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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

2019-10-19 08:35宮泉激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19年5期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比说囊簧褪且淮温贸蹋瑹o論走到哪里,無論走得多遠,都需要時不時地回頭看看走過的路,那走過的路上所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所體驗過的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在回首和回味時總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本期“國民記憶”中,宮泉激的《過年》,是對膠東地區(qū)獨特過年習俗的品味。這些習俗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而生活又是文化的一部分,是鄉(xiāng)土生活、鄉(xiāng)土文化、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這些文化包括了飲食、祭祀、人情往來、禮儀、儀式等。這些文化通過年年傳承,代代傳承,一直延續(xù)下來,成了一種浸透到我們每個人血液里的東西。它是我們的一部分,是我們身體、心理和靈魂的一部分,也是一個中國人的一部分身份標識、精神標志。

膠東人稱春節(jié)為過年,稱元旦為“陽歷年”。

我出生于20世紀50年代,一晃,人生過了快70個年頭了。年歲愈長,童年過年的記憶,愈加清晰深切。

“難過的日子好過的年?!边@是飽經(jīng)歲月滄桑的人們對艱苦生活的無奈和對年的真切理解。少不更事的孩子們除了自己獨特的“年的世界”,當然是毫無世故的。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餞;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買豬肉;二十七,殺公雞;二十八,把面發(fā);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日晚上喝壺酒,大年初一把秧歌扭?!边@童謠,雖然聽起來有點繁瑣,卻把年前要做的事情和孩子們對年的期盼表達得淋漓盡致。

那個時代物質生活雖然相對貧乏,但人們對過年的各樣事情卻盡可能地安排周到。孩子們盼過年,除了盼吃好點,穿好點,重要的還是盼那個熱鬧,盼那一段可以瘋,可以野的時光。年還沒到,就早早翹首以待、垂涎欲滴了。

過年最忙活的是大人。聽聽那歌謠唱的,雖然不是完全那樣“按部就班”,大通套總是樣樣都要認真做好的。

其實,準備年事哪里還要“哩哩啦啦”等到二十三啊,冬月底臘月初就開始了呢。最先的是揀個晴朗的天氣“撈麥子”,準備磨面粉做過年的饅頭,包除夕夜的餃子。“撈麥子”就是把麥子從缸里、甕里或囤子里挖出來,放到清水里一遍一遍地淘洗干凈,然后在院子或者大街上支一張箔(一種用高粱秸串起來的簾子),箔上面鋪一領席子,把“撈”過的麥子攤在席上晾干。晾的時間一般是一個“日頭”(就是一天)。如果天氣不是特別晴朗或者不巧又陰了天,那就要再加幾個“日頭”。

麥子晾曬的時候需要有人看著,任務一是要不時劃拉劃拉,讓麥子晾曬均勻,干得快;二是要看雞,防止雞偷吃或刨撒了麥子。我曾擔負過這樣一次“看”的任務,卻在趕雞的時候碰倒了支箔的板凳,麥子全撒在了地上,害得本來就很累的母親只好再“撈”一遍。麥子晾曬不要特別干,到七八成干就可以上石磨推了。這樣趁濕磨出的面粉不僅白,而且筋道。不過,磨出的面粉還是要放在太陽底下再曬曬,不然放久了是會變質的。

過年用的麥子需要“撈”,而做年糕用的糯米和做發(fā)糕(我們那里叫“min min”)的小米(次一等的用玉米)則要“洇”。顧名思義,“洇”不是用水泡,而是把干凈的白布蘸上清水,擰干后趁濕包在手上,然后在盛米的笸籮里來回攪動,待把米洇濕勻了,也把米上可能有的浮糠灰塵揩凈了。之后,再過上個把時辰就可以到碾上去軋了。

現(xiàn)在的石碾,已經(jīng)被現(xiàn)代化磨面和碾米機械取代成為歷史文物了,而在過去的許多年里,卻是國人世世代代都離不了的糧食加工工具。碾的結構比較簡單:一個厚重的碾臺(也叫碾盤)由下面的大石頭平墊著,中間牢牢地安一根棗木或鑄鐵的碾柱子;碾臺上放一個碾砣子,碾砣子中間鑿了窩窩可以安碾芯子;碾掛用四方木頭做成,敦實而牢固,把碾砣子和碾柱子牢牢地連結在一起。龐大的石碾一推就“吱嘎吱嘎”地轉動了起來。這個“吱嘎吱嘎”雖然有一定的節(jié)奏,卻實在不那么好聽。用來形容樂器,便有了“三年胡琴軋碾聲”的戲謔。

