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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2019-09-20 03:22李智明
當代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皮夾克國強老頭兒

李智明

有個人從青塔來,向我打聽小茲死前的一些事。

政教老師把我從課堂帶到辦公室,路上對我說,派出所打了招呼,他想知道什么,你就照實說。

那人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夾克,面色灰暗,眉間扭曲著兩道溝紋。我猜他是警察。他有著一個紅色的鼻頭,這讓我覺得他的身上散發(fā)著酒味。

“你們認識多久了?”他的嗓音沙啞,還帶有鼻音。

“兩天?!蔽倚÷曊f道。

“我以為你們是朋友?!彼倪@句話與其是對我說的,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我們是朋友。”我抬起頭,看著他說。

他“哦”了一聲,瞇起眼看著我,目光相對,他的眉毛夾緊了一下,兩道紋更深了些。

“跟我說說他吧。比如,你們是怎么認識的?還有你們交往的事?!彼nD了一下,說:“我想知道他的一切?!?/p>

說起我和小茲的第一相見,簡直糟透了。

那是在暑假里。我剛剛初中畢業(yè),正等待被高中錄取。我因為一個過錯,不得已從家里跑出來,寄宿在小街附近的水泥管里。我在睡夢中被人推醒,睜開眼就看見了他。他手里舉著一卷錢,問我:“你還有錢嗎?” 我摸了摸褲兜,里面什么都沒有。我知道他手里握的一定是十六元八角,這些錢本來應該裝在我的褲兜里。我伸手去搶,被他躲過,他的另一只手遞上來,手里握著一把刀子。

“還有錢嗎?” 他拿著刀子在我面前晃了晃,再次問我。

“沒了?!蔽艺f。

“把鞋和襪子脫了?!彼f。

我不得不聽從他的話,逐一脫掉鞋和襪子給他看。他確認我再沒有地方可以藏錢,才讓我把鞋和襪子穿上。

我說到這里,皮夾克的嘴角咧了一下,可能是想笑。小茲說過,在警察的眼里,別人都是壞蛋,他們是很會幸災樂禍的。

“你睡在一根水泥管里?”他說。

“路邊的那個水泥管廠,里面堆滿了水泥管,足有成百上千個?!蔽艺f。

“你怎么會跑到那去?”他說。

這個問題,小茲問過我,派出所的警察也問過我?,F(xiàn)在說起這個事來,我已經(jīng)不像當初那么緊張了。

一切都是國強引起的。

國強是我的小學同學,我們同住在五棵松西邊的一個軍隊大院里。那天,我們一個大院里的幾個同學打撲克,說好誰輸誰請客。國強輸了,請我們?nèi)コ匝蛹涿?,就是在十字路口西南角的那家?/p>

國強說延吉冷面是一種吃著很辣可是越辣越想吃的奇怪面條,里面放了狗肉、蘋果和泡菜,湯水用冰鎮(zhèn)過,吃起來從上面爽到下面。我們幾個都沒吃過延吉冷面,國強其實也沒有吃過,他是聽他哥說的。國強他哥叫國偉,我們大院的小孩們都挺怵他,因為他蹲過監(jiān)獄,手上沾過人命。

國強不像他哥,沒有絲毫的霸氣,干事特別肉。我們幾個的第一口面都已經(jīng)咽到肚子里了,他還在用筷子在碗里撥拉來撥拉去。突然,國強問我們,你們的碗里有蘋果嗎?我們都說有。

“我沒有!”國強“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大聲喊:“老板!我碗里沒蘋果!”

“瞎嚷嚷什么!”老板說著,走到我們的桌子旁邊。

“沒放蘋果?!眹鴱娬f。

“吃進嘴了還說沒有,你是想訛我呢?”老板說。

“訛你媽!”國強受了冤枉,張嘴罵了出來。

“啪”的一聲,老板一巴掌扇在國強的臉上,國強剛要起來,老板反手又一個巴掌抽在他的另一邊臉上。國強沒被扇<\\Xh-elecroc\設(shè)計制作源文件\期刊雜志\2019年當代\當代\4\鏈接\尸從.eps>,站了起來,嘴里罵著老板的媽和老板對打起來。我們幾個站起來,想上前拉架,女服務員卻尖叫著跑進了后廚,眨眼間幾個伙計手里拿著刀勺鏟杖沖了出來。國強被打得往門外跑,飯館的人追著打出去。等我們幾個跟著跑出來,國強已經(jīng)被打倒在地了。

