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玲
據(jù)佛教典籍記載,原本出身婆羅門的彌勒是重要的菩薩之一,之后成為佛弟子,自佛授記(預言)將繼承釋迦摩尼位為未來佛(“當佛”)?!稄浝諘娪洝罚ê喎Q《彌》)首先是一部佛教典籍,主要講述彌勒出家得道、授記成佛、普渡眾生的故事,但與傳統(tǒng)佛教典籍不同的是,它以文學劇本的表現(xiàn)形式得以呈現(xiàn),1個序幕和27個正幕是其主要表現(xiàn)內容。[1]置于篇首的序幕部分包含了佛教說教的內容和布施者功德回向的愿望,正幕部分則圍繞彌勒的生平事跡展開。從佛教教派性質的歸屬上看,《彌勒會見記》不單純的是一部小乘佛教作品,其中夾雜有大乘佛教的部分觀點,作品已呈現(xiàn)出大乘佛教的影響。就目前出土情況來看,傳世的《彌勒會見記》有回鶻語、吐火羅語、于闐語等多種語言版本,其中的回鶻文本因其發(fā)現(xiàn)地的不同,被學界分別命名為哈密本、德國勝金口本和德國木頭溝本,這些不同版本的《彌》被分別保存于中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和德國科學院等機構中。
回鶻文本《彌勒會見記》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便引起了世界各國學者的關注。作為佛經(jīng)翻譯典范之一的《彌勒會見記》,于20個世紀分別出土于我國新疆哈密、吐魯番等地,其中回鶻文本的發(fā)現(xiàn)要早于吐火羅文本。1959年,在天山以北的哈密地區(qū)的脫米爾底佛教遺址中,回鶻文哈密本《彌勒會見記》由一名牧羊人首先發(fā)現(xiàn),后經(jīng)文物部門和考古工作者的初步鑒定為《彌》的殘卷。其裝幀方式為梵文式,裝幀材質為褐黃色硬紙,全文在書寫字體的顏色上略有差別,每頁由淺黑色邊線畫出,全文由黑色字體書寫,而每幕則用紅色字體標明演出地點。該部文獻屬于不可多得的大部頭文獻,共約293葉(586頁)之多,其中保存完整無損或大體完好的為114葉,約占全文的百分之四十,之后該文本被保存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中,為了與德國本作出區(qū)別,學界通常稱其為哈密本。
在哈密本《彌勒會見記》的跋文中存有多處關于該文獻文本來源的相關記載,原文如是記錄:alqu ?astar nomlara? adartlayu uqtac? wayba? ?astarla? no? suwsu? icmi? arycantri bodiswt k?i acari ?n?tk?k tilintin toxri tilinc? yaratm?? prtnarak?it kranwaziki türk tilinc? ?wirmi? maitrisimit(nom bitig)d? badari bramann?ng ya???ya amaq(atla? ba?t?nq?)ülü? tük?di(.)。耿世民先生將上述文字作出了漢文譯文:“精通一切經(jīng)論的像甘露一樣痛飲毗婆沙諸論的圣月大師從印度語制成吐火羅語,智護戒師又譯成突厥語的《彌勒會見記》中的‘跋多利婆羅門行施舍’。第一章完?!保?]89-90諸如上述的文字在該文獻中出現(xiàn)多次,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可為我們深入探討《彌勒會見記》文本來源、文本性質等重要問題提供提示和參考。
首先,本段文字中出現(xiàn)了三個重要的關鍵詞語“印度語”、“吐火羅語”和“突厥語”,由此可以斷定《彌勒會見記》的原始記錄語言應為古印度語,吐火羅語和突厥語(回鶻語)是二度翻譯所用的語言。
其次,《彌勒會見記》三個不同語言版本之間存在母本與子本的淵源關系,而上述譯本應離不開兩位翻譯大師的努力與貢獻,一位是精通佛理的圣月菩薩大師,一位是嫻熟運用吐火羅語和回鶻語的語言大師智護戒師。
