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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鼠婚故事研究90年

2019-12-18 03:54朱婧薇
民俗研究 2019年2期
關鍵詞:民俗學者印度

朱婧薇

鼠婚故事又稱作老鼠嫁女、鼠娶婦、鼠添箱故事,廣為流傳于東亞地區(qū)。在中國,根據(jù)鼠婚故事題材創(chuàng)作的文學藝術作品非常豐富,除了常見的故事、歌謠、年畫、剪紙等民間文藝作品外,很多文人也會利用鼠婚故事題材進行文藝創(chuàng)作。中國鼠婚故事文本數(shù)量多、特色鮮明,受到鐘敬文、季羨林、馬昌儀等老一輩學者的關注。自1936年鐘敬文在《中國古代民俗中的鼠》中論及“除夕鼠嫁女”[注]①鐘敬文:《鐘敬文民俗學論集》,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11頁。起,學者們對中國鼠婚故事的研究已經過了近90個春秋。在已有的研究成果中,“中國鼠婚故事從何處來”、“應該怎樣定義鼠婚故事”和“中國鼠婚故事何以存在”等問題成為討論的焦點。

這些問題的提出既是基于當時的學術背景,也與中國鼠婚故事的特性緊密相連。受19世紀歷史地理學派和實證主義的影響,20世紀中國的故事學研究仍將重點放在發(fā)生學和類型學的問題上。學者在搜集材料、構擬故事傳播路徑的過程中,始終離不開比較研究的方法。他們對中國鼠婚故事的研究,便是建立在中印兩國文本比較研究的基礎之上。阿爾奈-湯普森的AT分類法只收錄了印度的鼠婚故事,并沒有將中國的文本納入其中。而在論及中國鼠婚故事的特色時,不少學者都注意到,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已經遠遠超出AT分類法所歸納的鼠婚故事類型,那么如何看待這些中國故事文本的來源,將會涉及發(fā)生學問題的探討機制,同時又與鼠婚故事的定義及其文化內核有著直接的內在關聯(lián)性,它們共同構成了故事學研究的基本問題。

一、從一元論到多元論的發(fā)生學研究

從目前掌握的文獻資料來看,關于鼠婚故事的文本記錄最早出現(xiàn)在印度故事集《五卷書》中。這一發(fā)現(xiàn)主要是基于學者對現(xiàn)存文獻的爬梳、整理工作,但與此同時也與文體學和類型學中的比較研究法存在密切的關聯(lián)。1936年,胡懷琛在《中國古代小說之外國資料》中比較了中印兩國的文學風格,說明了印度《五卷書》對中國文學的影響:“中國文學的體裁原很單純,散文是散文,韻文是韻文……但印度自寓言故事集五卷書以來,盛行散韻交錯體,就是像小說鸚鵡所言七十則,也是用的這則體裁?!盵注]胡懷?。骸吨袊糯≌f之外國資料》,《逸刊》1936年第4期。胡懷琛在該文中雖然沒有直接論及鼠婚故事的文體特征和流變脈絡,但明確指出,印度《五卷書》中的故事對中國文學的文體樣式影響很大。胡懷琛對中印文本體裁的關注,為隨后中印兩國鼠婚故事的比較研究提供了文體學的視角。

在從事東方文學研究的過程中,季羨林也注意到《五卷書》對中國文學的影響。在1946年的文章《梵文〈五卷書〉:一部征服了世界的寓言童話集》中,他指出印度寓言故事在文體上具有如下特點:每一則寓言故事后面都會插入一句格言或諺語,目的在于提出教訓或警告,其故事本身反而成了解釋這句格言或諺語的工具。[注]季羨林:《梵文〈五卷書〉:一部征服了世界的寓言童話集》,《文學雜志》1947年第1期。印度寓言故事(當然也包括印度鼠婚故事)的這一文體特征,在后來中印鼠婚故事的比較研究中經常被學者提及,用來闡明鼠婚故事的印度起源論。同時,季羨林在這篇文章中還提出《五卷書》是“世界故事和寓言的蓄水池”,指出印度故事在中國在地化后的結果:“時間一久,這些故事就漸漸染上中國的色彩。有的把外國姓名改成中國姓名,有的把里面同中國國情不合的地方漸漸改得適合了,終于仿佛在中國生了根似的,再也沒有人想到它們不是中國的了。”[注]季羨林:《梵文〈五卷書〉:一部征服了世界的寓言童話集》,《文學雜志》1947年第1期。季羨林在這篇文章中雖然并未直接闡明中印鼠婚故事的傳承關系,但他提出的一些觀點和理念卻直接影響了中國鼠婚故事印度起源論的形成。當然,故事發(fā)源地的討論涉及諸多問題,如果僅憑借中印兩國的文化交流史和《五卷書》的巨大影響力就斷定中國鼠婚故事起源于印度,顯然并不具備充足的說服力,更不能從根本上否定鼠婚故事多元起源的可能性。

