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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廣義60年代的美國家庭現(xiàn)實主義小說流派

2019-12-16 08:51
上海文化(文化研究)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現(xiàn)實主義作家家庭

顧 悅

在戰(zhàn)后美國歷史上,或許沒有什么時間段比20世紀(jì)60年代更加激蕩起伏。被1969年的《生活》(Life)雜志稱為“動蕩變化的年代”(Decade of Tumult and Change)的60年代,無疑是美國戰(zhàn)后史上最戲劇化的時代,尤其與“沉寂的50年代”①Jamison, Andrew and Ron Eyerman, Seeds of the Sixties,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4, p.1.形成鮮明對比。民權(quán)運動、反戰(zhàn)運動、反文化運動、婦女解放運動、性革命運動以及難以計數(shù)的暴亂、繽紛繁雜的標(biāo)語和歌曲,共同塑造了轟轟烈烈的60年代。

“盡管這個年代的社會如此動蕩不安”,丹尼爾·貝爾(Daniel Bell)在《資本主義的文化矛盾》(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中說,60年代“這些作家的小說卻都不帶政治性,沒有一部作品——除了貝婁(Bellow)的《薩姆勒先生的行星》(Mr. Sammler's Planet)——涉及激進(jìn)主義(radicalism)、青年或者社會運動”。②Bell, Daniel, 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8, p.137.湯姆·沃爾夫(Tom Wolfe)也認(rèn)為,“沒有哪個小說家會因為記錄60年代的美國人而被人記住”,如同19世紀(jì)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那樣。③Klinkowitz, Jerome, The New American Novel of Manners: The Fiction of Richard Yates, Dan Wakefield and Thomas McGuane,Athens: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86, p.5.這不禁讓我們想到了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也曾質(zhì)疑在美利堅新大陸創(chuàng)作小說的可能性?!霸诿绹裨捒偸潜痊F(xiàn)實更有力,浪漫主義比現(xiàn)實主義更強(qiáng)大”,①Scholes, Robert, Fabulation and Metafiction,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79, p.209, p.124.現(xiàn)實主義總是受到懷疑。事實上,在20世紀(jì)60年代,小說的概念本身就備受質(zhì)疑。1967年,約翰·巴斯(John Barth)出版了著名的《枯竭的文學(xué)》(The Literature of Exhaustion),對小說的可能性提出挑戰(zhàn),尤其是其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的可能。約翰·巴斯、約翰·霍克斯(John Hawkes)、唐納德·巴塞爾姆(Donald Barthelme)、托馬斯·品欽(Thomas Pyncheon)和柯特·馮尼格特(Kurt Vonnegut)等作家致力于嘗試后現(xiàn)代的先鋒小說(avant-garde fiction),尋求新的敘事形式;“在20世紀(jì)60年代,小說創(chuàng)作的試驗達(dá)到了頂峰”,②Scholes, Robert, Fabulation and Metafiction,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79, p.209, p.124.形成了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后現(xiàn)代主義巔峰(High Postmodernism)。③Bercovitch, Sacvan, ed.,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Vol 7,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p.451.但是與此同時,許多著名的美國作家卻在堅持創(chuàng)作更加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他們拒絕像后現(xiàn)代主義小說那樣“把小說變成認(rèn)識論(epistemological)探尋和純粹美學(xué)發(fā)現(xiàn)的避風(fēng)港”。④Ruland, Richard and Malcolm Bradbury, From Puritanism to Postmodernism: A Histor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New York:Penguin Books, 1, p.386, p.384, p.386.