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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白居易的俸祿詩

2019-07-19 08:16:02
宜春學(xué)院學(xué)報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俸祿白居易詩人

唐 棠

(安徽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安徽 蕪湖 241000)

儒家自古以來就有重義輕利的傳統(tǒng)。《論語·里仁》載:“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1](P42)《論語·子罕》篇也曾有言云:“子罕言利與命與仁?!盵1](P98)。據(jù)《孟子·梁惠王章句上》所載,孟子也曾圍繞“以義治國,何必言利”這一觀點與梁惠王進行大段辯論。這些觀點雖為孔孟二人在春秋戰(zhàn)國禮樂崩壞之際,針對世人不擇手段地追求權(quán)勢地位這一弊端而提。其目的是為了引導(dǎo)世人樹立正確的義利觀,以適當?shù)姆椒ㄈプ非竺?,并未完全否定對“利”的追求。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孔、孟關(guān)于義利關(guān)系的這些論述在客觀上促進了儒家重義輕利傳統(tǒng)的形成。

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大談道義禮節(jié)的文人士子不計其數(shù),卻少有人提及對對功名富貴的追求,更不用說錢財、俸祿等在傳統(tǒng)觀念里被人們嗤之以鼻的“俗物”。然而千年之后,在思想觀念極其開放包容的唐代,出現(xiàn)了一位敢于將官職俸祿等內(nèi)容寫入詩歌的大詩人,這個人便是白居易。

白居易29歲及第,以32歲擔(dān)任秘書省校書郎一職為標志正式踏入官場,開始了自己長達四十年的仕宦生涯。“始自校書郎,終以少傅致仕,前后歷官二十任,食祿四十年?!盵2](P1504)(《醉吟先生墓志銘并序》)便是白居易對自己幾十年從政生涯的最好總結(jié)。

縱觀白居易的仕途生涯,可謂跌宕起伏。他曾多次被調(diào)任于朝廷和地方之間。隨著官職的變化,白居易的官俸也出現(xiàn)了極大的波動,白居易常用詩歌記錄薪水變化及由此產(chǎn)生的感情波動。學(xué)界曾把白居易這一類描寫自己俸祿多寡及相關(guān)感情的詩歌稱之為“俸祿詩”[3]。甚至有學(xué)者在對白居易詩歌進行研究時,直接把俸祿詩列出作為單獨的一個分類。如鄧中龍在《唐代詩歌演變》一書對白居易的詩歌進行了統(tǒng)計分類,其中便有“俸祿詩”這一類。

據(jù)筆者粗略統(tǒng)計,白居易詩歌中涉及俸祿描寫的約40首。對于高產(chǎn)量作家白居易來說,這些詩歌所占比重并不大。但值得注意的是,在白居易之前,未曾有詩人對俸祿進行如此大量的描寫,也未曾有詩人用詩歌如此詳細地記載自己的俸祿變化(見表1),因此白居易如此多的俸祿詩便不能被我們輕易忽視。

表1 白居易官職品級、俸祿簡表

一、俸祿與中隱

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囂喧。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官。似出復(fù)似處,非忙亦非閑。不勞心與力,又免饑與寒。終歲無公事,隨月有俸錢。君若好登臨,城南有秋山。君若愛游蕩,城東有春園。君若欲一醉,時出赴賓筵。洛中多君子,可以恣歡言。君若欲高臥,但自深掩關(guān)。亦無車馬客,造次到門前。人生處一世,其道難兩全。賤即苦凍餒,貴則多憂患。唯此中隱士,致身吉且安。窮通與豐約,正在四者間。[2](P490)

