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文輝 湖南省藝術研究院

時 間

當代

地 點

湘西，一個叫“頭村”的地方。在黨的扶貧政策的指引下，迅速脫貧致富的小康之村。

人 物

黑腦殼——男，64歲，辰河戲凈行演員。湘西人把凈行角色稱為黑腦殼，他以演“黑腦殼”著名于辰河流域，人們倒把他真名給忘了。他退休后回到頭村，與村民們辦起了辰河戲業(yè)余劇團，經(jīng)常在村子里唱圍鼓堂。

石小紅——女，40歲，村委會主任，辦事風風火火。

龍小黑——黑腦殼的兒子，40歲，師從父親，曾是辰河戲劇團臺柱子；后劇團不景氣，離職外出經(jīng)商，有了點小資本。

麻老三——男，40歲，村民。

吳老四——男，30歲，村民。

劉小五——女，20歲，村民。

老人甲乙丙，村民甲乙丙

男聲高腔 辰河流萬載，

點點是鄉(xiāng)情。

文旅相結合，

家園萬年春。

第一場

【幕啟。

【布景，舞臺的一側有座古戲臺，殘破，但略顯氣派。

【頭村，夜晚。

【半空中，一條紅色的橫幅上，正規(guī)的宋體印著：“加快舊村改造，共建美麗新村”；另一條白色的橫幅上不太工整的楷書：“保護家園，記住鄉(xiāng)愁”。顯現(xiàn)出一種對抗的氣氛。