《紐約客》(New Yorker)作家如約翰·契弗(John Cheever)和約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等“用寫實的筆法生動記錄了美國從富裕的50年代,到放縱的60年代,再到自戀的70年代的變化”。⑤Ruland, Richard and Malcolm Bradbury, From Puritanism to Postmodernism: A Histor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New York:Penguin Books, 1, p.386, p.384, p.386.厄普代克尤其“幾乎……癡迷的……關(guān)注著……歷史到虛構(gòu)、虛構(gòu)到歷史的融合”。⑥Ristoff, Dilvo I., Updike's America: The Presence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History in John Updike's Rabbit Trilogy, New York:Peter Lang, 1988, p.1.喬伊斯·卡羅爾·歐茨(Joyce Carol Oates)在她形形色色的長篇與短篇小說中描繪了“美國生活的現(xiàn)代全景圖”。⑦M(jìn)ilazzo, Lee, ed., Conversations with Joyce Carol Oates, Jackson: 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 1989, p.xi.其他堅持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的作家包括約翰·歐文(John Irving)、安妮·泰勒(Anne Tyler)、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丹·維克菲爾德(Dan Wakefield)、理查德·耶茨(Richard Yates)等。他們用令人信服的文字細(xì)節(jié)記錄了60年代的美國生活。這些作家“拒絕這種潮流:遺棄小說的人文主義功能并進(jìn)而拋棄了小說在一個可知的世界里代表真實行為的能力”。⑧Ruland, Richard and Malcolm Bradbury, From Puritanism to Postmodernism: A Histor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New York:Penguin Books, 1, p.386, p.384, p.386.他們用寫實的筆法真實而生動地記錄了美國社會方方面面的細(xì)節(jié),尤其是家庭空間中的生存狀態(tài)。在后現(xiàn)代主義的狂熱浪潮中,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興盛繁榮值得我們的關(guān)注。大體而言,丹尼爾·貝爾算是正確地把握了60年代美國小說的基本圖景,而那些從各方面來看屬于“后現(xiàn)代主義”風(fēng)格的小說也大抵確實是在回避當(dāng)時的真實生活;然而,見證60年代歷史的小說并不是不存在,盡管出現(xiàn)得稍晚了一些。1968年前后的小說作品開始觸及60年代躁動的現(xiàn)實。閱讀這些作品,能幫助我們最大程度地了解那段時期的真相。巴斯《枯竭的文學(xué)》出版的后一年起,一大批現(xiàn)實主義小說開始問世。喬伊斯·卡羅爾·歐茨的《有錢人》(Expensive People)講述了一個60年代發(fā)生的故事,這部小說是60年代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中心文本。約翰·厄普代克的《夫婦們》(Couples)和菲利普·羅斯的《波特諾伊的抱怨》(Portnoy's Complaint)盡管備受爭議,出版后卻都受到熱烈的追捧?!斗驄D們》名列1968年暢銷書排行的第二名,而《波特諾伊的抱怨》贏得1969年暢銷書排行第一名。這里有一個敘事滯后性的問題。我們可以看到,20世紀(jì)60年代初的小說的背景經(jīng)常設(shè)立在50年代,例如大衛(wèi)·杰羅姆·塞林格(J. D. Salinger)的“格拉斯家族系列小說”(Glass Family Series);直到1968年,小說作品才著力于記敘60年代的生活。此中原因不難理解。正如菲利普·羅斯所說,“20世紀(jì)中葉的美國作家為了理解、描寫美國的現(xiàn)實并讓這現(xiàn)實看起來可信,忙得不可開交”,使作家們幾乎“江郎才盡”;“文化本身就天天都能拋出個人物來,簡直讓作家們嫉妒”。①Klinkowitz, Jerome, The New American Novel of Manners: The Fiction of Richard Yates, Dan Wakefield and Thomas McGuane,Athens: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86, pp.4-5.60年代一切都變化得如此之快,因此作家通常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加以理解。托德·季特林(Todd Gitlin)認(rèn)為60年代現(xiàn)實主義小說并沒有將自己的時代恰如其分地表現(xiàn)出來,“也許原因之一,正如諾曼·梅勒(Norman Mailer)所說,是因為小說需要真實感。當(dāng)歷史掙脫束縛,當(dāng)真實充滿幻覺,而幻覺獲得生命,小說家的想象力失去了搭建合理表象的平臺”。②Gitlin, Todd, The Sixties: Years of Hope, Days of Rage, New York: Bantam, 1987, p.235.