打的畢竟是孩子,飯館的人手下留了情。國強躺地上不動,他們也不再動手,只有老板罵罵咧咧的,又對著他的屁股踢了兩腳,才轉(zhuǎn)身進了屋。

我們架著國強跑回大院里,國強讓我們幫著看他身上破了沒有。我們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又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告訴他,除了褲子膝蓋那里露了一個洞,肉皮一點兒都沒破。他低下頭讓我們摸,我摸到了兩個包,有人摸到了三個。

國強咬牙切齒地說,他哥一定會弄死他們。我卻想起那碗只吃了兩口的延吉冷面。

天黑以后,國強把我們叫到大院的小樹林里,他哥國偉要給我們訓話。國偉哥比我們大了十來歲,他像我們這么大的時候進了監(jiān)獄。從監(jiān)獄出來,國偉哥已經(jīng)是個大人。他和附近的壞孩子混在一起,成了我們那一帶的頑主。

國偉哥坐在長椅上,國強站在他旁邊。其他吃冷面的人都到齊了,在兄弟二人面前站成一排。

國偉哥不慌不忙地點上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再輕輕吐出來,一字一頓地輕聲說:“我弟弟偷了我的錢,請你們吃冷面,你們說他仗義嗎?”

我們一齊點頭,說:“仗義!”

國偉哥又吸了口煙,接著說:“他挨打時,你們沒有一個人動手幫忙的。你們都是光著屁股撒尿和泥長大的兄弟啊!”他停住話,伸出手指挨個點著我們,痛心地說:“你們,不仗義!”

我們低著頭,羞愧得無以復加。

國偉哥說:“我最恨不仗義的人。本來應該懲罰你們這些叛徒,可你們也是我的兄弟啊,我狠不下心來。這樣吧,我給你們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跟我去給國強報仇。愿意去的都是我的兄弟,不愿意去的也沒關(guān)系,以后有事別來找我就是?!?/p>

我們七嘴八舌地說:“愿意,愿意?!?/p>

國偉哥看我們都表了態(tài),高興地說:“好,十點半,一個人帶兩塊板磚回到這集合?!?/p>

我?guī)е宕u回到小樹林的時候,沒想到來集合的人多了好幾個。國偉哥帶著我們一行十幾個人七八輛車,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

我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懷里抱著幾塊磚頭。我不知道他們要這些磚頭干嗎。我曾經(jīng)看見有人將板磚拍在別人的腦袋上,冒起一片紅色的血花。我的兩只手控制不住地抖動起來,說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激動,或許二者都有。

我小時候曾經(jīng)因為奔跑撞到樹上,當時就暈了過去,如同守株待兔中的那只兔子。被人用磚拍在頭上一定比自己撞到樹上要疼得多,萬一骨頭碎掉就得一命嗚呼。要說國強除了正經(jīng)事,沒有不懂的。他說玩板磚是個技術(shù)活兒,手法分為磕、砸、切、拍,能玩出錐、錘、刀、棍的效果。國強還說,腦瓜頂、太陽穴和后腦勺不能拍,容易把人拍死。旁邊有人逗國強,“你說得頭頭是道,拍過幾個?”國強就有些臉紅,說,“我聽我哥說的?!贝蠹揖秃逍ζ饋?。

延吉冷面館已經(jīng)打烊,里面漆黑一片。國偉哥說,我數(shù)到三,大家一起用板磚砸。然后他就數(shù)數(shù),數(shù)到三的時候,大家紛紛把手中的板磚砸向冷面館的門和窗戶,頃刻間冷面館的玻璃一塊不剩。因為膽怯,我的動作慢了一拍,第一塊磚沒出息地落到了地上,第二塊還在手中沒扔出去呢。

冷面館的燈突然亮了。

一個只穿著褲衩的禿子手里攥著一根棍子,從里屋沖到了大廳里。屋里亮外面黑,禿子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兩扇玻璃門被一把鏈子鎖鎖住,這個愣頭青伸著腦袋就想從沒有了玻璃的門框中鉆出來。國偉哥從我手中抽走了那塊板磚,走上前去,抬手一板磚拍在那人的光頭上。那個禿子腿一軟,撲倒在地。好像有東西在我的胳膊上扎了一下,我覺得有些疼。

國偉哥對大伙說,“別直接回院,轉(zhuǎn)兩圈沒人跟著再回家?!?/p>

于是,大家鳥獸般散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砰砰砰的敲門聲吵醒,我聽見有人一邊敲門一邊喊我的名字。我迷迷糊糊地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一個昨天晚上一起行動的男孩。