大和三年(公元829),59歲的白居易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后,創(chuàng)作《中隱》一詩,正式宣告自己奉行“中隱”這一生活原則。正如詩人所言,中隱是介乎隱于朝市的“大隱”和隱于丘樊的“小隱”之間的一種折中的處世方式。在這種原則的指導(dǎo)下,詩人既不受案牘之勞,又能免去生計之憂,達到一種“似出復(fù)似處,非忙亦非閑。不勞心與力,又免饑與寒”[2](P490)的理想生活狀態(tài)。而這種理想生活狀態(tài)的重要條件之一便是俸祿的支持?;仡櫚拙右滓簧覀兛梢钥吹劫旱摬粌H是白居易出仕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其多次被貶時欲忘卻營營卻始終無法付諸實踐的重要羈絆,更是最終決定他中隱的重要物質(zhì)基礎(chǔ)。

(一)因俸而仕

白居易出生于河南新鄭一個世代奉儒的官宦家庭,其祖先白建在北齊時貴為兵部尚書,其父白季庚也先后擔(dān)任過彭城縣令、襄州別駕等官職。然而隨著父親病逝、連年藩鎮(zhèn)戰(zhàn)亂等帶來的動蕩變化,白居易一家便陷入了捉襟見肘的狀態(tài),詩人不得不多次因生計奔波遷徙。對于出生庶族地主階級的白居易來說,最好的營生之計便是考取功名,做官謀生?!梆B(yǎng)無晨昏膳,隱無伏臘資。遂求及親祿,黽勉來京師。”[2](P178)(《思歸》)便是詩人當時心理的真實寫照。

貞元十九年(公元803),32歲的白居易被授予秘書省校書郎一職后便開始領(lǐng)取“皇糧”,正式過上自己以俸祿養(yǎng)家的生活,又先后被提拔為盩厔縣尉、翰林學(xué)士、左拾遺、京兆府戶曹參軍等官職。隨著官職的進升,詩人的俸祿也不斷升高,由最開始擔(dān)任從九品秘書省校書郎時一職的“萬六千”到正七品京兆府戶曹參軍時的“四五萬”。關(guān)于這段時間的官職、俸祿變化,詩人有《常樂里閑居偶題》《觀刈麥》《醉后走筆酬劉五主簿長句之贈兼簡張大賈二十四先輩昆季》《初除戶曹,喜而言志》等詩歌進行記載。

從貞元九年(公元803)擔(dān)任秘書省校書郎一職至元和九年(公元811)白居易退居下邽之前,詩人雖官列下層,俸祿不高,而其對于物質(zhì)生活的態(tài)度卻顯得十分知足,政治熱情也最為高漲。如“才小分易足,心寬體長舒。充腸皆美食,容膝即安居?!盵2](P96)(《松齋自題》,時為翰林學(xué)士)“俸錢四五萬,月可奉晨昏。廩祿二百石,歲可盈倉囷”[2](P98)(《初除戶曹,喜而言志》,時為京兆戶曹)表達的是知足滿意之心。詩人的從政熱情在其一生中也是最為高漲,如在《初授拾遺》一詩中,詩人以初盛唐時期同任左拾遺一職的陳子昂、杜甫自比,希不辱使命使“天子方從諫,朝廷無忌諱”[2](P7)。又如《觀刈麥》《醉后走筆酬劉五主簿長句之贈兼簡張大賈二十四先輩昆季》等詩表達的是詩人不斷自我反省,唯恐自己尸位素餐有負皇恩、官俸之情。正是在這種強烈道德責(zé)任感的影響下,抱著“有闕必規(guī),有違必諫”[2](P1228)(《初授拾遺獻書》)的政治決心,詩人創(chuàng)作了以《新樂府》《秦中吟》一類的諷喻詩以此泄導(dǎo)人情。詩人此時之所以有如此心態(tài),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首先,入仕之前白居易一家生活困難,甚至連父親去世后的安葬費用都支付不起,生活境況之艱難便能想見一般。入仕之后的生活雖不及大富大貴,但基本的生計開支卻得到了保障,因此白居易對由“貧”轉(zhuǎn)“足”的這一變化十分欣喜。如他在《贈內(nèi)》一詩中寫道:“蔬食足充饑,何必膏粱珍??曅踝阌?,何必錦繡文”[2](P15)。其次,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再加上天子的賞識提拔,心懷“兼濟天下”之志的白居易盡管官職不高,卻充分發(fā)揮了諫官職能在官場上雷利風(fēng)行,世人無不為之側(cè)目。