推碾是非常用力氣的,常常需要一個人推,一個人套上帶子或繩子拉。有條件的也會套著驢或是牛拉。

那時候我經(jīng)常跟著母親去軋碾。人小興趣多,雖然出不了什么力氣,卻總愛跟著推碾的大人圍著碾道轉圈,小手擎得老高扶在碾掛上煞有介事地推,不僅使不上丁點勁兒,連走也因為跟不上趟而絆大人的腳,每每被哥哥姐姐趕出圈外,只好躲在一邊看著大人一圈一圈地推著轉,看著看著就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我們老家的語言真是豐富,同是軋碾,軋不一樣的東西就有不一樣的說法。譬如軋糯米、“小米”和地瓜干等叫“拤”,軋胡秫米叫“伐”,軋麥余子(帶芒的癟麥子)叫“串”等。這些大有區(qū)別的說法雖然讓外地人聽著不知其所以然,細品起來倒是很有許多不可言傳的鄉(xiāng)土情趣。

備年,最重要的是做饅頭。如果年景不好,年糕、“發(fā)糕”等“奢侈品”可以不做,饅頭卻是必須要發(fā)的(因用發(fā)面,所以叫“發(fā)饅頭”)。擺供、探親、招待來客都離不開饅頭。

發(fā)饅頭一般在臘月二十七八,因為做早了容易“龜裂”或者發(fā)霉“長毛”,一般就選在了靠年根的日子。因為一下子要做很多,也常常要幾家合起來輪流做。我母親做饅頭的時候一般是找東鄰家大奶奶和北屋二嬸來幫忙。用作擺供的饅頭要做成大的,高一些的直接就叫作“供”,也有做成“棗鼻子”的;用作走親戚的還要用“磕子”(一種木質或陶質的專門用做饅頭的模具,當?shù)刈x作“ka”)磕,做成多種吉祥的花樣。用作自家吃的雖然做的比較簡單,也有 “穗子”“巨柱”“卷子”之類。

蒸饅頭同炸炸貨(當?shù)刈x作“hu”)、蒸年糕和發(fā)糕的日子,一般都是連在一起的。這期間不論大人孩子都不能隨便到別人家去,免得給人家“踩了鍋”(有時因為灶上火不適,鍋里氣不勻,常常造成蒸、炸物品出現(xiàn)異常,不明白原因就會埋怨是誰誰來“踩了鍋”)。在這期間,母親便囑咐說:“在街上玩就行了,別跑到人家家里去。”

過年之前,還有一樣要做的事就是殺“年豬”,當然也不是每家都殺。因為一來是未必每家都有大豬可殺;二來呢,誰家過年能舍得或者說吃得起一頭豬呢?一般來說,一個村子過個年也就是殺個七八頭豬,街坊鄰居東家三斤西家五斤買了去,用作燉燉“隔年菜”、包包餃子待待客就算不錯了。沒是沒非,自家人要吃點豬肉,那只能是一種奢望。

我們家也殺過一次年豬。記得那天清早,殺豬人來到我們家,在院子中央安穩(wěn)了“殺床子”(一種用木頭方子拼裝的如同矮桌,中間有凹陷的器具),然后放下豬圈門,拿著大鐵鉤子照著豬下巴就勾了去。那只養(yǎng)了一年多長到二三百斤的大豬就那樣嚎叫著被生生拖上了殺床,脖子下面隨即被狠狠地捅上了刀子。那可是真正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那時,我在炕上抵著窗欞往外張望,母親早已經(jīng)給我捂住了耳朵。直到那豬淌完了血,“吭哧”幾聲沒有了聲息,殺豬人的“挺柱子”就開始從豬腿切開的口子里往皮下“挺”;然后就對著嘴往里吹氣;然后就用一根大木棒子反反復復地在豬身上捶打,直到里面的氣把整個豬鼓成了滾圓,就開膛破肚,割頭剁蹄;然后是剝皮掏腸,拾掇“下貨”;最后就在大門口支起木架子掛上鉤子賣豬肉了。

人來人往,買來買去,最后留下一點點我們自家過年,也留下了那個準備用來“擺供”的脫了毛的豬頭,這才完完全全結束了整整一個殺“年豬”的流程。那天晚飯,母親?了豬脂,全家人吃了一頓脂渣豬血燉白菜,就算是家里殺了年豬的一次犒勞。

