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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痛和創(chuàng)傷之于高山大海

2019-11-25 01:56朱婧
當代文壇 2019年6期

朱婧

摘要:《唯有大海不悲傷》的人物譜系是現(xiàn)代中國文學“到世界去”的中國人形象,這些小說人物遠游世界,叩問與發(fā)現(xiàn)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作為一種世界觀和文學觀,邱華棟不把小說僅僅理解為一種炫技和文字游戲,而是與生命成長休戚相關(guān)的日常生活——被小說改造和重組的日常生活。各種創(chuàng)傷和哀痛的人最終都走向大海,在大海相遇,接連更大的世界并觸發(fā)新生的同時,潛入現(xiàn)實大海的幽深,進而走出生命創(chuàng)痛的悲傷之海。小說在這種正反向的運動和悖離中構(gòu)成敘事的張力,也正是在這個意味上,邱華棟到遼遠的世界去,書寫著“不悲傷”的故事?!暗绞澜缛ァ笔墙F(xiàn)代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的一個隱喻,它是現(xiàn)代中國人的日常生活和精神圖景,亦是重要的文學母題。這是邱華棟關(guān)于當代中國人在世界生活與命運這個龐大寫作計劃的初步收獲。

關(guān)鍵詞:邱華棟;文學療愈;“到世界去”

邱華棟1980年代末從新疆天山腳下來到武漢讀大學,大學畢業(yè)到北京工作至今。類似由邊地到都市路徑的中國新文學作家,往往在邊地和都市、落后和進步的文明對抗中展開世界的想象,進而將邊地虛造成世外桃源,或者書寫都市的現(xiàn)代病。邱華棟認為:“全球化已經(jīng)讓時空感發(fā)生巨大變化”,“中國文學已經(jīng)不只是沈從文汪曾祺筆下的鄉(xiāng)土文學”。①事實上,不僅在全球化時代,早在新文學伊始,現(xiàn)代作家簡單化的時空感就值得質(zhì)疑。邱華棟提及的沈從文和汪曾祺都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邊地”文學的創(chuàng)造者,沈從文的“邊城”和他輾轉(zhuǎn)生活、寫作的城市構(gòu)成一種空間和情感的遠與近的關(guān)系,“邊城”地理空間之遠,卻是精神原鄉(xiāng)和生命歸處;而汪曾祺《受戒》《大淖記事》等文學地理空間,雖然不是沈從文的“邊”城,但在汪曾祺的文學世界亦構(gòu)成地理空間和精神空間遠近關(guān)系的悖反。在現(xiàn)實世界,沈從文和汪曾祺是“到世界去”的,甚至汪曾祺離開故鄉(xiāng),一去經(jīng)年才重回故鄉(xiāng),而在他們的文學世界,他們卻走著相反的“回故鄉(xiāng)”的路。沈從文和汪曾祺的文學范式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早已經(jīng)被經(jīng)典化。一直到邱華棟,以及比邱華棟更年輕的中國作家,比如魯敏、魏微、徐則臣、葛亮、付秀瑩、林森等,他們的現(xiàn)實世界和文學世界都有著這種“到世界去”和“回故鄉(xiāng)”的矛盾和張力。在這個文學譜系,“世界”被文學想象和建構(gòu)成生命的“他者”。

