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
一、寶善街米線
昆明有一家米線館,名叫建新園,聽名字,很有些新時代的革命感覺,其實這家米線館歷史有些久,是民國時代創(chuàng)辦的。當年一個貴州人顛沛流離地來到昆明,姓名有建新二字,他開了一家米線館,取名建新園,把貴州的脆哨和腸旺粉,改造成昆明的腸旺米線,一時走紅,成為百年后昆明人最喜歡吃的米線品種之一。
小時候我家住在昆明同仁街,建新園米線館在寶善街,兩條街相連,走過去就可以吃米線,寶善街的建新園米線館,是現(xiàn)在遍布昆明城的建新園連鎖米線館的始祖,至少是我之青少年昆明生活時代的始祖,百年前最早創(chuàng)辦時的建新園開在昆明城何處?我不知道。
寶善街的建新園米線館,昆明人習慣說成消防隊隔壁的那家,因為米線館旁邊是很大的一個消防隊,紅色的標志顏色非常醒目,映紅了半條街的天空,那紅正好與米線館的油辣椒和豬血的顏色相配。建新園米線館位于消防隊大門右邊,米線館不大,以前只有樓下一間,后來變成了樓上下兩間。
米線館內(nèi)那個亂啊,那個擠啊,地上很油膩,抬米線的時候,指頭摳著碗邊,米線湯燙著手指,咬著牙摳緊碗邊,從人群中艱難擠出,真有些冒著生命危險吃米線的感覺。可昆明人就是愛吃,就是要跑去寶善街消防隊隔壁那家米線館里擠,擠著排除買票,還吵架。排隊抬米線,等得著急,心亂如麻。米線出來了,摳著碗邊,在狹窄的館子里走路,不小心還會滑倒。米線飛,碗打爛。幸好人多,滑倒了米線打潑,人多半會倒在別人身上。米線館內(nèi)找不到坐位,就端著米線出來,蹲在門口的街邊吃,吃完了把空碗放在人行道的地上,抹抹嘴走開。
改革開放后,昆明出現(xiàn)米線大革命,一番過橋米線混戰(zhàn),殺出好幾家大牌,也還都是昆明的老牌,命名為吉鑫園的米線館,就這樣脫穎而出,如日中天地紅火。但我還是喜歡建新園,昆明的好多朋友,從小吃建新園的米線,對這家米線館念念不忘。
若干年后我家搬遠了,住到北市區(qū)的霖雨路。這是一個全新的社區(qū),以前是大片農(nóng)田,稻浪翻滾、綠菜不言,蟋蟀鳴叫、群鳥翻飛,一大塊洼地積了水,遠近聞名,人稱月牙塘。我家搬去時,月牙塘已變成生活小區(qū),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樓。最初小區(qū)門口車馬冷清,疾風猛烈,少見人影,沒有商店和飯館。幾年過去,一家接一家的商店開門迎客,再后來,小區(qū)門口的不遠處,忽然出現(xiàn)了建新園,我無比高興,小區(qū)里的幾家老昆明人也很興奮,見我就說,門口有建新園了,有建新園了?。?/p>
從此我覺得昆明北市區(qū)無比親切,童年和少年生活續(xù)接上了,這片土地不再荒涼和遙遠。每個星期,我總要去小區(qū)門口的建新園吃幾次米線,或者鹵面。昆明女人愛吃米線,男人愛吃面條,很奇怪。讀小學時,父親經(jīng)常帶我去祥云街的金碧啤酒店吃早店,專門吃面條,那個湯,那個面,那個肉帽,那個油辣椒,還有肉湯里的豬頭肉骨頭糊味,極其特殊。湯濃面香,至今難忘。金碧啤酒店所在的祥云街,就與寶善街相交,這家餐館離建新園不遠。
不知為何,對金碧啤酒店,我缺乏綿長思念,那家餐館店消失了,如果不是追憶建新園老店的位置,我也不會再提金碧啤酒店,我惟一的感動,是昆明的建園園仍在。對建新園,我和我所熟識的一些昆明老居民,身懷極其濃重的情感,每周一定要去吃,吃它的鹵面或米線,吃過了,心情大好,感覺這一天過得實在。