【戲臺前有一旅游用的小帳篷，帳篷旁掛有一盞點亮的馬燈。老人們?nèi)找故刈o這戲臺。

【安靜得出奇。遠處傳過來幾聲蛙嗚。

老人乙 （看看四周）今天看來，沒事了！

【眾人也四處看看——

老人們 應該沒事了。

老人甲 好?。▽σ遥┪遗c你留下，你們撤！

【眾人下，收光，甲乙進帳篷。音樂輕起。

【深夜。麻老三手持一支五顏六色的棒棒糖、探頭探腦上，見周圍悄無聲息，發(fā)出暗號——鳥聲。

【老人乙從帳篷出，循聲至臺口；麻老三從后面抱住乙，乙正要開口，被棒棒糖堵住嘴；飛快上來兩青年，架乙下。

【老人甲似乎聽到聲響，走出帳篷——

老人甲 高老虎，高老虎！

【身后上來兩青年，麻老三將一背簍罩在甲頭上，將甲綁架下。

【音樂聲中聚光燈四起，眾村民戴頭盔、持器械上。

眾村民 （唱）拆啊拆，

拆掉這座老戲臺！

拆啊拆，

拆掉一個舊世界！

建設美好的新農(nóng)村，

為了我們的下一代！

黑腦殼 （內(nèi)呼）住手——！（上）你們要干什么？

麻老三 拆掉這破戲臺呀！

黑腦殼 拆戲臺？

麻老三 對，拆戲臺。

黑腦殼 哼?。ㄞD而對眾人）不能吶，鄉(xiāng)親們！

（唱）懇請鄉(xiāng)親抬抬手，

留下這座古戲臺！

這戲臺它建造在清代，

三百年的歷史，

拆它不應該……

麻老三 三百年歲數(shù)年紀有些大，

牙齒已老掉，骨頭也損壞，

有生終有死，死了就要埋，

有什么應該不應該。

——拆！

【石小紅暗上。

黑腦殼 不！

（唱）文物局的同志來看過，

它是不是文物還未斷裁。

假如它是國之寶，

拆了它，

對不起先人，也對不起后代。

麻老三 一座破破爛爛廟，倒了；一座破破爛爛的戲臺，又成得了什么國寶？鄉(xiāng)親們，拆！

【黑腦殼急敲鑼，眾老人上。

黑腦殼 （隨手操起一根木棒）不許拆！

石小紅 黑爹?。鄙锨?，勸退麻老三，唱）

莫沖動，休莽撞，

萬事萬物好商量。

（對麻）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對黑）有理用不著起高腔。

老人家，請你想一想，

鄉(xiāng)親們并非有意與它較個短長。

只因是扶貧后村里做了新規(guī)劃，

新農(nóng)村建設鋪開了遠景藍圖紙一張！

你看那，

小河的兩岸要種上奇花和異果，

農(nóng)家樂就建在那果園旁。

廁所要變得高大上，

抽水馬桶自動化——冬天暖來夏天涼。

體驗式的休閑旅游前景好，

犁田車水、除草施肥、割禾插秧，

城里人都可親身體驗嘗一嘗。

村里的環(huán)境大改善，

路邊設有垃圾箱。

林中一條觀光道，

曲曲折折、彎彎繞繞、

彎彎繞繞、曲曲折折，

來到這時代大廣場。

廣場上，樹起那偉人雕像，

雕像下，青松翠柏，四季花兒香。

再開一口扶貧觀光井，

一塊石碑立前方：

喝水不忘挖井人。

飲水思源，意味深長！

你說說，

這時代的廣場象征著新時代，

老人家呀，

哪能在這新時代的美景中，留下一座破舊危房？

黑腦殼 我的思考與你不一樣，

只因為，這戲臺承載著歷史輝煌。

三百年的戲臺三百年的傳唱，

唱的是有四百多歲的辰河高腔。

要拆你先把我來拆，

拆了我，辰河高腔你還是拆不完！

麻老三 黑爹！我要說一句你不愛聽的話——

黑腦殼 嘴巴在你的腦殼上，你盡管說！

麻老三 其實，你并不是我們頭村的人！自從你進了縣劇團，你就是國家的人了，我們村里的事，與你無關！

劉小五 是呀！還說什么辰河高腔！那老腔老調(diào)老掉了牙齒，年輕人不愛聽，外來客聽不懂，還要它干什么！

吳老四 嘿嘿，一個縣劇團，行當不齊、行頭破損，要人沒人、要戲沒戲，賣票沒人買，賺錢又賺不到，要它何用！

村民甲 是啊，就連你自己的兒子，唱戲時窮斯濫也；后來不唱戲了，跑出去經(jīng)商，結果發(fā)了大財。三年了，你不認這個兒子，兒子也不認你這老子，這都是辰河高腔作的孽呵！