因此,《唯有大海不悲傷》雖然只是一個龐大寫作計劃的開始,但已見端倪的是,邱華棟“到世界去”作為一個中國現(xiàn)代文學譜系的書寫,其人和世界的精神關(guān)系已經(jīng)開始發(fā)生變化。觀察邱華棟的寫作歷程:1980年代末開始寫作,1990年代以“北京故事”在新時代作家中獨樹一幟。其后,重要的作品是由《賈奈達之城》《騎飛魚的人》《單筒望遠鏡》《時間的囚徒》等組成的“中國屏風”系列小說。再后來,就是《唯有大海不悲傷》。以空間而論,邱華棟已經(jīng)擺脫了中國現(xiàn)代作家城與鄉(xiāng)、邊地與中心對立的世界圖景,他的“北京故事”以一個“闖入者”的姿態(tài)進入城市更精細的空間;“中國屏風”系列和《唯有大海不悲傷》有著兩條正好相反的路線:前者是外國人走向中國看中國;后者是中國人向外到世界去看世界。猶可深思的是,后者的“到世界去”一直蠱惑著現(xiàn)代中國人,就像魯迅所說的:“走異路,逃異地,去尋求別樣的人們?!币虼?,當我們閱讀邱華棟《唯有大海不悲傷》,確認其是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到世界去”人物譜系之上的文學書寫,但和絕大多數(shù)的中國現(xiàn)代作家不同的是,“世界”是異地,卻不是他者,而是一種再造和豐盈生命的力量。

《唯有大海不悲傷》收錄了邱華棟最新的三個中篇小說《唯有大海不悲傷》《鱷魚獵人》《鷹的影子》。單單看小說集后記的題目《如何潛水、抓鱷魚和攀登雪峰?》,不明就里的人會以為是一本旅行探險指南書。事實上,幾乎任何一篇小說是存在一個“知識的外殼”,所謂“百科全書的小說”亦即指小說知識層面的駁雜和豐富。因此,冷知識、異域經(jīng)驗和他者想象是小說文體景觀或者敘述空間的一個重要構(gòu)件。潛水、抓鱷魚和攀登雪峰在邱華棟的這三篇小說中是重要的“知識”。不僅僅是這三篇小說——這三篇小說只是一個預想的系列小說已經(jīng)完成的部分,邱華棟有一個龐大的寫作計劃,按照他的想象這個題目可以更長:“如何在環(huán)太平洋潛水、去澳大利亞抓鱷魚、攀登喀喇昆侖山西段的雪峰、到古巴哈瓦那沖浪、在里約熱內(nèi)盧解救綁架案、穿越俄羅斯西伯利亞自駕游、品賞法國紅酒、直到冰島盡頭的徒步旅行和馳騁整個非洲中部尋找老婆和弟弟?”②這些知識如果出現(xiàn)在時尚刊物或者新聞周刊是極具吸引力的題目,但這是一本小說集。

三篇小說,《鱷魚獵人》是一個中國人在澳大利亞的故事,但不是一個中國人從底層奮斗到上流社會的勵志故事,而是寫了一個“勇敢的人”,一個澳大利亞新一代華人移民杜飛,他作為一個紀錄片拍攝者,參與了一次抓食人鱷魚的行動。更重要的是,小說的另外一條線索,杜飛獨自為一個中國女孩之死伸張正義的故事。小說的結(jié)局抓到食人鱷,也抓到犯罪者。同樣,《鷹的影子》也是寫了幾個“勇敢的人”,他們以征服世界各大洲的高峰為人生目標,但這篇小說最后不是伴隨人生圓滿的頓悟,而是以一個人的犧牲成就另一個人的人生頓悟,是英雄主義悲壯的挽歌和頌歌?!耳椀挠白印矾熡鷦?chuàng)傷和人生救濟的故事和《唯有大海不悲傷》某種意義上可以算做一個類型,兩篇小說對高山和大海的探索與人的生命頓悟構(gòu)成小說結(jié)構(gòu)和意義的復調(diào)。