那個年代,過年是謹守“規(guī)矩”的。備年除了備吃的,那些必要的穿的、用的、擺的、看的都需大致置備齊全。尤其那些用于祭祀的香、紙、蠟燭,還有“灶馬”(一種貼在灶間墻上可以看農(nóng)時節(jié)令等的木板印刷品,上頭印著的小馬是讓“灶王爺騎著上天的馬”,在“辭灶”那天剪下來與香紙一起燒了)、吊、過門錢(貼在門上檻的蕩蕩悠悠的長方形剪紙)、對子紙(讓村里的小學教師寫春聯(lián)用)等,都必須買回來。

大人忙年備貨,小孩子則是忙著買鞭炮和年畫。離家四五里路有個繞嶺村,每逢農(nóng)歷三五有大集。臘月二十三是“辭灶”的日子,我就跟著大人去趕集。一到集上,先上鞭炮市,挑選了紅色的小鞭,至多再加幾個爆竹,多了是不能買的。因為父親只給了兩毛錢,買什么、買多少需要好好地算計算計。買完鞭炮,就到畫攤上看畫選畫。一般是買文官武將或花鳥翎毛之類,手里剩下的錢只夠買對開兩張的,多了錢就不夠了。如果買四條屏戲劇故事的,就只能買一套。

過年是從年三十的早晨開始的。

吃過早飯,第一件事便是貼對子。貼對子用的漿糊是母親趁著早飯的熱鍋倒進面糊糊熬出來的。端著滿盆的漿糊,我們兄弟幾個便跟著父親先大門、后二門、再“正間門”、再后“房門子”(臥室門)依次帖去。對子的聯(lián)語無非是“處處春光好,家家氣象新”“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人家慶有余”之類,并在門楣和門框分別配以橫批和豎帖。另外還要在門和窗的顯眼處貼上大“?!弊?,在出門的迎面墻貼上“吉星高照”,在炕頭的壁子貼上“抬頭見喜”,在水缸貼上“川流不息”,在衣柜貼上“衣錦千箱”,在糧囤子貼上“五谷豐登”,在豬圈墻貼上“六畜興旺”等。

貼對聯(lián)的時候我只是跟著跑,沒幾歲的孩子什么也不能做,不礙事就很不錯了。但卻“在冊”——男孩子都是需要“站班”的。

雖然,除夕的早飯比較簡單,風俗上也沒有特別的規(guī)矩,什么方便吃點什么也就行了。而在當年,卻是我與我的那些小伙伴經(jīng)常爭論不休的話題之一。論起年除夕的早飯,小伙伴們的說法當然就是如我上文所說,什么方便吃點什么就是,沒有太多的講究。我則說要吃面條。因為在我的記憶里,過年那一天我們家早飯吃的都是面條。我10歲那年,父親去世了,除夕的早飯便改成了別的。這讓我覺得奇怪,便問母親:“媽,今天晨不是喝面湯(即吃面條)嗎?”母親平靜地說:“那些年喝面湯是給你爹過生日,你爹不在了,就不喝面湯了?!蔽衣犃?,蔫蔫地垂下了頭。

吃過早飯,就要趕早開始準備午飯。除夕的午飯,是一年當中最要緊、最豐盛、最隆重的。那些年,過年雖也沒有許多好吃的,但與平常還是截然不同。以往,做除夕的午飯需要全家人都動手。譬如,父親或哪個哥哥要去菜窖子扒出白菜,拿回家收拾干凈;嫂子、姐姐則淘米、切肉等?;蛟S是因為中午吃過之后要剩下些過了年再吃吧,也叫“隔年菜”?!案裟瓴恕钡挠昧现饕前撞恕⒍垢?、粉條、豬肉等,用大鍋熬。做熟了便先盛出擺供和午飯要吃的,其余就裝大盆,放起來“隔年”吃。

令我一直難以忘懷的是“隔年菜”的一個關于“肉”的細節(jié)。那些年,家里一年到頭很少能吃到點肉,過年了母親則盡量讓每個人都吃上肉。因此,她每年在做“隔年菜”時便按照全家的人數(shù)切幾塊大一點的肉,吃飯時每人夾一塊放碗里吃了。我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母親經(jīng)常把她自己的那塊沾沾嘴唇就給了我,還說:“油膩,我不愛嚼。”這話,我至今想起來心里還酸酸的?!安粣劢馈保置魇遣簧岬贸园?!