(二)因俸復(fù)仕

元和六年(公元811)至元和九年(公元814),白居易因母逝世,丁憂,退居下邽。這一時期,遠離政治官場的白居易失去了俸祿的支持,不得不親自參與勞動過上躬耕自資的生活,因此創(chuàng)作了大量描寫田園風(fēng)光和田園生活的詩歌,如《春雪》《閑居》《觀稼》《夏旱》《友人來訪》等。

從風(fēng)起云涌的官場退至平靜安寧的田園之初,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對這種閑意生活所發(fā)出的由衷贊嘆,如“林晴有殘蟬,巢冷無留燕。沉吟卷長簟,惻愴收團扇。向夕稍無泥,閑步青苔院”[2](P186)(《秋霽》),和厭倦官場爭斗欲意歸隱山林之念,如“縫布作袍被,種榖充盤飡。靜讀古人書,閑釣清渭濱。優(yōu)哉復(fù)游哉,聊以終吾身”[2](P119)(《詠拙》),甚至還多次引陶潛為知己,創(chuàng)作了《效陶潛體十六首》來抒發(fā)田園隱居之樂。

另一方面,我們更應(yīng)看到在田園生活的新鮮感褪去之后,失去官職、俸祿庇護后的詩人在平常乏味的勞動生活中所體驗到的艱辛窘迫之情。如《納粟》一詩便深刻反映出詩人生活境況的轉(zhuǎn)變:身為朝廷命官時,詩人可免賦稅徭役之苦,一旦離職停俸便不得不對氣焰囂張的官吏忍氣吞聲,笑臉相迎,其間悲辛使人讀來不免心酸。又如“生計雖勤苦,家資甚渺茫。塵埃常滿甑,錢帛少盈囊。弟病仍扶仗,妻愁不出房”[2](P296)(《渭村退居寄禮部崔侍郎、翰林錢舍人詩一百韻》)等詩句,更是運用白描手法將詩人的生活狀況進行真實還原。

正是在嘗盡“迎春治耒耜,候雨辟菑畬。策杖田頭立,躬親課仆夫”[2](P114)(《歸田三首》)的勞動艱辛;“南窗背燈坐,鳳霰暗紛紛。寂寞深村夜,殘雁雪中聞”[2](P116)(《村雪夜坐》)的閑居寂寞;“家貧親愛散,身病交游罷。眼前無一人,獨掩村齋臥”[2](P120)(《冬夜》)的人情冷暖之后,詩人盡管最初懷有忘卻營營、欲效陶潛歸隱之念,然而在殘酷的現(xiàn)實前卻不得不選擇復(fù)官。

退居下邽的生活雖極其短暫,然而這段生活經(jīng)歷卻對白居易之后的人生走向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正是這段“淪落下層”的親身經(jīng)歷使得白居易清楚認識到了對于“手不任執(zhí)殳”“肩不能荷鋤”[2](P141)的知識分子來說,官職俸祿的重要性和躬耕隱居生活的殘酷性。因此在元和九年(公元814)冬,朝廷下旨召回白居易擔(dān)任左贊善大夫一職時,詩人并未推辭,甚至在《酬盧秘書二十韻》(時初奉詔,除贊善大夫)一詩中表達了自己的喜悅感恩之情,如“上感君猶念,傍慚友或推”[2](P298)。此后無論遭受多大的政治打擊,對官場政治如何失望,白居易都寧愿蹉跎官場也不愿脫離俸祿供養(yǎng),將退居歸隱之念真正地付諸于實際行動。