如果僅僅看小說的題材,《唯有大海不悲傷》涉及的高山大海,尤其是《鱷魚獵人》里中國人在澳大利亞的故事,一般地是海外華語作家樂于取用題材,就像1990年代一部著名的小說題目《中國人在紐約》。不同的是,海外華語作家是在海外寫海外,而邱華棟寫作的位置在中國內(nèi)地,他要傳達的不是一種親歷者的傳奇海外經(jīng)歷,其寫作重點是“到世界去”在地理疆域拓殖的同時,我們的精神空間發(fā)生怎樣微妙的變化。換句話說,雖然《唯有大海不悲傷》“到世界去”的世界圖景殊異,但邱華棟寫作最終的意義不是展示異國風光,而是人和“潛水、抓鱷魚和攀登雪峰”這種極端生活和異世界之間發(fā)生精神對話,進而在異世界的圖景中改寫自己的精神圖景。這是邱華棟《唯有大海不悲傷》在“到世界去”這個這個中國現(xiàn)代文學譜系的寫作意義。他寫異世界圖景、傳奇人物(小說中都是生命創(chuàng)痛的攜帶者),但更重要的是借助文學拓展生命的可能性,與此同時,也拓展中國當代文學的邊界。

我們可以重點討論與小說集同名的小說《唯有大海不悲傷》。人類從來就有著對未知世界的探險欲望和沖動,小說拓殖了人類對異端空間的想象,如邱華棟在《唯有大海不悲傷》后記所說:“我要在小說里增加一些材料,比如潛水和大海的方方面面的知識。這就使得小說本身帶有著新穎感和知識化的效果。畢竟大部分人都生活在陸地上,很難去太平洋上進行孤絕的自由潛水。于是小說也就變得有趣和好看起來。”③這是小說的常識,人們通過閱讀小說獲取新知,而且這種獲取新知的過程是“文學的”“有趣和好看的”。在一個交際的文學時代,邱華棟的寫作對小說作為一種“新知”和提升小說的可讀性,富有啟發(fā)性。一定意義上,在嚴肅文學讀者普遍流失到網(wǎng)絡(luò)文學的中國當下文學現(xiàn)實中,這提供了嚴肅文學重建文學和讀者關(guān)系的一個范例。

但必須意識到,小說的“新知”是“文學的”,不是知識的枯燥講解、灌輸和堆積。一篇小說的“新知”應(yīng)該是文學表達的有機部分?!段ㄓ写蠛2槐瘋肥且黄P(guān)于如何潛水的指南,但首先是一個如何療愈創(chuàng)傷的故事。

在《唯有大海不悲傷》中,小說的主人公遭遇了喪子之痛,最后他通過在太平洋幾個地點、幾個夏季的潛水運動,逐漸獲得了救贖和生活下去的力量。每個人的生活中,總是有大大小小的缺損和缺失。他們?nèi)绾纬袚@悲傷,重新獲得生活的勇氣和信心呢?如何獲得自我救贖,繼續(xù)生活下去?邱華棟選擇的是做這些遭遇生活變故帶著各自創(chuàng)傷記憶的人們的朋友,去想象他們面對的境遇,以及內(nèi)心里要承受的沉重。化解痛苦是任何激勵言語無法作用的,面對生活的突如其來的變故,個體生命只能獨力去承受并且經(jīng)歷這一過程。

《唯有大海不悲傷》寫一個中國式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突遭變故。巴厘島的一次旅行度假,不可預知的直流將兒子卷入大海導致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小說的題目是“唯有大海不悲傷”,但卻是從一個男人一個家庭難以承受的無盡的哀痛和悲傷開始的。小說家同時也是詩人的邱華棟甚至毫不掩飾地直接抒情去寫大海制造的巨大生命創(chuàng)痛。我們常常會說時間是最好的療愈,可是往往卻是哀痛和創(chuàng)傷隨著時間的推移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潛伏到生命的內(nèi)部成為一種更深的暗黑。小說的主人公胡石磊,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事情雖然已經(jīng)過去大半年了,狀態(tài)始終是消沉的。屋子里到處都是酒瓶子、煙蒂,以及混亂不堪的衣服和隨意堆放的雜物。公司的事讓別人在打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

