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杉
雪花不見了,只有雨水
配電箱被迫上鎖:誰也不知道
墻上掛著的上百把鑰匙,
如何在剛死去
的樓層管理員的編碼中找到對位
空底樓,每道門都有鬼神
的口令,因為我的恐黑癥
天空在戰(zhàn)栗中發(fā)出拉鋸的聲音
矮過夜色的路燈,有迷人的口型
它經(jīng)歷下午的葬禮
和背過月光的假寐
因為多年沒有檢修線路
或者酒精的驅使
墻體倒塌,或鋼筋斷裂
樹上麻雀不承認這是合法的
誰叫你飛來時
垃圾車正忙活著將我分門別類。
雪花,在我困倦的時候降臨
現(xiàn)在,起得早的越來越多
菜市場的空氣,散發(fā)出汗味和油腥
連好看的雜交狗,也吐著蒸汽
方向盤左打右打
仿佛要逃避,被三輪車大媽狠心擦剮多次
的記憶。但必須禮讓趕往火葬場的車隊
盡管,昨天吃了過期的火腿腸
還鬧著肚子疼。咬緊牙,中午不是還有
一場婚禮要大擺宴席,還真是的。
雪花,模仿咳嗽的外形
好像阿司匹林和必須
跨越的恐高癥
小步走,或繞道行
亂枝,橫在跟前
祖墳一樣遙遠的星群
正如我的身體,越來越不能
燃燒哪怕是一小顆鹽粒
剃須刀對紅酒來說不是兇器
在黃昏的矮色茶吧
幾個滿臉故事的男人和女人
它們斜肩,眼里藏葡萄園
仿佛從來沒有剃刀的恐懼
窗外的陣雨,它們洗干凈玻璃
鳥鳴比以前更接近一場游戲
鳥鳴比深水區(qū)更接近神圣
晚些時候的鏡子,擺滿桌椅
○李文鋒
陽光無處不在
花朵,高過頭頂?shù)膰鷫?/p>
某個人一旦開口低聲吟唱
接下來,會有更多人
默契而來,只是音樂不在此處響起
其他更多地方,灑水車
走上街道。我的城已洗漱完畢
我的世界已容光煥發(fā)
為此,我們早已準備好了足夠多的喜悅
光影謝幕,穿過公園小廣場中央
英雄雕像背面,一片灰色
這是凌晨三點
旅館電腦桌前,我敲擊出鍵盤的聲響
窗外,有陣風掠過
偶爾夾雜著,一兩聲
新生嬰兒的啼哭
我猜想那哭聲
或是因為夜太黑
又或是,因為夜燈給予了他瞬間的光亮
一片恐慌,北岸
已呈四分五裂之勢
同它們那般,多數(shù)人
脫掉厚重的棉衣過后
抱團取暖。牡丹單薄
形勢嚴峻,那些
恐懼猶存,暖陽下
梅花暗,陰影里透出冷峻
南岸邊,早櫻虛張聲勢
那夜微風,我見它們驚慌失措
莫名地心生悲憫
“星宿老怪”坐在八抬大轎上
嘍啰們前呼后擁,口號一致
“星宿老仙,法力無邊
神通廣大,法駕中原”
這是昨晚,我看電視劇《天龍八部》
其中演繹的一個場面
我注意到,他手中常握一把鵝毛扇
同《三國演義》里諸葛亮
一樣。我還記得:少林寺里那個掃地僧
終年不言不語,一把笤帚
不離身,好像他的眼里只看得見滿院的落葉
飛機飛過頭頂時,布谷鳥也正巧飛過
除此之外,老家寂靜
我跪在父親墳前燒紙錢
燃燒之后的灰燼,在風中
卷圈,一部分飄向墳頭
一部分去向不明,魚肉供在他墓碑前
還有三杯酒。這些
祭祀完父親,還得繼續(xù)
擺在奶奶墳前,他們之間
就隔著十幾米的距離
我給父親磕頭的時候
聽見頭頂上飛機聲隆隆作響
給奶奶磕頭時,布谷落下幾粒鳥鳴
○陳麗娟
命運多舛
上帝一定是要撕裂了傷口給你看的
那些疼痛的還流著血的創(chuàng)面一直無法愈合
一直痛著,可以讓你一直醒著
這樣也好,生活之錐在提醒你感知幸福——
在痛中活著也一定比死去好
每一次
你見著不同的傷口
你就又獲得重生一次
一個女人,在悲不過三天的臘月里
她把她的微笑依然像剛插好的鮮花一樣
輕輕地端上桌
有比演說更巨大的秀在你眼前相遇
曾在千年,我們是否別離過
巨大的重疊、暗影,在你我之間
一個回眸,足以把所有的歲月給風干
你說你不走了
此時此刻,握手便到白頭