在寫于1948年的文章《“貓名”寓言的演變》中,季羨林從中印兩國鼠婚故事的結構入手,直接論證了中國鼠婚故事來自印度的合理性。他指出,中國和日本的“貓名”寓言與印度的鼠婚故事都呈現(xiàn)出循環(huán)式的敘事結構,而且,中印兩國的故事中也經常會重復性地出現(xiàn)“云”的物象,由此可以基本推斷出“印度很可能就是這個寓言的老家”[注]季羨林:《比較文學與民間文學》,江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65頁。。自此,季羨林闡釋的循環(huán)式結構正式成為鼠婚故事印度起源論的重要論證依據(jù)和判斷標準。但此處還存在一個有待解釋的問題:即印度鼠婚故事中的主角是老鼠,中日兩國“貓名”寓言中的主角是貓,如果“貓名”寓言和鼠婚故事不屬于同一故事類型的話,那么鼠婚故事的印度起源論是不能夠完全成立的。針對故事主角的差別,季羨林用民間故事的變異性來解釋:“印度寓言里的主角是老鼠,由老鼠想到貓,于是中間不知經過了多少演變,在中國和日本,貓就變成了主角。雖然老鼠已經降為配角,但它在這里仍然占一個位置?!盵注]季羨林:《比較文學與民間文學》,江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65頁。這與他在《梵文〈五卷書〉:一部征服了世界的寓言童話集》中表述的觀點一脈相承,季羨林認為民間故事的故事角色經常會在流傳的過程中發(fā)生變異,而敘事結構則具備相對的穩(wěn)定性,因此,印度鼠婚故事在傳入中、日之后才轉變成“貓名”寓言。

劉守華在1983年發(fā)表的文章《印度〈五卷書〉與中國民間故事》中肯定了季羨林的論述,支持鼠婚故事來源于印度說,并從兩國文化交流的歷史、作品本身的民族特色與歷史印記等方面予以更為充分的論證。[注]劉守華:《印度〈五卷書〉與中國民間故事》,《外國文學研究》1983年第2期。1991年,鐘敬文發(fā)表了一篇比較中日故事類型的論文《中日民間故事比較泛說》,也對學者胡懷琛、季羨林的研究做出了回應。他在文中肯定胡懷琛、季羨林的觀點,認為印度故事對中國的民間故事有很大的影響。在此基礎上,他針對鼠婚故事的發(fā)生學問題做了更為深入的討論,并且認為循環(huán)式故事的起源在印度,雖然在后來的流傳過程中發(fā)生了一些變異,但主體結構并沒有發(fā)生變化,以此為依據(jù),他認為鼠婚故事的印度起源論是完全成立的。但針對“貓名”故事的主角并不是鼠這一問題,鐘敬文提出了與季羨林不同的看法,認為不能簡單地將其中存在差異的原因歸結到民間故事的變異性上。

鐘敬文將鼠婚故事在中國的民間傳承分成兩種形態(tài),即鼠女擇婿式和異貓命名式,通過與錫蘭民間故事進行比較,得出結論說,“貓名”故事并不是印度鼠婚故事傳入中國后產生的異文,而是來自錫蘭。首先,文章從故事的形態(tài)結構上加以論述:“錫蘭所傳的這個類型故事,跟中國的第二式(異貓命名)實有相當?shù)年P聯(lián),雖然它在主要情節(jié)及結構上仍近于第一式(鼠女擇婿)。我們揣想,中國古代記錄,大概正是沿著這種國際說法稍加變異而成的吧?”[注]鐘敬文:《鐘敬文自選集》,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361頁。接著,從兩國友好交流的歷史背景出發(fā),得出鼠婚故事的第二式來源于錫蘭的結論。同理,他將中、日流傳的鼠婚故事做比較,推斷出“兩國這種類型故事的淵源大概都在印度和錫蘭等處”。[注]鐘敬文:《鐘敬文自選集》,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364頁。研究進行到此,季羨林、鐘敬文兩位學者在鼠婚故事的發(fā)生學問題上達成了部分一致,他們都認為鼠婚故事的起源不在中國本土,同時,季羨林所持的一元起源論被鐘敬文打破,鐘敬文提出了鼠婚故事另一個可能的“發(fā)源地”——錫蘭。

在探討民間故事的發(fā)生學問題時,一元起源論與多元起源論的沖突在所難免,在無法還原歷史真實情況的條件下,通過對歷史和文化背景的分析、文獻材料的比較研究以及故事本身具有的結構形態(tài)來解讀故事的起源,是相對可靠的方法。但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遠遠超出了鼠女擇婿式和異貓命名式兩種形態(tài),那么,一個新的問題又產生了: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究竟全部是舶來品還是有中、外各自創(chuàng)造的可能因素?

對于這個問題,馬昌儀在1997年發(fā)表的文章《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中做出解答。她在文章中回應了前輩學者季羨林、鐘敬文的研究,同意中國鼠婚故事中的招婚故事素及其獨特的循環(huán)式敘事結構是源自印度的看法。但與前輩學者的觀點不同的是,馬昌儀把只具備循環(huán)式敘事結構而缺少招婚故事素的“貓名”故事?lián)踉谑蠡楣适碌拇箝T外,在此基礎上,將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分為民俗型和招婚型,且提出自己的觀點:“并不能認為,中國的鼠招婚型故事,就其類型的整體來說,來源于印度”[注]馬昌儀:《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民俗研究》1997年第3期。。這一觀點與鐘敬文有相似之處。雖然兩位學者都認為鼠婚故事并非全部來源于印度,但又有很大的不同。馬昌儀認為,鼠婚故事不僅具有多元起源的可能,且中國完全具備這個條件,也就是說并非所有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都是舶來品,而是中、外各自創(chuàng)造的產物。