“昨天那禿子死了,國強和他哥已經(jīng)跑了。警察要抓咱們,快跑吧,晚了就來不及了。”說完,那個男孩就跑下了樓。

我的睡意全無。我的心臟“咚咚咚”地慌跳起來,想要先從我的身體里逃離出去。我來不及多想,邊往頭上套著背心邊跑進爸媽屋里,拉開放錢的抽屜,抓起里面的二十塊錢就跑出家門。大院現(xiàn)在成了最危險的地方,在我沒想好去哪里之前,趕快離開大院才是正確的選擇。

再見了爸爸媽媽!你們的兒子前途未卜。我想我應該給他們寫一封信表示歉意。不過我轉(zhuǎn)念一想,萬一這封信落到警察手里,將對我更加不利。

再見了安琪!她是我的同班女同學。我暗戀她已經(jīng)三年。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待我考上我們本校的高中,就向她表明心跡?,F(xiàn)在看來,我和她今生將不會有開始,更不會有結(jié)束了。

逃離途中,我計劃去云南臨滄老家。沒有人會想到我會跑去那里,即使是我的爸爸媽媽也不會想到。自從我的爺爺奶奶去往仙國以后,那里再也沒有一個親戚。我的爸爸媽媽日復一日地忙于四化建設(shè)和保衛(wèi)四化建設(shè),對我全然不管不顧,他們根本不知道我與那里的幾個童年朋友還保持著聯(lián)系,我想他們收留我?guī)滋鞈摬粫腥魏螁栴}。我最終的目的地其實并不是臨滄,而是那邊。在我的老家,人們經(jīng)常會談論那邊的事,甚至小孩子們也經(jīng)常掛在嘴邊,說那邊的人也是中國人,他們也講中國話,他們穿衣吃飯和我們一樣。我記得有人說過,曾經(jīng)有犯了案子的人跑過去,在那邊娶妻生子,過些年風頭過了再回來,就不再有人追究了。

可是我的這個計劃很快就夭折了,原因是當天的火車票賣光了。一時間我無處可去。幸虧我是個聰明的人,我想陌生的地方并不適合隱蔽,熟悉的地方反而更容易隱藏。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人會想到一個逃亡者會躲在原地。于是,我又回到了家的附近。

我就是這樣離家出走的。

這些我當然不會告訴皮夾克,事實上這件事我只告訴過小茲。皮夾克想知道我離家出走的原因,我只能對他編個瞎話。

“我感覺考試考砸了,沒臉再見父母親人。如果我只能上一所差校,那么我將沒有任何前途,這樣的人生毫無意義,不如破罐破摔?!蔽疫@樣說。

“你的感覺太離譜了!”皮夾克顯然對我的話產(chǎn)生了懷疑。

“我也不知道?!蔽艺f。

“好吧,好吧,你繼續(xù)說下去吧?!彼f。

“我想離開北京,可是沒買到火車票?!蔽依^續(xù)說,“我不想回家,就去了錄像廳。”

“這主意不錯?!彼f。

小街是我家附近的一個熱鬧所在,那里有商場、飯店、照相館和藥店,還有一家錄像廳。錄像廳門口的紅色牌子上寫著:另有加片,循環(huán)放映不清場。

我買了一包方便面,在后排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黑暗里彌漫著不潔的氣味,反而給了我足夠的安全感。嚼著方便面,我看到了狄龍周潤發(fā)和午馬、林正英以及葉玉卿、葉子楣們一個一個順序出現(xiàn)。連著看了幾部片子,突然有人喊“換片”,接著就有很多人跟著喊起“換片”來。錄像廳里的燈亮了,一個老板模樣的人從旁邊的小屋走了出來。我看見前面幾排坐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那個男孩正慌亂地把手從女孩的襯衫里抽出來,從背影我認出他們是我們年級另一個班的同學。老板站在屏幕前,對著觀眾逐一審視一番,看到我的那對兒同學,說:“你倆出去?!彼麄儍扇藳]有絲毫反抗,站起來就出去了。老板的目光掃過我時并沒有停留,我才明白他在乎的不是觀眾的年齡,而是因為那個女孩子。

“一人加一塊?!崩习逭f。

然后就有人挨個兒收錢。我知道接下來放的是少兒不宜,心里本來有些害怕,再加上舍不得交一塊錢,就顧不得什么循環(huán)放映不清場了,干脆起身走到門前,拉開門走了出去。

天已經(jīng)暗下來。我在錄像廳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水泥管廠,里面擺放著數(shù)不清的水泥管子。我和同學們在那里玩過捉迷藏,我覺得暫時在那里過夜沒有問題。我的運氣極好,在這片區(qū)域的中心地帶,我找到了一根鋪了稻草的水泥管,這根管子被撂放在二層。我爬了進去,管子的直徑挺大,躺在里面并不憋屈,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舒適感。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月光照射進來,映得管子里一半黑一半白。微風從管道中吹過,如果豎起耳朵,跟隨著風,風吹到哪里就能聽到哪里。我想到了我的朋友們,不知道他們都躲到了哪里,是否安全?有誰會知道,我被困在了這個離家不遠的地方,成了一個流浪漢。