好年景,除夕中午除了“隔年菜”之外,還有雞、魚和其他蔬菜。主食是米飯,我們那里叫“干飯”,是用小米做的。同樣的做法,用稻米做的就叫“大米干飯”了,那個年代普通人家是絕沒有大米可吃的。

除夕的午飯因為花樣多,數(shù)量大,做起來用的時間長,吃得大都比較晚。到一家人圍坐在炕上熱熱鬧鬧吃飯的時候,一般就到下午一兩點了。不一會兒,就會聽到外面大街上“鏗鏗鏘鏘”響起擁軍優(yōu)屬的鑼鼓。“擁軍優(yōu)屬”是給為革命犧牲和參軍入伍的人家送光榮花、光榮牌,掛光榮燈,村小學和中學放假回家的學生都要參加,還沒有上學的孩子就跟著瞎跑,看熱鬧。

此刻,不管飯吃完了還是沒吃完,我都要匆忙下炕,穿上過年的衣服——一般都是哥哥們穿小了,母親漿洗一下放起來給我過年穿,大都還是自家織的“小機布”做的,做新衣服的年頭絕少——飛跑著進入了那長長的隊伍之中,隨著大家一起去了。到了一個“光榮人家”門口,敲打一陣鑼鼓,由村干部給每家門旁掛著的“光榮人家”的紅牌牌插上一朵紙扎的光榮花,在門上掛一盞紙扎的光榮燈。我們村比較大,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大約都有一里地長,待一家一戶跑完,天就快黑了。

回到家,家里便有了十足的“年味”。最上眼的是“正北”放下平時高高地卷在臨近屋笆處的“祖子”(族譜),那是一幅上面寫著先人名字的碩大的鎏金繪彩畫,齊刷刷遮住了明間沖門的墻壁。“祖子”下的供桌擺滿了豐盛的供品,有魚、肉、蔬菜、米飯、饅頭等。這些供品并不是簡單盛在器皿里雜亂無章地堆積,而是經(jīng)過了特別的加工。這種加工的習慣說法叫“擺碗”。“擺碗”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一種“工藝品”制作的過程——用的碗是一種蔚藍色叫作“凍琉碗”的大瓷碗,一般要六個或八個。擺之前要把碗里裝滿蘿卜絲填充,上面用經(jīng)油烙過的嫩黃的豆腐薄片蓋嚴,再罩上整棵的菠菜,插上早已經(jīng)用葦簽穿起來的山楂白果串串(下面三個山楂,上頭兩個白果),才算擺好了。

看看,自下而上,蔚藍、碧綠、鮮紅、潔白,莊重大方,十足的精美工藝品。八個大碗齊刷刷往供桌一拉溜擺上,前面再放上撐開嘴巴的豬頭,銜著紅彩的雞,撒上綠葉的魚,還有兩邊摞成塔形的大饅頭,穿插著午飯前已經(jīng)趁熱裝碗上面插了紅棗的黃燦燦的“干飯”,在兩邊火紅蠟燭閃爍的光焰映照下,活脫脫一個精美的藝術世界。

這些供奉的物件按部就班地擺置停當,我們便跟著父親一起去祖先的墳上“送吊”?!八偷酢币步姓埳??!暗酢笔窃诩腺I回的那種用色紙裁成的,到用時還要“開吊”。“開吊”是把“吊”按照“紋理”剪開,就成了長長的紙綹綹,把這長綹綹的紙一條條粘在去掉干葉子的谷秸上,在風的吹拂下晃動著神秘的光影?!暗酢毕笳鳌吧瘛钡鸟R鞭子,“送吊”就是到墓地插到每個故去親人的墳上,讓他們“騎著馬”回家過年。

插遍之后,還要余下三五支拿回家,分別放在“天地棚”(院子里供奉天神的棚子)旁和家里供桌的兩邊。院子臨門處放一根“磨棍”,是讓“回家”過年的故人“拴馬”。“送吊”回來,就算是把故去的親人“請”回家了。這時,天也就完全黑了下來。接著就點蠟燭焚香、燒紙、磕頭、放鞭炮,算是把“請回”的先人“安頓”了下來。至于這些“神”究竟住在哪里,座次怎么排,誰誰怎么稱呼,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父親和哥哥們的事情告一段落,便隨便吃點東西,好年景一般就吃點炒熟的花生、板栗、煮熟的芋頭之類,不作為正式的晚飯。母親則早已張羅著包餃子了。包餃子用的是上好的白面,餃子餡的主料是大白菜(俗名“黃銀白”,或許取“黃金白銀”的意思)。肉必須是鮮豬肉,別的如牛肉、羊肉、驢肉等任多么愿意吃,多么貴重,除夕的餃子也是絕對不能用的。包餃子全由母親主持,嫂子和二姐當配角。母親嫌我礙手礙腳,多嘴多舌,常常把我趕到一邊。一會兒,我卻又不識趣地湊過去當當“餃子腿”。

