督溻掷先寺P》：“又如云看蠶看火，今人遂稱為看蠶看火鳥。”又名“蠶鳥”。明謝肇淛《西吳枝乘》：“吳興以四月為蠶月……是月也，有鳥飛，其聲曰：‘著山看火。’湖民謂之蠶鳥。”這與蠶俗有關(guān)。

(六)郭公鳥

《戒庵老人漫筆》云：“如云郭公郭婆，……亦稱郭公鳥，失其本名矣?！标P(guān)于郭公鳥這個名字另有一說，有人認(rèn)為杜鵑的鳴聲似“郭公郭公”，故叫郭公或郭公鳥。此種擬聲在我國南方流傳甚廣。

(七)阿公阿婆、割麥插禾、脫卻破褲

明李時珍《本草綱目·禽四》“鸤鳩”條注釋云：“布谷多名，皆各因其聲似而呼之。如俗呼‘阿公阿婆’、‘割麥插禾’、‘脫卻破褲’之類，皆因其鳴時可為農(nóng)候故耳。”

還有三聲杜鵑，其叫聲似“米貴陽”“楊貴六”等，所以有些地方就叫它“米貴陽”“楊貴六”(皖西)，或叫其它名字。全國各地對不同種類的杜鵑鳴聲的模擬可謂多種多樣[5]，因此其別名也就各不相同，在此恕不一一列舉。

二、根據(jù)相關(guān)傳說為杜鵑命名，并產(chǎn)生系列別名

(一)“鵲巢鳩占”的傳說與杜鵑相關(guān)別名

古人認(rèn)為鳩不善營巢，專占鵲巢，即所謂“鵲巢鳩占”。《詩經(jīng)·召南·鵲巢》：“維鵲有巢，維鳩居之?！薄肚萁?jīng)》云；“拙者莫如鳩， 不能為巢。 ”此處的“鳩”， 根據(jù)經(jīng)學(xué)大師章太炎的解釋就是布谷鳥， 而清代另一大儒俞樾的注解卻說是斑鳩。 《楚辭·離騷》：“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瘪R茂元選注亦云：“‘鳩’，斑鳩?！Q逝’，邊飛邊叫?！逼鋵嶘F與斑鳩實為二物，《禽經(jīng)》：“鳩拙而安?！睆埲A注：“鳩，鸤鳩也?！斗窖浴吩疲骸裰^之拙鳥，不善營巢，取烏巢居之，雖拙而安處也?！币蚨F即鸤鳩，亦即布谷，與斑鳩不同?！掇o?！?縮印本1989年版)云：“鳩，鳥名。鳩鴿科部分種類的通稱。我國鳩有綠鳩、南鳩、鵑鳩和斑鳩等?！盵6]1 996其中的鵑鳩就是杜鵑同類。俞樾《春在堂隨筆》卷九：“然則鳩固不必定占鵲巢，而占鵲巢者，亦不必定是鳩也。”宋曾幾《寓居吳興》：“但知繞樹如飛鵲，不解營巢似拙鳩?！狈冻纱蟆稌园l(fā)飛烏晨霞滿天戲記其事》：“逐婦鳩能拙，穴居貍有智。”馬致遠《[雙調(diào)]夜行船·秋思》：“休笑巢鳩計拙，葫蘆提一向裝呆?！薄傍F拙”后來成為性拙的自謙之辭，如陳汝元《金蓮記·慈訓(xùn)》：“孩兒自慚鳩拙，怎繩七葉之貂？”