我對流浪漢的生活充滿了恐懼,這緣自我兒時的記憶。

那是地震的第二年,偏僻的地方還保留著防震棚。同樣是夏天,一個小孩被燒死在大院墻外的一個窩棚里。大人和孩子都跑去看。我親眼看到那個被燒成焦炭的小孩,蜷縮成一團,像一只小小的黑猴子。后來警察破了案。那個窩棚原本是一個少年小偷的住處,被偷過的人家的孩子們結(jié)成了復仇聯(lián)盟,想弄死他。沒想到當天晚上小偷沒回來,一個離家出走的流浪小孩睡在了里面,被人澆上汽油點著了火。那個放火的,叫國偉。

我想起來,我今天該去安琪家還那套《天龍八部》。那些書是她哥哥的寶貝,她是冒險偷出來給我的。我成了個食言的小人,安琪一定對我很失望。我才不在意別人怎么看我,但我在意安琪。去年的暑假里的一天,我在我們大院的游泳池看到她,就愛上了她。她穿了一件火紅色的游泳衣,渾身濕漉漉的剛從水里爬到岸上,而我剛好要下水。她一甩頭,頭發(fā)向上揚起,露出了一張精致的小臉。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放出電光擊中了我的心房。她沖著我嫣然一笑,露出一顆虎牙。從那天開始,我的心里住進了一個女孩。當天我便跟蹤了她,從此我經(jīng)常與她偶遇,我們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她的好朋友肖特搗亂,我們倆一定會更進一步。肖特也是我的同學,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初中都與我同班。她的真名叫肖靜,“肖特”是我給她起的外號。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她不顧幼兒園小朋友的交情,向老師告密,害得我在教室外罰站一天。再看她時,比《瓦爾特保衛(wèi)薩拉熱窩》中的女叛徒肖特還可恨。如果“肖特”知道了我們幾個犯事的消息,一定會添油加醋地告訴安琪。也許安琪就會知道我的苦衷,不再埋怨我的失信??墒?,我還能再見到安琪嗎?

我醒來后覺得屁股有些疼。天還沒有大亮,有個人蹲在我旁邊。我吃了一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怎么從成百上千個水泥管中找到我的?“啪!”我的屁股又被他打了一下。我猛地想坐起來,他卻說:“別動!”他伸手在我臉前晃了幾晃,手中竟然握著一把小刀。他另一只手舉著幾張票子,問我:“還有錢嗎?”我伸手摸向褲兜,兩個褲兜空空如也。他手里拿的是我的錢!

“還有嗎?”他拿著刀比畫著。

“沒了?!蔽艺f。

“把鞋脫了?!彼f。

我脫了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把襪子也脫了?!彼f。

我脫掉了襪子,拿在手里。

“行了,穿上吧?!彼f。

我以為他要搶我的鞋和襪子,現(xiàn)在看來不像。我看著他,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我是想看看你的鞋里襪子里藏沒藏錢,哈哈!”這時候我才看出來,他是一個年齡與我相仿的孩子。

他“啪”地又使勁給了我屁股一巴掌,然后躬著身子跑到管口,回過頭來,沖我揮了揮拿著錢的手,說:“買只燒雞吃?!比缓?,縱身往下一跳。

現(xiàn)在我身無分文。說來奇怪,不過是失去了那一點點錢,我就產(chǎn)生了如此強烈的危機感。我想回家,但理智告訴我不能那樣。我身負命案,被警察抓住,即使不槍斃也會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里幾十年。裴多菲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北蛔プ〔坏珱]有自由,生命和愛情也沒有啦。我得學會養(yǎng)活自己。我能想到的,要么是去撿破爛兒,要么是去做小偷。這兩樣我都不想干,我難過得抽泣起來。

我又睡著了。

我是被一股嗆人的燒膠皮的味道熏醒的。

我爬出水泥管,探身四下張望,尋找那味道的來源。乍一到外面,陽光刺得眼睛很不舒服。我瞇著眼睛,看到不遠處一股黑色的濃煙直挺挺地升上了天。天上的云紋絲不動,而傳過來的一股股燒膠皮的味道,使我確信有風吹來。