大海是死亡的、暗黑的、敵意的,可是小說的轉(zhuǎn)機又恰恰是從大海開始的。胡石磊看到了一部關(guān)于大海的紀錄片,這部紀錄片漸漸吸引了他。在看這部紀錄片之前,胡石磊對大海的認知指向的是單極的死亡,而他從紀錄片革鱗鮨產(chǎn)卵和被黑鯊捕獵看到的是生與死互為前史和后史的綿延不絕生生不息?;谶@樣的認知,小說自然從一個悲傷故事,轉(zhuǎn)變?yōu)橐粋€“悲傷后”的故事,小說的敘述控制機關(guān)也隨之有了打開的可能——“他必須要去會會那些深海里的魚。他和兒子的靈魂,也要在大海重新相遇?!?/p>

《唯有大海不悲傷》里,小說家邱華棟像一個魔術(shù)師,向我們展示從如何潛水到如何療愈悲傷,或者在小說,這兩者是并行不悖的。胡石磊參加了一個由世界各地的潛水愛好者組成的自由潛水組織。一個叫大衛(wèi)·霍克尼的美國南加州人,成為了他接下來幾年里的潛水好友。小說傳遞了豐富的潛水知識,但更重要的不是這些潛水知識,而是潛水蠱惑的未來新世界。值得注意的是,幾乎沒有懸念的悲傷人生故事和無限豐富無限可能的大海,使小說成為一種有意簡單的對照記。邱華棟自1980年代開始寫作,從他的日常文學談?wù)撝锌芍?,他對東西方小說,尤其是西方小說,相比同時代作家有著過人的領(lǐng)悟,可是無論是他1990年代的城市系列,還是他21世紀的“中國屏風”系列,以及《唯有大海不悲傷》這個系列,他卻不著意現(xiàn)代主義的深度和晦澀。如果我們把現(xiàn)代主義理解為有著獨特世界觀的文學觀,那么顯然邱華棟的不著意深度和晦澀也意味著一種世界觀和對文學的理解。質(zhì)言之,在小說技術(shù)和承載世界與人生思考的抉擇上,邱華棟不把小說理解為一種炫技和文字游戲,而是與生命成長休戚相關(guān)的日常生活,一種被小說概括和重組的日常生活。

小說里的大衛(wèi)·霍克尼,這個高個子的小伙子,三十歲出頭,父親開槍打死母親,然后自殺。父母雙亡那一年,他才七歲。再遇到的俄羅斯姑娘雅辛娜和日本人西村京太郎。雅辛娜的父親是俄羅斯的一個著名記者,早些年報道過寡頭的丑聞,被槍手襲擊導致下肢殘疾。她在爸爸身邊,同時被子彈打傷了一條腿。西村京太郎,用大衛(wèi)·霍克尼和胡石磊的話說:“至于西村這家伙的經(jīng)歷,也很復雜。最起碼,他和你一樣沒有老婆?!倍詈蟪蔀楹诎閭H的郭娜呢?她的故事并不復雜,她曾經(jīng)嫁給了一個美國小伙子,兩個人在大學里就認識。他們一起去了佛羅里達,在那里生活,因為小伙子的父母在那里,他們喜歡佛州的海岸線。她和丈夫生了一個孩子,是一個女孩子??墒呛⒆訁s因為她的疏忽,意外出了車禍去世。這件事發(fā)生在五年前。后來,她丈夫為這事一直在責怪她。她很內(nèi)疚,為沒有照顧好這個女兒,為女兒的死內(nèi)疚不已。她想再生一個孩子,但她就是無法再懷孕。如同小說的感慨:“原來,這世界上不只是他有喪子之痛。他們是同病相憐的。”人人都有自己的隱秘的生活痛點。這是邱華棟認識世界的起點,也是小說敘述的起點。從這個起點,《唯有大海被悲傷》里的胡石磊學習潛水,也學習重新思考人生。

