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勝利, 史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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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在我國廣泛流傳,其本源來自班固《漢書》中所記載的內(nèi)容。自從班固《漢書》記載了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以來,人們就出于對昭君不幸命運的同情、憐憫,給予她很多的審美觀照,尤其是民間傳說頗為興盛。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由于士人個體意識的覺醒及對黑暗現(xiàn)實社會的強烈不滿,昭君故事再次成為文人士子寄寓悲憤情感的載體,他們飽含真情,塑造了光艷明麗的王昭君形象,增添了富有傳奇性的故事情節(jié),對于王昭君故事的流傳與演變做出了重大貢獻。
西漢史學家班固的《漢書》最早記載了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據(jù)《漢書》卷九《元帝紀》記載:
竟寧元年春正月,匈奴虖韓邪單于來朝。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叛禮義,既伏其辜,虖韓邪單于不忘恩德,鄉(xiāng)慕禮義,復修朝賀之禮,愿保塞傳之無窮,邊垂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為竟寧,賜單于待詔掖庭王檣為閼氏?!盵1]297
《漢書》卷九十四《匈奴傳》亦記載:
竟寧元年,單于復入朝,禮賜如初,加衣服錦帛絮,皆倍于黃龍時。單于自言愿婿漢氏以自親。元帝以后宮良家子王牆字昭君賜單于?!跽丫枌幒懯?,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為右日逐王。呼韓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瓘椭昀蹎斡趶推尥跽丫?,長女云為須卜居次,小女為當于居次?!瓘椭昀蹎斡诹⑹畾q,鴻嘉元年死。弟且糜胥立,為搜諧若鞮單于。[1]3807
據(jù)上述史料可知,《漢書》中記載的王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較為簡單,爬梳后可以得到如下信息:王檣,字昭君,后宮良家子,于漢元帝竟寧元年(公元前33年)被賜予呼韓邪單于作閼氏。王昭君與呼韓邪單于生有一男,其名字為伊屠智牙師;漢成帝建始二年(公元前31年),呼韓邪單于去世后,王昭君又嫁給復株累單于,生有二女,大女兒名云,小女兒名字不詳,漢成帝鴻嘉元年(公元前20年),復株累單于去世后,有關王昭君的事跡史書就沒有了記載。
自從班固《漢書》記載王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之后,較早記載王昭君出塞和親故事并且影響較大的就是《琴操》一書。在該書中有關王昭君故事的內(nèi)容大體可以分為兩個部分:一是琴曲的曲辭本事及來源;一是記錄了“昭君怨”的歌詞。為敘述之便,姑抄錄《琴操》中昭君故事如下:
王昭君者,齊國王穰女也。年十七,儀形絕麗,以節(jié)聞國中。長者求之者,王皆不許,乃獻漢元帝。帝造次不能別房帷,昭君恚怒之。會單于遣使,帝令宮人裝出,使者請一女。帝乃謂宮中曰:“欲至單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視之,大驚悔。是時使者并見,不得止,乃賜單于。單于大悅,獻諸珍物。昭君有子曰世違。單于死,世違繼立。凡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違曰:“汝為漢也?為胡也?”世違曰:“欲為胡耳?!闭丫送趟幾詺?。[2]361
據(jù)上述材料可知,《琴操》所記載的昭君故事與《漢書》所記載的多有不同,為了下文敘述的便利,茲作表比較見表1。
表1 《漢書》與《琴操》所載昭君故事之比較
從上述表格的比較中可以看出,《琴操》中所記載的昭君出塞和親故事與《漢書》所記載的內(nèi)容有很多的差異,它只是保留了《漢書》中有關昭君出塞和親故事的大體內(nèi)容,卻出現(xiàn)了新的故事情節(jié),它明確指出了昭君的美貌,認為昭君出塞是由于“恚怒”所致,點明了昭君故事“怨”的主題,又創(chuàng)造出昭君吞藥自殺的悲慘結局,引起后人的深切同情,為后來昭君故事的發(fā)展作了鋪墊。
自從琴曲《昭君怨》出現(xiàn)之后,在后世便有著較為廣泛的影響力。據(jù)郭茂倩《樂府詩集·琴集》記載曰:“胡笳《明君》4弄,有上舞、下舞、上閑弦、下閑弦?!睹骶?00余弄,其善者四焉。又有胡笳《明君別》5弄,辭漢、跨鞍、望鄉(xiāng)、奔云、入林是也?!盵3]426據(jù)上述記載可知,自從《漢書》記載王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以來,有關昭君出塞和親故事的文學體裁就比較多了。其中,以西晉士人石崇創(chuàng)作的《王明君辭并序》最具典型意義。為了下面分析之便,姑抄錄全文如下:
王明君者,本是王昭君。以觸文帝諱,改焉。匈奴盛,請婚于漢,元帝以后宮良家子昭君配焉。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其造新曲,多哀怨之聲,故敘之于紙云耳。
我本漢家子,將適單于庭。辭訣未及終,前驅已抗旌。仆御涕流離,轅馬悲且鳴。哀郁傷五內(nèi),泣淚濕朱纓。行行日已遠,遂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廬,加我閼氏名。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父子見凌辱,對之慚且驚。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茍生。茍生亦何聊,積思常憤盈。愿假飛鴻翼,乘之以遐征。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昔為匣中玉,今為糞上英。朝花不足歡,甘于秋草并。傳語后世人,遠嫁難為情。[4]1291
上述所引石崇的《王明君辭并序》,蕭統(tǒng)《文選》、徐陵《玉臺新詠》均加以收錄?!缎颉繁旧碛兄T多謬誤之處,前賢多已指出,此不贅述。值得注意的是,該序提出了一個新穎的觀點:“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边@本是石崇的臆想之辭,而后人卻以此塑造了昭君在馬背上彈奏琵琶的優(yōu)雅形象,并被廣泛接受,從而傳承了下來。大概是因為琵琶之音哀怨凄清,它可與昭君身世的凄涼悲惋相互輝映,以倍增其哀怨也。
玩味詩義,該詩歌以昭君自述的語氣抒發(fā)了她出塞的悲苦與愁怨,感情基調(diào)與《昭君怨》是一致的。開篇就描寫了昭君離別故國時的悲痛場面:“仆御涕流離,轅馬悲且鳴。哀郁傷五內(nèi),泣淚濕朱纓?!睆闹魅斯狡腿硕际潜瘋^,連馬兒也悲鳴嘶叫,極力渲染離別的悲傷氣氛;接著描寫了昭君到達匈奴后的生活和感受,雖然“延我于穹廬,加我閼氏名”,但仍然覺得“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對“閼氏”這象征尊貴的稱號從心理上也不能夠接受。更令昭君無法接受與容忍的是“父子見凌辱”的心理壓力,她想通過自殺的方式解除這些生命中的痛苦,但考慮到諸多現(xiàn)實方面的情況,“殺身良不易”,也只好“默默以茍生”了。最后,她寄希望于乘上飛鴻,回到故鄉(xiāng),可這些也無法實現(xiàn),只有獨自守望故國的方向,在荒涼的草原上如秋草般慢慢凋零。
由上述材料及分析可見,《王明君辭并序》對昭君出塞和親的悲慘遭遇給予了深切的同情,奠定了昭君故事悲愁凄怨的感情基調(diào),同時塑造了王昭君在馬背上彈奏琵琶的優(yōu)雅藝術形象,對后世的文學作品諸如詩歌、詞、小說、戲曲等文學樣式中昭君故事的傳承與演變,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東晉詩人葛洪所撰《西京雜記》一書中記載有《畫工棄市》的故事,涉及到王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為下文敘述之便利,姑抄錄全文如下:
元帝后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案圖召幸之。諸宮人節(jié)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獨王檣不肯,遂不得見。匈奴入朝,求美人為閼氏,于是上案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后宮第一,善應對,舉止閑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國,故不復更人。乃窮案其事,畫工皆棄市,籍其家,資皆巨萬。畫工有杜陵毛延壽,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安陵陳暢,新豐劉白、龔寬,并工為牛馬飛鳥眾勢,人形好丑,不逮延壽。下杜陽望,亦善畫,尤善布色。樊育亦善布色。同日棄市。京師畫工于是差稀。[5]9
上述所引《畫工棄市》所載的昭君故事與《漢書》所記的王昭君故事大相徑庭,僅有元帝、王檣、閼氏、待詔宮中、被賜單于這些因素和史書的記載是相互吻合的,其他故事情節(jié)多是作者主觀創(chuàng)作后,自己補充的內(nèi)容。但《畫工棄市》所記載的昭君故事與《琴操》所記的昭君故事在情節(jié)方面是有相關之處的,《西京雜記》之《畫工棄市》一則,其所記載的昭君故事與以前的昭君出塞故事相比,內(nèi)容更為豐富了,情節(jié)也更為完整了,而且增添的故事情節(jié)比較新穎,很有創(chuàng)意。不僅交代了王昭君的名字,還說明是元帝誤點昭君出塞,為后面的故事情節(jié)埋下伏筆。在《西京雜記》中,王昭君一改過去悲怨的形象,代之以“善應對,舉止閑雅”,儼然一個溫雅嫻淑的女子;且其出塞,也不是“怨憤恚請行”,而是皇帝欽點賜行,于是顯得皆大歡喜。