黑腦殼 住嘴?。ňo緊地攥著棍子）你們罵我、毀我，我都不管；你們?nèi)栉页胶痈咔唬揖团c你們拼了！

【眾人退讓，望著石小紅。

石小紅 （逼近黑腦殼）你是老黨員，我就不相信你敢違黨紀、犯國法！你愛你的辰河高腔，我不管；我要建設新家園，你也管不著。拆！

麻老三 拆！

黑腦殼 （持棍阻攔）敢？

吳老四 誰說不敢！

【他上前扯下“保護家園，記住鄉(xiāng)愁”的橫幅，黑腦殼欲阻攔，吳老四趁勢一掀，黑腦殼跌了一跤。

黑腦殼 （掙扎著站了起來，口角流血）你——

【突然倒下……

眾 人 啊，出事了！

【切光。音樂驟起，幕急落。

第二場

【聚光燈下。

【麻老三、吳老四從兩邊匆匆上。

麻老三 他回不回來？

吳老四 肯定回來！他坐高鐵到了縣城，張縣長聽說他回來了，派人派車接他回來。

麻老三 什么？張縣長都派車送他？

吳老四 是啊。他外出三年，不知怎么成了個暴發(fā)戶。雖然多年未回家，縣里領導卻經(jīng)常去拜訪他。張縣長交代村里，一定要好好接待，切莫再鬧出大事來。

麻老三 我的個娘?。?/p>

（唱）突然間回來個兇神惡煞，

直嚇得手心出汗頭皮發(fā)麻。

幸喜得老爺子傷勢不大，

還得要小心翼翼地對付他！

【收光。

【白天，古戲臺前。

龍小黑 （內(nèi)唱）聽到這音信肺氣炸——

【上，并非我們印象中的鄉(xiāng)里土豪，

而是一身便裝，較為清爽。

（接唱）放下了百般瑣事趕回家！

聽說他又挨打來又挨罵，

可憐了我年邁的老人家……

【音樂聲中，觀察家鄉(xiāng)山水。

離別三年，幾乎找不到回家的路，

近鄉(xiāng)情怯，兩眼間無端閃出淚花。

先平復下心中的怒火心頭的問……

呀！

見到這老戲臺，才知我到了家！

【靠近老戲臺，仔細端詳。

【突然鑼鼓大震，鄉(xiāng)親們舉著橫幅，敲鑼打鼓迎了上來——

【龍小黑抬頭一看橫幅，上寫著“歡迎龍教授榮歸故里”。龍小黑連忙退到一旁，往后一看，并沒有看到有什么“龍教授”。

【鄉(xiāng)親們似笑非笑地向他走來——

麻老三 （皮笑肉不笑地）歡迎龍教授榮歸故里！

眾鄉(xiāng)親 歡迎、歡迎！

三年了，家鄉(xiāng)變了你冒變呀！

稀客、稀客……

麻老三 歡迎你，龍教授——

龍小黑 （未懂）我？龍教授？

麻老三 是??！

（唱）龍教授，你好神氣，

你聲名顯赫，我們縣里的一桿旗。

麻老三 都知道你是演員中的國家二級，

眾村民 與學院的副教授一樣高低。

麻老三 你看那大學里正的副的都是喊教授，

一村民 看醫(yī)院那副主任醫(yī)師比教授還牛皮！

麻老三 鄉(xiāng)親們?nèi)f分地佩服你，

眾村民 都不管你是二級和一級、副的或正的。

龍小黑 哈哈哈……

（唱）都說是城里人喜歡拍馬屁，

沒想到你們的水平也不低。

你們?yōu)槭裁辞描尨蚬臍g迎我，

是不是怕我為你們出難題？

不許你們再喊我作教授——

麻老三 都聽見沒有？不許叫龍教授為教授！

眾村民 聽見了！

劉小五 那喊什么？

村民甲 照舊，龍伢子。

麻老三 不！龍總！

吳老四 （內(nèi)喊）龍教授——

麻老三 嗨?。ń映?/p>

又是誰？哪壺不開他哪壺提！

【吳老四身背荊條上，撲倒下跪——

吳老四 （唱）吳老四我負荊來請罪，

我向龍教授……

麻老三 不，龍總！

吳老四 改口了？

【麻老三跌了他一腳——

吳老四 呵，（接唱）

我向龍總把禮賠。

是我不小心，絆了老人家的腿，

讓你老爹他吃了啞巴虧。

我決心負擔老人家的醫(yī)藥費，

保證不再犯下一回。

取下荊條請你抽我的背，

我決不吭一次聲來皺一下眉！

【向龍小黑遞上荊條。

龍小黑 是你弄傷了老人家？

吳老四 沒錯。

龍小黑 真是你？

吳老四 不假！

龍小黑 （接過荊條）這是要皮開肉綻的？

吳老四 罪有應得。