除夕的餃子要包進“吉祥物”。這些“吉祥物”有大棗、栗子、糖塊和硬幣等。吃到吉祥物就被看作預示一年的幸運。大致的說法是,大棗紅紅火火;栗子過好日子;糖塊甜蜜蜜;硬幣則是忙,謂之“吃個錢,忙一年”。下(煮)餃子的時間按規(guī)矩要在午夜時分。不過,在實際操作中常常提前一些,怕我瞌睡熬不到時候早早睡了,叫不醒起不來就不能吃。這樣的“折中”,大約也是每家都會的。聽到外面響起稀疏的鞭炮聲,就知道有人家開始吃餃子了,有許多比我們家還早許多。

餃子煮好了要先把祭天地、祭灶王、祭祖上的舀在專門的碗里擺上供桌,又舀了“發(fā)紙”用的放在“圈盤”(盛飯菜的木盤)里?!鞍l(fā)紙”是大年夜最重要的儀式?!鞍l(fā)紙”要有《元旦文疏》,內(nèi)容寫的無非是某年元旦,某地人士某某攜闔家人等,置備香紙貢品祭拜上天,祈求保佑等。文疏、香紙和發(fā)紙餑餑等一起放在“圈盤”里,由父親端著,帶領我們弟兄到院子中間舉行儀式。發(fā)紙餑餑的形狀像一截柱子,里面包的是整個的栗子、大棗,圖的是“早(棗)發(fā)力(栗)子”的吉利。發(fā)紙儀式是先點燃香紙,把發(fā)紙餑餑放在香紙火上烤到焦黃,香紙火也就燃盡了。父親端起餃子碗向香紙的灰燼澆奠一下,然后帶領我們一起先南方,再東方,再西方,最后北方全叩了首,儀式就結束了。

結束儀式,放過鞭炮,一家人便圍攏在一起吃餃子。吃餃子是必須有“活菜”的。“活菜”是用切成細絲的“黃銀白”芯加上香菜、蝦皮、海蜇皮等輔料和調(diào)料,用蒜泥拌成的涼菜。“活菜”就是活的“財”嘛!圖的還是個吉利。一家人在炕上圍在一起,就著“活菜”吃餃子,一會兒這個吃出了棗,一會兒那個吃出了錢,誰吃出來都會得到全家人共同的祝福。這團圓的幸福,融融的快樂,都是平時再怎么特意擺弄也達不到的效果。

“一夜連雙歲,五更分兩年”,吃完餃子就等于長了一歲。我們弟兄便先對著“祖子”給祖先叩頭,然后依次給父親、母親叩頭拜年,一起問“爹過年好,媽過年好”,然后,父母就挨個給我們發(fā)“守歲錢”?!笆貧q錢”的數(shù)量要看年景的,一般也就是三毛五毛,沒有太多。這個時候,一家人除夕夜的歡樂就達到了高潮。一會兒,我們還要約上本家弟兄挨門逐戶到爺爺輩、叔伯輩家里拜年。東門出,西門進也就摩肩接踵了。

“過年好,過年好”的問候與祝福聲此起彼伏。此刻,春節(jié)的祥和氣氛彌漫了整個村莊。

民諺有云:“三天的寒食,半月的年?!?/p>

過年,為什么要半個月啊?年,是農(nóng)耕文明的產(chǎn)物。用半個月時間過年,當然是因為對年的重視和慶典的隆重。過年,是對一年豐歉的總結,對一年勞累的慰藉,對一年悲歡的傾訴,對一年親情的表達。當然,也作為生活的一個驛站,在這相期以待的半個月里洗洗征塵,歇歇腳步,然后再揚起新的風帆,踏上新的征程。