《西京雜記》關于昭君故事最為創(chuàng)新的地方就是引入了“畫工丑圖”的情節(jié),它為昭君埋沒于漢宮及出塞的原因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解釋:即昭君因不愿賄賂畫工,才被誤點出塞的。這樣的描寫,就把昭君的才美不外現(xiàn)、潔身自好、清高脫俗的高尚品格與當時社會上出現(xiàn)的賄賂成風、金錢至上的丑惡現(xiàn)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結合魏晉時期的社會現(xiàn)實,可以更深刻地了解昭君這一藝術形象在當時所具有的典型意義和價值。
東漢末年,隨著漢室皇權旁落,政治形勢復雜多變,社會激蕩,儒學對人們的思想束縛日益淡化,各種社會思潮紛紛涌現(xiàn),政治腐敗,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呈現(xiàn)出亂世即將到來的氣象。諺語曰:“舉秀才,不知書;察孝行,父別居。”[6]618這是當時社會真實的寫照。漢末士人趙壹在其《刺世疾邪賦》中批判曰:“佞諂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胺蝻@進,直士幽藏?!盵6]555其《疾邪詩》亦云:“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這些詩文對當時黑暗的社會進行了猛烈的批判。
曹魏一代推行“九品中正制”選拔人才,在其統(tǒng)治后期,世家大族把持了選舉權,迨至西晉時期遂造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7]1274的社會狀況,許多有志之士懷才不遇,抑郁終生,如《晉書》卷四十五《郭奕傳》記載:“時亭長李含有俊才,而門寒為豪族所排。”[7]1289《晉書》卷八十九《易雄傳》記載:“舉孝廉,為州主簿,遷別駕。自以門寒,不宜久處上綱,謝職還家。后為舂陵令。”[7]2314《晉書》卷七十一《陳頵傳》記載:“頵以孤寒,數(shù)有奏議,朝士多惡之,出除譙郡太守?!盵7]1894史料記載的此類事跡還有很多,舉不勝舉。與此同時,社會上流行的奢靡風氣也深深地影響到人們的價值觀念。西晉士族階層通過九品官人法占據(jù)了“清要”的職位,使其“不為物累”從而擁有充裕的時間玩樂;而當時實行的“占田制度”,則保證了該階層擁有大量的財產(chǎn),士族階層在獲得了這些物質利益后便開始瘋狂地追求世俗的享樂和物欲的滿足,莫不競相夸尚奢靡,炫耀財富,遂造成對金錢的追逐與狂熱崇拜。王褒《錢神論》曰:“錢之所在,??墒拱玻揽墒够?;錢之所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盵8]81637干寶《晉紀總論》對這種社會現(xiàn)象亦評論曰:
朝寡純德之士,鄉(xiāng)乏不貳之老,風俗淫僻,恥尚失所,學者以莊老為宗而黜六經(jīng),談者以虛薄為辯而賤名儉,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jié)信,進仕者以茍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笑勤恪……由是毀譽亂于善惡之時,情匿奔于貨欲之途。選者為人擇官,官者為人擇利……而世族貴戚之子弟,凌邁超越,不拘資次,悠悠風塵,皆奔竟之士。[4]2175
由此可見,上述這些言論深刻地反映了當時金錢萬能、“不才躡高位,英俊沉下僚”的社會現(xiàn)實,而《西京雜記》中所記載的王昭君因為不愿賄賂畫工最終出塞和親的故事,正是在上述所描繪的黑暗的社會情形中才出現(xiàn)的,因而有著強烈的批判性和時代色彩,且具有深刻的典型意義。昭君被埋沒宮中的遭遇與中國古代的“士不遇”之文學主題是有相通之處的,高度契合了文人們的抑郁心理,很容易撥動文人懷才不遇的情感之弦,這也是其被歷代文人反復吟唱的原因所在。
據(jù)《后漢書》卷八十九《南匈奴傳》記載:
單于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知牙師者,王昭君之子也。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敕以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遂與匈奴。生二子。及呼韓邪死,其前閼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書求歸,成帝敕令從胡俗,遂復為后單于閼氏焉。[9]2941