(三)依俸中隱

從元和十年(公元815)白居易被貶江州司馬,至太和二年(公元828)被征為刑部侍郎的這段時間里,是白居易中隱思想觀念的形成期。

在這段時間里,詩人主要在地方任官。官職一直居于五品之上,官俸與之前相比總體上有增無減,如擔(dān)任杭州、蘇州刺史時所領(lǐng)官俸為二千石:“刺史二千石,亦不為賤貧。天下三品官,多老于我身”[2](P159)(《南亭對酒送春》,時任杭州刺史);其在江州、忠州及被調(diào)回長安、洛陽時的生活也是頗為富足的,如“散員足庇身,薄俸可資家”,[2](P130)(《答故人》,時任江州司馬)“幸有俸祿在,而無職役羈”[2](P163)。(《移家入新宅》,分司洛中時所作)

然而俸祿的增高并未帶來詩人高漲的仕宦熱情。相反,在詩人的詩歌中我們更多看到的是“不分物黑白,但與時沉浮。朝餐夕安寢,用是為身謀”[2](P135)(《詠意》)“我心忘世久,世亦不我干。遂成一無事,因得常掩關(guān)”[2](P139)(《閉關(guān)》)等展現(xiàn)消沉情緒的詩句。與之前相比,詩人揭示弊政、反映現(xiàn)實的諷喻詩少了,而吟花弄月、玩賞遣興如《官舍內(nèi)新鑿小池》《游石門澗》《草堂前新開一池養(yǎng)魚種荷日有幽趣》等一類的閑適詩明顯增多。正如郭紹虞先生在《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中所言:“于是在這種矛盾中間,巧令名目,稱正視現(xiàn)實的為諷喻詩,逃避現(xiàn)實的為閑適詩。這樣,他在碰壁之后,又可以心安理得了。”[5](P120)創(chuàng)作上的這一顯著變化,究其原因主要為元和九年的江州之貶。在被貶江州司馬之前,白居易身為天子近臣,是朝廷上使人聞風(fēng)喪膽的諫官。一朝被貶,卻只能形影單只地背井離鄉(xiāng)。貶謫對于詩人來說不僅意味著時空上的流放,更是人格精神上的踐踏和侮辱。受此強烈的政治打擊后,詩人開始轉(zhuǎn)向?qū)ψ陨砑叭松鷥r值進行更深一步的反省和思考。在《與楊虞卿書》一文中,詩人反省自己是“性又愚昧”“不識時之忌諱”[2](P947),因“潔慎不受賂”[2](P947)受到握兵者的憎恨,“介獨不附已”[2](P947)受到了當權(quán)者的忌妒,其他隨波逐流之小人又不斷中傷自己的特立獨行,在這種情況下殊難不獲此罪。同時,這次貶謫也讓詩人意識到了官場險惡、圣意難測之事實。在被貶之前是“祿厚食萬錢,恩深日三顧”[2](P25)(《寄隱者》),而一旦被貶則似被秋霜剪斷根的孤生蓬只能“浩浩隨長風(fēng)”[2](P215)(《我身》)。于是詩人在詩中一再感慨道:“由來君臣間,寵辱在朝暮。”[2](P25)(《寄隱者》)“昔為意氣郎,今作寂寥翁”[2](P215)。(《我身》)正是這種對于苦難的不斷反思和總結(jié),詩人逐漸形成了自己“志在兼濟,行在獨善”[2](P964)(《與元九書》)的官場智慧和人生哲學(xué)。

元和十五年(公元820)白居易再次被調(diào)回長安,長慶二年(公元822)因“上書論河北用兵事,皆不聽。復(fù)以朋黨傾軋,兩河再亂,囯是日荒,民生盡困”[6](P129)而請求外任,以杭州刺史一職得以外放。從中,我們不難看出白居易順時進退的官場生活之道。正是在這種宦意闌珊、惟求自保安度晚年的思想指引下,白居易形成了自己的中隱觀,以大和三年(公元829)分司洛陽不久后的《中隱》一詩為標志。

大和三年(公元829)一直到會昌六年(公元846)白居易去世為止,這段時間為白居易中隱觀的踐行期,詩歌創(chuàng)作多圍繞酒、樂、佛道求仙、宴游集會而展開。然而白居易之所以能真正達到這種理想的生活狀態(tài),除了政治熱情逐漸減退“直道速我尤,詭遇非吾志。胸中十年內(nèi),消盡浩然氣”[2](P111)(《適意二首》其二)這一主觀原因之外,其中必不可少的一個條件便是有一定的客觀經(jīng)濟基礎(chǔ)。而對于“不種一垅田”“不采一枝桑”[2](P491)(《知足吟》)的白居易來說,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便是做官所得俸祿。