龍小黑 那我要動手了。

吳老四 悉聽尊便。

龍小黑 好?。ǔ智G條，后退，舉荊條大喝一聲）啊——

【吳老四驚慌逃跑。眾人哈哈大笑。

吳老四 你、你真的打？！

龍小黑 （扔下荊條）冤有頭，怨有主，不知為什么，惹起禍端的人卻避而不見？

吳、麻 誰呀？

龍小黑 大家知道。

眾 人 誰呀？

石小紅 （內(nèi)）那還有誰～～～～～～！

（上，唱）說什么冤有主，怨有頭，

我可不是那怕事之徒。

三年前，是你發(fā)誓不再相見，

才有我到今天履約當初。

龍小黑 哦，對不起！我，忘了……

【欲下，被石小紅攔住。

石小紅 （接唱）一聲忘了好輕巧，

你欺負我是鄉(xiāng)下一村姑。

既然你今天要見面，

好！

誰想逃避誰是豬！

龍小黑 唉！剛才是我口誤，說話有些糊涂。此次歸來我是接我的老父親，吵架，我真的沒功夫。

石小紅 （唱）你以為鄉(xiāng)下人是無聊十足，

要惹事生非、耽誤你工夫，

收起你那傲氣與傲骨，

想一想養(yǎng)育你的土地和茅廬，

哪怕你對這方土地不眷戀，

哪怕你對鄉(xiāng)親們的感情已全無，

你身無分文也還是鄉(xiāng)親們的客，

你身價億萬也是我們的隔壁鄰居，

你不能來了說走就要走，

此事的是非曲直不能含糊！

【遠處，老人甲乙扶著黑腦殼出現(xiàn)在高坡上。

黑腦殼 是??！沒有個是非曲直，怎能說走就走呢？！

眾村民 龍爹！

龍小黑 （迎上）爸！

【老人甲乙扶著黑腦殼走向臺中。

龍小黑 （小心翼翼地）爸！你受傷了？

黑腦殼 （淡淡地）沒事，閃了腰，摔了跤，掉了顆牙齒，睡了兩天大覺。好了！

龍小黑 那就好，那就好。兒子此次回家，是來接你的，接你去城里……

黑腦殼 不去！

龍小黑 我是特意來……

黑腦殼 我說了，不去就不去！（轉而對石小紅）嗨！

石小紅 黑爹！

黑腦殼 石主任！

（唱）謝謝黨的好干部，

貧困戶有你的很多幫扶。

你建新農(nóng)村辛辛苦苦

為什么拆戲臺要偷偷摸摸？！

【石小紅欲解釋，被黑腦殼堅決制止

——

不！（接唱）

我已報告了文物局，

你不能再下什么歪功夫！

【眾人面面相覷。

【音樂起，收光。

第三場

【聚光燈下。

【麻老三上。

麻老三 （唱）世界上的事情當不得真，

人常有興幸樂禍的心：

看戲的巴不得有矛盾，

寫戲的迎合這扭曲靈魂。

黑爹他搬來文物法，

遠水救近火，想得天真。

石小紅特別想黑腦殼走，

來了個小黑接父親；

誰知道那老頑固他不肯走，

他不走，那老戲臺就拆不成。

各位看客休著急，

睜開你的慧眼看下文！

【收光，下。

【仍然在老戲臺前。夜晚。

【音樂聲中，龍小黑緩步上。

龍小黑 （唱）斷壁殘垣，朽柱危梁，

難道這是我兒時的老戲臺？

只記得，我在這臺上學高腔，

出將入相，撲跌翻摔。

跟著我父親唱花臉，

年僅十歲就登了臺。

一出《思母》唱出個滿堂彩，

一曲【江兒水】讓我聲名播四海。

從此后進了劇團學了徒，

人生之戲就打了開臺。

戲如人生有跌宕，

舍不得的舞臺終又離開。

莽莽撞撞三十年，

三十年青春不再回來……

【石小紅上。

石小紅 （唱）不回來，卻回來，

人生的道路，總有徘徊。

眷戀往昔人易老，

著眼未來，才有未來。

龍小黑 （唱）歲月不曾催人老，

家鄉(xiāng)已變你卻容顏未改。

三年前，你我分手在這古戲臺，

三年后，再相聚，不復那往日情懷。

石小紅 （唱）說什么容顏未改？

說什么往日情懷？

你我各走一條陽光道，

你有你的光彩，我有我的光彩！

【音樂轉換，歌詞轉韻。燈光明亮，舞隊（民族的、地方的）上。

（唱）你看這，

家鄉(xiāng)的舊貌換新顏，

歌舞隊 你可還認得？！

石小紅 你聽那，

歌舞隊 （唱） 鄉(xiāng)親們的笑聲，

出自心田。

石小紅 （唱）村里辦起一座陶瓷廠，