馬昌儀從兩個方面進行論證,支持鼠婚故事的多元起源論,尤其是中國本土也可能“自產”鼠婚故事這一觀點。一方面,她指出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與印度鼠婚故事有巨大的差異:首先,印度的鼠婚故事表現(xiàn)出濃厚的宗教色彩和門第觀念,而中國的鼠婚故事傳遞的觀念是世俗的、中國式的;第二,印度的鼠婚故事是寓言,意在訓誡,而中國的鼠婚故事承擔了更多的民俗功能;第三,鼠招婚是印度故事的全部情節(jié)內容,而對于中國的鼠婚故事來說,其基本情節(jié)是民俗型鼠婚故事,招婚只是外加的一個故事素。馬昌儀將中、印兩國鼠婚故事進行比較研究后得出的結論,與胡懷琛、季羨林對印度寓言故事的文體學分析遙相呼應,并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有所加深,指出了印度鼠婚故事在文體、風格、內容和功能上與中國鼠婚故事的不同之處。另一方面,她提出“民俗型是中國鼠婚故事的原型模式”[注]馬昌儀:《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民俗研究》1997年第3期。這一觀點,認為“鼠婚是一種民俗文化現(xiàn)象。中國鼠婚故事是我國農業(yè)文化中嫁鼠禳災習俗和歲時文化中對子鼠母神信仰的產物”[注]馬昌儀:《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民俗研究》1997年第3期。。馬昌儀的論述建立在對材料充分了解的基礎之上,認為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中,具有循環(huán)式敘事結構的故事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中國本土的鼠文化有很深的傳統(tǒng),在這些條件下,將鼠婚故事的來源地簡單地歸到外國,否認其在中國本土產生的可能性,是不太合理的,因此,馬昌儀將鼠婚故事的發(fā)生學問題研究又向前推進了一步。

回顧學者們對鼠婚故事發(fā)生學問題的探討,他們從多方面著手對故事的來源進行推斷,包括地緣關系、文化交流的歷史、經濟的往來等等,這為推斷故事的傳播路徑提供了歷史背景和文化基礎。此外,對文本內部結構的探索,即對故事的文體學分析和故事類型的把握,則成為斷定鼠婚故事起源的重要依據(jù)和標準。學者們的結論在總體走向上是清晰的,即由一元論向多元論過渡,由故事全部來源于外國向本土也可“自產”的方向發(fā)展,漸漸走出了“印度起源論”的學術傳統(tǒng),在以材料為導向的前提下,構擬出鼠婚故事的傳播路徑,并推斷故事的來源地。

但即便是不斷補充了更多的證據(jù),中國鼠婚故事的發(fā)生學問題就得以真正解決了嗎?事實情況并非如此,其中依然包含著不確定的因素,比如在平行發(fā)展的狀況中,中、印兩國各自發(fā)展出具有循環(huán)式敘事結構的鼠婚故事也是有可能的,兩者之間并非必然地存在著影響與被影響的關系。當然,這不只是中國鼠婚故事的發(fā)生學研究中存在的問題,而是發(fā)生學問題本身固有的癥結。作為對故事的歷時性研究,它試圖解決“故事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的問題。發(fā)生學問題之所以只能推斷而不能確定,在于歷史的真實情況已經無法還原,即使可以還原,故事之間影響與被影響的關系也很難得到明確的證實。而且就發(fā)生學問題的論證邏輯來說,無論材料和事實怎么復原和復原多少,即使是通過故事的形態(tài)結構來推斷其流傳的時間先后和地理分布,也是歸納推論,這種推論往往是不完全歸納,所以是或然的。也就是說,因為樣本不能窮盡,采用歸納法只能證偽,不能證明。因此,中國鼠婚故事的發(fā)源地不能得到具有確定性的證明,可能性與現(xiàn)實性之間永遠隔著一道鴻溝。

二、由結構分析走向整體研究的類型學分析

中國鼠婚故事的類型學研究與學者對鼠婚故事的界定是同步進行的。在類型學研究中,鼠婚故事與其他動物故事有明顯的不同,它是被放在“程式故事”中進行研究的。這樣的分類方式主要是受阿爾奈-湯普森分類法的影響,在AT分類法中,鼠婚故事的編號為AT2031,原文如下:

2031C男人給女兒挑選最強大的丈夫。(a)男人抓住一只老鼠,老鼠變成了一個女孩,他把她當自己的女兒對待。(b)他要把她嫁給世上最強大的人。典型的程式是:他去找太陽,但云遮住了太陽,風吹走了云,山擋住了風,老鼠又在山中打洞。[注]Antti Aarne and Stith Thompson, The Types of the Folktale: A Classification and Bibliography, Folklore Fellows Communications, 184, Helsinki:Academia Scientiarum Fennica, 1961.