潛入現(xiàn)實大海的幽深和走出生命創(chuàng)痛的悲傷之海,小說在這種正反向的運動和背離中構(gòu)成敘事的張力,因此,小說探索大海奧秘帶來的生命欣悅,所謂“不悲傷”之“不”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亦所謂小說敘事之節(jié)奏控制和層次展開。胡石磊第一次的潛水經(jīng)歷讓他體驗到的是:“這一刻是那么奇妙,他和抹香鯨伴游,和它越靠越近,然后,他伸出了手,摸到了它的腹部?!被蛟S,不只是遭遇家破人亡之后,甚至之前擁有完美中產(chǎn)階級生活范本的胡石磊,生命也沒有過如此“美妙”。從海水中來,復歸大海,胡石磊的兒子被直流卷入的死亡只是“復歸”,以“歸”之安寧取代死亡之恐懼和暗黑,歸于大化,與大海宇宙同在,自然“不悲傷”。

以一篇成熟小說而論,對美妙的體驗,對生命復歸大海的理解,在小說也是獲得一種敘述的調(diào)性。所以,《唯有大海不悲傷》接著寫胡石磊在墨西哥的潛水經(jīng)驗就十分平和從容。這是一個遭遇了喪子和離婚之痛的男人,在瑪麗埃塔群島海域他卻看到了黑斑石斑魚求偶,鱈魚談戀愛,白斑烏賊在產(chǎn)卵,小灰三齒鯊在白天里睡覺,水藻和海帶構(gòu)成了海底森林,花斑海鰻、大海龜鰩魚,一家三口,兩大一小,三只儒艮——“儒艮讓胡石磊看到了海生物可愛的一面,這讓胡石磊瞬間想到了汪雁,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胡石磊生命力在逐漸恢復,如小說寫的:“只要是潛入大海,在海水中,他的心境就會好起來?!贝蠛2恢皇峭挵愕奶竦诳梢越邮艿拇蠛R膊恢皇峭挵愕奶竦?,在最深的地方超過了一萬米,深度僅次于太平洋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的湯加海溝,胡石磊目睹了抹香鯨和大王烏賊的一場惡斗。大海之豐富,承載人生之豐富和變數(shù)。自然能夠作為生命療愈的大海,應(yīng)該是在胡石磊全部認識大海之后的。同樣,以一篇成熟小說論,不但能夠?qū)ふ业秸{(diào)性,而且可以讓小說的調(diào)性成為一種和諧的展開,《唯有大海不悲傷》敘述之動與靜,之恬靜和激烈,之明媚和暗黑,交錯參差。第三年的春夏之交,胡石磊飛到了斐濟。他聽到座頭鯨的歌聲。至此,小說為要給它的主人公,也給小說的“不悲傷”來一個人生小結(jié)。在水深超過二百米的海域,海底世界太豐富而美麗了,胡石磊在自由潛水的時候盡數(shù)收攬到他的眼睛里。大海以她那無比寬闊的胸懷,吸納了他的悲傷,瓦解他內(nèi)心里的痛苦和憂郁。讓他內(nèi)心里積郁的、由兒子死亡帶來的黑暗,在湛藍透明的海水里逐漸地被稀釋,然后,世界重新變得透亮起來。胡石磊感覺他的心變得輕起來。他的喪子之痛、之沉重,在大海里得到了緩解。在海水中,一天天,他看到兒子的影子在變得模糊,有時候就看不見了,在緩慢消失了。不僅如此,在海水中,胡石磊冥思著,作為胎兒回到了大海母親的懷抱里,小說寫道:“他感覺好多了,這一次真的好多了。因為他的兒子和他一樣,早就復歸于大海母親的子宮里了。”從大?;貧w到現(xiàn)實世界,胡石磊真正頓悟生死之后也收獲了愛情———第四年的夏天,胡石磊碰到郭娜。