年輕人就在家門口賺大錢；

家家都建起了小洋樓，

房前屋后是花園。

荒蕪的田地，流轉成一片，

歌舞隊 （唱）機械化讓我們不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

東山一個養(yǎng)殖場，

南山一座果木園，

圖書館、運動場、醫(yī)務所、大食堂，還有一流的小學和幼兒園。

石小紅 （唱）干部與群眾赤誠相見，

聽民聲、察民情、解民困，

歌舞隊 （唱）心心相連。

石小紅 （唱）頭村人，目光不短淺，

要在那未來的藍圖上繪出新篇。

有立必有破，

要破總有牽絆、掛礙緊相連；

老人家對往日舊事總有留戀，

歌舞隊 （唱）老人家對往日舊事總有留戀

石小紅 （唱）全不管

集體的事業(yè)、群眾的利益受此牽連；

歌舞隊 （唱）集體的事業(yè)啊，

群眾的利益受此牽連。

石小紅 （唱）小黑哥呀，

請你為村里的大事想一想，

勸勸老父親，

歌舞隊 （唱） 拜托了，拜托了

勸勸老父親，

石小紅 （唱）新農(nóng)村建設不應阻擋，

家鄉(xiāng)的大事，你要有分擔！

歌舞隊 要有分擔！

龍小黑 （唱）她一聲小黑哥，

喊得我心發(fā)慌；

她一番肺腑話，

引得我細思量。

【對石小紅——

我倆各走一條人生路，

我的成功哪有你的輝煌。

支持你，也是支持鄉(xiāng)親們的夢想，

支持你，我也能為故鄉(xiāng)出點力、添點光。

說服老父親，我真的不敢想，

只因為父子之間有創(chuàng)傷。

石小紅 （唱） 說什么真的不敢想，

說什么父子之間有創(chuàng)傷，

歌舞隊 （唱） 歲月消磨恨，

親情日逾長，

老去的父親不會再蠻悍，

長大的兒子已百煉成鋼。

石小紅 （唱）今日乾坤已倒轉，

擺平你的父親，小事一樁！

龍小黑 你說——？

石小紅 （示意眾人退下，眾退）調(diào)虎離山！

龍小黑 調(diào)虎離山？！

石小紅 調(diào)虎離山！

【收光。

第四場

【聚光燈下。

【老人甲乙丙持慰問品上。

老人們 （唱）晴空突然起烏云，

急壞了我們這班老年人。

傳說是黑腦殼患絕癥，

不知是假還是真。

買了點禮品去慰問，

是真是假都表我們的心。

老人甲 你買的是什么呀？

老人乙 你看——

我買的是長壽枕，

老人丙 我買的是腦白金，

乙、丙 你呢？

老人甲 我買的是兩瓶劍南春！

乙、丙 哎，身患絕癥還喝酒，不要命了??？

老人甲 呃，你們不要亂說，我送酒是有用意的。

乙、丙 什么用意？

老人甲 你們曉不曉得？——他本人還不曉得。

乙、丙 什么曉得不曉得？我們不曉得。

老人甲 你們不曉得，我告訴你們曉得：他患絕癥的事，自己不一定曉得。

乙、丙 噢，那怎么辦？

老人甲 不怎么辦。就像平日一樣，他去醫(yī)院復查，我們就送送他。

老人乙 我有個建議。

甲、丙 什么建議？

老人乙 我們?nèi)サ娜硕?，他就會警覺，以為是生離死別。曉得不曉得？

甲、丙 曉得。

老人乙 我們還是少去幾個人，曉得不曉得。

甲、丙 （有些不耐煩）曉得！

【三人推推搡搡下。

【燈光暗轉。

【開闊的場地，大路、集鎮(zhèn)。

【麻老三、吳老四抬轎（虛擬）、黑腦殼坐轎，劉小五護送，舞上。

劉小五 （唱）竹竿轎子輕又輕，

麻、吳 （唱）上面坐著個姜太公。

文韜武略了不得，

治國齊家有奇功。

劉小五 （唱）你們說的是人還是戲？

麻、吳 （唱）人生如戲一大同。

麻老三 （唱）講起如今的戲文，

我根本不想登門，

臺上的不說人話，

臺下的睡意沉沉。

吳老四 （唱）你講話有些偏激，

還說是戲迷出身。

提起拆臺你凈是勁，

說起高腔你苦大仇深。

劉小五 （唱）你們兩個莫斗嘴，

莫忘了，你們抬的是一位癌癥病人！

【經(jīng)人提醒，麻、劉相視一笑、連連吐舌頭。