阿爾奈-湯普森分類法中并不涉及在中國流傳的故事,其選擇的故事文本為在印度流傳的鼠婚故事,也就是說,鼠婚故事最初被納入類型學的研究范圍,它獨特的敘事結構就已經受到學者的關注。值得注意的是,此時AT2031型故事的名稱為“男人給女兒挑選最強大的丈夫”,也就是指單一的老鼠招婿故事。鼠婚故事在印度的文本中形態(tài)結構單一,呈現(xiàn)出非常典型的圓形結構,就當時對故事文本的掌握情況而言,這個界定是準確的。

但是,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遠遠超出了“程式故事”這一種形態(tài),學者們對中國鼠婚故事的結構分析經歷了一個長期的過程。季羨林在1946年發(fā)表的文章《一個故事的演變》和1948年發(fā)表的文章《“貓名”寓言的演變》中,對中、印鼠婚故事的結構形態(tài)做了分析和總結。在《一個故事的演變》中,已經涉及這一類故事的特點,即故事從一個原點出發(fā),最終又回到這個原點。[注]季羨林:《比較文學與民間文學》,江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7-22頁。隨后,在文章《“貓名”寓言的演變》中,他明確地提出中、印鼠婚故事的結構——循環(huán)式,從鼠婚故事與“貓名”寓言共同的結構出發(fā),判定兩者為同一個故事,認為后者是前者的異文。他取得的成果已經超出了AT分類法中對鼠婚故事的論述,一方面,季羨林關注到中國的故事文本,并將中、印兩國的文本進行比較研究;另一方面,他明確地概括出循環(huán)式這一故事結構的名稱。

但是問題也隨之而來,如果從結構出發(fā),將鼠婚故事和“貓名”寓言畫上等號,認為循環(huán)式故事=鼠婚故事,那么鼠婚故事究竟能否成為一個獨立的故事類型,或者說,鼠婚故事就是具有循環(huán)式結構的故事嗎?對于這個問題,學者們有不同的回答。

首先,除了AT分類法可做參考之外,還有兩部研究中國故事類型的著作,即艾伯華的《中國民間故事類型》和丁乃通的《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在這兩部著作中,并沒有直接提到鼠婚故事,而是將鼠婚故事歸入到“強中更有強中手”這個類型當中?!吨袊耖g故事類型》中的原文如下:

209.強中自有強中手

(1)一個強人干活時遇到了另外一個比他更強的強人。

(2)那位更強的強人也遇到了一個更強大的強人,等等。[注][德]艾伯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王燕生等譯,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300-301頁。

丁乃通的《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中的編號與AT分類法相同:

2031[強中更有強中手]

Ⅰ.[其他開頭](a)人要替物取名字,想把它的名字叫作比它強壯有力的動物或東西。(b)鷹不肯把豬腿給貓,想找一個更強有力的朋友。(c)一個石匠(或老鼠)想要成為更強的人(或動物)。(d)人或喜鵲想要控告貓或老鼠。繼續(xù)尋找更堅定的法官,或者知道了罪犯已被弄死了或者逃到別處。(e)一個紅孩兒喜歡跟樣樣東西一起玩,但他的玩具老是出毛病。小孩在爛泥里(冰上)滑,但是太陽把泥土曬干了,等等。(f)一位官員畫虎不成反像貓。下屬想告訴他真相,但又不敢。

Ⅱ.[強中更有強中手]下列物和人每個都比前一個強:(a)虎(b)龍(c)獅(d)牛(e)蛇(f)貓(g)狗(h)富人(j)高官(k)壯族人(m)饑餓(n)木匠(o)太陽(p)云(q)風(r)墻(s)巖石(t)白蟻(u)草(v)土山(w)樹(x)洞(y)小孔(z)洪水(aa)菜籽(bb)菜油(cc)燈(dd)乞丐(ee)繩子(ff)老鼠(gg)皇帝(hh)天。

Ⅲ.[其他結尾](a)人,鷹或喜鵲終于認識貓是最強的(b)石匠或老鼠滿足現(xiàn)狀,不想再做別的工。(c)到處找不到那個罪犯。[注][美]丁乃通編著:《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6年,第514頁。

這兩位學者雖然沒有把中國鼠婚故事放在相同的編號中,但對這一類型劃分標準是相同的,即根據(jù)循環(huán)式結構來劃分。在兩部類型索引中,“鼠”這個主角已經“退居二線”,潛臺詞是說凡是具有循環(huán)式敘事結構的故事都可以被當作鼠婚故事,在這樣的類型學研究方法之下,故事結構的重要性得到了強化,而其本身的情節(jié)和內容則被弱化。

鐘敬文也認可以循環(huán)式敘事結構來劃分鼠婚型故事的觀點,但與季羨林的觀點不同的是,他在《中日民間故事比較泛說》中明確將鼠婚型故事劃分出兩種不同的形態(tài):鼠女擇婿式和異貓命名式。認識到兩種形態(tài)的故事在情節(jié)和內容上的差別,是非常關鍵的一步,雖然研究進行到此,鼠婚故事依舊與循環(huán)式結構相生相伴,但學者已經注意到故事與故事之間在形態(tài)上的差別。鐘敬文之所以能夠注意到其間存在的不同,與他多年關注貓鼠型故事的研究經歷有關。若將鼠婚故事與其他貓鼠型故事進行比對,便可以發(fā)現(xiàn)它的獨特之處及其與其他故事的聯(lián)系。