最后,有關《彌勒會見記》文本性質的歸屬問題,“制成”一詞表明該文獻自古印度文本開始,便歷經(jīng)圣月、智護兩位語言大師的改編和再創(chuàng)作。文本中多次出現(xiàn)表明戲劇因素的專有名詞,如場次、場景變化、出場人物、演出曲調等,彰顯了《彌勒會見記》文學劇本的屬性。
立足于中外學者的相關研究成果,將《彌勒會見記》置于大語文的視閾下,以耿世民解讀的哈密本《彌勒會見記》為底本,對勘季羨林釋讀的吐火羅文本《彌》,嚴格遵循國際語文學研究慣例,依次列出吐火羅文轉寫、英文譯文、漢文譯文和與之對應的回鶻文轉寫、漢文譯文以及注釋、考證等,比較甄別、梳理分析,摘取其在不同學科中的閃光點深入研究,多側面剖析其多學科的價值及意義,涉及語文學、語言學、宗教學、翻譯學、文學史等學科領域的理論和方法,既有對文本的基本釋讀,又有多層面的深層探析。
首先,從研究視角上看,摒棄語文學囿于文獻釋讀和語言學的研究范式,將哈密本《彌勒會見記》置于大語文視閾下,從語言接觸與文化互動、文獻與宗教文化交流融合、回鶻佛經(jīng)翻譯技巧與理念等維度綜合考察其學術價值,拓展對少數(shù)民族文獻研究的新思路。
其次,從研究對象上看,將文本??钡幕A性研究與多學科的交叉性研究相結合,對佛教外來詞的構成演變規(guī)則、回鶻語基本詞匯中kim一詞句法功能的歷史演變、翻譯原則的沿襲與創(chuàng)新、借詞的使用及多種宗教的影響、中國戲劇史形成新說等問題,均有深入的思考和獨到的見解。
再次,從研究方法上看,綜合運用文獻調查、個案研究和交叉研究等多種研究方法,以回鶻文哈密本《彌勒會見記》最具代表性的前兩幕內容為個案,廣泛搜集國內外學者相關研究成果,對不同文本及版本的《彌勒會見記》展開對勘甄別、梳理分析,選取佛教詞語的回鶻語化、吐火羅語對梵語的過濾、翻譯技巧的承襲及創(chuàng)新、多元宗教文化的交流與融合等多個維度,深入剖析其理論價值及意義,既有不同文本的比較對勘和再釋讀,又包含多學科的深層探析。
最后,從基本觀點上看,吐火羅語在梵語和回鶻語中所起的橋梁和媒介作用,提供更早的語言學例證;高昌回鶻時期佛教、摩尼教、原始宗教的交流融合,為中國多元通和的基本宗教格局提供歷史佐證;借用與活用漢譯佛經(jīng)翻譯原則與技巧是少數(shù)民族佛經(jīng)翻譯得以豐富的基本途徑;《彌勒會見記》為代表的西域戲劇對中國戲劇的影響及貢獻突破了戲劇成熟于元雜劇的傳統(tǒng)觀點。
同源異本的《彌勒會見記》研究屬于文獻學范疇內的對勘研究,對勘所用原始材料分別為吐火羅文焉耆語本的《彌勒會見記》[3]和回鶻文哈密本《彌勒會見記》,其中吐本已被季羨林先生全文釋讀并已結集出版,而回鶻文本則由耿世民先生解讀并作出了系列研究。
原始文獻中的第一幕為“跋多利婆羅門舉行布施”,該幕內容始自一段天神之間的生動對話,三位飄逸云間的天神相互寒暄和說神道法,為大家講述佛祖釋迦摩尼已成正等覺得佛果,此刻在孤絕山上布道說法,蕓蕓眾生出家求佛,接下來作為跋多利婆羅門的得意門生的彌勒將拜別恩師出家為僧。在得知佛祖已得佛果后,他希冀能親見佛祖講經(jīng)說法,但因自身年事已高不能目睹佛祖、聆聽說法而深感遺憾,于是便派出自己的16位弟子前去孤絕山。第二幕“彌勒菩薩出家成道”主要圍繞彌勒出家得道展開,詳細講述跋多利婆羅門的16位弟子拜別恩師出家為僧的故事。
針對上述兩幕內容,按照吐火羅文本的編號順序進行劃分,將吐火羅文和回鶻文兩文本中內容對等或相似部分展開對勘,對勘格式采用吐火羅文轉寫、吐火羅文英文譯文(這兩部分內容已由季羨林先生譯出)、吐火羅文漢文譯文(作者本人翻譯)和回鶻文轉寫、漢文譯文(這兩部分內容已由耿世民先生譯出)并舉,每行對勘之后增加作者案語,主要關注吐本和回本中文字的增刪有無、措辭差異、詞語借用、語音演變、翻譯技巧等諸多方面。對勘吐火羅文本和回鶻文本《彌》,可以幫助認清回鶻文本《彌勒會見記》的文本性質,并為后文展開語言學、宗教學、翻譯學和文學史等相關領域的探討奠定翔實的資料基礎。
