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佩凡
摘要:近年,英國小說家威廉·薩默塞特·毛姆的經(jīng)典作品《月亮與六便士》的新譯本日漸增多,但譯文質(zhì)量參差不齊。本文選取傅惟慈版本、蘇福忠版本和徐淳剛版本,從詞語的恰當性、意義的準確性和譯文語言的表達力出發(fā)來進行對比賞析。
關(guān)鍵詞:毛姆;恰當性;準確性;表達力
《月亮與六便士》是英國小說家威廉·薩默塞特·毛姆(1874-1965)的作品,以法國印象派保羅·高更的生平為素材,小說中主人公斯特里克蘭德是倫敦的一名證券經(jīng)紀人,原本事業(yè)有成、家庭幸福,但他放棄了優(yōu)越的生活,離開妻子和孩子,不顧世俗的看法,勇敢追求心里多年的繪畫夢,即便他的生活貧困潦倒,但卻在精神上獲得極大的滿足。讀者看完此書,也會不禁感嘆道“滿地都是六便士,唯有他看見了月亮”。
這部小說在1981年就被我國翻譯家傅惟慈譯成中文。2016年,毛姆的作品進入公共版權(quán)期,《月亮與六便士》出現(xiàn)多個新增漢譯本。其中,徐淳剛版本的《月亮與六便士》曾在2017年豆瓣閱讀TOP100中名列第一,榮獲波比小說獎。2018年蘇福忠也出了自己的譯本。這三個譯本各有千秋,本文主要從詞語的恰當性、意義的準確性和譯文語言的表達力來進行對比賞析。
一、詞語的恰當性
確切理解詞匯的語言意義主要根據(jù)上下文的語言邏輯以及詞匯本身的使用規(guī)范,如詞性、詞語搭配模式等,從詞典意義中選取適合的語義項,再通過信息等值的原則用目的語加以表達。簡而言之,翻譯詞語的語言意義主要是在詞語固化意義項之間選擇最恰當?shù)?,再在目標語中等值出現(xiàn)(李勤、劉芹,2018)。
(1) But I should be thrice a fool if I did it for aught but my own entertainment(William Somerset Maugham,2018:13).
三個譯本中,此處最大的差異在于“be thrice a fool”,“thrice”本意“三倍地、三次”。傅譯為“雙料傻瓜”(傅惟慈譯,1981:12),由于傅出版該書時是20世紀80年代,所以生活在21世紀的筆者不清楚在當時是否有“雙料傻瓜”這個漢語表達。蘇則按字面意思“三倍”,譯為“傻瓜的傻瓜的傻瓜”(蘇福忠譯,2018:31),筆者認為過于“直譯”。徐譯為“十足的傻瓜”(徐淳剛譯,2018:13),筆者認為原文要表達的含義,在目的語漢語中得到了恰當?shù)谋磉_,雖然沒有忠于表面意思的“三倍”,但達到的效果卻是一樣的,屬于正確的“直譯”。茅盾曾說:有些文學作品即使“字對字”譯了出來也看得懂,然而未必就能恰好表達了原作的精神(羅新璋,1984:353)。雖然蘇的譯文仍能被讀者所理解,卻丟失了原作的精神。徐盡管沒有“字對字”翻譯,但譯為“十足的傻瓜”卻非常的地道和準確,符合漢語的說法,也有助于漢語讀者理解原文所要表達的含義。
(2) But others thought this frivolous,and they wore“art fabrics”and barbaric jewelry.(William Somerset Maugham,2018:15).