恰恰是到了美國總統(tǒng)理查德·尼克松執(zhí)政時期,60年代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開始全面涌現(xiàn)。尼克松時期,作家們正全面經(jīng)歷60年代的高峰,而反思60年代的火候也剛好成熟。60年代并不止于1969年;它的浪潮一直席卷到20世紀(jì)70年代初。因此從文化意義講,60年代大約終結(jié)于1973年到1975年。③例如特里·H·安德森(Terry H. Anderson)的《60年代》(The Sixties) 把這段時期定義于1960—1973年, 而阿瑟·馬威克(Arthur Marwick)的《60年代》(The Sixties) 認(rèn)為60年代是1958年到1974年這段時期。20世紀(jì)60年代早期相對平靜,而其高潮是在后期出現(xiàn)的。正如特里·安德森(Terry Anderson)認(rèn)為的,“真正讓這個年代特別的,是在1968年前后涌現(xiàn)的形形色色的‘運動’,它們一同構(gòu)建了‘60年代文化’”。④Anderson, Terry H., The Sixties, 2nd ed., New York: Longman, 2004, p.viii, 103.在1968年之后,越來越多的政治示威運動出現(xiàn),社會及文化激進(jìn)主義繁榮發(fā)展,使60年代在突然衰落前劃上了一個精彩的句點。“廣義60年代”(the Long Sixties)的定義由此產(chǎn)生,它是指整個動蕩的20世紀(jì)60年代以及70年代初期。廣義60年代終結(jié)于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正如大衛(wèi)·法布爾(David Farber)所說的,“60年代以尼克松的競選失敗拉開序幕,又以其黯然離職而落下帷幕”。⑤Farber, David, ed., The Sixties: From Memory to History, Chapel Hill: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94, p.222.尼克松時期大體以其競選成為美國第37位總統(tǒng)的1968年開始。作為60年代最動蕩不安的一年,1968年“徹底改變了社會、文化與政治的現(xiàn)實”。⑥Anderson, Terry H., The Sixties, 2nd ed., New York: Longman, 2004, p.viii, 103.“春節(jié)攻勢”、民權(quán)運動與反越戰(zhàn)運動的巔峰在這一年發(fā)生,馬丁·路德·金與羅伯特·肯尼迪在這一年遇刺。不僅美國局勢不穩(wěn),整個世界都動蕩不安。在歐洲,“布拉格之春”運動爆發(fā),學(xué)生暴動此起彼伏。正逢此多事之秋,尼克松上臺執(zhí)政。他為國家?guī)Щ刂刃蚝兔赖碌某兄Z成了一場笑話,美國從越南狼狽撤退,他自己也在卑鄙欺詐的行為后走下政壇,悻悻而去。尼克松1974年辭職后,動蕩的60年代有了一個收梢,而歷史則繼續(xù)向前。尼克松時期是“廣義60年代”的最后年月,見證了其從光輝巔峰走向沒落的歷程。這一時期不僅政治上風(fēng)起云涌,文學(xué)浪潮也毫不遜色。