存世的西域出土文獻多由兩種或兩種以上語文書寫而成,這些雙語或多語文獻為我們了解古代西域的語言接觸提供了第一手資料,為我們觀察和研究語言變異、語言底層及其原因等提供了重要史料和線索。因與吐火羅文本存在母本與譯本的淵源關系,回鶻文《彌勒會見記》頗具語言學研究價值,在不同質素語言傳譯過程中,語言接觸勢必帶來語音、詞匯、語法等方面的變化。以語言接觸理論為切入點,以回鶻文佛教詞匯為例,進而分析吐火羅語對回鶻語的影響。
首先,語音方面,吐火羅語對回鶻語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詞尾音節(jié)呈現(xiàn)出的有規(guī)律的演變和元音弱化等現(xiàn)象,通過篩選《彌勒會見記》中的佛教借詞,我們可以總結出如下演變規(guī)律:1.在元音方面,回鶻語中無長元音ā/ā、ī、ū,在譯為回鶻語時以a、i、u替代之;2.詞尾元音弱化(高化)的現(xiàn)象值得我們注意,形成了由梵語-a至吐火羅語-e最終高化為回鶻語的-i的演變軌跡;3.詞尾元音-a的脫落,當梵語以元音-a結尾時,吐火羅語一般情況下以零形式與之對應,回鶻語也很有規(guī)律地采用了這種借詞形式。
其次,詞匯方面,語言接觸過程中出現(xiàn)的借詞“本族化”現(xiàn)象,不僅是語言開放性和封閉性的交集體現(xiàn),也從另一個角度展現(xiàn)出不同民族文化傳承中的滲透和融合過程。在《彌勒會見記》中出現(xiàn)了數(shù)量豐富的“合璧外來詞”,其構成方式通常為音譯詞綴接表示類屬范疇的回鶻語詞,這種特殊的借用方式,說明了外來詞匯與回鶻語的“密切合作”關系,而不同語言的接觸也可以為我們厘清部分詞語的歷史演變提供參考的依據(jù)。
最后,語法方面,以《彌》中的一個語言實例——kim來詮釋吐火羅語對回鶻語的影響。在歷代重要文獻及至現(xiàn)代維吾爾語中,kim首先保持了疑問代詞“誰”的基本用法。自《彌勒會見記》開始,新增了作為句與句之間連接詞的句法功能,這一新的功能基本延續(xù)至晚清時期。而在現(xiàn)代突厥語族語言中,kim的用法又再次回歸到疑問代詞“誰”上來。kim新增語法功能的演變實質上是一種歐化語法現(xiàn)象的體現(xiàn)。在所能接觸到的阿爾泰語系的親屬語言滿通古斯語中,現(xiàn)代蒙古語中同樣也存在一個表示“誰”之義的疑問代詞“kin”,在句法功能中同樣具有連接詞的作用。我們可以作出這樣的一種推斷:至少說明kim一詞的新增句法功能在蒙古語中得到了延續(xù),而這種語法的接觸是深層次的,具有歷史延續(xù)性。
回鶻自漠北遷至高昌后,隨地應化皈依大乘佛教,而沒有信奉周圍地區(qū)廣為流傳的小乘佛教,這一點充分說明了高昌回鶻的佛教信仰是與當?shù)毓逃械姆鸾绦叛鲆幻}相承,高昌回鶻的佛教和佛教藝術是在當?shù)卦瓉矸鸾毯头鸾趟囆g的繼續(xù)和發(fā)展?!斑@個佛教文化,深受內地佛教文化的影響,兩者在信仰和藝術風格等方面極其相近,可以說高昌回鶻的佛教文化是漢族和回鶻兩個兄弟民族文化交流的結晶,盛開的友誼之花,是研究漢和回鶻兩個兄弟民族關系史的重要資料之一?!保?]楊富學在《回鶻彌勒信仰》一文中也認可高昌回鶻佛教深受漢地佛教的影響,“可被視為漢傳佛教在西域的一種翻版,是漢傳佛教強烈影響我國周邊民族的一個典型范例”[5]。
湯用彤曾對早期彌勒經(jīng)典的傳譯作出如此評價:“而傳譯經(jīng)典于中國者,初為安息、康居、于闐?!保?]33其實早于大量成規(guī)模的佛典翻譯開始之前,在西域和河西走廊等地就曾以石窟的開鑿和圖像塑造的方式傳播著彌勒上生兜率天宮講經(jīng)說法的思想,以石窟造像或佛典傳譯等形式的佛教彌勒信仰的傳播,其傳播路徑大致可勾勒為由古印度經(jīng)由西域至河西走廊再至中原內地。