范曄《后漢書》中所記載的昭君故事與《琴操》所記載的內(nèi)容類似,認為昭君出塞的悲劇故事是由于“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表明了是由于“悲怨”所致,但不同的內(nèi)容是描述昭君的容貌以及漢元帝見到昭君后的失態(tài)行為,“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遂與匈奴”,這里明顯有小說的創(chuàng)作手法,聯(lián)系一下作者范曄的人生經(jīng)歷,應當能夠更好地理解他如此描寫昭君出塞的原因所在了。
據(jù)《宋書·范曄傳》記載:
元嘉元年冬,彭城太妃薨,將葬,祖夕,僚故并集東府。曄弟廣淵,時為司徒祭酒,其日在直。曄與司徒左西屬王深宿廣淵許,夜中酣飲,開北牖聽挽歌為樂。義康大怒,左遷曄宣城太守。不得志,乃刪眾家《后漢書》為一家之作。在郡數(shù)年,遷長沙王義欣鎮(zhèn)軍長史,加寧朔將軍。[10]1816
從上述材料可知,“左遷曄宣城太守。不得志,乃刪眾家《后漢書》為一家之作”,這些文字可以表明,范曄在寫作《后漢書》時,是在抑郁不得志的情況下,這種心態(tài)自然影響到他的史書寫作。除此之外,范曄在撰寫《后漢書》時,描寫昭君出塞的作品已經(jīng)很多了,比如《西京雜記》《琴操》《王明君辭并序》等,王昭君在這些文學作品中命運多舛的形象,非常契合范曄本人的個人遭遇,他寫昭君“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其實是以昭君自比,抒發(fā)自己才華橫溢,卻不被欣賞的抑郁情懷,這是非常明顯的,所謂借他人之酒杯澆胸中之塊壘是也。
南朝劉義慶所編的《世說新語·賢媛篇》記載了昭君與畫工的故事,茲抄錄如下:
漢元帝宮人既多,乃令畫工圖之,欲有呼者,輒披圖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貨賂。王明君姿容甚麗,志不茍求,工遂毀為其狀。后匈奴來和,求美女于漢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見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2]363
由上述材料可見,《世說新語·賢媛篇》所記載的昭君出塞和親故事與《西京雜記》中記載的類似,不過劉義慶在記載時做了稍微的修改,去掉了昭君“怨?;实邸钡那楣?jié),這是最容易引起統(tǒng)治者敏感的部分。考慮到劉義慶所處的時代背景以及當時的政治因素,就可以知道他這樣做的原因了。
宋文帝即位以后,為了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不斷誅殺大臣。元嘉三年,誅殺揚州刺史徐羨之[10]1334和尚書令傅亮[10]1335;元嘉十三年誅殺江州刺史檀道濟[10]1344。劉義慶死的次年,誅殺范曄[10]1819,貶劉義康為庶人。加之宋文帝身體不好,“有虛勞疾,寢頓積年,每意所想,便覺心中痛烈,屬纊者相系”[10]1790,所以更加神經(jīng)過敏,多所猜忌。唐代吳兢《樂府古題要解》上“烏夜啼”條記載:“右宋臨川王義慶造也。宋元康中,徙彭城王義康于豫章郡。劉義慶時為江州,相見而哭。文帝聞而怪之,征還京。劉義慶大懼,妓妾聞烏夜啼,叩齋閣云,明日應有赦。及旦,改南袞州刺史。因作此歌?!盵11]346據(jù)《宋書》卷六十八《彭城王義康傳》記載:“其夕分收湛等。青州刺史杜驥勒兵殿內(nèi),以備非常。遣人宣旨告以湛等罪,義康上表遜位曰……改授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持節(jié)、侍中、將軍如故,出鎮(zhèn)豫章。”[10]1792據(jù)此可知劉義康于元嘉十七年因劉湛事得罪,授江州刺史,出鎮(zhèn)豫章。又據(jù)《宋書》卷五十一《臨川烈武王道規(guī)傳附劉義慶傳》記載:“十六年,改授散騎常侍、都督江州豫州之西陽晉熙新蔡三郡諸軍事、衛(wèi)將軍、江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十七年,即本號都督南袞、徐袞、青、冀、幽六州諸軍事、南袞州刺史。尋加開府儀同三司?!盵12]1477據(jù)此可知,劉義慶改南袞州,其江州刺史職位當為義康所取代。吳兢書中所描寫的情節(jié),可以與史書相互參證,恰足以說明劉義慶當時所處的艱難處境與恐懼心情。因此他所記載的昭君故事為何去掉了“怨?;实邸钡牟糠?,就很好理解了。
綜上所述,我們細致梳理了昭君出塞和親故事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流傳與演變情況,可以看出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昭君出塞和親故事無論在情節(jié)還是內(nèi)容上都愈加完整與豐富,所謂前修未密,后出轉精。一些新添加的因素諸如昭君與畫工的故事,使得昭君故事更具傳奇色彩。昭君被埋沒宮中的不幸遭遇與中國古代的“士不遇”之文學主題有相通之處,容易撥動文人懷才不遇的情感之弦,加之該時期士人個體意識的覺醒及對門閥士族制度下黑暗現(xiàn)實社會的強烈不滿,于是昭君故事很容易成為文人士子寄寓悲憤情感的載體,從而被人們普遍地接受并且廣泛傳唱。