【圓場。

黑腦殼 （唱）我是一個未確診的癌癥病人，

為看病此一回要出遠門。

丟不開家中的事，

放不下戲臺的心，

生怕她一條調(diào)虎離山計，

暗度陳倉，釜底抽薪。

于是我讓兒子，負起重任，

看好國寶，守住遺存，

回家后他完整地交把我，

我這才放心地出了家門、離了頭村……

【圓場。

劉小五 前面到了浦市鎮(zhèn)，

眾 人 繁忙的小鎮(zhèn)氣象新。

劉小五 新修的防洪堤守護市鎮(zhèn)，

黑腦殼 二十四座水碼頭無跡可尋……

讓我下轎走走！

麻老三 不行，趕路要緊。

黑腦殼 有什么不行？一個快死的人，提點小要求還不行。（執(zhí)意下轎）

【下轎。環(huán)視小鎮(zhèn)——

（唱）我這好熟悉的浦市鎮(zhèn)，

如今你怎么成了個陌生的人？

九座城門已不見，

三條老街也翻新，

六座戲樓余一座，

十三省會館獨幸存。

【有些傷感。

劉小五 黑爹，你去那邊看看。

黑腦殼 走！……?。?/p>

（唱）這一條老街讓我興奮，

一間間店鋪比居比鄰。

小面館賣的是瀘溪齋粉，

浦市小餃兒讓人把口水吞。

秤匠師傅還在做桿秤，

鐵匠師傅還把大錘掄，

傘匠師傅手工做紙傘，

鎖匠師傅巧制銅鎖芯。

劉小五 這些老手藝，來自傳統(tǒng)，

只因為旅游才活在當今。

黑腦殼 哦！

（唱）剃頭匠的推剪變成電動，

裁縫的熨斗它霧氣燉燉。

哦？——

苗家的數(shù)紗進了古鎮(zhèn)，

踏虎的鑿花市場上扎根，

古儺的面具老街上有門店，

楊柳溪的石雕賣給了外國人。

突然想起我的辰河高腔戲，

萬壽宮的古戲臺有不有知音？

走，去看看！

【圓場。

眾 人 （唱）走近了萬壽宮，

這里是人擠人。

劉小五 （唱） 破敗的宮院已修復，

看似一新又不新。

麻、吳 （唱） 戲樓雕梁又畫棟，

鑼鼓響起，繞梁古音。

黑腦殼 （唱）只可惜，空空的戲臺沒有戲，

好比是湘西的漢子丟了魂！

眾 人 （唱）湘西的漢子丟了魂！

黑腦殼 （唱）因此上，我們的辰河戲班要恢復，

保存好古戲臺就保住了高腔的身。

有身有魂，有魂有身是我們頭村的福，

未來的觀光旅游就是淘不完的金！

眾 人 對！

麻老三 觀光旅游，旅游觀光……哎呀！不好！

黑腦殼 什么不好！

麻老三 他們今天商量了，待你離開村子之后，他們就要炸掉那座古戲臺！

黑腦殼 你說什么？

麻老三 炸……掉……古戲臺！

黑腦殼 啊！——往回趕！走！

麻老三 轎子，太慢。

吳老四 那怎么辦？

劉小五 滴滴打的！

【收光。音樂漸強。

第五場

【古戲臺前。緊接前場。

【急驟的音樂聲中，石小紅、龍小黑在布置舊建筑爆破、設置安全禁區(qū)。村民們持各種拆遷工具舞上。

村民們 （唱）文明鋪設七彩路，

小康進入萬家門。

雙手開創(chuàng)幸福景——

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

石小紅 各就各位，現(xiàn)在開始爆破前檢查！—

—現(xiàn)場人員清點！

（內(nèi)應）報告，閑雜人員已經(jīng)清散！

石小紅 爆破警戒！

（內(nèi)應）爆破警戒到位！

石小紅 救護車！

（內(nèi)應）到！

石小紅 以防萬一，救護傷員！

（內(nèi)應）是！

石小紅 消防除塵車！

（內(nèi)應）到！

石小紅 放爆破預警信號！

（內(nèi)應）是！

【隨即，三響信號彈上天。

石小紅 爆破五秒倒計時！——5！

（內(nèi)應）5！

石小紅 ——4！

（內(nèi)應）4！

石小紅 ——3！

（內(nèi)應）3！

石小紅 ——2！

（內(nèi)應）2！

【內(nèi)呼：慢——

村民甲 報告指揮長，爆破區(qū)出現(xiàn)可疑人員。

石小紅 什么？!