在談及彌勒信仰在佛教東傳中的作用時,季羨林先生曾提出這樣的一個論題:“世界上許多國家用眾多不同文字寫成的《印度佛教史》或《中國佛教史》一類的書籍,我?guī)缀醵甲x過或翻過,但是迄今我還沒有在任何一部這樣的書中發(fā)現(xiàn)強調彌勒佛在佛教由印度傳入中國的過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的敘述。”[7]這段話指出了在佛教史的研究范疇中,大家?guī)缀鹾雎粤藦浝占皬浝招叛鲈谥品鸾號|傳中原內地的價值和貢獻所在。無論從《法顯傳》、《大唐西域記》還是《大正大藏經(jīng)》、《法苑珠林》、《釋迦方志》中我們都應該從多個角度考察彌勒信仰的價值并且肯定其在傳播學方面所起的不可或缺的作用。
古印度佛教中的彌勒信仰約于公元一世紀興起,后傳入西域,在西域廣泛流行,呈現(xiàn)一番盛行之貌。以西域佛教石窟壁畫、西域佛教出土文獻以及西域佛教經(jīng)典翻譯等視角闡述彌勒信仰在西域的傳播盛況,為彌勒信仰在西域佛教中所處的特殊地位提供強有力的佐證。
彌勒信仰曾在西域廣泛傳播的觀點已然為多數(shù)學者認同。用多種文字記載的《彌勒會見記》在西域的出現(xiàn)絕非偶然,至少說明時至唐代后期,哈密地區(qū)已經(jīng)成為高昌回鶻佛教的一個重要的輻射點和傳播中心。
西域歷史上曾是多民族、多語言、多文化融合的古代文明傳播區(qū)域之一,在東漸西傳的文化交流中,翻譯架起文化交流的橋梁,一部西域翻譯史是歷代翻譯家和無數(shù)不見史冊的譯者的心血結晶,更是一部多民族的交流史,頻繁的語言接觸和繁榮的翻譯活動使得西域成為翻譯研究的資料寶庫。
在回顧西域翻譯歷史和梳理漢譯佛經(jīng)理念的基礎上,對勘吐本和回鶻本《彌勒會見記》,可以發(fā)現(xiàn)回鶻譯者在實際翻譯過程中,一方面?zhèn)鞒袧h文翻譯中如“五失本”、“三不易”等基本理念,一方面使用增加話題轉移標記如anta ?trü等、使用呼語、增加修飾類、數(shù)量詞類、佛的尊號、名詞性等修飾語的翻譯手法,再現(xiàn)獨具特色的翻譯風格,使得回鶻文本在上下語境的連接貫通、人物形象的塑造等方面更具口語化,其佛教文學作品或者作為早期的文學劇本性質更為突出。
在由古印度語至吐火羅語再至回鶻語的傳譯過程中,《彌勒會見記》的不同譯本所述母題基本保持一致,但二次翻譯不可避免地留有異質文化之間碰撞與融合的歷史印記?!稄浝諘娪洝返膫髯g不僅是相關語言轉換的問題,而是包含著文化交流等方面的復雜內容,其傳譯價值應是多方面的。對勘不同譯本的《彌勒會見記》為我們全面了解和蠡測佛教在西域的流布,不同語系間的語言接觸提供了可能性。
《彌勒會見記》不僅是一部佛教典籍,更是一部價值頗豐的文學作品,作為異質文化傳播的典范之作,回鶻文本《彌勒會見記》的發(fā)現(xiàn),為我們傳遞出這樣的信息:首先,作為多種文化的交匯點的西域地區(qū)最早吸收并傳播了外來的戲劇文化。這一過程,相比中原內地,西域進行的時間最早,吸收外來文化更為豐富多彩,在異質文化的傳播交流中作出了突出的貢獻;其次,盡管目前尚無確鑿資料可以證明回鶻文本的《彌勒會見記》曾在古代西域諸地作為戲劇的形式演出過,但是作為古代維吾爾民族的文學劇本,其產生的時間要遠遠早于南宋時期的戲文劇本,這必將改變學界長期以來的我國戲劇源于元雜劇的傳統(tǒng)見解,這也是我們重新審視《彌勒會見記》這一文獻的必要性所在。
西域佛教戲劇傳入中原,促進了中原固有戲劇的發(fā)展,從而助推中國戲劇逐步走向成熟。《彌勒會見記》從吐火羅焉耆文本到回鶻文本之間的傳譯可窺見西域戲劇的演變軌跡,源于古印度的戲劇在西域地區(qū)經(jīng)歷了再次創(chuàng)作的過程,在向東傳播的過程中戲劇因素逐步削弱,有向變文過渡的跡象,在古印度戲劇、西域戲劇和中國戲劇這三個概念之間,西域戲劇扮演了印度戲劇對中國戲劇文學發(fā)生影響的一個津梁的角色。