我走離睡覺的水泥管一段距離,對著一個角落撒了泡尿。我突然想到了兩個重要的問題。一個是如何解決排泄的問題,另一個是我如何生存下去。這兩個問題同樣重要,我對它們都沒有答案。排泄也屬于生存問題,但問題不在于排泄本身,而是我的兜里沒有紙,這可是一個現(xiàn)實問題。

我尋著黑煙找了過去。幾排水泥管的后面,竟然有一大塊空地??盏厣蠠穑欢央娎|躺在火里,燒得空氣噼啪噼啪地爆響。一個戴著草帽的老頭兒蹲在火堆旁邊,手里拿著一根木棍撥拉著火堆。他是想燒掉膠皮取出銅線賣錢。我知道有些撿破爛的連撿帶偷,只要是掙錢就無所顧忌。

老頭兒看見我,沖我招招手。

“新來的?”他說。

“你怎么知道?”隔著火堆,我與老頭兒面對面站下。

“身上沾灰,頭上頂草,一看就是?!彼靡獾卣f。

這老頭兒是個老江湖。

“小茲的朋友?”他又問。

“不是,我不認識他。”我搖搖頭說。

“你幫我看著,我抽根煙。”老頭兒沒接我的話,把木棍往地上一扔,站起身來。

我撿起木棍,面對著老頭蹲下。他坐在一根水泥管的管口,嘴里叼著煙,摘下草帽當扇子扇,原來是個禿腦殼。這里是老頭兒的地盤,周圍的幾個水泥管他都占著,放著他的家當。

“抽不?”他問。

我搖搖頭。木棍著了火,我趕緊把它從火里拿出來,在地上磕滅。癮君子真沒出息,這么熏人的煙氣還不知足,非要再加上一根小煙卷,直接對著火堆吸多好,還省下買煙的錢。我想象著老頭兒一蹦一蹦地張嘴吸那向上升的黑煙,太陽照得禿頭閃著金光。

“小茲他們那些小壞蛋常來這里刷夜。”老頭兒說。

“我不認識他。”我又說了一遍。

“你家哪兒的?”老頭兒說。

“外地的。”我說。

“聽你說話可不像。”老頭兒知道我沒說實話。

“為啥跑出來?”老頭兒問。

“和家里鬧別扭?!蔽艺f。

“出來好,不用上學,舒坦?!崩项^兒又說,“要不你跟著我,我管你吃管你住?!?/p>

我才不會答應他。我才不會跟著他走街串巷拋頭露面,更不能跟著他干偷電纜刨井蓋的缺德事。這老頭兒不是個好人,我得盡快離開他。

火熄滅了。我臨走前管他要了一沓報紙,用以解決生存所需的那個難題。

此時在我的眼里,每一根水泥管就是一間房子。我爬上爬下,如行走在京城的胡同里,又如在四合院屋頂飛檐走壁。我坐在海拔最高的那根水泥管的頂上,找不出哪一根是我昨天夜里睡覺的水泥管,也看不到那個撿破爛兒的老頭兒。我能看到錄像廳門前的紅牌子。這時我看見了一個穿著黑裙子的女人,她正從馬路對面走過來,后面跟著一個男的。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腳步聲。一個男人的聲音從下面?zhèn)魃蟻恚骸熬瓦@吧。”

“先給錢?!迸苏f。

“完事給?!蹦腥苏f。

“不給錢就別玩。”女人說。

男人罵了聲“操!”然后說:“給你?!?/p>

“去里邊?!迸苏f。

我聽見昨天錄像片里葉玉卿和葉子楣的聲音,卻看不到人。我從水泥管頂爬下來,輕輕走過去,隔著一排水泥管,看到兩條豎起的大白腿,夾著一個男人的身子。男人的褲子掉到了腳面上,光溜溜的屁股一拱一拱地用著力。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驚恐地扭回頭,又是昨天搶我錢的那個壞蛋。他食指豎在嘴上噓了一聲,然后招手,讓我跟他走。我們爬到了高處,還帶上來兩塊斷了半截的磚頭。他小聲對我說:“我數(shù)一、二、三,咱倆一起喊抓流氓?!边@個惡作劇實在刺激,我點頭說好。他數(shù)到三,我們一起大聲喊:“抓流氓!抓流氓!抓流氓!……”他把磚頭扔進了那對兒男女所在的水泥管里。

里面的兩個人受到驚嚇,跑了出來,那個男人邊跑邊系著褲腰帶。他們跑出水泥管廠,跑到了馬路上,一人朝東一人朝西慌亂地跑去,直到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