正如前文所述,白居易在退居下邽村的時候就產(chǎn)生過效仿陶潛隱居的念頭,但是無俸祿支持的躬耕生活是極其艱辛的,最后只能復(fù)仕做官;在被貶于江州后,“司馬”名存實亡的這一閑散官職就讓白居易產(chǎn)生過“閑官”之念,然而“四五萬”的俸祿還只能使他達到寒有衣,饑有食的溫飽狀態(tài),依賴俸祿的白居易還不敢坦言不問世事,走中隱之道;而擔(dān)任杭州刺史時,雖享有二千石的俸祿,但身為一郡之長,白居易也不能達到江州司馬時那樣的清閑狀態(tài),何況白居易此時仍具有“猶須副憂寄,恤穩(wěn)安疲民”[2](P154)(《初下漢江舟中作寄兩省給舍》)的政治之念;直到任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一職時,白居易才能真正實現(xiàn)中隱的生活理想。

首先從俸祿來看,白居易雖未有直接描寫此時俸祿多少的詩歌,然而對白居易官職、俸祿稍作分析后發(fā)現(xiàn),從寶歷元年(公元825),白居易任從三品下的蘇州刺史一職開始,之后所任如秘書監(jiān)、刑部侍郎、太子賓客等官職均不低于這個級別。擔(dān)任蘇州刺史時所領(lǐng)俸祿為“二千石”,正三品下的刑部侍郎俸祿為“八九萬”,那么作為正三品的“太子賓客”一職所領(lǐng)俸祿必定只增不減,加之多年仕宦俸祿積累,白居易此時的財富數(shù)量必定是相當可觀的,因此中隱的物質(zhì)基礎(chǔ)是具備了的。其次,據(jù)《通典》記載,太子賓客一職主要是掌調(diào)護侍從規(guī)諫,與其他職位相比,可謂德高望重卻又相當清閑。最后,中唐時期的東都洛陽雖仍有朝廷設(shè)置的政府及官員系統(tǒng),但相對于長安來說,其政治性的作用逐漸弱化,再加上城市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其休閑娛樂的功能反而愈發(fā)突出。正是在以上三者條件的支持下,白居易便以自己在洛陽買下的履道坊為中心,居則閑吟詩歌,呼朋作樂,出則集會游宴,登高觀光,過著自己“官閑離憂患,身泰無拘束”[2](P491)(《知足吟和崔十八<未貧作>》)的中隱生活,并創(chuàng)作了大量描寫這種閑適情調(diào)的詩歌。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俸祿在白居易中隱思想形成過程中的重要地位。白居易因求俸而做官,退居渭村時又因忍受不了無俸生活之艱辛而不得再次復(fù)仕;江州之貶后做官已有任閑免責(zé)之念,無奈物質(zhì)基礎(chǔ)和現(xiàn)實狀況又未成熟;直到分司洛陽,白居易能依靠一定的俸祿支持,走上中隱之路。

二、俸祿與詩歌創(chuàng)作

俸祿既然作為白居易中隱必不可少的物質(zhì)基礎(chǔ),有了俸祿白居易中隱才能得以實現(xiàn),那么白居易的隱逸自然不同于陶潛之隱。同樣,他在中隱后創(chuàng)作的那些關(guān)于城市生活的詩歌自然與王維隱于山水清音中所寫的詩歌也是不同的。