也不泣那雪花言不由衷的嗚咽
我是大山的孩子,很小的時候
就是沐浴在一片片黃綠相間的油菜花海里
漸漸熟知春天的
在我的記憶里,春天沒有梅花、櫻花、玉蘭花
只有這樣廣闊的油菜花田野
才能證明我是被春天寵溺過的孩子
油菜花長得飛快,像七月的河水暴漲
我們看見它一天天被長高的一截
先從我們的腳膝蓋長至高過我們的頭頂
它們數(shù)朵小黃花,那么密集地簇擁在枝頭
都在爭先恐后地表演著春之驕子的姿態(tài)
后來我離開了故鄉(xiāng),到市里讀書,又到珠三角打工
油菜花就離開了我的視線,后來漸漸意識到
這樣的生活是有缺陷的,如同我的生活沒了愛情一樣
每天夜幕降臨的時候
藏在我體內的毒素就在開始發(fā)作
我錐子般的在一個地方掙扎、抓狂
明月高空懸掛,它取笑我中了魔
我獨自喝紅酒,企圖引爆我體內的雷管
最好是把我整個人炸得粉身碎骨
讓這樣的思念之苦消失殆盡
對于一個從來不沾染酒色的女人來說
這一次她無疑是相思成殤
它甘愿做了自己的囚奴
我是一個歷經(jīng)世事,走過墳場的女人
走過這些,我還是笑依然
還是個依然呆萌像孩童一樣的女子
○張萌
一瓶墨,一張紙
在一支筆的秋色里,徐徐展翅
所有的情節(jié)從你的羽翼
一點一點往下滴
我看著一個黑人慢慢長出胡須
可是,溫柔起來的笑聲
配不上我的血色深深
我一再換上長裙,好像在一個浪漫的黃昏
荊棘般的胡須,這是一個浪頭掀翻
的眼神,你這樣選擇秋天
莫非我的暖,我的憐惜
就這樣迎來
一個蒼茫的鐮刀之神
穿越了一本名著,我還是想找到你
一座小山包,幾株參天的大樹
踩在腳下發(fā)出舊時光的聲音
白大褂裹著
我苗條的身軀,滿山的野梔子
香得人可以解郁,它們誕生于一個
寂靜的天空下,而我行進在
茫然若失里
手心握著灰色的天空,臉龐被樹蔭遮蔽
只有一節(jié)新鮮的松針,它的里面是
一只松鼠甩著大尾巴搖來搖去黃師傅說
不妨試試敘述,我于是
把湖水按在那個下午,貼上感動
現(xiàn)在,我把我的思緒飛上天空
看一看那時的我,那時的腳步
那時的無所適從和那一節(jié)老去的樹叢
一只鵝,我曾贊美過它的白羽毛,
恰似一冬的雪
臥在青草上;
現(xiàn)在一塊鵝進入了我的血液,
它先是融化,
然后變成一支曲子,被立春,被谷雨,被雨水
在一支蝴蝶的指揮棒下
似清泉慢慢流淌
似一支高昂的柳絲
輕易地揚起了春季
它所流經(jīng)的路途頗不尋常
它那里也不去,它直通我的鼻翼
因為它是我臉頰的象征
征服了它,就是春天的所向披靡
盡管這歌唱痛苦無比,盡管這瘋狂如此荒誕
但是既然是歌,我就讓它充滿懷想
陽光是我享用的第二件事物。今天
小米和糯米覆蓋了我的胃,使我得以享用肥嫩的
云彩以及大片的明媚
一塊鵝肉襲擊了春天,襲擊了
我的鼻翼,我已想不起
它是如何被我咬碎,想必是貪圖肉的鮮美
哦,這是生命的暗疾在作祟,
也許我只配擁有平常的事物
而春天的衍生物,有些只能讓我望而生畏
○李桐
我不能在一塊石頭上
看出多好的風光。也無法說清
那飄忽的蘆葦,是傾斜還是直立。此刻
砂礫干裂,河水痙攣
枯樹的根須,緊緊抓住沙土
一叢荊棘,頑強地伸展著手指
堅硬、警覺。有一種灼傷
要大于與生俱來的
尚有一絲體溫的毛羽,被蛛網(wǎng)黏住
枯樹的后面,小松鼠
拖動著垂落的漿果
寒露之后,光芒從空中游移
我不屑于忍耐,卻風吹不散
一切和以前又一樣了
高飛的鳥,錯過的路口,偶然的晃動
更像是一場幻覺的
晃動。從空曠里轉身,并驚異地發(fā)現(xiàn)
落葉抖動的余光里,到處都是
成熟的憂郁。之后的下午變得愈加
憂郁——這喧騰的隱秘的憂郁
多像一場隆重愛情
已有了碎碎地油鹽味兒
你走時,風改變方向
風把雪吹進我們的鞋子里