(二)望帝化為杜鵑鳥的傳說與杜鵑相關(guān)別名

《禽經(jīng)》引李膺《蜀志》：“望帝……化為杜鵑鳥。李商隱《錦瑟》詩：‘望帝春心托杜鵑?！薄掇o?！贰岸庞睢睏l云：“傳說中的古代蜀國國王。周代末年，在蜀始稱帝，號曰望帝。后歸隱，讓位于其相開明。時值二月，子鵑鳥鳴，蜀人懷之，因呼鵑為杜鵑。一說，通于其相之妻，慚而亡去，其魂化為鵑。見《蜀王本紀(jì)》、《華陽國志·蜀志》。后因亦稱杜鵑鳥為‘杜宇’。王實甫《西廂記》第五本第四折：‘不信呵去那綠楊影里聽杜宇，一聲聲道不如歸去。’”[1]418《辭?！贰巴邸睏l又云：“傳說中的蜀國國王，名杜宇，號望帝，退隱后化為杜鵑鳥。見《華陽國志·蜀志》。杜甫《杜鵑行》：‘古時杜宇稱望帝，魂作杜鵑何微細(xì)?！钌屉[《錦瑟》詩：‘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盵1]1 947

杜鵑為望帝杜宇所化，即“杜宇化鵑”，所以也叫杜宇鳥、杜主。望帝和杜宇的故事十分感人，在唐詩宋詞中就有大量詠及杜宇悲情和杜鵑啼聲悲切的詩詞篇章，如李端《送夏侯審游蜀》：“石滑羊腸險，山空杜宇悲。”武元衡《送柳郎中裴起居》：“望鄉(xiāng)臺上秦人去，學(xué)射山中杜魄哀。”白居易《琵琶行》：“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碧K軾《西江月》：“解鞍欹枕綠楊橋，杜宇一聲春曉?！蔽奶煜椤督鹆牦A》中又出現(xiàn)“啼鵑”別名：“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庇啥庞罴捌涔适逻€派生出古帝魂、蜀魄、蜀鳥、蜀鵑等別名[7]。 “蜀魄”也有叫做“蜀魂”的，還有因為方言諧音而把杜鵑鳥叫作杜君鳥的。

(三)杜鵑鳴聲“不如歸去”的傳說與杜鵑相關(guān)別名

因四聲杜鵑的啼叫聲又被模擬為“不如歸去”，所以杜鵑還有為大家所熟悉的別名“子歸”“子規(guī)”或“子規(guī)鳥”，由此又有了其他相關(guān)別名?！稘h語大字典》“鵑”：“鳥名。又名子規(guī)、怨鳥。傳說古代蜀王杜宇失國而死，化為杜鵑鳥，鳴聲為‘不如歸去’。今指鵑形目杜鵑科各種鳥。南朝宋鮑照《擬行路難十九首》之七：‘中有一鳥名杜鵑，言是古時蜀帝魂。聲音哀苦鳴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髠。’單用義同。宋張炎《祝英臺近·與周草窗話舊》：‘幾回聽得啼鵑，不如歸去?！盵3]2 068梅堯臣《杜鵑》詩云：“不如歸去語，亦自古來傳?！弊怨啪陀邪讯霹N鳴聲模擬為“不如歸去”的，表達了游子思?xì)w之心，因此杜鵑又有別名“思?xì)w”“思?xì)w鳥”“催歸”“催歸鳥”。

《漢唐地理書鈔》輯闞骃《十三州志》：“望帝使鱉冷鑿巫山，治水有功。望帝自以德薄，乃委國鱉冷，號曰開明，遂自亡去，化為子規(guī)?！薄肚萁?jīng)》：“江左曰子規(guī)，蜀右曰杜宇，甌越曰怨鳥，一名杜鵑。”《埤雅·釋鳥》釋杜鵑：“一名子規(guī)，苦啼，啼血不止。一名怨鳥，夜啼達旦，血漬草木?！迸c杜鵑的別名“怨鳥”相近的還有“冤禽”“悲鳥”等。