我們倆哈哈大笑。他的個頭比我高一些,是個清瘦的小白臉,發(fā)型是流行的板寸,看著還挺帥氣。他從褲兜里掏出個用塑料袋包著的東西,遞給我。我問是啥,他說是雞腿。聽到“雞腿”兩個字,立刻感到了饑腸轆轆。我一口咬下半個雞腿,想這一定是他用我的錢買的。

他扒著管子向下爬。我問他去哪兒,他說玩去。不等我再說話,就下到地上不見了。

他的離開使我感到了孤單。我寧可那個搶了我的錢的壞蛋別走?,F(xiàn)在我對他已經(jīng)恨不起來了,他還是個挺有趣的人呢。

后來的事情發(fā)生在黃昏時分。

我確定那是黃昏,是因為那時西方的云天都是紅色的,把整個灰白色的水泥管廠染成了淡淡的橘紅的顏色。

我聽見有人在哭。我循著聲音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我看到一個穿著連衣裙的女孩和一個留著披肩發(fā)穿格襯衫的男的。女孩歲數(shù)不大,是個中學生。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幅極不和諧的畫面。那個男的叫花格子,是附近瓦窯村的農(nóng)民,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花格子和其他的小混混經(jīng)常戳在學校門口,專門截女學生,是臭不可聞的臭流氓??刹徽撃猩己芘滤?。

花格子嘴里說的都是下流話,手伸向那個女孩的胸脯。女孩哭著說:“不要!別這樣!求求你了!”同時雙臂抱緊了自己的胸部?;ǜ褡渔移ばδ樀赜窒婆⒌娜棺?,女孩趕緊用手壓住。花格子惱羞成怒,抬手扇了女孩兩巴掌。女孩雙手捂臉,花格子趁這個機會把手伸進女孩的裙子。我不知道這個女孩是怎么被花格子弄到這里的,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此時坐視不理,這個女孩一定要吃大虧。我心下發(fā)急,學著那個小壞蛋的樣子,嘴里喊著“抓流氓!抓流氓!”撿起塊碎磚頭扔了過去?;ǜ褡訃樍艘惶?,放開了那個女孩。花格子回頭看到只是我一人,傻傻地站在那里喊“抓流氓”,就罵著“操你大爺?shù)摹毕蛭覔淞诉^來。我扭頭就跑,可是沒跑多遠,就摔了一跤,然后就被他抓住了。

花格子兩只手抓住我的頭發(fā),向下猛拽,同時抬起膝蓋猛往上磕。我雙手捂住臉,忍受著一下一下的撞擊。我頭暈眼花,心里還惦記著那個女孩,“快跑,快跑,跑得越遠越好?!?/p>

花格子累了,停下手來。他用一只手抓著我的頭發(fā),把我頂?shù)娇抗茏拥牡胤秸咀 N业谋亲雍妥炖锒济俺鲅獊?,沾在兩只手上?/p>

“你他媽敢管我的閑事!”花格子說著,又扇了我兩個嘴巴。

我不敢還手,也不敢吱聲。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把彈簧刀,“啪”一聲彈開,對著我。

他拽著我的頭發(fā),我無法躲避。我心驚肉跳,我怕他用刀子扎我,我覺得他干得出來。

“把你那玩意兒割下來,看你還管閑事?!被ǜ褡育b著一口黃牙,嘴里冒出一股股臭氣。他伸手去解我的褲腰帶,我用手去攔,他用刀一劃,在我的手背上劃開一道血口,鮮血伴隨著疼痛流了出來。

他就這么把我的褲子脫了下來。

我恐懼,又感到羞辱,可我沒有和他拼命的膽量。結(jié)果,我恥辱地向他求饒:“求求你,饒了我吧!”

“嘿嘿,毛長齊了。你自己選,是用刀刮,還是用火燎?”他用刀子在我的小腹下面比畫著。

猛地,一個人影從他身后躥出來,接著“啪”的一聲響,花格子的身子挺了一下,松開了抓著我的頭發(fā)的手,身子軟軟地倒在地上。是他,是那個搶我錢的小壞蛋。他手里握著半截磚頭,顯然另外半截拍斷在花格子的后腦勺上。花格子的身子在地上一挺一挺的,地上流出一攤血來。小壞蛋蹲下身,毫不猶豫地用手上的半截磚頭“啪!啪!”兩下拍在花格子臉上,把花格子的臉拍得血肉模糊。

我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松懈了。沒想到,再次見到這個小壞蛋,卻像見到了親人。我一陣委屈,哭出聲來。

“包。”他說。

水泥管廠不能再待下去了,他讓我跟著他走。在一棟居民樓下,他找到一輛用鋼絲鎖鎖著的自行車。他用磚頭對著鎖頭猛地一敲,鎖就彈開了。他騎到車座上,示意我上車。我猶豫了一下,他說:“用完再給騎回來不就得了。”

他騎車帶著我,沿著小街向南一路騎下去。穿過一片楊樹林,四周漸漸荒涼起來,路兩旁都是田地。路上幾乎沒有行人,還好有斜掛在頭頂?shù)哪穷w月亮陪伴著我們。

“你叫什么?”我問。

“小茲,你呢?”他說。

“啊!你就是小茲。”我說,“我叫齊格。”

“七個?還八個呢。”他笑了,“你怎么知道我的?”