但也有學者提出不同意見,并且將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放進中國民間故事的體系中加以考察。在吸收前輩學者成果的基礎上,馬昌儀在文章《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中將中國鼠婚故事作為一個獨立的故事類型,進一步將其劃分為民俗型和招婚型,并且按結構模式的不同,將民俗型鼠婚故事劃分出了簡一式、簡二式、復合一式和復合二式四個亞型,將招婚型故事分為招婚簡式(以鼠為夫)、招婚型復合一式(以貓為夫)和復合二式(招婚與其他形態(tài)的混合型)三個亞型,同時,明確指出鼠婚型故事與循環(huán)式結構的故事并非等同:“并不是說,循環(huán)式類型就等于鼠婚類型;也不能認為中國的《貓?zhí)枴穼儆谑蠡轭愋?,因為從內容來看,《貓?zhí)枴分v的是給貓起名,與鼠婚沒有關系,不具備鼠婚故事的基本的、必備的兩個故事素,二者有著本質的區(qū)別?!盵注]馬昌儀:《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民俗研究》1997年第3期。她通過文本間的比對,從內容上將鼠婚故事劃分出獨立的一個類型,將其他不具備“老鼠”和“婚配”這兩個故事素的故事剔除。

馬昌儀看待中國鼠婚型故事的視角,已經超出貓鼠型故事的范圍,而是將其置于中國民間故事這個廣闊的背景中來加以考察。可以看出,她對選擇劃分鼠婚故事類型的標準也有自己的見解,將故事的情節(jié)和內容而不是循環(huán)式結構,放在最為重要的位置。中國鼠婚故事的敘事結構和類型劃分的問題,在后來的研究中也常常被論及。黃陽艷在文章中支持了馬昌儀的觀點,她在發(fā)表于2006年的文章《“老鼠嫁女”故事及其相關習俗的文化內涵》中談道:“只要離開AT2031型循環(huán)故事的程式,就會發(fā)現(xiàn)在中國各民族中還廣泛流傳著其他內容情節(jié)的‘老鼠嫁女’故事?!盵注]黃陽艷:《“老鼠嫁女”故事及其相關習俗的文化內涵》,《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故事的異文多如牛毛,可見,將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類型的邊界厘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學者們在類型學問題上所持的觀點不同,并不代表其中的任何一種觀點就完全沒有合理性。反觀類型學這一研究方法,可以從中找到矛盾之處——民間故事的“旁逸斜出”與類型只保留“主干”的修剪方式之間多少會存在一些沖突。就故事類型的劃分標準而言,無論是AT分類法還是其他的分類方法,并不統(tǒng)一,如“動物故事”這一個大類,是將故事的主人公為動物作為劃分標準,而“程式故事”這一個大類又是以故事的結構作為劃分標準。如此看來,鼠婚型故事中具有循環(huán)式結構的鼠招婿故事,無論是編入“動物故事”還是編入“程式故事”,都是有其合理性的。

此外,中國民間故事還具有一個特點,就是“情節(jié)結構較為繁復,母題富于流動性”[注]劉守華:《中國民間故事結構形態(tài)論析》,《廣西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年9月。,不同類型的故事之間經常發(fā)生粘連。王丹在《民間故事類型研究法述評》中指出了對故事進行分類的難處:“同一類型故事的不同異文中,有些異文之間可能由于種種原因其中的母題鏈更為相似,從而形成了相對獨立的子系統(tǒng),即成為此類故事的亞型,這樣就出現(xiàn)了故事類型與亞型的關系以及母題交叉互滲的問題,因此又會產生同一個故事跨類型歸類的復雜情況”[注]王丹:《民間故事類型研究法述評》,《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5期。。在另一篇文章中,王丹對湖北西部的鼠婚故事文本做了研究,歸納出鄂西鼠婚故事的特點:“‘老鼠嫁女’與其他關于鼠的故事構成一個有機整體”[注]王丹:《湖北西部“老鼠嫁女”故事研究》,《中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3期。。若把范圍放大,中國鼠婚型故事不僅與其他關于鼠的故事有機地結合在一起,而且與毛衣女型、田螺女型等其他類型故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如馬昌儀劃分出的民俗型復合二式,此類人鼠通婚的故事亦可視為異類婚故事下的一個亞型。

也正是因為中國民間故事與類型學的操作方法不是一個完全契合的“榫卯結構”,才會引導研究者全面地、多角度地考慮故事的存在方式。中國鼠婚故事的文本數(shù)量多、傳播范圍廣,具有循環(huán)式結構的鼠婚故事,只是中國鼠婚型故事的一個亞型,循環(huán)式結構遠不能涵蓋鼠婚型故事作為一個類型的總體特點。對這一現(xiàn)象的認識和解讀,使學者重新考慮判定一個故事為鼠婚型故事的標準,更加細致而準確地認識循環(huán)式結構在鼠婚型故事中發(fā)揮的作用。與此同時,學者們的討論也啟示我們反思“類型”的內涵,從而更好地理解實際操作中出現(xiàn)的矛盾。戶曉輝在《類型(英語Type,德語Typ)》中簡要梳理了類型一詞的來源,指出:“嚴格地說,類型不是故事本身,而是從廣泛流傳的某個故事的許多變體或異文中概括和抽象出來的一個共同的基本情節(jié)概要?!盵注]戶曉輝:《類型(英語Type,德語Typ)》,《民間文化論壇》2005年第1期。也就是說,由類型這一概念的提出和發(fā)展來看,它的目的是描述故事的存在方式,以此來做為學者識別故事的工具,“類型”揭示了故事的理想型,但與其現(xiàn)實狀況不一定完全相符,因而當我們用它來直接面對具體的對象時,可能會出現(xiàn)矛盾。