“鵜鴂”又寫作“啼鴂”，李清照《好事近》：“魂夢不堪幽怨，更一聲啼鴂。”“啼鴂”即啼叫的鵜鴂鳥，此指鵜鴂之鳴叫。

“子規(guī)”也可寫作“子鳺(guī)”“秭鳺”?！稘h語大字典》“子鳺”：“也作‘秭鳺’、‘子規(guī)’。即杜鵑鳥?！妒酚洝v書》：‘于時冰泮發(fā)蟄，百草奮興，秭鳺先滜?！狍S集解引徐廣曰：‘秭音姊，鳺音規(guī)。子鳺，鳥也?！盵3]2 061“子規(guī)”還有別名“秭鴂”：《史記·歷書》載云：“昔自在古，歷建正作于孟春，于時冰伴發(fā)蟄，秭鴂先滜?！薄妒酚洝分械摹帮鲽_”是“秭鳺”的異寫，兩者還可以寫作“秭歸”“姊歸”。

(四)“謝豹”的傳說與杜鵑相關(guān)別名

杜鵑還有別名為“謝豹”，唐顧況《送張衛(wèi)尉》：“白沙洲上江蘺長，綠樹村中謝豹啼。”清陳維崧《長清經(jīng)杞梁妻祠》：“殘碑古廟亂岡西，耳畔啾啾謝豹啼?！标P(guān)于“謝豹”，有兩個相關(guān)傳說，其一為《嫏環(huán)記》：“昔有人飲于謝氏，其女悅之，其人聞子規(guī)啼，心動，謝去。女恨甚，后聞子規(guī)啼，則怔忡若豹鳴也，故名子規(guī)為謝豹?！贝藙t傳說涉及男女私情，情節(jié)簡單，得名由來是否可信，尚存疑惑?！啊秼櫗h(huán)記》舊題元伊世珍撰筆記小說，采集各書而成，真?zhèn)蜗嚯s，語多不經(jīng)，似難以為據(jù)?！盵7]其二為《禽經(jīng)》：“子規(guī)啼苦倒懸于樹，自呼曰謝豹。”陸游《老學(xué)庵筆記》：“吳人謂杜宇曰謝豹……若非吳人，殆不知謝豹為何物也?！睋?jù)此，“謝豹”應(yīng)是吳方言根據(jù)杜鵑鳴聲而作的諧音命名。

除了以上所列舉的杜鵑眾多別名外，在古籍記載和古代詩歌中還能見到一些杜鵑的別名，如杜鵑又名“鵊”，《集韻·三十二洽》：“鵊，杜鵑也?！逼溆嗳缰苎唷㈥柸?、喀咕、護谷、伯趙、筒鳥、瞿、鳴鳩等[8]35。

綜上所述，杜鵑鳥因其鳴聲和習(xí)性特點，與人類生產(chǎn)生活的聯(lián)系，人們對其的認(rèn)識和態(tài)度，相關(guān)的傳說和傳聞，異讀和異寫等，被人們賦予了很多別名，有眾多的稱呼、讀法和寫法。歸納起來，上文先后出現(xiàn)的杜鵑別名有：

上列杜鵑鳥的別名累計有132種之多，實際上還有很多散見于古代典籍和民間俗語中的別名沒有能夠羅列、統(tǒng)計進來，這在鳥類中是很罕見的，可以說杜鵑鳥是鳥類中別名最多的鳥。有學(xué)者認(rèn)為“杜鵑至少有二十幾個名稱”，還有學(xué)者認(rèn)為“有四五十個之多”，從本文統(tǒng)計數(shù)字來看，實際上遠遠不止這些。

三、杜鵑別名中存在與其他鳥類相混淆或有爭議的名稱

古典文獻資料和民眾俗語中與杜鵑相關(guān)的別名雖然很多，但是有的可能或?qū)嶋H上是對其他鳥類的稱呼，因為混淆或訛誤而張冠李戴，在本文前引材料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些有懷疑和爭議的內(nèi)容和觀點。古人對鳥類的認(rèn)識是有限的，古代典籍對于鳥的分類也沒有今天這樣科學(xué)、系統(tǒng)，所以將一些形體、習(xí)性相近的鳥類混在了杜鵑一類是有可能的。從目前來看，與杜鵑相混淆或有爭議的名稱中包括對戴勝、八哥、斑鳩、鷦鷯、隼、燕子等鳥類的稱呼。