“撿破爛的老頭兒說你總帶小孩刷夜?!蔽艺f。

“別搭理那老混蛋,坑蒙拐騙,啥壞事都干。”他說。

“咱們這是去哪兒?”我問。

“青塔?!彼f。

“現(xiàn)在這是哪兒?”我又問。

“青塔?!彼f。

“青塔原來是這樣,像農(nóng)村。”我說。

“就是因為有青塔村,這地方才叫青塔?!彼f。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青塔。在我的想象中,青塔應該有一個塔,磚塔或是木塔無關(guān)緊要,但一定要有一座塔,青色的塔。周圍要有山坡和垂柳,白云從塔尖飄過。國強說過,青塔人特別野,青塔的小孩到處打架。國強還說,壞孩子約架,一方會先問另一方,你仗著誰呀?如果對方說,罩著自己的是青塔的,這一架就打不起來了。國強對青塔人的描述破壞了我對青塔的美好想象,在他的嘴里,青塔是一個盤踞著妖魔鬼怪的地界。

我想知道青塔有沒有塔,小茲說,以前有沒有塔他不知道,但他記事起就沒見到過塔。

“你是這的人嗎?”我問。

小茲沒有回答我的話,雙腿加快了蹬車的速度。很快,我們到達了那個叫青塔的村子。

小茲把我領(lǐng)進一間屋子。我問:“你家?。俊?/p>

他“嗯”了一聲,說,“我一人住這?!?/p>

屋里砌著一鋪大炕。我倆臉對臉躺在炕上。小茲說,人不能太,了就挨欺負。我說,打不過人家怎么辦?小茲說,這世上的人,軟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以前他小,有人欺負他,他就天天跟著人家,人家就打他,受傷了他就養(yǎng)著,養(yǎng)好傷繼續(xù)跟著,讓那人總是提心吊膽,時間長了,那人就認了。

“那現(xiàn)在呢?”我問。

“現(xiàn)在?誰敢招我,我就躲到他家門口,他只要一出門,我就叉他一刀,嚇死他!”小茲得意地說:“現(xiàn)在,從公主墳到古城,沒人敢惹我。”

小茲就像一只生命力極強的蜜獾,不管對手多么強大,它都會糾纏住對方,乘其不備時咬下對方一塊肉來。

小茲說他最看不起的是兩種人,一個是佛爺,一個是花匠,那個花格子就是個花匠。我說他原來是種花的。小茲說齊格你真傻,啥也不懂,竟敢離家出走。后來我知道了佛爺是小偷,花匠是專門禍害女孩子的臭流氓。

“那你還偷我錢呢?!蔽艺f。

“誰讓你出來刷夜的,我以為你是個小壞蛋呢?!彼龀錾鷼獾臉幼樱_假裝要踢我。

“對了,你為什么離開家?”他問我。

要不要告訴他實情?我猶豫不決。他可是剛剛救了我的,甚至在那一瞬間,我心里已經(jīng)對他生出了親人的情愫。對救命恩人再不能傾訴真情,那心里話去向誰說呢?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當我把事情向小茲和盤托出后,卻惹得他對我一陣嘲笑。他說我應該回家,因為這件事和我關(guān)系不大,頂多批評教育一下。我還是不放心。他說我膽子太小,根本不是出來混的料。他答應我,明天去幫我打聽消息。

“你不上學嗎?”我問。

“我不像你,我不是讀書的料?!彼f。

小茲說他在外面漂了一年多了。

“你為什么不回家?”我問。

“我沒家。”他說。

小茲說他很久沒和別人聊心事了。他說我和他的朋友不一樣,有些話不愿意和他們說,說了他們也不懂。

小茲的爸不是親的,而是個酒鬼,喝了酒就打老婆,打孩子。一年多前,媽媽死了以后,小茲就把耗子藥倒進了他的酒瓶里,然后從家里跑了出來。

“那他死了嗎?”我問。

“死了!”他說。

我被他嚇了一跳,我怎么又遇到了一個殺人犯!