三、具有對立結構的民俗心理

學者在論及中國鼠婚故事的發(fā)生學和類型學問題時,已經注意到了中印兩國的鼠婚故事在風格、主題、結構形態(tài)等方面的巨大差異,并提出中國可能“自產”鼠婚故事的推斷。解讀中國鼠婚故事中蘊含的民俗心理,不僅是對“中國鼠婚故事何以存在”這一問題的回答,而且通過分析故事中獨特的文化內核,可以為發(fā)生學和類型學問題的解答提供支撐。相比較于印度的鼠婚故事,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不僅文本數(shù)量更多、形態(tài)更為多姿,在民俗心理層面表達的意蘊也更為豐厚,這種獨特的意蘊是根植于中國鼠文化之中的。

中國鼠婚故事作為鼠文化的一部分,有著漫長的發(fā)展過程。有人的地方一定有鼠,在與鼠相生共存的千百年里,人們既崇鼠、媚鼠又咒鼠、驅鼠,人鼠之間互動關系的變遷在故事的演變中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中國鼠婚故事中包含著鮮明的對立結構,鐘敬文將其中反映的民俗心理總結為“人們那時心理活動的一種真實辯證法”[注]鐘敬文:《鐘敬文民俗學論集》,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23頁。,是很準確的。在1987年的文章《從文化史角度看〈老鼠娶親〉》中,鐘敬文從文化史的角度梳理了中國鼠婚故事變遷的內在動因。從人類“既害怕它又尊敬它”[注]鐘敬文:《鐘敬文民俗學論集》,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23頁。的矛盾心理到貓公出現(xiàn)在圖像中的審美心理,可以看到人類對鼠患由無能為力到逐步掌控的過程。

許多學者都注意到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和俗信中蘊藏著的對立結構。李萬鵬指出,清初在山東淄川一帶“人日”節(jié)俗中的“貓嫁女”就是鼠婚故事,“其實質是為忌鼠而產生的一種心意民俗?!盵注]李萬鵬:《“貓嫁女”與“鼠娶婦”——蒲松齡〈人日〉詩箋證》,《民俗研究》1994年第4期。馬昌儀也認為“人對鼠的亦恨亦敬的雙重態(tài)度,貫穿于整個鼠婚故事的始終,反映了鼠婚這種獨特的民俗文化現(xiàn)象所具有的雙重性質”[注]馬昌儀:《吳地鼠婚俗信與藝術》,《民間文學論壇》1997年第4期。。江玉祥從四川綿竹年畫中,同樣解讀出中國民間對老鼠的態(tài)度由祈鼠到媚鼠再到滅鼠的轉變,指出年畫的“深層象征意義已不只是‘送災納吉’,而是加強了人們除害滅鼠的現(xiàn)實愿望”[注]江玉祥:《“老鼠嫁女”:從印度到中國——沿西南絲綢之路進行的文化交流事例之一》,《四川文物》2007年第6期。。彭牧從以鼠婚故事為題材的剪紙和年畫作品入手,也概括出畫面中的貓由不捕鼠到捕鼠的轉變,“‘反?!谝欢ǔ潭壬媳黄茐牧耍笳5那榫w開始出現(xiàn),此時威嚇力最強”。[注]彭牧:《民間剪紙和年畫中的“老鼠娶親”》,《中國典籍與文化》1999年第2期。學者們的結論都指向人的心理活動的辯證法。

中國鼠婚故事具有鮮明的對立結構,人對鼠的態(tài)度也呈現(xiàn)出明顯的二重性,這與人鼠之間的互動密切相關。鐘敬文在1936年的文章《中國古代民俗中的鼠》中,對鼠這一民俗因子做了文學性的描述:“鼠,是一種頗為敏捷、慧黠的動物。同時,它和人類生活的交涉,又很重要?!盵注]鐘敬文:《鐘敬文民俗學論集》,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06-207頁。鼠、蛇、狐這一類動物的活動范圍與人的生活空間有交叉,但又保有一定的距離,經常在野外的生存空間與人類的生存空間之間來回游走。正是人鼠之間存在的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為人們對鼠從多角度進行想象提供了空間。若兩者距離太近,動物就失去了自身的神秘感,成為人類的助手,在故事中主要作為正面形象出現(xiàn)(如牛、狗、馬等);而若兩者距離太遠,人們或者沒有見過這種動物,無從想起,亦或出于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在故事中常常將它們塑造成反面形象(如狼、虎、豹等),而鼠在民間故事中則呈現(xiàn)出亦正亦邪的特點。

另外,人對鼠的多重態(tài)度,與鼠本身所具有的特性相關。鼠身上的特質具有很大的爭議,它善偷、善咬,是農業(yè)生產的大敵、傳播疾病的禍種,讓人對它恨之入骨,但鼠又具有極強的生殖力,行動也十分敏捷,讓人推崇。因此,人對鼠的態(tài)度本就是復雜的,這種態(tài)度也表現(xiàn)在鼠婚故事當中。正如黃陽艷在文章《“老鼠嫁女”故事及其相關習俗的文化內涵》中所總結:“老鼠嫁女”故事是“對我國農耕社會人鼠之間復雜的生物鏈關系的一種民間詮釋”[注]黃陽艷:《“老鼠嫁女”故事及其相關習俗的文化內涵》,《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當“人鼠大戰(zhàn)”中人類的地位處于劣勢的時候,會把鼠身上令人厭惡的特質和極強的生存能力放大,并將其神化、妖魔化,而當鼠的力量不再對人的生活構成威脅時,人便放大鼠身上的優(yōu)點、遮蔽掉鼠身上的缺點,通過象征的手法將鼠擬人化,此時,鼠婚故事的趣味性和審美性就增加了。