1.戴勝。《詩·曹風(fēng)·鸤鳩》“鸤鳩在桑，其子七兮”毛傳：“鸤鳩，秸鞠也。”朱熹集傳：“鸤鳩，秸鞠也，亦名戴勝，今之布谷也?！薄肚萁?jīng)》云：“鸤鳩，戴勝，布谷也。”有不少學(xué)者據(jù)此認(rèn)為戴勝為布谷鳥或杜鵑的異稱，如羅澤賢先生認(rèn)為杜鵑“一名戴勝。這是杜鵑一個非常雅致的別號”[7]。然而戴勝外觀與習(xí)性均與杜鵑不同，且俗呼戴勝為“呼哱哱”“雞冠鳥”“山和尚”等，故戴勝并非布谷。

“戴勝”《呂氏春秋》寫作“戴任”，《爾雅·釋鳥》和《淮南子·時則訓(xùn)》寫作“戴鵀”，《孝經(jīng)援神契》寫作“戴絍”?！稘h語大字典》對“戴鵀”的解釋是：“即戴勝鳥。頭上有棕栗色羽冠，鳴時隨聲起伏，鳴聲‘呼——哱——哱’。”[3]2 066周作人《關(guān)于禽言》一文記道：“婆餅焦的叫聲我不曾聽見過，只在北平初夏常聽到一種叫聲，音曰Hupopo，大約也是布谷之類，本地人也就稱之為煳餑餑，正是很好的禽言，不必是婆餅焦，也可以算是同一類的罷。”[9]77“煳餑餑”的鳴聲正與“呼——哱——哱”相同，因此周作人所說的“大約也是布谷之類”屬于猜測不實之詞。本文未將“戴勝”“戴任”“戴鵀”“戴絍”“呼哱哱”“雞冠鳥”“山和尚”“煳餑餑”等列為杜鵑鳥的別名。

2.八哥。前文說到又名“鸤鳩”的“鴝鵒”(也寫作“鸜鵒”)，一說是八哥。《漢語大字典》：“鴝鵒，即八哥。羽毛黑色而有閃爍光澤，嘴和腳鮮黃，鼻羽成冠狀。嗜食昆蟲，善仿人言?！盵3]2 064又云：“鴝鵒。鳥名，即八哥?！短接[》卷九百二十三引《禮稽命征》：‘孔子謂子夏曰：“群鵒至，非中國之鳥也?！薄盵3]2 069

3.斑鳩?！稘h語大字典》認(rèn)為“鳩”古為五鳩總稱，今為鳩鴿科部分鳥類的通稱。常指山斑鳩及珠頸斑鳩兩種。這是就一般情況而言的。在具體語境中，“鳩”可以是杜鵑別名。如“鵲巢鳩占”之“鳩”，章太炎解釋為布谷鳥，俞樾注解為斑鳩，馬茂元注“雄鳩”之“鳩”為斑鳩。本文認(rèn)為“鵲巢鳩占”和“雄鳩”之“鳩”即鸤鳩，亦即布谷，與斑鳩不同。

《漢語大字典》“鳺鴀”：“也作‘夫不’。鳥名。又名鵻。即火斑鳩，體型較小，頸無斑?！对姟ば⊙拧に哪怠贰骠嬲啭x’漢毛亨傳：‘鵻，夫不也?！矗骸稜栄拧め岠B》作‘鳺鴀’?！盵3]2 061《漢語大字典》(簡編本)“鵓鳩”又云：“即火斑鳩。以其鳴聲又名‘鵓鴣’。宋范成大《陳侍御園坐上》：‘花梢蝴蝶作團去，竹里鵓鳩相對鳴?！盵3]2 068

以上火斑鳩的歸類并無直接的文獻依據(jù)?；鸢啉F又稱紅鳩、紅斑鳩、斑甲、紅咖追、火鴣鷦，為一種小型鳩鴿，與杜鵑外形和習(xí)性都不同，因此“鳺鴀”“夫不”“鵻”“鵓鳩”“鵓鴣”所指屬于杜鵑還是斑鳩，雖然是可存疑的爭議，但是本文仍然根據(jù)前引古典文獻材料，將其列為杜鵑的別名。