這種感覺,我兒子也有,小時候,他跟著我經(jīng)常吃建新園,米線啊鹵面啊脆哨啊,吃得眼睛發(fā)亮。沒想到這個記憶,強有力地控制著他今后的人生。很多年后他長大,去北京上學和工作,放假回來,機場大巴駛到北市區(qū)停下,車站旁正好是建新園。他一聲驚叫,眼睛發(fā)亮,拖著沉重的行李箱,進去就吃,吃夠了長出一口氣,心滿意足,慢吞吞回家。
我媳婦,夜夜夢見兒子,忽然門鈴響,遠在北京的夢中兒子終于走進了家門,真實地站在她的面前,她高興地撲上去,搶過行李箱,拖兒子到餐桌邊吃飯。她早做好一大桌飯啊,這樣肉那樣肉,一年不見兒子了呀,媽媽的肉菜世界大戰(zhàn)早就備好,只等兒子到來,馬上開戰(zhàn),萬炮齊發(fā)??蛇M門的兒子坐到餐桌邊,懶洋洋地解釋說,吃過啦,吃過建新園。
兒子他媽,肉菜世界大戰(zhàn)的總指揮,我媳婦,頓時泄氣,說不出話,恨死了建新園。
但兒子春節(jié)后返京,她獨自出門,路過建新園,忍不住,還是要進去,吃一碗腸旺米線。
二、福華園米線
其實,小時候離我家最近的米線館,不是建新園,是福華園,這家米線館正好在同仁街口,我去福華園吃米線的次數(shù)也不少。更重要的是,父親會經(jīng)常吩咐我去福華園買過橋米線。買不是坐在餐館里吃,是用鋁鍋和大口缸,把東西抬回家來大家吃。過橋米線?8角一套,那時全國人民都收入低,每家都娃娃多,糧不夠吃,肉吃不著,不見油水,整天肚子餓,就要想辦法。我家的辦法之一,是經(jīng)常去買過橋米線吃,可不要以為這是有錢,我們的吃,是一種設計,我身上只帶了?8角錢,卻帶了弟弟,拎一只大鋁鍋,抱一個大口缸出發(fā)。一路心潮起伏,去到同仁街口的福華園,先排隊買票,再排隊抬米線。排到了,朝窗口遞進大口缸,端出米線和配菜,再舉起大鋁鍋塞進窗口,這是最隆重的時刻,賣米線的人,很清楚是怎么回事,舉起大湯勺,嘩啦嘩啦幾下,大鋁鍋裝滿了美味肉湯,這是重頭戲??!米線事小,肉湯事大,一鍋濃香的肉湯提回家,省著吃,可以煮幾天的菜了。頓頓有肉味,無比幸福,日子就過得成。那時,米線館是國家的,賣米線的人,并不在乎把湯妥善舀完,而且也舀不完,當時沒什么質(zhì)量檢查,大家都肚子餓,不講究那么多,聞到肉味就行,肉湯不斷加水,可以面對幾十只大鋁鍋,不必擔心。
福華園米線館位于寶善街,一側(cè)靠著同仁街,一側(cè)緊鄰南華街。據(jù)說,南華街從前有些繁華,擠滿了青樓旅店和飯館,鶯聲燕語,人來人往。小時候,我去福華園吃米線,南華街風光不再,極窄的舊街,街兩邊都是舊門板,門洞里走出的老人,步履蹣跚,目光迷茫。但那條街,我心懷深情,因為我的一個朋友,就住在南華街。他是我知青下鄉(xiāng)認識的,我屬小知青,在昆明郊區(qū)的螳螂江邊插隊,我住在江之上坡頭的村子,他在江岸邊的村子。他爬山來我們村串門,認識了我,告訴我他家在南華街,嚇我一跳,原來是鄰居啊,于是我有了鄉(xiāng)下的好友。
小知青是知青歷史的尾聲,不正規(guī),由父母單位插手管理,下鄉(xiāng)地點離城很近,幾十公里,也有幾公里遠的,騎自行車二十分鐘就回家。我下鄉(xiāng)的那個村子,離昆明?20公里,在山區(qū),交通不便。爬山到公社大院門口,堵載貨的卡車,爬上去,才能回城。每次回城,南華街那個朋友就跑來玩,我也去他家,坐在他的小屋里,翻各種書,亂說話,然后回家。
知青返城后,我們各自有工作,友誼仍在,隔幾天,我會去南華街找他玩。一天晚上,我去他家,見他一臉神秘地坐在燈光下,呆看我半天,慢吞吞地問,想看一本書嗎?話音未落,他姐姐從門外伸頭進來說,不要講!不準講!他笑笑不說話,吹起了口哨。再隔幾分鐘,他姐姐忍不住,推門進來,咕嘰坐在床邊,看看我說,有一個手抄本,想看嗎?可不要對外說?。∥业男拟疋裉?,趕緊說要看,當然要看啊,是一本什么書呢?他姐姐臉紅了,遲疑一下說,《少女的心》。
我不知所措,心想肯定是黃書?
我問,那種書嗎?