夜里,我夢見我回到了小時候。有很多雙腳踏在地上,揚起一陣陣煙塵。我抬起頭看著前方,一條土路伸向遠方,伸進了天地相交的地方。很多人在路上無聲地奔跑,有大人,也有小孩。我跟著人們跑到了一個地方,那里有很多人圍在一起。我從人縫中鉆進去,看到一個燃燒過的窩棚架子,里面蜷縮著一個燒焦的小人兒,像一個黑色的小猴子。小人兒的頭低著,看不出模樣。我看著他,慢慢地他變得越來越大,也離我越來越近。突然他抬起頭,睜開眼睛看向我。我覺得他的臉似曾相識,這么一想,那臉就清晰起來。我認出他是小茲。

我從夢中驚醒。我頭痛欲裂,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天還黑著,小茲拉亮了燈,問我怎么了。我說不出話,只是哼哼。我感覺到他的手撫在我的額頭,冰涼冰涼的。

“你發(fā)燒了!”他說。

我冷得發(fā)抖。他找出一床被子,蓋在我身上。

“你再睡會兒,我去給你找藥。”他說。

“你要去哪兒?”我問。我不希望他離開。

“去小街藥店,一會兒就回來?!彼f。

我再次醒來時,天已經(jīng)大亮。小茲并沒有回來。

我還在發(fā)燒,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又一次醒來,小茲還是沒有回來。我躺在炕上,高燒已經(jīng)退去,身上的痛減輕了許多,也不覺得那么寒冷了。屋子里很靜,退燒使我恢復了聽力,我聽到了時鐘的嘀嗒聲。我抬起身,看到桌上的時鐘,竟然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多了。小茲出門時天還未亮,他至少已經(jīng)離開了十多個小時。我不知道小茲為什么一直不回來,我感覺有些心神不定。我不想這么等下去,我決定去小街找他。

我拖著一條沉重的身軀,順著那條路一步一步向北走。走了很長很長時間,終于到了小街。

今天的小街似乎與以往不同。小街上有許多人聚在一起說著什么,周圍也三三兩兩地站著交談的人。我湊過去,聽到人們說,小街今天出了新鮮事,一個小偷不偷錢,卻從藥店偷藥,藥店的人追出來,小偷橫穿馬路時被一輛過路的卡車撞死了。

“當場就死了。喏,就在那個地方。”有人指給大家看,我看見地上有一片黑褐色的血跡。

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決定回家去。

我說完了。重新回憶一下,我和小茲認識的時間說是兩天,其實只是二十四個小時。

“還不錯。”一陣沉默之后,皮夾克說。

“什么?什么不錯?”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說那小子還不壞,比想象的要好得多?!逼A克說:“后來你爸爸領(lǐng)著你去了派出所。我是從警察那里知道的,我是說你和小茲在一起的事?!?/p>

皮夾克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便結(jié)束了談話。他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過頭對我說:“他騙了你?!?/p>

“什么?”我問。

“他爸沒死,他媽媽死了?!逼A克說。

“他毒死的是他媽媽?”我非常驚訝。

“不是。他爸是親爸。他小時候親媽就死了,他爸給他找了個后媽。喝酒的是他后媽,打他的也是后媽,然后他給他后媽下了老鼠藥?!逼A克說。

“那他后媽死了嗎?”我問。

“當然沒死?!逼A克說。

“你怎么知道?”我問。

“我就是他親爸。他埋怨我給他娶了個后媽?!逼A克指著自己的心口說:“在他的心里,我這個親生父親已經(jīng)死了。”說完,他就走了。

還有一些話,我沒告訴皮夾克。當然,這些話與小茲無關(guān)。

那天,就是我離開家的第三天,我回到了我們那個大院。我穿過大院的小樹林,見到了幾個熟悉的人聚在那里。有國強,還有與我同院的那幾個同學,甚至安琪也在。

我想躲開他們,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們大聲叫我,我只好走過去。我不知道我當時的形象多么狼狽,大概和叫花子差不多。

國強看著我的樣子,問:“你真的逃跑了?”

我點點頭,沒出聲。

他們哄地大笑起來。

后來我才知道,這是國偉出的主意。他們逗了好幾個人,只有我一個人當了真。

我上了高中以后,又在路上見到了花格子。

他已經(jīng)認不出我。

他嘴角流著哈喇子,站在路邊哧哧地笑。

又過了許多年,我回到了北京。

在路邊,我再一次看到了花格子,他還是那么年輕,也還是站在那里哧哧地笑。

我再仔細地看,竟然不是花格子。

那么多年過去,世上怎么還有那么像的人呢……

責任編輯 石一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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