半月,從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jié)”,這期間都是過年的日子。初一接著除夕的拜年還在繼續(xù)著,稍有不同的是,初一拜年要穿上平時舍不得穿的過年的衣服。未成年孩子拜年回來,常常讓大媽嬸子們把衣兜裝滿了瓜子、花生、糖果之類。稍大點的,到爺爺、大伯(我們這里叫大爺)、叔叔家里還得喝幾盅酒。我的煥斗大爺會做黃酒,每年都要用自家的粟米或鮮地瓜煮熟發(fā)酵,自己釀造出些黃酒來,黑黑的如同晶瑩的紫玉。大年初一,大爺早早就煮上黃酒,同幾個小菜一起盛在“圈盤”擺放在炕上。他自己則披著那件老掉了毛的羊皮襖坐在炕頭上,等待侄兒們來給他拜年,讓每人陪他喝一回。母親曾跟我說:“那年你哥去給你大爺拜年,喝醉酒把牙都磕掉了?!?/p>

一般情況下,拜年只到本家沒出“五服”的長輩家里,該拜的都拜到了就算拜完了。但是沒過“十五”,見到街坊的長輩或者年齡大的同輩都要說“過年好”,表達對他們虔敬的祝福。

“送年”的時間是正月初二的傍晚?!八湍辍钡牧硪环N說法叫“送神”。實際上,說“送神”還是比較恰當?shù)摹R驗槌Π选吧瘛闭埢貋?,在家“住”了兩宿,初二送走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約定俗成叫作“送年”,也就這么年復一年地叫了下來。不管怎么說,“送年”的儀式是非常隆重的?!八湍辍蹦翘斓耐盹堃欢ㄒ燥溩印o溩又笫炝颂崆敖o“神”舀在碗里擺上供,讓“神”們早早“吃”了去參加“集體歡送儀式”。

下午四點鐘前后,一家一戶便拿著香紙、鞭炮和除夕傍晚帶回家的那幾支“吊”,到村中十字路口的開闊地集合?!八湍辍倍际窍嗤帐系娜思性谝黄?,外姓是不能摻和的。我們村姓氏比較多,“送年”的地方散散落落遍布全村?!八湍辍?,也是所有的男丁都要參加,這一是出于對“神”的敬重;二是宣示門戶的人丁興旺。

一般情況下,“送年”要由有威望的長輩用“圈盤”端出餃子、酒和菜,有時候還要搬出供桌,坐南朝北擺上(宮姓的祖墳都在村后),然后把香紙之類的祭祀品點燃,待煙火熄滅,由長輩灑酒澆奠之后,所有“送年”的人便齊刷刷跪下,朝著北方叩頭,心虔意誠地送“神”上路。叩頭畢,鞭炮就點燃了,“噼噼啪啪”此起彼伏,響遍了全村。這鞭炮都是各家?guī)淼?,鞭炮多,燃放時間也長,往往天黑了好久還沒有放完。有時候大姓之間為了顯示實力,較起勁兒來,你放他也放,那就不知道要燃放到什么時候了。

“神”送走了,家里正北的“祖子”便卷了起來,貢品也下了供桌。剩下的,就只有那包襯“祖子”的蒲簾,溜邊掛著的條屏、春聯(lián)和空落落的供桌。這些留下的物件,同樣也宣示著“年”的存在。

是的,過年的氛圍一直還籠罩著整個村子,一刻也沒有離去。大街上菱角、糖球、麥芽糖、泥人、糖人、皮老虎、撥浪鼓、竹哨子等的叫賣聲不絕于耳;開闊地上扭秧歌,演雜技,耍猴子,跑馬戲;戲臺子上的京劇、呂劇、柳腔、雜耍等,你方唱罷我登場,吸引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流連忘返。

我們村有一個“京劇團”,村里比較有名的是一個生角、一個旦角、兩個花臉和一個老旦;鄰村的后山、胡家泊分別有一個青衣和老生等?!熬﹦F”演員也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生旦凈丑往往反串演出,以應臨時之急。另外,鑼鼓家什和掌骨板的也都我們村的。我二哥和本勝叔,還有胡家泊村一個老者拉京胡,班子還是挺整齊的。我二哥當年不到20歲,長得很帥,常常讓許多女孩子顧不得看戲,眼睛只盯著那個“拉弦”的。

“京劇團”比較拿手的劇目有《捉放曹》《文昭關》《空城計》《玉堂春》《拾玉鐲》《打漁殺家》《四郎探母》等。一個春節(jié),“京劇團”在本村和周圍村莊演出幾場后,還要應邀到那些遠近村鎮(zhèn)演出,日程往往要安排到過了“十五”。