新新聞小說(New Journalism)和非虛構(gòu)小說關(guān)注的是社會運動本身,例如諾曼·梅勒的《夜幕下的軍隊》(The Armies of the Night)、《邁阿密和芝加哥之圍》(Miami and the Siege of Chicago),以及湯姆·伍爾夫(Tom Wolfe)的《令人興奮的“酷愛”迷幻派對》(The Electric Kool-Aid Acid Test);而這個時代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則把目光轉(zhuǎn)向了私人領(lǐng)域,尤其是家庭空間,其中的極端情感洶涌澎湃。這些作品都明顯的聚焦于家庭,大部分情節(jié)發(fā)生在家庭之中,這頗為有趣也引人深思——當(dāng)國內(nèi)抗議升級、沖突加劇,這些作家們反而執(zhí)著于描寫家庭?!凹彝バ≌f”又稱“感傷小說”,在19世紀(jì)的美國十分流行。它從多個方面幫助塑造了現(xiàn)代美國文化和個人,例如強(qiáng)化家庭價值觀,以及“確定符合女性地位的精神品質(zhì)”。①Cohen, Paula Marantz, The Daughter's Dilemma: Family Process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Domestic Novel, Ann Arbor: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91, p.151.19世紀(jì)60年代見證了美國家庭小說的興盛,例如路易莎·梅·阿爾科特(Louisa May Alcott)的《小婦人》(Little Women)等作品。100年后的20世紀(jì)60年代,本是一個站在家庭對立面的時代,家庭與家庭生活的主題卻出乎意料地占據(jù)了美國文壇。在20世紀(jì)60年代末,動蕩不安的局勢讓盧斯(Luce)提出的“美國世紀(jì)”(American Century)與其中的家庭理念備受挑戰(zhàn)。②Zaretsky, Natasha, No Direction Home: The American Family and the Fear of National Decline, 1968-1980, 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2007, p.9.也正是在這一時期,現(xiàn)實主義小說挑選家庭作為中心主題,大量小說的主要關(guān)注點都在家庭。19世紀(jì)的家庭小說贊美家庭,視家庭為港灣;而20世紀(jì)60年代的家庭敘事中則充斥著迷惑、幻滅和“末日感”。③Ruland, Richard and Malcolm Bradbury, From Puritanism to Postmodernism: A Histor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New York:Penguin Books, 1991, p.183.在這些描寫美國生活的文學(xué)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家庭主題的普遍性,這一點雖然尚未引起學(xué)者們的足夠重視,但它對文化與歷史的闡釋有著深遠(yuǎn)的啟迪作用。60年代的反文化運動可以說是50年代“垮掉派運動”的延續(xù);然而“反文化運動期間并未出現(xiàn)一個像‘垮掉的一代’那樣統(tǒng)一的文學(xué)運動”,④MacFarlane, Scott, The Hippie Narrative: A Literary Perspective on the Counterculture, Jefferson: McFarland, 2007, p.10.即艾倫·金斯堡(Alan Ginsberg)和杰克·凱魯亞克(Jack Kenovac)所代表的那種意義上的文學(xué)流派。麥克法蘭(Scott MacFarlane)在他的《嬉皮敘事:反文化運動的文學(xué)視角》(The Hippie Narrative:A Literary Perspective on the Counterculture)中討論了一系列被稱為“嬉皮敘事”的文本,從《飛越瘋?cè)嗽骸罚∣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夜幕下的軍隊》(The Armies of the Night)到《第五屠場》(Slaughterhouse-Five),但這些作品基本上既不是關(guān)于60年代的小說,抑或壓根不是(至少從傳統(tǒng)意義上而言的)小說,更不能說是一場“統(tǒng)一的文學(xué)運動”了。另一方面,60年代現(xiàn)實主義小說又確實具有相當(dāng)程度上的統(tǒng)一性;雖說不足以構(gòu)成60年代“統(tǒng)一的文學(xué)運動”,但也匯聚成了一股潮流。尼克松時期的小說是60年代的小說,它遵循了小說的傳統(tǒng)。具體而言,它是透過家庭這一主要鏡頭來描寫60年代。

尼克松時期,以家庭為主題的當(dāng)代現(xiàn)實主義小說蓬勃發(fā)展,敏銳地捕捉到60年代的內(nèi)在機(jī)理。對于特定的社會、文化、政治和歷史環(huán)境中的家庭系統(tǒng),作家不但是洞見深刻的觀察者,也是全身心投入的親歷者;他們創(chuàng)作的文學(xué)作品,為這些家庭的模式和程序提供了珍貴且可信的記錄。正如新歷史主義者所言,文學(xué)文本和歷史文件的可信度不相上下,并實際上構(gòu)建了一種“主觀性歷史”。①Baritono, R. et al., Public and Private in American History: State, Family, Subjectivity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Torino: Otto Editore, 2003, p.3.在這樣的歷史中,家庭的真相得以留存。歐茨說過,“父親、母親、一些親愛的人們——這就是情感的宇宙。這個小小宇宙如果出了什么岔子,那么任何事情都不能妥當(dāng)了”。②Milazzo, Lee, ed., Conversations with Joyce Carol Oates, Jackson: 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 1989, p.25.小說將家庭與更大的語境連結(jié),用新的線索解釋60年代的歷史。小說能夠“通過個人語境”和文本“來重塑文化記憶”。③Vickroy, Laurie, Trauma and Survival in Contemporary Fiction, Charlottesville: 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 2002, p.5.當(dāng)?shù)つ釥枴へ悹柭暦Q缺少描寫60年代的文學(xué)時,他也確實意識到自己“完全忽略了那10年許多杰出的小說家”,④Bell, Daniel, 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8, p.137, p.137.即那些現(xiàn)實主義作家。然而,他認(rèn)為只有實驗主義小說才“對這10年的情感狀況有著不同凡響的敘述”。⑤Bell, Daniel, 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8, p.137, p.137.但是,盡管實驗主義小說偏愛歷史小說的形式,這些小說通常敘述的卻不是當(dāng)代的歷史(例如,品欽的《萬有引力之虹》與馮內(nèi)古特的《第五屠場》都設(shè)定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另一方面,那個時代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則記錄了60年代的私人歷史。事實上,現(xiàn)實主義小說不僅沒有忽略其所在的時代,反而是觸及了60年代更深層次的心理?,F(xiàn)實主義小說公正地對待了60年代,正如歐茨在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小說獎時所說:

無韻文(prose)作家都是歷史學(xué)家,都與過去打著交道。我們最感興趣的便是過去的那種傳奇色彩,剛剛經(jīng)歷的過去,神秘而悠遠(yuǎn),匯入未來。是作家創(chuàng)造了歷史。⑥Grant, Mary Kathryn, The Tragic Vision of Joyce Carol Oates,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1978, p.163.

60年代現(xiàn)實主義作家在他們的作品中講述的正是那個“剛剛經(jīng)歷的”60年代,如歐茨所言,“神秘而悠遠(yuǎn)”。尼克松時期恰恰為描寫這段轉(zhuǎn)瞬而逝的歷史提供了理想的時機(jī)。

家庭問題在美國小說中頻頻出現(xiàn),《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在很大程度上就講述了一個充斥著酗酒與虐待的不健康家庭的故事。然而,我們可以看到,60年代的小說中,功能紊亂家庭的出現(xiàn)頻率與密度極大,并且遵循著可識別的規(guī)律與模式。60年代小說文本中幾乎找不到一個運轉(zhuǎn)良好的家庭。家庭動力系統(tǒng)障礙在這一時期的小說中史無前例地普遍和嚴(yán)重。羅納德·蘇克尼克(Ronald Sukenick)認(rèn)為,“小說優(yōu)于歷史、新聞或‘紀(jì)實’作品的一點在于,它是一種表達(dá)的媒介”“傳達(dá)著情感、能量與興奮”。①Klinkowitz, Jerome, The New American Novel of Manners: The Fiction of Richard Yates, Dan Wakefield and Thomas McGuane,Athens: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86, p.3.60年代的小說敘事讓我們有了關(guān)于動蕩年代美國家庭的細(xì)節(jié)與洞見,這些是人口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所不能提供的。一直以來,美國家庭是否在“崩潰”的爭論持續(xù)不休。艾琳娜·斯科爾尼克指出,60年代美國家庭發(fā)生改變并不是因為道德淪喪,而是“因為那些改變了美國以及其他發(fā)達(dá)國家的人口、經(jīng)濟(jì)和社會變革”。②Skolnick, Arlene S., Embattled Paradise: The American Family in an Age of Uncertainty,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1; The State of the American Family, Susan J Ferguson, Shifting the Center: Understanding Contemporary Families, 2nd ed., Mountain View: Mayfield Publishing Company, 2001, p.45.她覺得對這些改變的擔(dān)憂是一種“未來沖擊”(future shock),③Skolnick, Arlene S., The State of the American Family, Susan J Ferguson, Shifting the Center: Understanding Contemporary Families, 2nd ed., Mountain View: Mayfield Publishing Company, 2001, p.45.亦即對新生事物的不適應(yīng)。然而在60年代的這些小說中,我們看到的并不是一些新奇的未來家庭愿景,而是嚴(yán)重的功能紊亂與令人窒息的不幸福。精神錯亂肆虐,人們變得瘋狂、病態(tài)。人們與最親密的伙伴斗爭,謀殺家人抑或被家人謀殺。這個時期的小說揭露了美國家庭傳統(tǒng)的墮落與瓦解。60年代的家庭,正如我們在文學(xué)作品中所見的,是無秩序的,甚至可以稱為“高熵值”(entropic)的。小說捕捉到了60年代的情緒與情感。在這些小說文本中,我們能夠感受到那個時代的社會思潮,其中雜糅著沮喪、毀滅、絕望、空虛、荒誕和迷惘。這些作品同時也表達(dá)了對人際關(guān)系的熱切呼喚。我們在文學(xué)文本中所見的是一種對失去的東西(如果曾經(jīng)擁有過的話)的渴求?,F(xiàn)實主義小說,通過對家庭領(lǐng)域的描寫,捕捉到了“那個時代的末世氣息”。④Bell, Daniel, 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8, p.137.