人對待鼠婚故事的心理如一個天平的兩端,雖然呈現(xiàn)出對立結構,但并非彼此沒有任何聯(lián)系,而是保持著相生共存的關系。這種心理上的辯證法反映了人們內心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渴求,也是出于人們勇于探索、希望把握自然規(guī)律的意愿。

鼠婚故事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故事素——婚嫁。在鼠故事的“生命樹”中,能夠表現(xiàn)其中對立結構的“枝葉”隨處可見,但只有鼠婚故事是通過將鼠的繁殖過程擬人化、藝術化的方式來表達人對鼠的態(tài)度。若再進行細致地區(qū)分,中印兩國的鼠婚故事在文體、風格、內容和功能上又有很大差異,其中“對鼠婚熱鬧場面的渲染是中國鼠婚故事的一大特色”[注]馬昌儀:《吳地鼠婚俗信與藝術》,《民間文學論壇》1997年第4期。。馬昌儀在發(fā)表于1997的文章《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中,已經將兩國的鼠婚故事從多角度進行了對比,得出了三點結論:首先,故事反映的主題思想不同?!坝《鹊氖笳谢楣适鲁錆M了宗教色彩和門第觀念”[注]馬昌儀:《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民俗研究》1997年第3期。,中國的故事則是非宗教的、世俗的。其二,故事的文體和功能不同?!坝《鹊氖笳谢楣适率窃⒀?,其功能在于給人以道德訓誡”[注]馬昌儀:《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民俗研究》1997年第3期。,而中國的鼠婚故事承載了更多的民俗功能。其三,故事的情節(jié)內容也有諸多不同。印度鼠婚故事以招婚為情節(jié),但中國鼠婚故事中的主要情節(jié)仍然是民俗型的,融入了對中國本土民俗事象的解讀。可見,中國文化的土壤為故事形態(tài)的發(fā)展提供了養(yǎng)分,故事的形態(tài)也呈現(xiàn)出獨有的特點。印度鼠婚故事的形態(tài)結構單一,故事中所表達出對鼠的態(tài)度是否定的。相較之下,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不僅與中國的婚俗緊密相連,且與本土流傳已久的異類婚、老鼠告狀等故事類型發(fā)生粘連,呈現(xiàn)出故事講述中具有的趣味性和世俗性,也體現(xiàn)出人對鼠所具有的復雜的情感和態(tài)度。其中對老鼠婚嫁場面的生動描寫,除了反映中國民間的婚嫁習俗之外,還具有藝術上的美感。

在中國的鼠婚故事具有鮮明的農耕文明性,并且與民間俗信的關系非常緊密。故事中雖然說的是“鼠事”,但反映的是人間事,尤其是婚嫁這一民俗因子的滲透,使得鼠婚故事更加具有民間意趣和藝術上的美感。何紅一在文章《人日節(jié)與“鼠嫁女”》中,對人日節(jié)俗與鼠婚信仰的聯(lián)系進行了深入的分析,指出“老鼠的‘嫁娶’絕不是簡單的敘事方式或習慣問題,它受人日生命征兆觀念和生命巫術的影響和支配,與人日的兇吉觀相呼應”[注]何紅一:《人日節(jié)與“鼠嫁女”》,《民俗研究》2002年第3期。。黃陽艷也認為,鼠婚故事表達了人們追求生命繁榮的美好愿望。鼠的繁殖力強,在民間被奉為子鼠母神,“人事”與“鼠事”相互呼應,鼠婚故事與人的生命歷程具有同構性,與人的心理產生了“共振”的效果。

中國鼠婚故事具有獨特的美感,這與“鼠”這一動物形象的特性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作為一種生物,鼠的外在形象并不美,而在民間藝術中,鼠的靈巧、機智和強大的生命力構成了極具趣味性的美感。周北川在文章《“老鼠嫁女”故事的歷史文化內涵》中,提出了以“丑”著稱的鼠也可以具有美感的看法:“老鼠作為一個‘丑角’,也享受著婚姻的幸福生活的樂趣,以象征的形式從側面表現(xiàn)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理想,并且更加滑稽有趣”[注]周北川:《“老鼠嫁女”故事的歷史文化內涵》,《黃淮學刊》(哲學社會科學版)1998年12月。。相比于其他的動物形象,鼠外型的丑陋和藝術上的靈動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為故事增添了一種喜劇美。

鼠文化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積淀,“老鼠原型浸透著遠古人類集體無意識的深沉情感”[注]周北川、熊和平:《鄂西故事〈老鼠子嫁姑娘〉的文化內涵》,《湖北民族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2期。。馬昌儀的《鼠咬天開》在2008年出版,在研究中,她不禁感嘆:“奇丑無比的鼠也能給人以美的享受,作為災禍載體的鼠又給人以吉祥的希望,鼠婚藝術與鼠象征的這兩重性,給小小的鼠婚故事平添了無窮的魅力!”[注]馬昌儀:《鼠咬天開》,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引言》第8頁。作為對鼠文化有著豐富研究經驗的學者,馬昌儀的概括非常準確。中國鼠婚藝術和鼠象征的兩重性,使鼠婚故事在以動物為主角的故事中獨樹一幟,融入了中國民眾的生活當中。