他大笑。
他姐姐撲上去,抽他腦門幾下,臉紅著跨出門去了。
現(xiàn)在,那個知青朋友,已不知所終,像老百貨大樓,消失不見,他的姓名,我也忘記了。幸好,福華園還在。我有一天開車,進入工人新村窄路,在路邊停車,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一家館子就是福華園,心頭一熱,頓生感慨。餐館裝修得很新,紅色門面,中式的古窗格子,樣式很陌生。我趕緊進去,服務員個個系了蠟染的藍布圍腰,不太有昆明感覺,更像大理鄉(xiāng)村餐館,可門口清楚掛了福華園木牌,我恍然若夢,身體輕飄飄。仿佛被風吹起,送回中學時代。我買了一碗米線和一碗面條,坐下來慢慢品味。當年的福華園味道,想不起來了,好像味不對,但福華園三個字,非常親熱,讓我想起從前拎著大鋁鍋去買過橋米線的激動,想起同仁街上緩緩駛過的三輪車,咕嘰笑出了聲。
以前,昆明城里的三輪車,類似黃包出租車,車夫騎車在城里轉(zhuǎn),誰要坐車,抬手叫一聲三輪車,車夫就慢吞吞趕來。他不著急,車子是國營單位的,再辛苦,也不會發(fā)財。有一次,一輛三輪車從同仁街上駛過,我和弟弟悄悄跟上,伸手收腿,吊在車后架上,我們愚蠢地以為三輪車夫沒看見,可兩個孩子的沉重身體吊上了車后架桿,車夫怎么會不知道?我們剛吊上去,三輪車夫就一腳剎車,跳下來,我們跳車就逃。車夫騎車猛追,幸好,同仁街上有幾條巷,我們一躥鉆進小巷,車夫嘆氣,罵幾聲,騎上車離開。
現(xiàn)在,坐在久別的福華園里吃米線,心口怦怦跳,身子發(fā)熱,手心出汗。往事如灰塵飄浮,南華街小院樓上的《少女的心》,也浮現(xiàn)。我那朋友的姐姐,當年?18歲左右吧,臉通紅,說話聲尖脆,語速很快,愛激動。那個熱情少女,從南華街舊門板的裂縫擠出去,像一片紙,一個幻影,一股氣,像一粒沙,落下不見。
三、羊市口米線
我家住在同仁街一條小巷,巷子一頭通同仁街,一頭通三市街,三市街靠西,有一條小街,名羊市口,這地名跟街名不配,街名是南通街,可很少有人叫這個南通街,都叫羊市口。不用查,就知道羊市口之名,出自古代。以前,那地方可能是集市,賣羊為主。但若干年過去,為何人們堅持叫古名,新街名難以流行?此類現(xiàn)象,值得琢磨。昆明的兩個醫(yī)院,一個叫昆華醫(yī)院,一個叫云大醫(yī)院,這兩個醫(yī)院老名,早廢棄不用,但市民堅持這樣喊,幾代人不改口,后來取的新醫(yī)院名,大多數(shù)人始終叫不來,也沒搞清楚。
昆華醫(yī)院,正式新名叫云南省第一人民醫(yī)院,云大醫(yī)院,叫昆明醫(yī)學院第一附屬醫(yī)院,名稱很長,一口氣說不完,說完了也記不住,記住了又容易忘記,因為它沒有特點,只有規(guī)范的書面格式,感情冷淡,可能就讓人記不???
我家所在的北市區(qū),前幾年新建了一家醫(yī)院,是昆明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它同時打出了老名,叫甘美醫(yī)院,沒想到,甘美醫(yī)院之名,一下子就廣泛傳開了,所有人,都愛這樣叫,不動腦筋就能記住。原因也簡單,四個字容易記,更重要的是,特點鮮明,獨一無二,還有,甘美醫(yī)院,很有人情味哦。那些第一醫(yī)院,第二醫(yī)院之類,太缺乏人性和身體的溫度,也就記不住。
再回羊市口,那里有一家老米線館,當年很正式和權(quán)威,令人肅然起敬??晌覀兒苌偃パ蚴锌诿拙€館吃東西,很奇怪。它家的米線并不貴,為何不去?記不得原因了,也許是路遠?也許是不能往我家的大鋁鍋里倒?jié)M肉湯?或者有什么別的原因?完全不記得。我只記得,那家米線館隔壁,有個小煤店。當時,家家做飯都燒煤,最早燒褐煤,昆明人叫大煤,煙很大,火力不夠,后來燒蜂窩煤,火力猛烈,煙子小了很多,家里的空氣也干凈了。
蜂窩煤是后來的事,早期的大煤,難燒還難買,要整夜排隊,爸爸給我錢,記得是一塊錢,夠多了,他每月工資四十幾塊,給我一塊錢,很大方,我的代價是,我晚上吃過飯,去羊市口煤店守夜,排隊買煤。我要熬一整夜,排隊到天亮,保證次日買到煤,如果天亮再去排隊,煤早被別人買光。沒有煤很嚴重,家里開不了飯。
于是,我揣著一塊錢巨款,在天色漸黑后出門,穿過三市街,走一段金碧路,去到羊市口煤店,站在兩扇木板門前,四處張望,撿一個石頭,放在煤店的門口排隊。剛放好石頭,就有人跟了來,在我的石頭后面,也放下一塊石頭。
天很快黑盡,街上的路燈非?;璋?,所有商店關門。其實也沒什么商店,天黑后,全城的人家關門閉戶,空氣凍結(jié)。我站在黑乎乎的煤店門口,也像一塊烏黑的煤炭,不知所措。我站一會,無聊地走動,看到羊市口街口亮著燈,那里有一家米線館,人稱垃圾館,說的是它家的東西不好吃,也不衛(wèi)生??晌以瓉沓赃^,認為味道極好。那個時候,能吃到餐館的米線和面條,已經(jīng)很幸福,還講什么衛(wèi)生?