60年代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們頗有遠(yuǎn)見地預(yù)言:“20世紀(jì)60年代最深刻而持久的影響將體現(xiàn)在‘個人的’層面而非‘政治的’層面。”⑤Isserman, Maurice and Michael Kazin, America Divided: The Civil War of the 1960s,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p.5.我們也會發(fā)現(xiàn),“當(dāng)20世紀(jì)60年代公共領(lǐng)域的動蕩結(jié)束之后,改變最多的其實是私人生活”。⑥Skolnick, Arlene S., Embattled Paradise: The American Family in an Age of Uncertainty,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1, p.97.于是,這些作家們不再著眼于記錄社會政治領(lǐng)域喧囂的激進(jìn)主義,而將目光轉(zhuǎn)向了私人領(lǐng)域,尤其是恰好可以代表60年代精神特質(zhì)的家庭。這個年代的小說,通過對“美國家庭的黑暗”⑦Oates, Joyce Carol, Expensive People, London: Panther, 1972, p.127.的描寫,展現(xiàn)了一段私人歷史,把私人領(lǐng)域與公共的領(lǐng)域相連結(jié),并且證明了60年代的真正精神不是渴望毀滅家庭,而是渴望重建家庭。所以我們也會明白為什么現(xiàn)實主義作家們在寫作60年代的時候會首選家庭這一主題,因為家庭是60年代的母體與縮影。羅賓·威廉姆斯(Robin Williams)曾說過:“如果你現(xiàn)在還記得60年代,那說明你當(dāng)時并不在那里?!雹郩pdike, John, Self-Consciousness: Memoirs,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89, p.148.固然60年代所特有的多變性與流動性可能會阻礙記憶,但是小說提供了記憶那個年代的方式,讓人們避免了習(xí)慣性的失憶。60年代的作家們保存了那個年代的生活經(jīng)歷,構(gòu)建了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所說的“集體記憶”(collective memory)。這些小說記住的不僅僅是那些耀目的政治運動,更是那個時代真實的生活與情感。面對著小說已經(jīng)過時的質(zhì)疑,這些現(xiàn)實主義作家不僅證明了文學(xué)的可能性,也證明了文學(xué)是不可或缺的。一如約翰·契弗所言:

如果一個人說當(dāng)代生活的復(fù)雜性已經(jīng)超越了小說可以企及的范疇,那他一定對小說的歷史以及小說的變化本質(zhì)一無所知……我不認(rèn)為當(dāng)代生活的復(fù)雜性已經(jīng)超越了小說,相反,我認(rèn)為小說是我們所擁有的藝術(shù)形式中唯一可能把握好這暴風(fēng)雨般的當(dāng)代生活的。①Waldeland, Lynne, John Cheever, Boston: Twayne Publishers, 1979, pp.10-11.