盡管,這些喜慶的光景讓人們沉浸在過年的歡快之中,但誰也沒有忘記送了年之后的探親?!坝H戚越走越香”,這是家鄉(xiāng)的俗話。一家一戶,都是趁著過年,去看看一年到頭很少見面的舊親新戚。有個關于探親順序的俗話就是:“先看姑后看舅,丈母丈人拉腚后?!边@排列的順序,顯然富有十足的“男尊女卑”理念,常常讓一些恩恩愛愛的小夫妻心生抵牾。

那時候,我探親是隨著父母或哥哥姐姐的。去姥姥家自然是跟著父母。因為是“老生兒”,父母去看姥爺姥姥便帶著我。一次朦朧的記憶一次是父親推著獨輪車,一邊坐著小腳的母親,一邊綁著的偏簍里裝著我和東西。

姥姥家有大我一歲的二表姐和小我兩歲的小表弟。表姐是不能跟她玩的,因為小伙伴們說跟女孩子玩會“爛腳丫子”。當然,人家也不屑于跟我玩。有時跟表弟一起玩,有時候也不,兩歲在幼時的我們看來差距就是很大了,所以也不容易非常融洽地玩在一起。

在姥姥家,最多的活動便是隨母親去她的族人家里看看老人和她的堂姐堂妹。此刻,我便成了大家說話聊天調(diào)節(jié)氣氛的“寵物”。我自己最喜歡在姥爺兩棟屋夾道的那棵歪斜的國槐樹爬上爬下,也喜歡在他們東屋院子的山楂樹下,仰望姥爺掛在樹上的鳥籠和里面歡快的鳥。

“窮怕親戚富怕賊”,這是當年的一句俗話。還有一句有關親戚的話是“十家親戚九家富,帶得一家穿棉褲;十家親戚九家窮,連累一家光著腚。”為什么怕親戚?沒有東西招待嘛。那個年代,相比較而言,有的家庭寬裕些,有的家庭困難些。姥姥家屬于比較寬裕的那一種,我們家則因為人多地少,日子過得就有些緊巴。當然,那時候像我們家那種境況的并不是少數(shù),都是那么艱難地生活著。

經(jīng)常的,由于家里的困難,正月招待親戚炒菜切的肉片都是薄薄的,裝盤的時候則把有限的幾片肉擺在菜的上面。樣子算是好看了,但待客的和做客的心知肚明,都是滿心的無奈和苦澀。如果客人吃完飯還留下幾片肉,就要揀出來放著,有的人家甚至連客人沒吃的粉條也撈出來晾干,等下一次來客再做上。待客的咸魚,客人一般是不吃的。用飯時,只象征性地夾一點撒在魚上的菜末末,在魚盤子里沾沾腥就算吃了,然后主人家就一次次地加熱,一次次地用來“待客”,直到親戚來完。

好在,正如戲里唱的“窮不幫窮誰照應”,親戚之間,大都相互理解,也沒有許多挑剔,一年一年就那么你來我往,樂樂呵呵、親親熱熱地走著。

在正月初十之前,除了太遠的親戚,一般也就都走完了。我們看過姥爺姥姥,再到兩個姑姑,兩個姨姨家,走完了也就沒有什么“門”出了。不“出門”(當?shù)匕烟接H稱作“出門”)了,父親和幾個成年的哥哥除了擔擔泥、墊墊圈,做些家里家外的零活之外,又開始進了“地屋子”編席。

我也恢復了自由自在地玩。雖然與平常一樣,該怎么玩還怎么玩,但這階段的玩則有一件必須玩好了的事,就是卷“滴流金兒”,為過“十五”做好準備。“滴流金兒”是一種用紙卷的、如同粗麥草那樣細細的東西,二三寸長,用火點上就“噼噼啪啪”放出閃耀的光點。到集上,五分錢就能買一大把,買兩毛錢的就夠過“十五”放的了。但這兩毛錢從哪里來呢,只能自己做。

卷“滴流金兒”需要的木炭灰是我在燃燒的灶口里掏出火紅的木炭用土埋熄,然后碾成的粉末;鐵末是平時趁一個當“錮漏匠”的遠房表哥來村里“拉鄉(xiāng)”,在他鋸鍋時鉆頭鉆出或銼鐵銼下我收起來的;紙則是家中存放多年的以函包裹的老書紙。那時候,能找到紙的只有那種封窗的“洋華聯(lián)”,卷起來硬硬的,點燃后又很快就熄滅了,根本就“滴流”不出什么“金”來。最好的就是那些據(jù)說是棉麻漿做的老書紙,集上賣的也大都是用這種紙卷的。