在三人的譯文中,對于“barbaric jewelry”一詞,各有不同的譯法,傅譯為“具有蠻荒色調(diào)的珠寶裝飾”(傅惟慈譯,1981:14),蘇譯為“野里野氣的珠寶”(傅惟慈譯,1981:14),徐譯為“未經(jīng)打磨的珠寶首飾”(傅惟慈譯,1981:14)。根據(jù)Merriam Webster電子詞典,“barbaric”有“having a bizarre,primitive or unsophisticated quality”之意,筆者認為徐譯的“未經(jīng)打磨的”更為恰當,因為“barbaric”有“having unsophisticated quality”之意,而精美的珠寶確實要經(jīng)過一系列的打磨和加工,且作者此處是想表達她們佩戴的珠寶并不精美,所以徐譯的“未經(jīng)打磨”不僅忠實原文,而且更加自然好懂。
二、意義的準確性
著名的“信、達、雅”翻譯三原則由我國早期翻譯家嚴復提出,他將“信”放于首位,這意味著譯文的文本與原文文本在意義上要一致,要能夠正確傳達原文所表達的內(nèi)容,不可肆意發(fā)揮,譯者是“戴著鐐銬跳舞的”,因此譯文必須是基于原文基礎(chǔ)上的表達,“信”要求譯者必須忠實原文,做到意義的準確傳遞。
(1) I do not speak of that greatness which is achieved by the fortunate politician or the successful soldier;that is a quality which belongs to the place he occupies rather than to the man;and a change of circumstance reduces it to very discreet proportions(William Somerset Maugham,2018:1).
傅譯:我所謂的偉大不是走紅運的政治家或是立戰(zhàn)功的軍人的偉大;這種人顯赫一時,與其說是他們本身的特質(zhì)倒不如說沾了他們地位的光,一旦事過境遷,他們的偉大也就黯然失色了(傅惟慈譯,1981:1)。
蘇譯:我這里說的偉大,不是平步青云的政治家所取得的光環(huán),也不是功成名就的軍人贏得的英名;那是一種特質(zhì),屬于他們所占據(jù)的位置,與個人關(guān)系不大;環(huán)境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那種盛名就會大打折扣,名不副實(蘇福忠譯,2018:17)。
徐譯:我說的偉大,和時來運轉(zhuǎn)的政治家或平步青云的軍人無關(guān);這種人的“偉大”源于他們的地位,而非自身品質(zhì);形式一旦改變,這些人也就微不足道了(徐淳剛譯,2018:1)。
傅基本做到了“信”,將原文的意義傳達出來了。蘇將“that greatness”在定語從句中分別譯為“光環(huán)”和“英名”,而在“reduces it”中“it”譯為了“盛名”,鑒于文本中“it”指代的就是前文提及的“that greatness”,這種譯文的變換,有不忠于原文的嫌疑。再加上中文喜重復,所以筆者認為此處最好前后一致。而徐將“reduces it”中的指示代詞“it”則譯為“這些人”,雖然整句讀起來流暢,但仔細分析原文,則會發(fā)現(xiàn)作者所說的“it”就是指代前文的“that greatness”而不是“這些人”。在不看原文的基礎(chǔ)之上單看蘇和徐的譯本并沒有詰屈聱牙或難懂之處,但是他們兩人卻在一定程度上歪曲了原文作者所要表達的意義。
(2) He reminded you of those jolly,fat merchants that Rubens painted(William Somerset Maugham,2018:102).
傅譯:看到他,你不由會想起魯賓斯畫的那些一團和氣的胖商人(傅惟慈譯,1981:87)。
蘇譯:看見他,你會聯(lián)想到魯本斯筆下那些快活的肥胖商人(蘇福忠譯,2018:122)。
徐譯:他笑容可掬,讓你想到魯本斯筆下那些肥胖的商人(徐淳剛譯,2018:84)。
此處的“he”是指施特略夫,他是個矮胖、腿短、禿頂?shù)臒o名畫家。在這個句子里,“jolly”是用來修飾“merchants”的,傅譯和蘇譯無誤,但是在徐譯中,他卻將“jolly”用來修飾“he”,這顯然有悖于原文要表達的含義,雖然在未看原文的情況下,該譯文通順流暢,似乎說的過去,也比較符合施特略夫的角色設(shè)定,但是,此處這樣翻譯卻是不忠實于原文,使得原文要表達的意義在一定程度上發(fā)生了的變化。
三、譯文語言的表達力
文本翻譯要求詞語的恰當性和意義的準確性,更需要譯文具有與原文同樣的表達力,如果原文語言深刻簡潔,而譯文松垮冗長,則譯文讀者感受不到原文語言的力量,這樣的譯本也不能稱為翻譯佳作,因此譯文語言的表達力也非常重要。毛姆被譽為“語言大師”,他的作品的語言不僅豐富、通俗易懂,而且詼諧、幽默,富于表現(xiàn)力,并以簡潔、明晰為其特色,文風如“金剛刀切割”般干凈利落(侯晶,2018)。所以,譯者應注意原作者的語言風格和語言的表達力,并在譯文中有所體現(xiàn)。
(1) Art is a manifestation of emotion,and emotion speaks a language that all may understand(William Somerset Maugham,2018:3).