陶潛選擇歸隱是池魚思淵、羈鳥戀林般地逃離塵網(wǎng)而回歸自然,因此在其歸隱后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我們既能看到美麗的田園風(fēng)光,淳樸的鄰里友誼,如《歸園田居》《時運》《移居》等,又能領(lǐng)略詩人勞作的辛苦,如“代耕本非望,所業(yè)在田桑。躬親未曾替,寒餒常糟糠?!盵7](P353)(《雜詩其八》)“晨出肆微勤,日入負禾還”[7](P227)(《庚戌歲九月中于西田獲早稻》);展現(xiàn)農(nóng)村凋敝的詩作,如“荒途無歸人,時時見廢墟”[7](P135)(《和劉柴桑》);表達世事艱辛的詩作,如《乞食》《怨詩楚調(diào)示龐主簿鄧治中一首》等。陶淵明之所以能在山水田園中遨游自得,因為他能徹底擺脫俸祿、名利的束縛,在田園山水中獲得心靈上的寧靜。

白居易則不同,縱使欽佩陶潛安貧樂道的高鳳亮節(jié),向往其遠離世俗紛擾的“桃源”生活,如他在退居渭村時的《效陶潛體十六首》,江州被貶時甚至親訪淵明舊宅;但這種精神上的仰慕還是無法促使白居易真正放棄世俗的享樂,擺脫對俸祿的依賴。所以他只能在理想和現(xiàn)實中尋求一個折中點,而這條折中之道便是將隱逸和城市生活結(jié)合起來,既能不被生計束縛又能過上縱情聲色的享樂生活。

與陶潛詩歌中“五柳先生”形象截然不同的是,白居易中隱后的詩歌里塑造的是一個奔波交際,忙于宴會的詩人形象。如詩人自撰的《醉吟先生傳》一文便是其當時生活的真實縮影:

洛城內(nèi)外六七十里間,凡觀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嗚琴者,靡不過;有圖書、歌舞者,靡不觀。自居守洛川洎布衣家,以宴游召者,亦時時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過,必為之先拂酒罍、次開詩篋。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宮聲[2](P1485)

“安貧樂道”完全擺脫物質(zhì)俸祿之依賴,與黑暗政治徹底決裂,在山水田園間追尋心中的那份安寧自在,這是隱于丘樊的陶潛之隱;“尸位素餐”身處閑官卻不問世事,有意歸隱卻始終無法徹底擺脫官俸帶來的世俗享樂,于是屈服心智,依靠詩、酒、禪、樂等手段消遣度日,這便是樂天之隱。

如果說陶淵明用詩、酒、菊給白居易構(gòu)造了一副美好的歸隱之理想圖景,促使白居易“隱”之觀念的萌發(fā);那么白居易最終退居于閑散職官的選擇更像是在向王維亦官亦隱,對官場政治采取敷衍妥協(xié)態(tài)度的靠近。

和早年初入仕途的白居易一樣,王維在早期也曾躊躇滿志,渴望一展抱負、建功立業(yè),如“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8](P258)(《少年行》)“今人作人多自私,我心不說君應(yīng)知。濟人然后拂衣去,肯作徒爾一男兒”[8](P113)(《不遇詠》)等詩句,又如《從軍行》《觀獵》《出塞作》等作品,均洋溢著一種積極浪漫的奇情壯志。這類作品雖非全部是寫詩人自己,但我們?nèi)钥蓮闹懈Q見詩人進取向上的精神風(fēng)貌。

然而政治上的黑暗斗爭、恩相張九齡的蒙誣被陷、安史之亂時因接受偽職而被定罪下獄等一系列仕途風(fēng)波,將王維心中的雄心壯志逐漸消磨殆盡。其思想情感逐漸變得消極起來,如“既寡遂性歡,恐招負時累”[8]20(《贈從弟司庫員外絿》)、“世事浮云何足問,不如高臥且加餐”[8]185(《酌酒與裴迪》)。

與白居易一樣,王維在詩歌中也多次寫到對陶淵明隱逸生活的欣羨及其高潔人格的仰慕之情,如“不厭尚平婚嫁早,卻嫌陶令去官遲”[8](P187)(《早秋山中作》)。但王維最終也離不開俸祿這一物質(zhì)基礎(chǔ),如陶淵明那般決絕地棄官歸隱,而是對官場采取一種逃避敷衍的態(tài)度。所以王維描寫田園生活的詩句是極少的,即使有,我們也很少能看到詩人真正下田耕作,反而展現(xiàn)的是一種“花落家僮未掃,鶯啼山客猶眠”[8](P258)(《田園樂其六》)的閑適情調(diào)。