4.鷦鷯。鴂：《漢語大字典》：“《說文》：‘鴂，寧鴂也?！庇衷疲骸巴āG(jú)’。伯勞鳥?！洞蟠鞫Y記·夏小正》：‘鴂則鳴。鴂者，百鷯也?！盵3]2 062又云：“鸋鴂，鳥名。即鷦鷯。《爾雅·釋鳥》：‘鴟鸮，鸋鴂。’邢昺疏引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云：‘鴟鸮……幽州人謂之鸋鴂，或曰巧婦，或曰女匠。’《文選·陳琳〈檄吳將校部曲文〉》：‘鸋鴂之鳥，巢于葦苕，苕折子破，下愚之惑也?！盵3]2 082《辭?！芬嘣疲骸胞H鴂，鳥名。《爾雅·釋鳥》：‘鴟鸮，鸋鴂。’邢昺疏引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鴟鸮似黃雀而小，其喙尖如錐，取茅莠為巢，以麻紩之，如刺襪然，縣(懸)著樹枝，或一房，或二房。幽州人謂之鸋鴂，或曰‘巧婦’，或曰‘女匠’。按，亦稱‘鷦鷯’?！盵1]1 382這里的“鴂”或單用，或組成“寧鴂”“鸋鴂”，與杜鵑鳥眾多由“鴂”組成的雙音別名“鵜鴂”“鶗鴂”“鷤鴂”“啼鴂”“秭鴂”很相近，“鷦鷯”與“鷦鳩”也很相近，但是并不相同，因此杜鵑別名與“鷦鷯”及其相關(guān)別名不應(yīng)因相近或相關(guān)而混同，本文未將“鷦鷯”“鴂”“寧鴂”“鸋鴂”以及涉及的“鶪”“伯勞鳥”“百鷯”“鴟鸮”“巧婦”“女匠”等名稱列入杜鵑鳥別名之中。

5.隼。性拙不能為巢而居鵲之成巢的“鳩”，“有人說指布谷鳥，也有人說指紅腳隼，待考”[10]。類似的還有“鵻”與“隼”的區(qū)別?！稘h語大字典》：“《說文》：‘鵻，祝鳩也。從鳥，隹聲。隼，鵻或從隹、一。一曰鶉字?！鞛⒐{：‘鵻為祝鳩，職追切。隼為鷙鳥，思允切。二字音義懸絕?！癖尽墩f文》以隼為鵻之或體，其誤顯然?！盵3]2 071即徐灝注箋認(rèn)為“鵻”與“隼”音義是不同的，因此本文傾向于將“鳩”“鵻”列入杜鵑鳥的別名中，而不歸屬于隼類。

6.燕子。上文出現(xiàn)的元鳥、玄鳥，是古代對燕子的別稱。“元鳥”即“玄鳥”，黑色的鳥，即指燕子。清潘榮陛《帝京歲時紀(jì)勝》：“元鳥至，則高堂畫棟銜泥結(jié)草以居。至秋社，城村燕各將其雛于采育東土阜，名聚燕臺，呢喃竟二日而后去?！薄冻o·離騷》王逸注：“玄鳥，燕也?！币虼嗽B、玄鳥是燕子的別名，本文未將其列入杜鵑別名之中。

綜上所述，杜鵑鳥的別名是鳥類中最多的，同時古今并存，雅俗皆有，真?zhèn)位祀s，用廢不一，也是最為復(fù)雜的。杜鵑鳥“名字這么多而復(fù)雜，實在是因為先賢們對杜鵑鳥的禮遇和尊重，它是個經(jīng)常露臉的角色?！S多名字都是古代人類根據(jù)自己的心境、情景、意愿、期待、社會心理等因素有感而起的，一些名字還有其獨特的來由。當(dāng)然，現(xiàn)在給動植物命名則需要有一定的科學(xué)原則。”[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