中國鼠婚故事中對婚嫁場面的生動描寫作為民間習俗和信仰的反映,為解讀其中獨特的文化內核提供了一個窗口。學者們在對中國鼠婚故事中蘊含的民俗心理進行解讀時,選取的切入點不同而結論一致,共同指向了其中包含的對立結構。值得注意的是,學者們在分析民俗心理的過程中,仍會將其作為判斷中國鼠婚故事發(fā)生學問題的依據(jù)。例如,馬昌儀在《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中,便將中國鼠婚故事作為一種民俗文化現(xiàn)象進行分析,認為它根植于我國農業(yè)文化中特有的嫁鼠禳災習俗和歲時文化中對子鼠母神的信仰,并認為“民俗型是中國鼠婚故事的原型模式”[注]馬昌儀:《中國鼠婚故事類型研究》,《民俗研究》1997年第3期。。雖然憑借中國鼠婚故事中獨特的文化因子來判斷發(fā)生學的答案是不盡合理的,但是若拋開對“源”與“流”的討論,學者們的剖析開掘出了故事更為深廣的文化意蘊,這是一大進步。

四、結 論

學者們對中國鼠婚故事的研究,已經觸及了故事學研究的一些最基本的問題,這些問題之間也存在著緊密的聯(lián)系。在討論發(fā)生學問題時,學者們的研究漸漸走出了“印度起源論”的學術傳統(tǒng),結論總體走向由一元論向多元論過渡,由故事全部來源于外國向本土也可“自產”的方向發(fā)展。值得思考的是,在判斷中國鼠婚故事的來源時,外部要素的分析并沒有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而對文本的內部分析則成為斷定其起源的重要依據(jù)和標準。這便自然將討論的焦點落在了類型學分析上,也就是循環(huán)式結構究竟能否和鼠婚故事畫上等號的問題。

而在中國鼠婚故事的類型劃分上,學者們的標準是不一致的。除了循環(huán)式結構,將鼠和婚嫁這兩個故事素作為類型劃分的重要標準,也是具有合理性的。原因在于,若將其放入中國民間故事的海洋去考察,循環(huán)式結構并不是中國鼠婚故事的全部,而且循環(huán)式鼠婚故事在中國流傳的鼠婚故事當中也并非呈現(xiàn)出“一枝獨秀”的狀態(tài)。由此也可以為中國鼠婚故事并非全部來自印度的結論提供依據(jù)。

學者們對中國鼠婚故事中蘊含的民俗心理進行分析,看似與發(fā)生學問題和類型學問題沒有聯(lián)系,卻為“中國鼠婚故事為什么存在”這一問題提供了答案,間接地印證了中國可以“自產”鼠婚故事的結論,也為將故事情節(jié)作為類型的劃分提供了依據(jù)。中國鼠婚故事根植于農耕文明和中國鼠文化的土壤之中,即使沒有外來影響,鼠文化與民間婚嫁習俗發(fā)生結合的幾率也是很大的。民間需要鼠婚故事來表達內心的情感、滿足民間對鼠的想象,這樣的民俗心理推動著鼠婚故事在中國的發(fā)展和傳播。同時,如果將鼠形象和鼠婚故事具有的對立結構與類型的劃分結合起來考慮,可以認為:中國鼠婚故事和其中的鼠形象不應是單一的,而是多樣的。那么,將循環(huán)式招婚故事以外的故事劃入鼠婚故事的“陣營”中,是有道理的。

學者們在這些問題上存在不同的看法,這并非僅由鼠婚故事本身的特性所致。鼠婚故事的研究需要放進故事學的框架中去考察,同時,通過對鼠婚故事的研究也可以反思故事學研究中的一些問題,兩者互為表里。

回顧學者們90年來對中國鼠婚故事的研究,一直沒有脫離歷史地理學派和實證主義的思路,因此,根據(jù)材料的指向追溯故事的來源、構擬故事的傳播路徑是學者們的主要目的和任務。學者們討論中國鼠婚故事形態(tài)結構和民俗心理的特殊性,多半是為了佐證自己對發(fā)生學問題的論斷。在這90年的研究歷程中,學者們已經破解了“印度起源論”的魔咒,不再堅守同類型的故事同出一源的假設,并提出中國獨立產生鼠婚故事的可能性。這些成果都像是研究之路上一個又一個的里程碑,記錄著學者們探索的足跡。但因缺少對發(fā)生學問題的本質進行反思和辨析,學者們的推斷始終只能是推斷。從學者們論證的邏輯出發(fā),也不難發(fā)現(xiàn)實證主義研究方法的癥結——憑借有限的、不完全的論據(jù)試圖得出具有確定性和普遍性的結論,顯然不能讓人信服。即使學者們補充再多的材料,也不能窮盡樣本,因此得出的結論只能在一定范圍有效,這是中國鼠婚故事研究歷程中的一大遺憾,也是歷史地理學派的不足之處。

這些問題既是以往研究之路上的絆腳石,也是繼續(xù)前行的墊腳石。在未來的中國鼠婚故事研究中,我們如若能對學科中的基本問題和理論來源加以辨析,或許可以繞開“路障”,從中拓展出新的探索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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