無法擺脫俸祿而躬耕自資,在這一點上,白居易和王維相同。并且王維、白居易均受到過佛、道思想的影響。然而王維傾向于佛家禪理,將自然山水作為凝神觀照的對象以此達到一種物我冥合的忘我之境,于是王維筆下描寫山水的詩歌中便能形成一種超凡脫俗、水月鏡花般的淳美詩境,如“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8](P35)(《終南別業(yè)》)“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8](P249)(《竹里館》)。在白居易那里,佛道思想仿佛充滿著功利色彩,學(xué)佛學(xué)道只是為了抵抗疾病延長壽命,進而延長世俗的享樂,如“以之資嗜欲,又望延甲子”[2](P818)(《戒藥》)。

正是在這種不同觀念的指引下,王維將隱逸和山水結(jié)合,渴望在山水的清音中獲得心靈的慰藉。而白居易則不同,白居易則是將隱逸和城市生活結(jié)合,在喧鬧繁華的都市里消磨時日、頤養(yǎng)天年,因此白居易中隱后的詩歌與王維相比更加帶有世俗性和娛樂性。

由此可見,王維的隱逸雖需要俸祿作為經(jīng)濟支撐,但更多的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升華,讓我們看不出其思想和俸祿之間的關(guān)系,而白居易則不同,他的隱逸和世俗享樂是分不開的,所以他對俸祿的依賴程度更加突出。

白居易正是憑借著豐厚俸祿的支持,在繁榮喧鬧的城市間過著他悠游自得的“中隱”生活。因此不同于陶淵明歸隱后對田園風(fēng)光的描寫、對勞動生活的慨嘆,更不同于王維對山水清音的描摹,白居易中隱后的詩歌內(nèi)容絕大部分記錄的是士大夫富貴閑適生活中的日常瑣碎之事和縱情享樂的慵懶情調(diào)。前者如白居易那些有關(guān)園林景觀方面的詩歌,后者以宴游詩為代表。這兩類詩歌不僅能反映出白居易對俸祿的依賴性,另一方面又能體現(xiàn)詩人心態(tài)的世俗性。

(一)園林景觀

白居易自幼便對園林構(gòu)造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如《草堂記》中“從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門,凡所止,雖一日二日,輒覆簣土為臺,聚拳石為山,環(huán)斗水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2](P935)。官職上的調(diào)任擢貶,使得白居易經(jīng)常輾轉(zhuǎn)遷徙于各地之間,而每至一處,詩人第一件事往往是選址造屋。南宋詩論家葛立芳在《韻語陽秋》一書中對此也有記載。

園林住宅除了是詩人現(xiàn)實生活中的容身之所外,更是其欲救時弊而屢遭碰壁時心酸之情的發(fā)泄之處,是仕宦無望故而轉(zhuǎn)向園林景觀之賞欲求得到精神安慰的一種寄托之所。所以在經(jīng)歷了江州之貶后,白居易才會在讀謝靈運詩歌時不禁油然而生一種同病相憐之感:“謝公才廓落,與世不相遇。壯志郁不用,須有所洩處。洩為山水詩,逸韻諧其趣……”[2](P131)(《讀謝靈運詩》)謝靈運借山水之美來沖淡內(nèi)心抑郁,白居易又何嘗不是借園林之景來澆心中塊壘呢?