我看著米線館門里透出來的燈光,摸了摸褲袋里的一塊錢。
我心想,這些錢,可以吃好幾碗米線??!
當時,米線幾分錢一碗,面條也一樣。那天晚上,我在羊市口煤店門口走來走去,走累了,坐在石頭上,坐累了,站起來吹口哨。吹著很滑稽,像怪人,就默默盯住遠處某家人燈光模糊的窗戶,再盯住街口的米線館。
父親給我錢時說,你守夜,肚子餓了,就吃點東西吧。他說得語重心長,很關心我的樣子,現(xiàn)在想來,我一個初中生,十幾歲,為什么整夜不得睡覺?為什么要整夜站在街頭排隊?父親卻在家里大睡。他愛我嗎?肯定愛,但他又肯定不在乎我。家中四個孩子,趕一個出去做事,熬夜買煤,就這么定了,毫不心疼。哪像今天,各家一個娃,金貴得很,半秒鐘不見,就嚇得心涼。
要說的是,我站在夜色深沉的羊市口,無聊地堅持了兩小時,再也吃不消,就毅然走進了街口的米線館,買一碗米線,坐在油膩膩的桌子邊,快樂地大吃。那家米線館,是當時昆明城里少有的?24小時營業(yè)的餐館,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一碗米線,出來站在米線館門口,看著遠處的金碧路路燈發(fā)呆,腦袋空洞,心中發(fā)慌,慢吞吞地再回到煤店,坐在石頭上發(fā)呆。
天黑得極深,被時間凍住,我從石頭上站起來,心亂如麻。那不是我用來排隊的石頭,我用來排隊的只是半截廢磚,用來坐的是掉在地上的一塊青石,天知道怎么會有一塊青石?好像有人備下,專門留給我坐著守夜。我站起來,繞著石頭走一小圈,再坐下,左看右看,想喊不能喊,想走不想走。看書不行,沒有燈,也沒帶書,那時候就沒有書,天下的書都快燒光了,只剩下作業(yè)本,用來抄教科書。一本教科書十幾篇文章,不知道從哪里找來。
另外幾個排隊的人,也沉默不言,沒有人理我,我只是一個少年,黑乎乎的一塊煤炭,無關緊要,無人理睬,我也不想理人,只覺得黑夜真長,干著急。
又熬了一陣,我再次走向羊市口的燈光,進餐館又吃了一碗米線。吃完,看看餐館墻上的鐘,半夜?12點不到,怎么才半夜???熬到天亮,還無邊無際。我坐在餐館里,后悔應該帶語文書出來,坐在餐館里讀,抗拒無聊??山炭茣惺裁春米x的?說不定讀了更無聊?我在餐館里坐半小時,心里咯噔一響,又掏錢,再買一碗米線,坐下來又吃,吃完了還是不想走,繼續(xù)坐在餐館里,坐煩了,才走出來,回到煤店門口,坐到了青石上。
不知何時,我打起了瞌睡,猛然醒來,嚇一跳,如果有人把我的磚頭扔掉,豈不出大事?可我走開,也沒有扔我排隊的磚頭呀?怕什么呢?我真不知道怕什么,只覺得黑夜深沉,世界無聊透頂。我揉揉眼睛,站起來,又走進街口的餐館,再吃一碗米線。
本來,得到父親慷慨給的一塊錢,我無比興奮,已經(jīng)盤算好,要把錢攢起來,慢慢使用??赡莻€無比漫長的昆明之夜,時間太慢,長夜漫漫,不吃不行!
天亮了,路燈整齊地熄滅,上班的行人陸續(xù)走出家門,叮叮當當?shù)淖孕熊団徛曧懫?,有人在餐館門口排隊吃早點,我再次果斷地走過去,又跨進街口那家餐館,吃了最后一碗米線。
整整一夜,我吃了六碗米線。
現(xiàn)在想來,肚子一點不脹,只記得天亮后漸漸升起的滿街喧嘩中,我腦袋空洞,身體輕飄飄,魂不守舍。
1993年,昆明東風廣場跳交誼舞的市民?劉建華?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