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雅婷

經過

醒來，她照例判斷

這邊的天還沒亮

早班的地鐵

還沒有從她的

窗前，經過

還有回去的可能

回去，就現(xiàn)在

她知道那邊的陽光

等不到她就不落

水面在小鳥歸巢前

不會漲起來

許多次了，她

眼睜睜望著那條河？

總沒有船經過

冬青

早晨十點到下午兩點

陽光會在固定的位置等她

在兩座高聳的建筑之間

一條狹窄的過道里

冬青的影子低矮，不成氣候

她就躺在那兒，此刻

是第三個人從她的身上

跨過去，當她持久地面對

書的第107頁，也認出

他們是小區(qū)的物業(yè)，他們

還不能將她與此刻的她

聯(lián)系起來，三單元101

業(yè)主被盜過一次，另

下半年的物業(yè)費還沒繳清

他們從不熱衷于真相

即便不久后，他們

還會從她的身上跨回來

落葉

樹葉就快要落光

就快要

剩怔怔的枝

在風中，搖晃

那并不是一種完整的

搖晃，總要再

落下去一點什么

才是

允許

正式陷入困境的

是她，不是詩歌

在寫完那些

與道路有關的事之后

還沒有什么

被允許，通過

她卡在了她自己中間

一座不到九十斤的

空山

專心

陽光正好

此刻

她的花不鮮

她的玻璃不亮

但專心

那些詩歌

也在更遠的

地方，更遠的

云，一動不動

也專心

木瓜

她打造的第二艘船

終于，試航成功

趁著好天氣

她乘船，朝著

大海深處走去，她

只帶了一點糧食和酒

半生不熟的木瓜

還要仰仗太陽去長大

故土，正朝著她的

左后方，鉆探

像一只蝌蚪

他們又生了孩子

這是她離開前

最后聽到的消息

屬性

雪總不來

炎炎的夏日

她還在盯著，盯著

那些埋在深冬的雪

回來，與此刻的她

——中和

相對的事物互為抵消

失去各自的屬性

雪，站在那兒

看她的身體重新運轉

一些斑駁的屬性

正簌簌地落著

如此刻的蟬

有時候是

有時候不是

失眠

我們總是在凌晨

相互問候：

“睡了嗎？”

“還沒?！?/p>

在最晚的晚安

與最早的早安之間

我們問候：

“糟糕，剛醒?！?/p>

“比一直沒睡要好?！?/p>

更多時候的我們

是沒有問候

在最晚的晚安

與最早的早安之間

我們彼此孤立

又形影不離

如微亮的夜

小于等于清晨

行李

頭天晚上

她幫他收拾行李

過于積極

她說鍋里還有米

明早熬粥給他

一趟又一趟她揀重的搬

一趟又一趟電梯被塞滿

如幾年前

他們剛搬進這里的樣子

只不過那時

她單揀輕的搬

七步

她以為今天睡了很久

夢里那趟跋山涉水的路

少說也有幾百公里

她是從一個懸崖

跳向另一個的時候

摔下去的，醒來

她嫌那個跳躍

不夠嫻熟

她想從一個懸崖

順利地，跳向另一個

她分析著失敗的原因

也為自己演示多次

最后，她將助跑的步數(shù)

確定在七

她急著回到夢中去

繼續(xù)那個跳躍的動作

七步，七步，七步

她需要在入睡前

牢記七這個數(shù)字

關聯(lián)

她從不知道鮮花

可以美得那么好看

當她從一個人的手中

接過，一束一束地

插入瓶中

倒?jié)M水，調整姿態(tài)

她為鮮花拍照

為一些難以訴說的

美，留念

當她從一個人的手中

接過，那即將到來的

綻放，她從不知道

一些隨之而來的麻煩

與此刻的美

毫無關聯(lián)

閃爍

樓頂?shù)娘w行警示燈

每兩秒閃爍一次

心跳是每兩秒三次

她并不信任自己

38碼的鞋子她能穿

37.5碼她也能穿

她試圖讓自己回到

那些沒有心跳的日子

那些誰都不愿再快

或者再慢下來的日子

遺憾那時她從沒留意過

飛行警示燈與心跳的

關系，沉寂的夜晚

無論如何

閃爍這個詞

也不應該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