正是出于精神上和現(xiàn)實生活中對于理想園林住宅的雙重需要,決計中隱的白居易便在洛陽買下了“履道之居”來度過自己的晚年生活。而正三品“太子賓客”這一閑職又能賦予白居易以充沛的精力、時間及雄厚的經(jīng)濟條件來滿足自己關(guān)于園林設(shè)置方面的癖好?!叭甑淇w,所得非金帛。天竺石兩片,華亭鶴一只。飲啄供稻梁,苞裹用茵席。誠知是勞費,其奈心愛惜!遠從余杭郭,同到洛陽陌”[2](P162)(《洛下卜居》)記載的便是詩人耗費巨資,特意從杭州將天竺石、華亭鶴等物千里迢迢地運往洛陽之事。

身任閑職的白居易便在自己一手打造的精致園林中過著愜意的中隱生活,或吟詩作對,或邀友暢談,或閑賞園中之景,《新構(gòu)亭臺,示諸弟侄》《北亭》《草堂前新開一池,養(yǎng)魚種荷,日有幽趣》《題洛中第宅》《履道春居》等詩歌皆是關(guān)于這方面內(nèi)容的記載。而這一類詩歌不僅在園林發(fā)展史上為后人留下了許多值得參考借鑒的藝術(shù)素材,另一方面在文學(xué)上也直接促進了宋、明、清等時代的文人對園林、亭臺等景物的描寫。

(二)宴游集會

除了通過園林景觀設(shè)置這一活動外,宴游集會也是詩人重要的消遣手段。從上文中所提及的《醉吟先生傳》一文,我們已可看出詩人對宴游集會這種熱鬧活動的喜愛。中隱后的許多詩歌便是對當時宴會情景的記錄,如《六年、寒食、洛下宴游,贈馬、李二少尹》《池上小宴,問程秀才》《座上贈盧判官》《宴散》《夜宴惜別》等。白居易不惜花費大量的時間和俸祿所得來打造這種游宴集會,或許是決心不問世事、委順自適的消極心態(tài)的展現(xiàn)。然而另一方面,我們又必須承認這種俸祿消費活動在文學(xué)史上所產(chǎn)生的積極影響。

由于白居易在政治、文學(xué)等方面的所具有的深遠影響力,與其交往的人員中又不乏文學(xué)素養(yǎng)頗高的文人雅士如劉禹錫、裴度等人,因此在聚會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大量記載宴會盛況及相互酬贈唱和的優(yōu)秀詩歌,極大促進了詩歌創(chuàng)作。如在當時流傳頗廣的《洛下游賞宴集》十卷,收大和三年至?xí)迥臧拙右自诼尻枙r與崔玄亮、李紳、裴度、牛僧儒、皇甫曙、徐凝、吉皎、盧貞等眾多文士官吏在各種游賞宴集場合中的唱和作品[9]。并且這種宴會活動還引發(fā)了后世的效仿之風(fēng)氣。如宋代的“至道九老”便是對白居易設(shè)宴宅居履道里中“七老會”這一活動的模仿。

園林景觀和游宴活作為白居易消遣手段的兩個顯著代表,一方面體現(xiàn)出了白居易作為庶族弟子身上的軟弱性和妥協(xié)性,即無法從官俸支持下的世俗享樂生活中抽身而出;另一方面,我們更要看到這種將日常生活寫入詩歌中的做法對后世詩文發(fā)展所產(chǎn)生的深遠影響,如宋初“白體”詩人對流連風(fēng)景的閑適生活的描寫,宋儒筆下的日常生活題材及“以俗為雅”審美趣味的轉(zhuǎn)變,明清時期對日常生活進行審美觀照的小品文等。

結(jié)語

正如朱熹在《朱子語類》中評價白居易:“人多說其清高其實愛官職。詩中凡及富貴處,皆說得口津津地涎出?!盵10](P5406)白居易的確與一般好義輕利的文人仕子不同,喜歡在詩文創(chuàng)作中談及自己的俸祿。對于庶族地主出身的白居易來說,俸祿是其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有了俸祿,他才能資家生存,滿足自己的世俗享受。另一方面俸祿支持下的享樂生活反過來又從題材、風(fēng)格等方面影響了詩人的創(chuàng)作。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白居易的俸祿詩不僅是我們了解詩人生平、思想的重要切入點,更讓我們看到了日常生活、世俗生活進入文學(xué)題材后給文學(xué)帶來的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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