歷史遺存的形象性和珍貴性決定了《彌勒會見記》在中國戲劇發(fā)展史上的重要地位和影響?!稄浝諘娪洝返某霈F(xiàn)遠遠早于中原戲劇的形成,其里程碑的意義不言而喻。以《彌勒會見記》為代表的西域戲劇對中國戲劇的影響及貢獻突破了戲劇成熟于元雜劇的傳統(tǒng)觀點。因此值得我們今天反思該劇本在中國戲劇發(fā)展史中的價值,重構其在中國文學史中的地位。
《彌勒會見記》的發(fā)現(xiàn)肯定了印度戲劇經(jīng)由絲綢之路傳入中國內地的可能性。在其由西向東傳譯過程中,戲劇藝術已臻成熟,在促進西域戲劇繁榮、對中國戲劇史的貢獻方面具有不可或缺的地位和作用。
文本史料學意義。選取哈密本《彌勒會見記》的前兩品,與德國所藏木頭溝本和勝金口本兩個版本相對比,按照國際語文學研究慣例,對其進行原文換寫、原文轉寫、漢譯、注釋和考證。同題異本研究,是其他領域研究的基礎,可以為其他領域的研究提供第一手原始文本,涉及語言之間的相互影響和語言演變規(guī)則并由此引發(fā)的語言轉換帶來的翻譯理念和技巧的運用,哈密本《彌勒會見記》的文學歸屬問題的討論及其該文獻在文學史中的地位和貢獻等問題,提供翔實有力的文獻依據(jù)。
語言學意義。語言是歷史的產物、文化的符號,更是傳播文化的工具。任何一個民族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勢必與其他民族發(fā)生互攝性的交流。這種交流表現(xiàn)在語言方面,就是不同語言相互之間存在較大范圍和較深層次的影響和接納,并在相互的影響和滲透中得以不斷的演變發(fā)展。目前存世的《彌勒會見記》的幾大版本有一個共同的原始文本出處,均譯自吐火羅文本,在不同質素語言傳譯過程中,語言接觸勢必帶來詞匯等方面的變化,與季羨林釋讀的吐火羅文本相對勘,不難發(fā)現(xiàn)吐火羅語在語音形式尤其是在回鶻語詞語的詞尾形式的影響較為明顯,且有規(guī)律可循;以回鶻語中的佛教詞匯為例,分析外來詞的來源及其類別,特別是合璧外來詞這一借詞方式,進而分析吐火羅語對回鶻語詞匯層面的深度影響,并選取具有明顯語言接觸引發(fā)的語法功能演變的個例“kim”一詞展開談論,進一步為吐火羅語和回鶻語兩大語言接觸的歷史史實提供可資借鑒的語言依據(jù),這不僅對回鶻語文研究,而且對突厥語言史、維吾爾語言史研究也具有重要意義。
翻譯學意義。回鶻文《彌勒會見記》譯自吐火羅文,分別經(jīng)由圣月大師和智護大師之手編譯。在二度翻譯過程中,佛教翻譯中的“五失本”、“三不易”等理念及高超嫻熟的翻譯技巧,如呼語的使用、修飾語的增加等可以豐富我國少數(shù)民族佛經(jīng)翻譯理論,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對回鶻文本《彌勒會見記》展開的研究,同樣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2013年習近平主席提出“一帶一路”的倡議,賦予絲路文化新的發(fā)展契機,對保留至今的民族典籍的再研究,既為深入了解民族地區(qū)典籍翻譯提供充分的前期基礎,又具有描繪更為完整的中國古籍傳承與傳播畫卷的重大文化意義,為我國文化典籍翻譯的研究和實踐提供新鮮的血液和新的研究點,從而豐富典籍翻譯研究,發(fā)展祖國的翻譯事業(yè)。
宗教文化意義?!稄浝諘娪洝肥枪沤z綢之路高昌回鶻時期盛行的小乘佛教劇本,以它為研究對象,可以厘清佛教在西域的傳播流變過程、回鶻佛教的特征、彌勒信仰東漸以及《彌勒會見記》在東漸中的歷史貢獻等諸多問題,從而為比較宗教學提供一份翔實可信的文獻資料。
文學史研究意義。以哈密回鶻文《彌勒會見記》為代表的佛教翻譯文學對西域少數(shù)民族文學乃至中國文學在文學語言、行文體制、文學體裁及文學思維方式等方面的影響,由此反觀該文獻之文學價值及其在中國文學史中值得反思與重構的歷史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