傅譯:藝術(shù)是情感的表露,藝術(shù)使用的是一種人人都能理解的語言(傅惟慈譯,1981:3)。
蘇譯:藝術(shù)是感情的表露,感情講一種蕓蕓大眾都能聽懂的語言(蘇福忠譯,2018:19)。
徐譯:藝術(shù)是情感的體現(xiàn),情之所至,人人都能理解(徐淳剛譯,2018:5)。
傅不知為何將第二個“emotion”譯為“藝術(shù)”,譯文其他地方雖然意思翻譯的準確,但總體顯得不夠精煉,不符合毛姆簡潔的風格。蘇的譯文雖是正確的直譯,但把譯文的主謂賓成分提煉出來后變成了“感情講語言”,這并不符合中文的表達邏輯。而徐譯為“情之所至,人人都能理解”,原文的兩個小句,翻譯成中文后變成了三個小句,雖然打亂了原句的結(jié)構(gòu),但跳出了字面桎梏,把原文的神韻傳達出來了,而且也更加精煉簡潔,符合毛姆一貫的文風。
(2) I wandered about looking at the pictures I knew so well,and let my fancy play idly with the emotions they suggested(William Somerset Maugham,2018:150).
傅譯:我在畫廊里隨便走著,一邊欣賞那些我早已非常熟悉的名畫,一邊任憑我的幻想同這些畫幅所激起的感情隨意嬉戲(傅惟慈譯,1981:131)。
蘇譯:我到處溜達,觀看那些我十分熟悉的畫,讓我的想象力和畫中暗示的感情輕松地交流一番(蘇福忠譯,2018:175)。
徐譯:我四處溜達,觀賞著那些熟悉的名畫,任憑自己心馳神往,浮想聯(lián)翩(徐淳剛譯,2018:125)。
傅基本采用句式對等的直譯,意思也清晰明了。蘇則將“play idly”譯為“輕松的交流”,而徐則譯為“任憑自己心馳神往,浮想聯(lián)翩”,筆者認為,這種簡短句式的譯文更符合毛姆的風格,語言也有文采,且表達了原文的意思,跳出原文字面意思的桎梏,雖然“they suggested”沒有以字對字的形式譯出,但是“浮想聯(lián)翩”其實就包含了“they suggested”這層含義,正是因為畫幅激起了感情,才能讓人浮想聯(lián)翩。所以原文意思并沒有流失,且達到了功能的對等。
四、結(jié)語
本文對《月亮與六便士》的三個譯本做了簡單的比較鑒賞,筆者認為在當時資源有限的條件下,傅能譯出這樣的佳作實為不易。但是在蘇的整個譯本中,卻發(fā)現(xiàn)了一些低級的語義錯誤,而且這些錯誤只需一查字典就能避免的,況且如今電子資源和紙質(zhì)資源都很豐富。而徐作為詩人和作家,他的譯文簡短有力,頗有文采,給當代讀者的閱讀體驗更好。當然,這只是筆者一人的愚見,希望以后會出現(xiàn)更多高質(zhì)量的譯作供廣大讀者欣賞。
參考文獻:
[1] William Somerset Maugham.The Moon and Sixpence [M].海豚出版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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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羅新璋.翻譯論集[M].商務印書館出版設(shè),1984.
[4]侯晶.《月亮和六便士》兩個漢譯本的比較分析[J].瘋狂英語(理論版),2018(04):138-140.
[5]薩默塞特·毛姆,月亮與六便士[M].傅惟慈譯,外國文學出版社,1981.
[6]薩默塞特·毛姆,月亮與六便士[M].蘇福忠譯,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8.
[7]薩默塞特·毛姆,月亮與六便士[M].徐淳剛譯,浙江文藝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