村民甲 有人進入爆破區(qū)。

石小紅 誰？

村民甲 兩男一女，好像是村里的人。

黑腦殼 （內(nèi)唱）心急火燎趕回村——

【上。隨之麻、吳、劉出現(xiàn)在戲臺附近。

黑腦殼 （接唱）救我的老戲臺奮不顧身！

石小紅 黑爹！

黑腦殼 （唱） 罵一聲石小紅你的心好狠！

龍小黑 爹！

黑腦殼 （唱）恨不得一巴掌抽你這龜孫！

【對石小紅——

你狼狽為奸，施下這調(diào)虎離山計！

【對龍小黑——

你為虎作倀，背信棄義絕人倫！

你們一意孤行自認為做好事，

恣意欺負我這老年人！

石小紅 （唱）老人家你言過重，

狼狽為奸、為虎作倀可不是真。

都期望家鄉(xiāng)的建設有發(fā)展，

才制定這建設藍圖革故鼎新。

發(fā)展規(guī)劃是村民大會一致定，

當然沒有請示您這編外居民。

如今實施規(guī)劃您成阻力，

調(diào)虎離山還是尊重您這位老年人。

黑腦殼 （唱）你說這些我不生氣，

只因為我真是你的編外居民；

這古廟是國寶不是你的內(nèi)政，

保護它我也有我的原因。

麻吳劉 主任啊，我們壞了你的調(diào)虎離山計，

這中間的確有一段隱情。

【對鄉(xiāng)親們。

你們也不妨聽一聽，

龍黑爹他果真是一片忠心。

【燈光轉換，激越的嗩吶聲中，視頻畫面：辰河奔騰。

合 唱 辰河水呀，奔騰了千萬代，

千秋萬代到如今。

水不復，山改容，

唯有那高腔不絕傳后人。

【天幕上出現(xiàn)畫面，沈從文剪影。字幕：1982年5月，辰河高腔《李三娘》劇目演出……

【聚光燈下——

黑腦殼 那一年，湘西回來了沈從文，

先生化入曲中人。

嗩吶一聲催人哭，

老淚縱橫聽楚音……

合 唱 嗩吶一聲催人哭，

老淚縱橫聽楚音……

【畫面，黃永玉剪影。老照片：1981年春。黃永玉與瀘溪劇團演員合影、所贈國畫。

黑腦殼 那一年，故鄉(xiāng)回來了黃永玉，

一曲嗩吶勾了魂。

四請劇團唱高腔，

生生死死辰河情……

合 唱 一曲嗩吶勾了魂，

生生死死辰河情……

【畫面，老照片。字幕：1998年10月，法國、西班牙藝術節(jié)。

黑腦殼 那一年，辰河高腔去歐洲，

目連戲驚艷了巴黎人，

“東方的鉆石”人間的寶，

要世世代代留給子孫！

合 唱 “東方的鉆石”人間的寶，

要世世代代留給子孫！

【暗轉，回到現(xiàn)場。群眾已經(jīng)上場。

黑腦殼 為什么沈老、黃老聽到高腔掉眼淚？

為什么外國人倒成了高腔知音？

只因為它承載湘西兒女血和淚，

只因為它凝聚了千年的民族魂！

說是鄉(xiāng)愁，看它摸它無分寸，

掂一掂，卻有那千斤、萬斤。

聽不見的愁緒，寄托在鄉(xiāng)音；

看不見的鄉(xiāng)音，回蕩在這戲臺中。

百年的老戲臺，是歷史的見證，

百年的老戲臺，有歲月的風塵。

留住這戲臺，就留住了根呀，

留住了戲臺，就留住了辰河戲的魂。

歸來的游子看一看，

又有故事，又有人情。

比起你那編造的觀光井，

強過千分又萬分；

你說要飲水思源知感恩，

我要說執(zhí)政不忘老百姓，

挖井人也不要忘記喝水人！

眾 人 挖井人不忘喝水人！

石小紅 一席話，讓我震驚，

老爺子是一個明白人。

這古老的戲臺不能拆，

險些我成為千古罪人！

龍小黑 一席話，把我驚醒，

自愧是藝人又商人，

文化與旅游相結合，

這古戲臺真還是一礦黃金！

爹、石主任，這戲臺我出資來修繕，我要在村里建一座高腔傳習所，讓孩子把這古老的藝術來傳承；

（接唱）我也有心唱高腔，

【對黑腦殼。

我當一個票友行不行？

【皆大歡喜。

【嗩吶吹起“點降唇”，老人們又唱起了圍鼓堂。

眾 人 （唱）辰河流萬載，

點點是鄉(xiāng)情。

珍惜好傳統(tǒng)，

家園萬年春。

【眾人大笑。

【天幕上，出現(xiàn)了一座老戲臺。

【鼓樂齊鳴。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