60年代現(xiàn)實主義作家有其各自的關(guān)切或者說主題,比如厄普代克關(guān)注婚外戀,契弗關(guān)注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歐茨關(guān)注代際聯(lián)盟,泰勒關(guān)注年輕一代的決裂等。他們從不同角度創(chuàng)造了各自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歐茨的哥特小說中,到處都是60年代人的“病歷”,②Watanabe, Nancy Ann, Love Eclipsed: Joyce Carol Oates's Faustian Moral Vision, Lanham: 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 1998, p.5.不僅展示了“人類靈魂與人類社會中隱藏的黑暗”,③Fiedler, Leslie, Love and Death in the American Novel, New York: Anchor Books, 1992, p.27.更展示了人類家庭系統(tǒng)中隱藏的黑暗——在這樣的系統(tǒng)中,人們成為了“無法控制與無法理解之力的受害者”,成為了“黑暗、破壞性環(huán)境中的居民”。④Gray, Richard, A Histor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Malden: Blackwell, 2004, p.625.厄普代克復(fù)興了戰(zhàn)后美國中產(chǎn)階級風(fēng)俗小說,并以此“令人信服地捕捉到了美國的集體人格(collective American personality)以及它所搏斗的困境”。⑤Searles, George J., The Fiction of Philip Roth and John Updike, 1st ed., Carbondale: 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1984, p.2, p.2.他“通過平凡之處洞悉了現(xiàn)代世界的本質(zhì)”,⑥Galloway, David D., The Absurd Hero in American Fiction: Updike, Styron, Bellow, Salinger, Rev. ed.,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70, p.48.借由“描繪日常生活的表象,特別是一些家庭的小事件和小時刻”,準(zhǔn)確地把握了“20世紀(jì)美國人的生活感受”。⑦Olster, Stacy, 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John Updik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p.147.契弗則寫就了一系列“關(guān)于郊區(qū)風(fēng)俗與道德的故事,或者說沒有風(fēng)俗與道德的故事”;⑧O' Hara, James Eugene, Cheever: A Study of the Short Fiction, Boston : Twayne Publishers, 1989, p.x.通過幽默諷刺的寫作技巧,他試圖“把廣告中美好單純的美國與事實上無處不在的瘋狂相結(jié)合”。⑨Oates, Joyce Carol, Cheever' s People: The Retreat from Chaos, Bosha, Francis J., ed., The Critical Response to John Cheever,Westport, Conn.: Greenwood Press, 1994, p.108.安妮·泰勒好萊塢式的情節(jié)劇——泰勒的幾部小說也的確被改編成了電影——探討了年輕人的內(nèi)心世界。而羅斯這個“本質(zhì)上的社會現(xiàn)實主義者”⑩Searles, George J., The Fiction of Philip Roth and John Updike, 1st ed., Carbondale: 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1984, p.2, p.2.也加入了現(xiàn)實主義潮流,描繪了60年代的親緣關(guān)系。所有這些作家都共同傳承了現(xiàn)實主義的傳統(tǒng),“他們投身于小說家更為傳統(tǒng)的關(guān)切——報道一個社會框架中個人的所作所為”。11Bell, Daniel, The 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 New York: Basic Books, 1978, p.137.通過對60年代文化歷史的如實記錄,他們回答了“如何同時表現(xiàn)現(xiàn)代美國的表象與靈魂這一重要問題”。①Ruland, Richard and Malcolm Bradbury, From Puritanism to Postmodernism: A Histor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New York:Penguin Books, 1991, p.385.王杰:《審美幻象研究》,第236頁。這些作家給后世留下的文學(xué)遺產(chǎn),推進(jìn)了當(dāng)代美國小說的發(fā)展;肯尼思·米勒德(Kenneth Millard)在討論70年代以后的美國小說時,就認(rèn)為“家庭價值觀”是其第一主題;②Kenneth Millard, Contemporary American Fiction: An Introduction to American Fiction Since 1970, Beijing :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6.也有學(xué)者提出,在當(dāng)代的美國,家庭小說仍然存在,尤其是在80年代之后。寫這種新式小說的作家男女都有,只是他們不再單純地贊美傳統(tǒng)的家庭觀念,而是展示了美國家庭生活的新趨勢。這種“新家庭小說”③Jacobson, Kristin J., Domestic Geographies: Neo-Domestic American Fiction, Diss. 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 Press, 2004, p.2.匯集了一大批優(yōu)秀作家,諸如芭芭拉·金索夫(Barbara Kingsolver)、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安妮·普勞克絲(Annie Proulx)、安妮·比蒂(Anne Beatie)、簡·斯邁利(Jane Smiley)、鮑比·安·梅森(Bobbie Ann Mason)、李昌來(Change-rae Lee)、湯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與譚恩美(Amy Tan)等??梢哉f,家庭現(xiàn)實主義從60年代起一直興盛到21世紀(jì)。從這一角度而言,60年代家庭現(xiàn)實主義小說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文學(xué)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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