我們家有滿滿一“洋火箱子”這種老書。母親說那些老書是人家扔在大街沒人要的,父親當作寶貝撿回來的,說等將來孩子們長大了上學好用。不想,一個個孩子到上學時都不用那樣的課本了,反倒給我卷“滴流金兒”派上了用場。至今,我還隱約記得其中有一函叫《青云集合注》,也記得李白那《送孟浩然之廣陵》的詩,在當時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它的珍貴?,F(xiàn)在,這種老書已經(jīng)成了十分昂貴的稀世珍品。想想,用這樣的書紙卷“滴流金兒”,實在是一種焚琴煮鶴的罪過。但卷就卷了,后悔也來不及了。

那時候,我把那些老書的裝訂線拆開,把一頁頁的紙張裁成綹綹,用細細的高粱稈卷成筒筒,并在一端折一下,沒折的另一端朝上集中在一起,用細細的螺絲網(wǎng)在上面撒進已經(jīng)按比例兌好了的“藥”。待都撒遍灌滿把口封嚴,就是成品了。到數(shù)量足夠放的了便穩(wěn)穩(wěn)地收藏起來,單等著過“十五”了。

“十五”那天的早飯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講究,晚飯則照樣吃餃子。早飯之后,母親就開始用發(fā)好的面做饅頭和圣蟲、刺猬、蝙蝠等吉祥物,還要做豆面燈。也許是因為豆面細膩挺括,不滲不漏,做燈硬實,人們就選用了這種面并一代代沿襲下來。做燈的時候,把和好的豆面制作成型,捏上燈碗,插上燈芯。一般的燈只做成個柱柱,其他的按家里每人的屬相做生肖燈;按飼養(yǎng)的畜禽種類做動物燈;還有糧食燈和碾燈、磨燈、甕燈、囤子燈等,這既需要心里有樣子,也需要手巧。

到天傍黑下了餃子擺上供,便把燈一個個倒上豆油或花生油點亮,裝進盒子或籃子去祖墳“送燈”,放在一個個墳頭上,說是讓先人們照著捉虱子。哈哈,這“孝親”實在是想得周到啊!祖宗們過年“回來”才半個月,從家“帶回”的虱子可能就長大了,那就借著燈光捉捉吧。

“送燈”回家,點上自己的生肖燈照照炕頭、被窩,就開始放我自己卷的“滴流金兒”了。先是在家里放,每個旮旯都要放遍了,然后再上街與小伙伴們一起放。有時一根一根地點,有時一把一把地點,總是要比比誰的更閃亮,誰的“花”更多。因為我的是自己卷的,屬于“純手工特制”,往往就把別人的給比下去了。

過“十五”最熱鬧的是放焰火。主要品種都是族人兌錢買“土藥”做成的“泥鍋子”。做“泥鍋子”或用土坯打上眼,或用鐵桶糊上泥,或用“車葫蘆”(木車輪中間安軸和輻的部位)鋸成型,裝上按方配制的“土藥”,提前“釘”起來。到“十五”晚上一個個搬出放在開闊地,點上引信,立刻就“突突突”冒出了漫天焰火,漫過了房頂,漫過了樹梢,漫過了無邊的黑夜,直沖著天空飛奔。有時一起點燃好幾個,就飛得更高,燃得更旺。幾乎分不清了哪是地上的焰火,哪是天上的星星。

間或,年輕小伙子們點燃一個個“二踢腳”,第一響過后,直追著煙花梢頭,沖著九霄云外的高天圓月,在半空中連連炸響。那氣勢,絕對陽剛,絕對壯闊,絕對大氣磅礴。千百年號稱豪放派的辛棄疾在《清玉案·元夕》說的那“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那“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的情調(diào),在此時刻則黯然失色了。

當然,辛棄疾描寫的是京華的瑰麗,是才子佳人的良宵盛會。而這里,宣泄的則是鄉(xiāng)村的激越,是村夫田婦的縱情歡歌。

年,就這樣過去了。家里的擺設也恢復了平時的樣子,人們過年的心終于歸回了平靜?!耙荒曛嬙谟诖骸!边^了年就到了“雨水”季節(jié),人們該做什么又忙忙地做什么去了。

至于,那“耍正月,鬧二月,稀里糊涂過三月”的說辭,不過是懶人的借口而已。

本欄責編 李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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