我們都看見,風咬著雪的舌頭
露出一張空洞的嘴巴
那天,風和雪有著無魂的親近
鞋子里的雪,即使結成冰
也不忍落在棺槨上
風改變方向,我們成為雪的一部分
失去喉嚨和聲音的雪
還是吞沒了棺槨。我們沒有離開
你生前養(yǎng)的那只黑貓
也沒有。貓最不缺的就是一只口袋
萬物都有不確定性
就像天氣,因耽于不確定性
而帶著一些假象
像借出去的一樣東西,說還不還
這個季節(jié)不曾停止恍惚
猶如局面的判斷。河水從眼前流過
流著一個人的健忘和她難以掩飾的
蒼白。水流是用來歇腳的
是出于顯露
而非駐足的一種局面
謝幕的人,在幕布拉上之后
不急著完成自己
似乎只是低了一下頭
在抬起頭的瞬間,她明白
這場戲早已結束
如果繼續(xù)下去,那消失的和呈現(xiàn)的
將保持一致
謝幕之后,她找到了落日照舊落山的
形狀和油彩洗掉再擦上
之后不可
輕易空出空地的表情
○黃義福
鋼琴在那里大聲說著情話
我看不見它的嘴巴
它總用黑白鍵編織謊言
這個巨大的謊言
它有欺世盜名的野心
它將野心藏在旋律里
隱在聲音的風浪中
它活得像個多情的騙子
騙走我所有的喜怒哀樂
它說“你聽見全世界的苦難嗎?”
它說“你更應該快樂!”
我渴望能有一雙黑白鍵的手
彈奏一曲入世的交響
用出世的旋律
制造一個彌天大謊
讓世界為此僅僅只保留
保留一種快樂的心情
那時我絕對只彈奏不演說
我對世界的所有愿望
我這一生的愿望
大約都停留在黑白鍵上
每次看見相框
我就覺得這十年都在熱烈地過著
婚禮仍在進行
我們穿著婚紗
洞房花燭夜
外面鼓樂喧天
少年時代是回不去了
中年想必也不會來臨
我的人生已然停留在年方二八
時光已老,我們暫且不老
我墻上的婚禮
比實際的冗長百倍
我意氣風發(fā)
每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喜氣盈盈
人們天天祝我幸福美滿
早生貴子
只是到了那時
一籮筐的小朋友
滿地亂跑的小家伙
你們看墻上的相框
可別亂喊:義福叔叔,雨楓阿姨
○楊小娟
即便是光怪陸離的平面
也會摔跤,其中包含了夜
最尖銳的那一部分。這好像人生
看起來肥美、富有光彩
但虛妄才是真實的,如南墻遞過來的虛影
我們都在其中
甚至用半生熱淚,為自己煮一碗清水面
或者用一杯酒,告慰光陰
盡管,生命中最荒涼的
總是出其不意,蛇一樣跑出來
把體內屬于城市的水分
擠出來,用于修補時間的裂縫
那些與兒時一起長大的
荒草、螞蟻、甲蟲
以及曠野上紛爭不斷的石頭
一切都并非子虛烏有
我始終確信,那只垂老成金色的大南瓜
是懸掛在心中的月亮
而天上那只更大的,有時也遲緩地
行走在瓜架上,它們分工明確
一只照耀前塵,一只照耀祖屋
○王耀軍
雪花一夜醒來,從沃爾塔瓦河上空飄來
在花之圓舞曲中落下
成為蓉城今冬第一場雪
感謝約翰·施特勞斯德沃夏克普契尼
讓我在這個美好的夜晚,遇到你的美
認識雷電波爾卡,想起我親愛的爸爸
鐵匠波爾卡能告訴我嗎
圣桑能告訴我嗎,在這個長滿音符的盧浮宮
月亮的頌歌就要奏響
人生若只如初見,在邛海邂逅你的美
似海情深,就在那么一回眸
邛海已成海
陽光早早地驚醒湖面
這一天已是小寒,東風吹雨小寒生
而邛海依然滿面春風
坐在邛海的岸邊,看藍藍的天空溶入湖底
就那么一眼
讓我的目光刺破湖心
三生三世百里浪花。那一湖波光粼粼
調動所有的情緒迎向我
那么多的驚喜,那么多的心碎
請將我的靈魂留下,讓我在這寬寬的湖面
蜿蜒的岸邊,始終保持一滴水的溫情
請允許我以海的胸懷
湖的姿態(tài),讓我成為一只海鷗吧
用我飛翔的弧線,存于我的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