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日曰
仲夏一到,便是荷的季節(jié)。
“良村千畝荷花綻放美不勝收”,這樣的句式,便陸續(xù)在各大小網站和各種自媒體上,鋪天蓋地般輪番進入世人眼簾?!拔?,哥們,聽說你那邊的荷花開了,這個周末去你那看荷花去!”這樣的電話或微信通知一茬又一茬。
于是,小型分散的游客打卡,或一批批旗袍隊、漢服迷們,把田埂當“T”臺,舉著花紙傘走秀……
進到荷園里,但見荷田中那紅色、粉色、白色的荷花,在如碧浪蕩漾的荷葉襯托下,更顯亭亭玉立,婀娜嫵媚。它們不再羞澀,不再藏掖,枝蔓盡情伸出荷池水面,展露綽約風姿。幾乎所有的花苞,都不甘落后地擠在綠葉間,矜持高傲,抿著紅潤的唇,一任露珠滋潤。有的花朵瞄身在一頂頂綠傘下,似在俏皮的窺探游人,眼睛一眨一眨的,躲迷藏似的幽默。有的花朵張開花瓣,恰如一位美少婦忍俊不禁地“噗嗤”一聲,張開小嘴,露出的那張笑臉;粉白抹紅的花瓣,招來癡情的蝴蝶、蜻蜓和蜜蜂往來穿梭。有的花朵中間隔著一大片綠葉,宛然兩個舉案齊眉的戀人,或一對無奈分隔的夫妻,含情默默,笑著、望著,似不棄不離狀,直到生命終結那天。
碧綠如翠的荷葉,如裙,若傘,各有其態(tài),自然隨意的擱放在水面上,或脫穎高立于荷田中;葉面上“哧溜溜”滾動的水珠,晶瑩剔透,映射著陽光,一閃一亮,靈氣超然。遇有一陣微風拂過,綠浪漸次起舞,碧波蕩漾,那朵朵盛開的紅蓮,或粉或嫣,隨風搖曳,猶如嫦娥揮袖舞練般嬌柔;醉人的芳香,便四處彌漫。枝蔓間,魚戲蝦游,蟲藏蛙追,偶聽此起彼伏幾聲“呱呱呱”的蛙叫,和一陣陣“吱呀吱呀”的蟬鳴,則不知是它們在唱著歡迎的歌,還是抗議游人們驚擾了它們的游戲和幽情。
去賞荷,除卻必須的相隨相伴,我更喜一個人孤行獨賞?!巴扇~舒展、觀荷花吐蕾,眺蜻蜓立枝,看蜂兒采蜜,更賞我鐘愛的荷葉上晶瑩剔透的露珠”,這不僅是我早年寫下《荷露情思》里的句式,也是我認為看荷花最好的方式和心境。
一個人的行走,才更能任思緒信馬由韁。
良村在雙牌北郊,又有雷石鎮(zhèn)古名,為唐永泰年間設置瀧水縣所在地。唐元結《元次山文集》和明徐霞客《楚游日記》中均有詩文記述。無非是說這里如扼咽喉,為自北向南之要道云云。村居瀟水河畔,河岸綠樹婆娑,三面田疇,阡陌縱橫。清朝時,則因傳說這里出了一位“良仙”,有一座小有名氣的良仙寺,搭建的戲臺傳承了很久年分,以“良”傳名,甚合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五常”融洽,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倫”皆好之意,極具教化作用,雍正皇帝乘興親賜一匾“常定里,一里之良",百姓世代奉為至寶,遂取村名為“良村”。
良村,植荷花不知始于哪年,規(guī)模有大有小,但歷史悠久,種植習慣從沒間斷過。首要原因一定緣于水系發(fā)達,其次在于土質極佳。除了所產蓮子蓮藕及副產荷花魚可供美食,花葉還成了萬人爭賞的盛景,蓮農收益不菲。
荷者,蓮也,廉也。細數古往今來,官府衙門前的水池和學府校園里的池塘,甚至鄉(xiāng)村祠廟邊的水塘,無一不植有荷花,或自詡或期許或教化,都是奔一個“廉”字而來。于是,我突然一想,良村世代植荷與“常定里,一里之良”的村名有關么?倡導并引種種植者早已作古,誰還會回答我呢?沒了。但誰又說不是呢?
猶如離這里不遠的古道州,一個叫周敦頤的尊者,因獨愛蓮花而將老家門前的小溪喚作濂溪,一改就是千年,沒誰再去改稱這溪叫作別的什么名。
曾在詩友寫良村的詩中讀到“良村有良田,播良種,產良心”的詩句,我直呼寫得好。良田植荷,荷田依依,“接天蓮葉無窮碧"。荷花一眾,碧葉連天,從淤泥中出來,不僅不染,還不獨傲,猶喜群芳,這自然是大美天下了。
有道是,“吾道南來,原是濂溪一脈”。所以,我以為,良村的蓮荷,與周子之荷是有關聯(lián)的。我甚至寧愿把她看成是當年濂溪先生乘舟北去路過,將幾枚種子拋灑在這的;亦或是從樓田的荷塘里溢蔓出來,順著濂溪,順著瀟水漂下來的。
——選自《湖南紅網文化》201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