或許小說可以使我們聯(lián)想到所生活的世界,蕓蕓眾生如何相遇、如何相愛與締結(jié)婚姻,《唯有大海不悲傷》是不是一種提問?我們該在怎樣的時刻去相愛?胡石磊驚奇于在喪子三年之后,他對一個女人開始有了一點好奇心。這就像是在春天里,有什么東西發(fā)芽了。要小心守護這春芽,因為,內(nèi)心的黑風暴總會突如其來地摧毀一個人所有的美好期待。小說寫郭娜和胡石磊仔細地看海馬在產(chǎn)卵、孵卵、生子。那一天,胡石磊和郭娜看到了生命誕生的美好景象。他和她,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起透過面鏡在水下交流。不僅僅是這一生物的繁殖和生存景象,深深地震撼了胡石磊。他對失去兒子的痛苦,有了更深的了悟:“作為一個父親,兒子其實遲早要和他告別。”愛,是應(yīng)該在懂得生命意義之后的。胡石磊感覺到內(nèi)心里有一種雄海馬育兒的心情了。當此時,我們能夠理解小說是可以直抒胸臆,在所有的故事敘述水到渠成之后,就像《唯有大海不悲傷》最后:“唯有大海不悲傷,他終于把悲傷交給了大海。大海接納了他,他的兒子已經(jīng)幻化成海生物,隱入海水不見了?!薄八谋瘋蚕翊篥L魚消失在海溝里一樣,不見了,而他和郭娜、大衛(wèi)·霍克尼還要繼續(xù)啟程,在海上向著南極遠行。”至此,整篇小說起于一個家庭遭遇滅頂之災(zāi)的末世悲歌,經(jīng)過學習潛水,認識大海,而創(chuàng)世紀。

邱華棟自己說:“寫這本小說集之前,我常常把玩地球儀,把地球儀使勁一點,它就開始轉(zhuǎn)動起來,我的手指又一戳,停!地球儀停下來了,我看看我指的是哪個地方。就這樣,我點了九次,戳停了九個地方。我一看,這九個地方,在地球儀上顯示的是太平洋、澳大利亞、中亞、古巴、巴西、俄羅斯、中非、法國、冰島。我能寫寫這些地方的中國人的故事。”“這些地方,我大部分都去過,在這些地方,我碰見了一些有趣的外籍華人或中國人,他們早就擁有了自己獨特的故事。我應(yīng)該可以寫寫來到這些地方的人的精彩故事?!雹?/p>

邱華棟是心中有大世界的作家。所謂“大世界”,首先是小說的地理疆域。邱華棟的中國屏風系列在他者的眼光之下看取中國;《唯有大海不悲傷》恰恰和中國屏風系列構(gòu)成一種互看,它是向外的、擴張的?!按笫澜纭保斎桓蔷窨臻g和審美氣象。放在整個當代中國當下文學,《唯有大海不悲傷》“大”且“雄渾”且“壯闊”,他寫中國人的“游”是征服巨峰大海的“壯游”。其實不只是西方文明有地理大發(fā)現(xiàn),有人類對未知世界永無止境的叩問和探索。不可否認,中國人有安土重遷的一面,亦有“逍遙游”傳統(tǒng),甚至將讀萬卷書和行萬里路并舉?!段ㄓ写蠛2槐瘋匪伎嫉氖牵何覀兊陌春蛣?chuàng)傷之于高山大海復如何?

有一個時期,中國作家,尤其是青年作家熱衷寫作“傷心故事集”。在他們那里,“傷心故事集”之“傷心”關(guān)乎世界逼仄與人之齷齪,而邱華棟則開辟出新路:到世界去,書寫“不悲傷”故事。從這種意義上講,邱華棟的小說對中國當下不無啟發(fā),那就是寫作者如何能夠擺脫生命自身的局囿和文學傳統(tǒng)的規(guī)約,在一個更大的精神空間上建筑自己的文學世界。

注釋:

①張帥:《穿過人山人海,走向高山大?!罚洞蠊珗蟆?019年8月5日。

②③④邱華棟:《如何潛水、抓鱷魚和攀登雪峰?》,參見《唯有大海不悲傷》,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9年版,第193-202頁。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本文系江蘇省社會科學基地專項項目“近二十年中國文學生態(tài)與江蘇作家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6jd019)

責任編輯:劉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